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年被他抱住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夏天穿的衣衫薄，她甚至能感受到结实有力的肌肉，还有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香皂还有阳光的味道，淡淡的，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的在迷惑她的嗅觉。


    直到风扇落地，她才猛然醒过来。


    顾予辉吓了一大跳，马上冲过来，“年年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陆医生救了我，”顾年年连忙推开陆魏，没有忘记刚才听到的闷哼声，看他紧锁的眉头忍不住问，“你伤到哪里了？”


    顾予辉热泪盈眶：“陆魏你救了年年，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谁也别想离间我们的亲情！”


    感情在此刻升华，舍己救人的行为在此刻伟大！


    “……我不要做你的亲兄弟谢谢。”陆魏刚才被风扇砸了一下没吐血，但现在却很有吐血的冲动。


    如果顾予辉是他亲兄弟，那顾年年不就成了他的亲妹妹？


    那可不行。


    不知道陆魏只想当他妹夫的顾予辉：？？？


    陆魏深可怜巴巴地看着顾年年，像一只无助的小狗，就差摇尾乞怜了，“后背受伤了，现在很疼，真的很疼。”


    他强调。


    顾年年：“……我看你也不是很疼的样子。”


    陆魏朝她眨眨眼睛，“被你发现了。”


    顾华章也过来了，着急得不得了，“有时候伤到了里面的脾脏了，从外面看不出来的，得拍片子才看得出来。”


    “没这么严重，这么一点疼痛不算什么，用不着拍片子。”顾华章一来，陆魏马上人也站直了背也不疼了。


    “你可别逞强。”顾华章打从心里喜欢这种类型的年轻人，更何况对方还救了宝贝女儿。


    顾予辉：虚伪！


    顾年年：呵。


    在海边生活的人都知道，台风登陆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风，这不是因为台风过去了，而是进入了台风眼，片刻宁静后会再次出现狂风暴雨，而且风向和之前不一样。


    终于，风和雨渐渐变小了，台风渐渐离开。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顾年年看到了久违的天空，但目之所及却是一片狼藉，恍如变成另一个世界。


    几艘小船被风吹上岸，船身撞得快要散架了，横在堤坝上，高大的树木倒伏在马路中间，矮小一些的树苗已经连根拔起，还有一些房子，瓦片已经被吹得七零八落，高大的土墙也倒了，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我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台风！”顾予辉感叹。


    不用问，那些没有转移到养殖池里的珍珠贝肯定全军覆没，半年心血打水漂，别提多心痛了。


    陆魏默默地拿起挎包，抬起手后，动作突然停顿下来，指尖不由自主微曲，过了一会儿才斜挎在肩上。


    顾年年看在眼里，微微垂下眼帘，嘴角线条紧抿了一下。


    走出门便迎来清爽的风，往日的闷热涤荡一空，这时候恰好遇上退潮，已经有不少人拎着小桶在沙滩上行走，捡拾被风浪打上沙滩的鱼虾和贝类，拿回家里又是一顿不错的大餐。


    “救、救命……”


    远处灯塔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顾予辉一哆嗦，想起今天刚好是七月十四，太邪门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出来蹦跶，“不好意思今天不太方便救人……”


    也不太方便救鬼。


    顾华章又气又好笑，“这是人，不是鬼，你想到哪里去了？”


    水岭村元良莲家愁云惨雾。


    她昨晚跑回家的时候，丈夫已经出海捕鱼去了，她还想去码头找人，被邻居大婶拽住了。


    大婶苦口婆心地劝，“你不要命了，这大风大雨的还敢跑出去？你真不要命也要顾着孩子，万一出了事，他们可怎么办！”


    元良莲想想也是，万一他们夫妻俩都死了，孩子不就成了没爸没妈的苦孩子了吗？


    更惨的是，如果她死了她老公没死，肯定会再娶一个老婆，到时候新老婆就住她的房睡她的床打她的娃，——不行！


    比没爸没妈的孩子更苦的是有爸没妈的孩子，她不能让自己孩子受这份苦。


    而且元良莲心存侥幸，觉得小神婆不一定准，人家电报上都说了不在白沙登陆，那就一定不会在白沙登陆。


    眼看风雨越来越大，她只能在家里祈求华家祖宗保佑没良心的东西能平平安安，千万别出事了。


    虽然他又爱抽烟又打牌，但谁让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家里这么多孩子，都靠她和华家明一个主外一个主外拉扯长大，说句不好听的，两公婆睡觉都要睁着眼，生怕对方跑了。


