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你催眠的不是病人,是我的旧年账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天色刚亮,“幽冥观”三个字所带来的死寂被尖锐的警笛声打破。


    城市早间新闻紧急插播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今日凌晨,我市明心心理诊所发生集体昏厥事件,现场数十名患者及部分医护人员陷入不明原因的深度昏迷。据初步调查,所有昏迷者生命体征平稳,但口中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画面切换到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她声音颤抖,对着镜头复述:“他们都在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全城轰动。


    昏暗的街角,便衣警察正在向周围的商户询问情况,试图拼凑出昨夜诊所关门前的蛛丝马迹。


    没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破旧布偶,蹲在墙根下,双眼空洞地望着地面。


    正是小舟。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抬起头,那张稚嫩的小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推了她一下……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走访的警察和围观的路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愕与不解。


    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他的母亲不是前几年就因病去世了吗?


    人群之外,顾尘远远站着,夜市的喧嚣仿佛与他隔绝。


    他的眸光微微一动,清晰地看到,在小舟光洁的额头上,一个由极淡黑气构成的印记若隐若现,形状如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火。


    幽冥印记,是灯火残魂寄生的铁证。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里,李医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布满冷汗,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不是在诊所吗?


    怎么会在这里?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疯了一般冲向自己的外套,从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封皮的私人日记本。


    他颤抖着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自己的笔迹,字迹却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我没病……我没有幻听……是她在用我的嘴说话。”


    “她让我去明心诊所,她说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医生一页页地翻着,仿佛在确认自己并未疯癫。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的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字迹潦草而狰狞,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她说,顾尘欠她一场审判。”


    顾尘!又是顾尘!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李医生的心脏。


    他猛地将日记本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冲向办公室的电脑。


    他要删除,必须删除所有患者的档案,那些档案里记录着他利用职权诱导他们前往明心诊所的证据!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鼠标的瞬间,电脑屏幕“啪”的一声自动亮起,黑色的屏幕中央,一个音频文件正在自动播放。


    一个平静如水的女声从音箱里缓缓流出,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


    “李玄清,你以为换了一副皮囊,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是夜姬的声音!


    李医生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诊所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被唤醒内心罪孽的人,都是你三百年前焚山时,仓皇逃窜却被你一剑斩断轮回的魂。”


    “你杀了他们一次,现在,轮到他们来审判你了。”


    三百年前……焚山……李玄清……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撕裂了尘封的记忆枷锁。


    一幅幅残破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烈火熊熊的道观,四处奔逃的教众,以及……手持燃烧着符文长剑,面无表情地斩下最后一名求饶者头颅的自己。


    “啊——!”


    李医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不是什么心理医生李明博,他是三百年前参与围剿幽冥教的修士——李玄清的转世!


    这场所谓的集体昏厥,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迟到了三百年的复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夜市的烟火气驱散了白日的阴霾,却驱不散苏轻烟眉宇间的忧虑。


    她紧紧牵着小舟的手,穿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停在了顾尘的香料摊前。


    “顾老板,求你……帮帮他。”苏轻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自从早上那通诡异的哭喊后,小舟就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抱着那个布偶,眼神空洞得吓人。


    顾尘的目光落在小舟身上,神情平静。


    苏轻烟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他说……他推了他的妈妈……”


    “妈妈”两个字仿佛一个禁忌的开关。


    话音未落,小舟体内那枚幽冥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黑光!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阴寒之气如淬毒的尖针,脱离他的额头,径直射向苏轻烟的眉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苏轻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气在她眼前极速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顾尘行动了。


    他依旧坐在摊后,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右手食指在面前滚烫的油锅边缘轻轻一沾,随即指尖轻弹。


    “咻!”


    一滴滚烫的油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了那股阴寒之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油珠与黑气相触的瞬间,仿佛水滴融入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


    那滴油珠在空中瞬间汽化,金色的油雾却并未消散,反而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自行流转,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符文。


    符文一闪而逝,将那股被击溃的阴气余波尽数压下,死死封入了地面的砖缝之中。


    做完这一切,顾尘才缓缓起身,绕过摊子,在小舟面前蹲下。


    他没有看那枚黯淡下去的印记,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舟的头,声音温和得像是春日暖阳:“你说的那天,雨很大,对不对?”


    小舟的身体一颤,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顾尘继续说道:“老房子的屋檐一直在漏水,滴滴答答的,很吵。妈妈的药瓶滚到了地上,你只是想跑过去,帮她捡起来。”


    男孩猛地抬起头,积蓄了一整天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一把丢掉布偶,死死抱住顾尘的腿,放声大哭:“可是……可是我跑得太快了,我撞到了她!她就摔下去了!她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们都说我是坏孩子!我以为我真的是坏孩子!”


    顾尘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哭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有些伤口,只有宣泄出来,才能真正愈合。


    “咳咳!臭小子,又在多管闲事!”


    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来,香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塞进顾尘手里,没好气地说道:“新制的香粉,省着点用!净魂香不能再点了!这东西点燃的是你自己的神魂,烧断的是你的记忆链!”


    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上次你忘了三天前答应我的事,下次呢?下次你是不是就要忘了她是谁了?”


    香婆的手杖重重地顿了一下,指向一旁满脸关切的苏轻烟。


    “你封别人的灯火,却封不住自己的情债。有些东西,忘了比记得更痛苦!”


    顾尘接过香粉,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如夜海。


    他看了一眼正在安慰小舟的苏轻烟,轻声道:“香婆,有些账,是躲不过的。他们记得的痛苦,是我当年亲手种下的因。如今,不过是结果罢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簪,将其缓缓插入摊位上一个古朴的香炉之中,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既然她想让我记起来,那我就让她看看,我也……一直都记得。”


    深夜,诊所废墟。


    顾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走到那个被他一脚踹碎的灯座残基前,将那枚沾染着他气息的玉簪,稳稳地插入了残基的中心。


    随后,他取出香婆给的最后一撮净魂香,洒在玉簪周围。


    没有火,香粉却自行燃起,升腾起一缕缕如梦似幻的青烟。


    香雾缭绕,眼前的废墟开始扭曲、重组。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倒流,将他拉入了一段被业火尘封的记忆深处。


    场景变换。


    不再是诊所,而是一座万年冰封的雪山之巅。


    烈火焚天,将皑皑白雪映照得一片血红。


    他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静静地立于烈火的中心。


    在他的面前,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足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她的脸上泪痕交错,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不解。


    “顾尘!你要灭我幽冥教,如今,连我的心也要一并灭掉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锋所指,并非是她,而是她头顶那盏悬浮着的,象征着教主身份的本命魂灯。


    女子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他挥剑斩下。


    “咔嚓!”


    灯盏破碎,化为漫天流萤。


    火焰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苏醒的巨兽,将女子的身影彻底吞没。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冷峻的脸庞,也吞噬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在火焰席卷一切的边缘,有三个字,被呼啸的北风瞬间卷走,消散在无尽的风雪里。


    ——留下来。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顾尘依旧站在诊所的废墟里,手中握着那枚滚烫的玉簪。


    香雾已经散尽,地上,由燃烧后的香灰,自动聚成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我不恨你焚我山门,只恨你,不敢认我。”


    顾尘沉默了许久,缓缓蹲下身,用指尖将那行灰迹轻轻捻起,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他目光一凝。


    在他脚边,那道被他用符文封印过的地面砖缝里,不知何时,竟钻出了一株通体雪白的小花。


    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