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我的锅,不炖神仙只炖骨头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天光破晓,鱼肚白的天际线将黑夜与白昼切割得泾渭分明。


    夜市的生命力,在凌晨六点这个奇特的时刻被再次点燃,早起的摊贩与晚归的食客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城市画卷。


    顾尘的摊位准时支起,蒸腾的热气如往常般氤氲开来。


    然而,那份熟悉的烟火气中,却多了一丝不协调的滞涩。


    常来光顾的老客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无论多忙碌,手中动作都稳如磐石的年轻老板,今天切葱花的手,竟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怀的微颤。


    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锅铲,敲击在厚重铁板上的声音,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慢了整整半拍。


    每一个节拍的延迟,都像一记闷锤,敲在知情者的心上。


    苏轻烟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温姜茶轻轻放在灶台上,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顾尘的手腕。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瞬间,她的“共感”天赋悄然开启。


    她“看”到了,顾尘体内的神魂,不再是前几日那般凝实如琉璃,而是化作了一团稀薄的晨雾,飘忽不定,仿佛一阵稍强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


    她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追问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他的负担。


    她只是默默退开几步,在旁边的小桌上摊开一张新的建筑设计稿,看似在修改图纸,实则用笔尖在上面飞快地勾勒着,模拟着脚下复杂如蛛网的地脉走向,试图以这种方式,预判出下一个可能爆发异常的节点。


    另一侧,平日里总爱插科打诨的赵工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他在摊位边缘不起眼的角落,悄悄架起了一台外壳斑驳、内部线路却被彻底改装过的收音机。


    收音机没有调到任何频道,而是循环播放着一段单调的音频——“铛、铛铛、铛铛铛”。


    那正是顾尘锅铲曾经的节奏。


    这并非怀旧,而是一种声波探测。


    他在用这熟悉的频率作为基准,监测地底深处是否会传来与之共鸣的、非自然的震动。


    灶台最温暖的角落里,阿九蜷缩成一团,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如今已是一片混沌,彻底失去了光明。


    然而,失明似乎让它的听觉敏锐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它不再理会外界的嘈杂,整个身心都仿佛沉入了大地深处。


    这些天,它总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突然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它看不见,但它能“听”到,地脉最细微的痉挛,岩层最轻微的错动。


    这天夜里,就在顾尘准备收摊之际,阿九猛地从假寐中惊醒,它用前爪,在冰冷的锅底上,用力抓挠了三下。


    不轻不重,节奏分明。


    这是新的警示信号!


    顾尘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没有任何迟疑,反手抄起灶台上那罐红得发黑的秘制辣椒油,拧开盖子,对着摊位下一道不起眼的地面裂缝,猛地倾倒下去一整勺。


    滚烫的红油顺着缝隙渗入,没有发出“滋啦”的声响,反而在没入地底的瞬间,爆开一团幽蓝色的火光。


    紧接着,从地层深处,传来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痛苦嘶吼。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轻烟脸色一白,猛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共感顺着那股能量波动探入地心,一幅惊悚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在地心那被称为“脐眼”的能量核心边缘,无数漆黑如墨的花根正鬼魅般蠕动着,悄无声息地向外延伸,它们的末梢,正精准地探向地面,试图重新勾连起那九座摩天高楼崩塌后残留的阵法基石。


    几天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最后一次来到摊前。


    是老井。


    他的脸色灰败如死去的宣纸,生命的火光在他眼中已然微弱到随时都会熄灭。


    “小顾,来碗汤。”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顾尘默默盛了一碗清汤,没有加任何调料。


    老井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枚通体乌黑的铜钉,比寻常的鞋钉要长得多,钉头的光滑面上,用古老的篆文刻着一个孤零零的字——“终”。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修了一辈子鞋,钉了无数钉子……没想到啊,这最后一颗,是给自己钉口棺材。”


    话音未落,他将那枚“终”字钉对准脚下那道刚刚被辣椒油灼烧过的地缝,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猛地将钉子按了进去。


    铜钉没入地面,悄无声息。


    老井的身体则在坐着的姿势下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来,气息在瞬间断绝。


    顾尘伸出手,扶住他那只渐渐冰冷、却依旧保持着下按姿势的手,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捏起一小撮翠绿的葱花,轻轻撒入面前那锅滚沸的浓汤之中。


    葱花入锅,瞬间散开,汤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是守口人一脉相传的安魂祭,以人间烟火,送故人远行。


    奇异的是,就在老井死去的那一晚,一直微微波浪般蠕动的东区隔离墙体,彻底静止了。


    仿佛连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也在为这位渺小而伟大的修鞋匠默哀。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赵工在整理他的监测数据时,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的录音笔在夜间自动记录下了一段全新的音频。


    那不再是任何已知的震动或回响,而是一种低沉、缓慢、却极具压迫感的搏动声。


    “咚……”


    长达十秒的死寂。


    “像心跳……但这速度也太慢了。”赵工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他飞快地在新发现的音频文件下标注:“疑似地心深处,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知道这事关重大,瞒着顾尘,偷偷将加密的数据通过特殊渠道发给了几位尚能信任的同行。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发现所有发送出去的文件都莫名消失,接收方的电脑记录被彻底抹除,而他自己的通讯设备,包括那台改装收音机在内,全部在同一时间烧毁。


    他看着一桌子报废的零件,只能发出一声苦笑:“看来,这世上不能说的秘密,还真他娘的多。”


    傍晚,苏轻烟带来了她最新的设计稿,脸色凝重:“顾尘,我把之前那个‘幽冥道’密室的设计,改成了一条紧急逃生通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需要疏散顾客。”她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图纸上那条看似随意的逃生路线,正是她耗费心神,在无数次共感中描绘出的、唯一一条能够避开所有危险节点的地脉安全带。


    顾尘接过图纸,看着上面那条蜿蜒的红线,许久,才沉沉地点了点头:“挺好的,留条后路。”


    他转身,舀起一勺滚烫的浓汤,没有递给客人,而是缓缓倒入灶台底部的通风口。


    汤汁顺着管道流入地底,滋养着那微弱的阵法核心。


    他对着那幽深的洞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只要这火不灭,这锅还在,我就不会让这里塌下来。”


    深夜,食客散尽。


    顾尘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摊位前,仰望着被城市灯光染成昏黄色的夜空。


    他知道,那一战虽胜,却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棋盘之上。


    修仙界那些老狐狸吃了亏,短时间内不会再轻举妄动,但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研究“长生之秘”的机会。


    而在更遥远的地球之外,某些在星海中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或许也已经被那晚惊天动地的神魂波动所惊醒。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口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老旧汤锅上。


    锅底的符文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不可知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呼应。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阿九毫无征兆地竖起了耳朵,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绷得笔直。


    地底极深之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脆的“咔”响。


    那声音微弱得仿佛幻听,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就像是……某种被禁锢了千万年的古老锁链,终于在漫长的时光侵蚀下,断裂了最后一环。


    那声“咔”响过之后,阿九整夜未眠,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在寂静的空气中不断微调着角度,捕捉着来自地底深处,那正在发生变化的、全新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