    心惊胆战过了一夜，天亮了以后，元良莲心都凉了，这么大的台风，村里的树和房子倒了一大片，不用问，他肯定凶多吉少了。


    “嗷嗷嗷家明啊家明，你就这样丢下我们，叫我们母子几个怎么活啊！！”


    元良莲顿坐在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几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妈妈哭，也跟着哭起来。


    不一会儿，华水生和胡秀英还有邻居们都赶来了。


    元良莲家这次台风遭受的损失不少，瓦片被风吹飞，木门也歪在一边，屋里一片凌乱，地上放着几个小桶，那是接屋顶漏下来的雨水的。


    母子几个又担心出门在外的华家明，又忙着倒水擦地板硬是一个晚上都没睡，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抱在一起哭得直抽噎。


    华水生家里也受灾了，本来养着两只老母鸡准备给大儿媳生了孩子以后坐月子的，没想到台风一来，家里的土墙崩塌，埋了鸡窝。


    老母鸡这么金贵的东西，一下子没了两只，胡秀英看了心疼得要命，差点没晕过去。


    她强打起精神，问元良莲发生了什么事。


    元良莲看到是华水生胡秀英夫妻到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手背擦擦眼泪，说了华家明出海未归的事情。


    “这都是命啊，平时不见他这么勤快，难得勤快一次，就出事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元良莲说着说着又大声哭出来。


    华水生是长房长子，又是生产队长，于公于私华家明的后事得他帮忙，他问，“确定了吗？”


    “你看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除非有神仙救他……”元良莲只恨丈夫说要去捕鱼的时候没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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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他，“我就不该贪心那点鱼获，这下好了，全都完了！”


    胡秀英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她，一旁的邻居也面露同情。


    虽然元良莲号称水岭村两大恶人之一，爱贪小便宜，做事又不讲究，妥妥的猫憎狗厌，但人嘛，就算跟她有多少矛盾，在这个时候通常会有恻隐之心。


    华水生说，“既然这样，那待会儿我叫上几个后生，大家一起去码头那里找家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就在家里等我们消息吧。”


    元良莲弯腰摸摸脸上的泪痕，“好的，多谢你们了。”


    华水生正准备回去，顾予辉蹬着自行车来了，他骑得飞快，感觉车链子都快要着火了。


    “良莲婶，家明叔进医院了，你快过去找他！”


    元良莲一开始错愕，接着欣喜若狂，声音都在颤抖，“家明在医院？他没死？”


    顾予辉便告诉她，华家明那天其实去了灯塔，灯塔除了巡逻队外平时没什么人去，华家明和隔壁村的人约好了去那里打牌，并没有出海捕鱼，幸运地逃过一劫。


    倒霉的是，牌友没有来，更倒霉的是，华家明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摔断了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


    好不容易熬过天亮了台风走了，才被顾予辉兄妹发现，送到卫生所。


    “好啊，华家明居然敢骗老娘！”元良莲还没高兴两秒，马上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冲到卫生院给华家明一点颜色看看。


    她就说嘛，他怎么突然间这么勤快了，做了一天农活还去打渔，其实打渔是假，去赌钱是真！


    看她不宰了他！


    元良莲洗了把脸，马上出发去卫生院，把华家明的脸挠成海带丝，因为卫生院没有条件做手术，她又求华水生安排手扶拖拉机送他去县医院治疗。


    东二岛的珍珠养殖场损失惨重，好在早早转移到养殖池的珠贝保存下来，齐玉群总算只是小发雷霆。


    顾予辉很不服气，“我们转移珍珠贝到养殖池的时候，他不来帮忙，还说我们小题大做，没苦硬吃，现在把功劳揽到身上，说是他深谋远虑早早做了准备。”


    神也是他，鬼也是他，真是太不要脸了。


    顾华章很镇定，“他削尖了脑袋想回城，如今都大半年了，这不是着急嘛。”


    台风带来了凉爽的好天气，但好天气就只有这么两天，很快又热起来。


    顾年年在供销社买了点菜种和绿豆，然后去找陆魏。


    陆魏正站在门口跟人说话，他俊秀的面容上微带着一丝倦意，眼睫毛微微垂下，宽大的白色袍子居然被他穿出优雅的感觉。


    他看过来时，她飞快地撇开眼神。


    “陆医生你在忙吗？”她问。


    “没有，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找我有什么事？”他一改刚才没精打采的样子，饶有兴致地问。


    顾年年看了一眼跟陆魏聊天的人，这是个偏有点女气的青年，五官都挺好看的，身材均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眶下淡色的黑眼圈，看上去有些颓废。


    现在青年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身子靠在门边，这是一种放松的姿势，很明显他和陆魏不仅认识，而且关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