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谁家猫会送信?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死寂,是这间老旧卧室唯一的旋律。


    林半山站在门外,这位见惯了生死离别的老中医,此刻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颓然。


    他已经用尽了毕生所学,却依旧无法从阎王手中抢回哪怕一秒钟。


    哑婆的生命烛火,已然微弱到了极致,只剩下最后两天的风中残光。


    顾尘坐在床沿,目光沉静地凝视着那张被岁月和病痛刻满沟壑的枯槁面容。


    这是他来到人间后,第一个给予他家人般温暖的人。


    他可以斩妖魔,镇鬼神,甚至可以逆转一方天地的大势,但在“寿数”这条亘古不变的天道铁则面前,他这位昔日的神明,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如同沙漏中最后的几粒金沙。


    终于,顾尘眼中的沉静化为一抹决绝的锋芒。


    他缓缓抬起左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指尖划过。


    没有伤口,皮肤却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开,一滴蕴含着磅礴神魂之力的精血,殷红中透着淡淡的金色,缓缓渗出,悬浮于指尖。


    他将这滴精血轻轻按在床头那串青铜铃铛上。


    嗡——!


    铃铛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共鸣。


    顾尘薄唇微启,一连串晦涩古老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撼动灵魂的力量。


    刹那间,那滴精血彻底融入青铜铃中,古朴的铜色表面上,一道道细密的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淡金色光丝,自铃铛中央缓缓抽出,如拥有生命般,轻柔地缠绕在哑婆干枯的手腕上,而后隐没不见。


    “分魂寄体。”


    这是他第一次在凡人身上尝试这种近乎禁术的神通。


    以自身一缕不灭神魂烙印为引,强行介入他人的生命循环,暂时代替那即将熄灭的命脉,维系其生机。


    这无异于与天道法则正面抗衡。


    代价,几乎是立刻降临。


    一股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猛地从他太阳穴深处炸开!


    顾尘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每过一刻,这股痛楚便会加剧一分,如同有一柄无形的刻刀,正在他的神魂本源上,一刀刀地切割。


    他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一丝腥甜,眼神却依旧清明。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电般蹿了进来。


    是阿九。


    这只黑猫动作敏捷地跳上床铺,嘴里叼着一张被折叠得皱巴巴的泛黄纸条,精准地塞进了顾尘垂在身侧的手中。


    顾尘展开纸条,瞳孔骤然一缩。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用朱砂勾勒出的一幅诡异图画——一座倒悬于地的古老庙宇,飞檐斗拱全都指向地心。


    而在纸张的右下角,用三个小点标注着一个方位,旁边写着两个字:戌时。


    这是守陵人一脉中,唯有长老级别以上高层才知晓的紧急密语!


    倒悬庙宇代表着地下祭坛,三个小点指向城西,戌时三刻,便是地脉磁场最不稳定的时刻!


    是谁送来的?


    顾尘锐利的目光落在阿九身上:“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喵呜……”阿九低低地叫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转向窗外,朝着城西那片早已废弃的旧邮局方向扬了扬。


    一个念头瞬间在顾尘脑海中炸开!


    他明白了,谢无咎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叛徒!


    守陵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不认同谢无咎的疯狂计划,却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借用阿九这种通灵之猫的天赋,向他传递消息!


    “干得不错。”顾塵的指尖轻轻划过阿九柔顺的脊背,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淡,“今晚给你加三条小鱼干。”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玉符碎片,这碎片上刻着微缩的定位法阵。


    他屈指一弹,玉符碎片便悄无声息地没入阿九脖颈浓密的毛发深处,完美地隐藏起来。


    另一边,苏轻烟正坐在夜市摊位后的休息区,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的日记本。


    自从那晚莲花印记被彻底激活后,她发现自己多了一种奇怪的能力——她能“听见”那些游荡在夜市周围,甚至已经被顾尘净化超度的魂体,所残留下的最后一丝呓语。


    这些呓语支离破碎,毫无逻辑。


    但经过她这几天的记录和拼凑,竟然意外地拼出了一段信息。


    “铃……碎……九片……”


    “门……开……一时……”


    铃碎九片,门开一时?


    这是什么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去问问顾尘。


    当她推开后院卧室的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顾尘正对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双目紧闭,指尖在水面上方凌空虚点。


    而那盆平静无波的水面,此刻竟诡异地分成了三个区域,每一片区域都清晰地映照着一处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处,是医院的特护病房,哑婆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手腕上那道淡金色光丝若隐若现,维持着她微弱的心跳。


    一处,是喧嚣热闹的夜市,红尘大阵的气息如同一张无形巨网,笼罩着每一个摊位和食客,将一切污秽隔绝在外。


    而最后一处画面,竟然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北山密林深处,玄微观那座被列为禁地的后山!


