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我补的不是漏,是命里的劫数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天光熹微,晨曦刺破了夜市残留的最后一丝暧昧。
顾尘的身影出现在老井那方寸大小的修鞋摊前,如同每日都会投下的第一道影子,精准而沉默。
但今天,摊子上再也没有那个佝偻着身子,一边哼着走调小曲一边磨着鞋底的老人。
摊子空了。
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半卷开裂的麻线绳,还有那根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的破拐杖,三样物件孤零零地躺在破旧的木板上,诉说着主人仓促的离去。
顾尘蹲下身,视线扫过这些遗物,最后落在了一双顾客遗留的破旧皮鞋上。
鞋面裂开了一道难看的口子,像是大地干涸的伤疤。
他伸手拿起旁边那个针线包,包面已经褪色,针脚却依旧细密,这是老井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知道,老井所属的守口人一族,代代以针线为器,缝合的不是鞋履,而是这片大地之下蠢蠢欲动的裂痕。
血脉断绝,传承已逝,但那股“缝”的意志,却像无形的丝线,萦绕在这小小的摊位上,未曾散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丝囊,捻出一根细若游丝的银线。
这根线在晨光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乃是他当年为西周王后绣制凤袍时所用的残丝,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
他熟练地将银线穿入针孔,动作轻缓而专注,仿佛不是在准备修鞋,而是在进行一场古老而庄重的仪式。
他开始缝补那道裂口,第一针落下,无声无息,却仿佛与脚下沉睡的地脉完成了一次心跳的同步。
苏轻烟抱着几卷设计稿走来,她一夜未眠,共感带来的精神冲击让她有些疲惫。
她远远的便看见了蹲在鞋摊前的顾尘。
他低着头,专注地缝补着那只破鞋,一针一线,一提一拉,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这股韵律瞬间触动了苏轻烟的共感,她脑海中那幅模糊的“地纹修复图”猛然变得清晰起来!
顾尘的每一个针脚落点,每一次穿引走向,竟与那张修复图上的能量节点与流转路径完全一致!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惊人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击中了她:“他……他在用针脚画阵!”不是简单的阵法,而是一种将自身意志与地脉完全融为一体的活阵!
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调动起全部的共感能力,尝试着去模仿、去理解那股韵律。
她抬起右手,手指在空中虚划,模仿着顾尘的运针轨迹。
一瞬间,她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一股微弱的地气竟被她这虚空一划牵引着,开始流转。
“左三寸,有阴穴松动!”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并非她的推断,而是共感反馈给她的最直接的信息。
顾尘甚至没有抬头,仿佛早已料到。
他手腕一沉,银针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线,精准地一挑,针尖不偏不倚,正好钉入了鞋帮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扣之中。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微弱却清晰,仿佛有一处即将崩塌的地下空洞,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撑住,又被无数丝线强行弥合。
趴在一旁的阿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它那双灰白色的眼珠里没有任何影像,但在它的感知世界中,无数条代表着因果与命运的丝线在空气中浮动。
老井那根粗壮的命线已经彻底断裂、消散,但仍有一缕比蛛丝还纤细的淡金色丝线,固执地缠绕在鞋摊的四个角落,那是老人至死都未曾放下的“守护”执念。
它站起身,用爪子轻轻拨动了其中一根离顾尘最近的金丝,发出一声低沉的“喵呜”。
顾尘自然会意。
他手中的动作加快,最后一针稳稳地扎入鞋跟,将银线牢牢锁死。
他拿起修补好的皮鞋,对着空无一人的摊位低声说道:“鞋摊不倒,地脉不崩。今日我替你守一日。”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四角缠绕的淡金色丝线仿佛得到了解脱,无声地融化,缓缓沉入大地。
刹那间,整片街区的地气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瞬间稳固了一分。
不远处的巷口,赵工正悄悄靠近。
他手中的高灵敏度收音机此刻正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突然,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一个全新的信号被自动捕捉——那不再是昨夜狂暴激昂的锅铲敲击节奏,而是一段古老、沉静、富有韵律的织布机声响。
一穿一梭,一拉一紧,间隔规律得如同心跳,竟与顾尘落针的节奏完全同步!
他浑身一颤,连忙拿出笔记本,颤抖着记录下这个发现:“缝纫声……这也是在调频地脉?用‘织’的方式取代了‘敲’?”他立刻尝试连接便携式频谱分析仪,想要破译这段音频波形中蕴含的秘密。
然而,每次分析程序即将触及核心数据模型时,设备屏幕就会闪过一串乱码,然后“啪”的一声,莫名短路。
赵工看着冒起青烟的设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夹杂着敬畏与释然:“原来连科学,也进不了这个局。”
夜色再次笼罩城市,地心深处的脐眼并未就此罢休。
新一轮的悸动传来,那被斩断的黑花残根变得更加狡猾,它放弃了正面冲击,试图从另一侧的地脉薄弱点迂回渗透。
但苏轻烟早有准备。
她盘膝坐在夜市西侧的街口,双手紧紧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自己的共感能力催发到极致,强行牵引着那一片区域的地气,按照顾尘白日缝鞋的阵图,构筑出了一道虚假的“命门”,像一个精妙的陷阱,等待着猎物上钩。
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让她额头冷汗涔涔,意识仿佛要被狂暴的地气撕成碎片,但她依旧咬紧牙关,死死坚持。
另一边,顾尘依旧坐在那个小小的鞋摊前,不疾不徐地缝补着另一只破鞋。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完美收线,他才缓缓抬头,望向苏轻烟的方向,他将整双修好的鞋子,轻轻放入脚边一道因地面沉降而产生的裂缝中。
就在鞋子触及裂缝底部的刹那,那根缝补鞋面的银线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无数道银色光丝自鞋底疯狂蔓延而出,如活物般扎入地底的岩层,瞬间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数里范围的微型阵网。
那迂回渗透过来的黑花根系一头撞上这张柔韧而坚固的大网,瞬间被一股浩瀚的力量逼退三丈,再难寸进!
风暴再一次平息。
苏轻烟浑身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直假寐的阿九猛地竖起耳朵,对着漆黑的天空某一方向发出了警惕的低鸣。
苏轻烟勉强提起最后一丝精神力,顺着阿九示警的方向将共感延伸出去。
下一秒,她“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那枚曾在汤面中浮现的神秘古朴符号,此刻正无声无息地悬浮于万米高空的云层之上,缓缓旋转,投下一片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淡淡影子,而影子的指向,正是遥远的东海之外。
与此同时,在城市边缘一栋废弃大楼的顶层,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玄霄子。
他手中正捏着一小撮从昨夜战场上带回的锅灰,指尖闪烁着幽暗的法力光芒。
他感受着其中残留的道韵,喃喃自语:“那不是阵法……那是‘道’本身。以天地为烘炉,以万物为柴薪,简单的一击,却蕴含着大道至简的法则。”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夜空,望向东方海平线的尽头,眼中燃起了复杂而炽热的光芒:“长生者不愿飞升,必有其所守之物。我去看看,他到底在怕什么。”
夜,终于归于深沉的寂静。
顾尘闭目养神,苏轻烟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阿九蜷缩在她身旁,均匀地呼吸着。
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安眠,为这来之不易的平静而休憩。
然而,在这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一种超越了声音和电波的律动,正悄无声息地酝酿着,等待着破晓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