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我治的不是病,是你们忘不掉的我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那花瓣的脉络里仿佛藏着星辰,又似凝聚了朝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


    就在众人为这异象失神之际,一道撕裂夜幕的尖啸声从天际传来!


    “戾——!”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带着滚滚风雷之势,悍然撞向夜市的棚顶。


    食客们惊呼着四散躲避,只见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如同猛禽的乌鸦,通体羽毛漆黑如墨,唯有双瞳燃烧着幽蓝色的电光。


    雷鸦首领!


    它收拢双翼,稳稳落在顾尘的摊位前,巨大的身躯竟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它低下高傲的头颅,张开鸟喙,轻轻吐出一块拳头大小、焦黑扭曲的金属。


    那金属上布满了诡异的抓痕与烧灼的印记,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正是那照魂灯被击碎后,最后的核心残片。


    顾尘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他伸出两指,夹起那块尚有余温的金属片,看也不看,反手就将其投入了灶台下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轰——!”


    火焰在一瞬间由橘红变为惨碧,猛地向上窜起三尺多高!


    那碧绿的火焰在空中扭曲、盘旋,竟如同一块被拉伸的幕布,一副全景的画面在火焰中骤然浮现!


    画面里,是这座城市的鸟瞰图。


    但诡异的是,从城东到城西,从南郊到北区,成百上千个身影正从各自的家中走出。


    他们双眼空洞,面无表情,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步、无比同步地走向城市中心的市民广场。


    他们一边走,一边齐声低语,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击灵魂深处:


    “我们记得那场大火,记得那些哀嚎,记得……是我们亲手点燃了绝望。”


    这诡异的合唱仿佛带着一种邪异的魔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夜市。


    “啊——!”


    苏轻烟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双手抱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股庞大的、汇聚了全城数百人悔恨与绝望的意念洪流,竟以她为突破口,野蛮地冲开了她尚未完全掌控的共感通道!


    刹那间,她的脑海被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填满。


    但在一片混乱之中,一幅更加霸道、更加炽热的画面,强行烙印了进来。


    那不是别人的记忆,是顾尘的!


    她“看”到了!


    无尽的焚天火海,连天空都被烧成了暗红色。


    顾尘就站在火海的中央,他身上穿着的不是这身朴素的厨师服,而是一套染血的古老战甲。


    他手中紧握的长剑,剑尖的血珠正一滴滴落下,砸在焦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身影。


    他们跪在地上,向着他的背影疯狂磕头,口中发出绝望的哀求与嘶吼……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一切,苏轻烟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及时揽住了她。


    顾尘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头看着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指尖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柔光,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一缕清凉的神念瞬间渗入她的识海,安抚着那狂暴的记忆洪流。


    “别怕,那些不是真相的全部。”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轻烟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陷入了沉睡。


    将她安顿在里屋的躺椅上,顾尘重新回到灶台前。


    他脸上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井无波的专注。


    他从摊位下一个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了最后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方块。


    那是净魂香最后的原料。


    他没有将其点燃,而是解开油纸,将里面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粉末,全部倒入了熬煮了一夜的羊杂汤底料之中。


    随后,他亲手掌勺,将十口大锅全部点燃,用文火,慢慢地熬煮。


    这一夜,羊汤的香气混合着净魂香的安宁之力,如同无形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夜市,驱散了那令人心悸的寒意。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


    顾尘在夜市最显眼的位置,支起了十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一块简陋的木牌立在旁边,上面只有三个大字——“安神汤”,以及两个更小的字——“免费”。


    很快,那些昨夜被梦魇折磨、面色憔悴的人们被这奇异的香气吸引而来。


    他们半信半疑地端起碗,喝下那温热的汤。


    汤一入喉,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那不仅仅是食物带来的暖意,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宁静与平和。


    脑海中那些血腥、悔恨的虚假记忆,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口中却在狂喜地大喊:“不是我!原来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他们!”