    苏轻烟捂住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能同时看到三个地方?”


    顾尘没有睁眼,声音平淡的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若静,则如明镜,一念可映照万物。一心多用,又有何难?”


    话音未落,夜幕中传来一声悠扬的钟鸣。戌时三刻,到了!


    轰隆——


    一股常人无法感知的剧烈震动,从大地深处传来。


    地脉,果然移位了!


    早已通过阿九体内玉符碎片锁定坐标的顾尘,神魂在这一瞬间轰然一分为二。


    他的主魂如磐石般坐镇于此,维持着夜市的红尘大阵和对哑婆的续命,确保大本营万无一失。


    而另一缕分魂,则如一道无形闪电,瞬间借着阿九的视野,潜入了那座位于城西地下的古老祭坛!


    祭坛之内,烛火摇曳,气氛肃杀。


    谢无咎正站在祭坛中央,与两名气息同样深沉的老者对峙着。


    其中一个鹰钩鼻长老声音阴冷:“家主,顾尘此獠已成气候,再拖下去后患无穷!我建议,立刻联合海外那些‘朋友’,布下天罗地网,一举将其围剿!”


    另一名山羊胡长老则摇头反对,眼神中透着一股狂热:“不可!借助外力终究是与虎谋皮!依我之见,不如启动最终预案,献祭全族血脉,唤醒沉睡在族地之下的‘地府真灵’!只要真灵降世,区区一个顾尘,弹指可灭!”


    “放肆!”谢无咎怒喝一声,“唤醒真灵的代价你们不清楚吗?那将是万劫不复!”


    躲在横梁阴影中的顾尘,借着阿九的双眼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联合海外势力?


    献祭全族?


    守陵人,果然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了。


    他意念一动,操控着阿九。


    “喵!”


    黑猫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如同鬼魅般从横梁上一跃而下,精准地撞翻了石台边缘的一盏长明油灯。


    滚烫的灯油泼洒在干燥的符纸堆上,火焰轰然升起!


    紧接着,阿九的爪子在旁边一根承重柱的机关上轻轻一按!


    咔嚓……轰隆隆!


    祭坛一角瞬间发生小范围的坍塌,碎石烟尘弥漫,彻底打断了三人的会议。


    “有刺客!”鹰钩鼻长老惊怒交加。


    趁着混乱,阿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


    后院卧室里,顾尘猛然睁开双眼,身体剧烈地一晃,额角一缕血丝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分魂潜入再到撤离,虽然只在短短片刻,但期间的推演、操控与神魂对抗,消耗之巨,远超想象。


    “顾尘!”苏轻烟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温润的掌心下意识地贴上他的后背。


    就在她手掌贴上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小腹处的莲花印记猛地一烫,一股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温润暖流,竟顺着她的手臂,自发地涌入顾尘的体内,如同干涸河道迎来的一股清泉,迅速流转于他几近枯竭的经脉。


    顾尘猛地一震,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消耗的神魂之力,竟然在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


    “你……竟然能反哺我?”


    苏轻烟也愣住了,随即俏脸一红,有些窘迫的苦笑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你天天给我下面吃,让我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也沾了点你身上的‘烟火气’吧。”


    这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让室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缓。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神诧异,一个面带羞赧,呼吸交错间,一股微妙的暖意悄然升温。


    深夜,万籁俱寂。


    顾尘将今晚得到的所有情报,在脑中飞速整合、推演,最终落笔写下了三份截然不同的计划书。


    第一份,他卷成细卷,藏入药铺柜台下的一个隐秘暗格,这是留给林半山的,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份,他将其装入一个密封的面汤调料罐,亲自来到夜市中央,撬开一块地砖,将其深深埋入地基之下,与红尘大阵的气息融为一体。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底牌。


    而最后一份,也是最核心的一份,则被他加密后存入一枚特制的U盘,交给了阿九。


    黑猫叼着U盘,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夜色中,它的目标是城东CBD一栋毫不起眼的写字楼——在那里,一台从未使用过的电脑,将在黎明第一缕晨光出现时自动开机,接收并上传这份足以搅动风云的加密文件。


    做完这一切,顾尘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北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那里是玄微观,也是守陵人族的的方向。


    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星辰,嘴角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冷意。


    “你想借天下大势,布一个杀局来对付我?”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吹散,“好啊……这一次,换我来布棋。”


    卧室里,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的哑婆,嘴唇忽然轻轻翕动,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少爷……这一次……别再……一个人扛了……”


    窗外,完成任务返回的阿九蹲在墙头,仰头望着天际那轮残月。


    月光洒落,在它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一抹不属于凡猫的幽蓝光芒,一闪而逝。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张力拉扯到了极限,只待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便会轰然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