第二十五章 黑夜清算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考场散去,夜色再次笼罩清河镇。


    陈平家中,那盏油灯依旧亮着。


    与昨夜的紧张凝重不同,今晚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冰冷的肃杀。


    陈平安静地坐在桌前,整理着考篮里的文具,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刘氏则在灶间忙碌,锅里炖着肉,香气飘满了小院。


    陈大柱没有抽烟。


    他将那只装着毒酒菜的食盒,以及那根漆黑的银簪,用一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地包好。


    然后,他站起身,对陈平说。


    “你在家陪着你娘。”


    说完,他拎起布包,没有丝毫迟疑,推门走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陈大山。


    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径直走向了镇子另一头,张先生的居所。


    张先生正在灯下看书,听到敲门声,有些意外。


    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凝重的陈大柱时,他愣了一下。


    “大柱?”


    陈大柱没有多言,只是侧身进了屋,将手里的布包,轻轻放在了张先生的书案上。


    然后,他缓缓解开了布包。


    食盒。


    酒壶。


    还有那根,在灯下黑得触目惊心的银簪。


    张先生的视线,落在那根银簪上。


    他捏着书卷的手,指节瞬间捏得发白。


    “这是……”


    “昨夜,王记杂货铺的伙计,送到家里的。”


    陈大柱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说是给平儿送考,预祝金榜题名。”


    张先生放下了书卷。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根发黑的银簪,又端起酒壶,凑到鼻下闻了闻。


    一股浓烈的巴豆与不知名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让他脸色瞬间铁青。


    “砰!”


    他将酒壶重重顿在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他那双总是温和的眼中喷薄而出。


    这不是普通的乡里构陷。


    这是在县试前夜,用最恶毒的手段,试图毁掉一个考生的前程。


    这是在挑战科举的根本。


    这是在玷污他所信奉和守护了一辈子的圣人门楣。


    “畜生!”


    张先生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笔杆都跳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大柱。


    “你待如何?”


    “请先生,为科场清誉,主持公道。”


    陈大柱对着张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先生看着他,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底深藏的冰冷,他明白了。


    陈大柱要的,不是调解,不是赔罪。


    是要一个结果。


    一个让对方永世不得翻身的结果。


    “好!”


    张先生一甩袖子,声音里带着雷霆之怒。


    “我这把老骨头,今日就为你走一趟!”


    他吹熄了灯,连外衣都未多加一件,与陈大柱一同走出门。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村里的里正家。


    当里正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陈大柱和脸色铁青的张先生时,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听完陈大柱简短的叙述,再看到那根黑色的银簪,里正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本能地想要和稀泥。


    “这个……大柱啊,都是一个村的,大山他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


    张先生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周里正,你可看清楚了!”


    他指着那银簪,声色俱厉。


    “谋害考生,与谋逆何异?此乃动摇国本之大罪!”


    “此事若在你这里含糊过去,明日,我便亲自去县衙,面见赵县尊,与他分说分说,这清河镇的乡风,是如何‘淳朴’的!”


    里正听到“赵县尊”三个字,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他知道,张先生不是在吓唬他。


    以张先生在县尊面前的分量,只要一句话,他这个里正就当到头了。


    他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义正辞严。


    “岂有此理!”


    “竟有如此败类!张先生放心,大柱兄弟放心,我这就召集人手,定要将这等害群之马,拿下问罪!”


    一支由受害者家属,名士大儒,以及地方保正组成的队伍,在夜色中,悄然集结。


    ……


    陈大山那间破败的屋子里,灯火通明。


    他和王掌柜相对而坐,桌上的酒菜已经见了底。


    两人都喝得满面红光,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陈秀才,高!实在是高啊!”


    王掌柜端着酒杯,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今日在考场外,我是没瞧见那小子的身影。想必是昨夜就着了道,此刻还在床上躺着呢!”


    陈大山喝得有些多了,他矜持地摆了摆手,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就算他侥幸进了考场,喝了那加了料的酒,也定是腹痛难忍,神思不属。今科县试,他废了!”


    “等放了榜,他名落孙山,看他还有何面目在村里待下去!”


    王掌柜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等他倒了,那肥皂的方子,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快意的笑声。


    就在他们举杯,准备再庆贺一番时。


    “砰——!”


    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轰然倒地,砸起一片烟尘。


    笑声,戛然而止。


    陈大山和王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哆嗦,酒都醒了一半。


    他们惊骇地抬头望去。


    只见门口,陈大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堵住了所有光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身后,是脸色铁青的张先生,和一脸惊惧又不得不装出威严的里正。


    再往后,是几个手持棍棒的村民。


    这阵仗,让陈大山脑子嗡的一声。


    “二……二弟?张先生?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站起身,还想摆出长辈的架子。


    王掌柜更是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


    陈大柱没有说话。


    他迈步走进屋,径直走到桌前。


    他将手里那个布包,重重地摔在了酒桌之上。


    “哗啦!”


    食盒碎裂,酒壶滚落,那根漆黑的银簪,在油灯下,闪着幽冷的光。


    陈大山的视线,触及那根银簪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陈大山!”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在小小的屋中。


    是张先生。


    他指着陈大山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为一己之私,竟敢行此等卑劣手段,玷污科场,你非但是陈家的败类,更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


    这番话,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陈大山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不……不是我!我没有!”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语无伦次地辩解。


    “是……是王掌柜!都是他唆使我的!”


    躲在桌后的王掌柜听到这话,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指着陈大山尖叫。


    “是你!是你找上我的!你说你有办法让陈平进不了考场!”


    两人当场反目,互相攀咬,丑态毕露。


    里正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再看看张先生那快要杀人的眼神,不敢再有半分迟疑。


    他对着身后的人,猛地一挥手。


    “拿下!”


    “将这两个胆敢谋害考生的狂徒,给我捆起来!明日一早,就送交县衙,听候县尊发落!”


    两个村民立刻上前,用麻绳将瘫软如泥的陈大山和王掌柜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大山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当张先生站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从头到尾,只字未发的弟弟。


    陈大柱也正低头看着他,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