    更多的人在喝下汤后,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不少人更是当场流下了解脱的泪水。


    “我记起来了……那天我只是路过……我不是凶手……”


    “原来是这样……我只是个旁观者……”


    一句句喃喃自语,宣告着照魂灯制造的深层精神诅咒,正在被彻底瓦解。


    角落里,小男孩小舟也捧着一个小碗,安静地喝着汤。


    喝完后,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靠在苏轻烟的腿边,安详地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那双原本被恐惧和迷茫占据的眼睛,变得无比清明、透亮。


    他站起身,郑重地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布偶递给苏轻烟。


    “姐姐,这个娃娃送给你。我要回家了。”


    苏轻烟一愣,只见小舟转身,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了不远处那片孤零零的墓地。


    他走到母亲的墓碑前,重重地跪下,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妈,我记起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清晰,“那天火好大,我不是故意跑开的,我只是想去找人帮你……只是我太笨了,迷路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额间那个若隐若现的幽冥印记,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缓缓消散,最终化作一缕纯净的白烟,飘向了黎明前的夜空。


    与此同时,一场临时记者招待会正在市中心医院召开。


    李医生站在聚光灯下,神情肃穆而坦诚:“我在此向公众承认,前段时间,我的精神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控制,做出了一些违背职业道德的判断。我在此,向所有人道歉。”


    他深深鞠了一躬,随后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也为了帮助更多和我有类似遭遇的受害者,我决定,成立一家非盈利性质的‘记忆疗愈中心’,专门为遭受精神创伤的患者提供心理援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我明白了,真正的治疗,不是强迫人忘记痛苦。而是让他们知道——你可以记得,但不必再独自背负。”


    镜头缓缓扫过台下激动的人群,在最远的角落里,顾尘穿着他那身厨师服,静静地站在阴影中。


    他看着台上的李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流里。


    是夜,万籁俱寂。


    顾尘独自一人坐在小摊的屋顶,手中捏着最后一撮净魂香的粉末。


    他没有熬汤,而是将其放入了一个古朴的小香炉里。


    “你真的要这么做?”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香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顶的另一头,“这一炉是为你自己燃的。一旦燃尽,净魂之力会洗刷你自身的神魂,你会忘了最近七年的事!”


    顾尘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坦然和释怀。


    “七年,够久了。”


    他轻声说,仿佛在对香婆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她等了我三千年,我陪她过上这凡人的一晚,不算多。”


    话音未落,他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火焰,点燃了香炉。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香气冲天而起!


    顾尘的身形微微一震,他的神魂竟从体内缓缓升起,离体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个身披金色战甲的巍峨虚影!


    那金甲虚影低头看了一眼下方陷入沉睡的城市,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环绕着整座城市高速飞行了一周。


    飞行中,无数点金色的光点从他身上洒落,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无声无息地融入到每一个曾被照魂灯光芒照耀过的人的梦境里,净化着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天光微亮,雄鸡报晓。


    香炉里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尽,炉火彻底熄灭。


    半空中的金甲虚影也随之消散,顾尘的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从屋顶走回自己的摊位前。


    他看着那熟悉的灶台、桌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困惑和陌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他……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递到了他面前。


    苏轻烟站在他对面,眼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顾尘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清丽而熟悉的脸庞,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忽然笑了。


    “我不记得很多事了。”他接过面碗,深深吸了一口那混着葱油香和烟火气的味道,笑容变得温暖而真实,“但我记得这烟火气,记得这个味道……这就够了。”


    他低下头,开始大口地吃面,仿佛饿了很久很久。


    而就在他低头专注于那碗面的瞬间,无人察觉,他宽大的衣袖之中,那根苏轻烟送他的白玉发簪,正无声无息地化作一捧细腻的粉末,随着清晨的微风,悄然飘散。


    千里之外,北山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幽暗石室里。


    一根绷得笔直的猩红命运丝线,在玉簪化粉的刹那,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束缚,轻轻地、缓缓地向回收缩了一寸。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满足的轻叹。


    紧接着,整个城市的宁静之下,某种古老而沉重的东西,似乎刚刚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