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柏树
作品:《山鬼谣》 问秦思勉这个问题是风岐的意思,反正1号晚上要去和楚天阔吃饭,如果秦思勉没事儿干,不如一块儿过来。
应柏等了等,听筒对面的秦思勉先是欣喜,后是犹豫,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刺耳的电焊声响。
“呃......害,算了吧,你这儿......我还是守在这儿吧,省得他们磨洋工,这都快放假了,害......”
秦思勉挠了挠脑袋,心里还是痒痒的,这些天也就能找楚天阔说话了,不过楚天阔大多时间都在忙工作,偶有两个晚上睡前陪他挂了会儿视频,但聊的都是那个留学自媒体账号的选题。
应柏沉默了一会儿,把地址发过去:“你要是过来,随时告诉我。”
现在是他的午休时间,机票要重订,酒店也是,他发消息征求风岐的意见,风岐隔了一会儿回他:【你决定就好。】
风岐觉得发消息的确不错,如果是面对面说话,她肯定下意识就怼:“住高铁站附近啊,不然住哪儿?”川渝一带铁路相当发达,住那附近可以随时溜达过去,坐上一趟去周围某个城市的高铁,早上去晚上回,十分方便。
如果没有这50公里的存在,她打算下了飞机就和他分道扬镳。想想她就笑了,要是没有这个距离,她早就跑了,连成都都不用去。
手机里是放大的地图软件,她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的确是和过去不一样了。神情愈发黯然,她扶着墙站起来,慢吞吞踱回房间。
蜷缩上靠窗的小床,她将地图软件放大缩小无数遍,那上面是无数个代表标记的星星,遍布各地。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她要应柏以他的活动范围为圆心画出的50公里半径图,他3号晚上到4号中午都得在大师姐婚礼所在的酒店帮忙,1号的上午要去学校,7号也要到校,其余时间都可以跟着她变化。
他先前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闭上眼想了想,【那附近有桂花吗?】九月底,该是闻桂花的时候了。
——
晚上,应柏硬生生捱到十点钟都没有等来一条风岐的消息,算算时间,他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有见到她了。
消息编辑、删除、再编辑、再删除,循环往复,从关办公室灯到出院楼,从离开学校到回到家,直到放下背包洗过手,他的眼睛终于随着对话框上的那一行“正在输入中”亮起来。
可那一行字很快就消失了,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耐心等了十多分钟,他实在是没能沉住气,问她:【睡了吗?】
她回得很快:【嗯。】
他有些泄气,看得出,这是不想理他的意思,失落地敲出【晚安】两个字来,她的消息却先进来了。
【你明天晚上几点结束?】
他的眼睛就又亮了。
风岐自然无从得知应柏这一晚上的心绪变化,额头滚烫,太阳穴生疼,她裹着他昨晚给她买的新羊绒围巾蹲在垃圾桶边掰烟。
吸烟的人,尤其是她这种固定品牌与口味且常常需要出远门的,身上往往不会只有一包。她自然不例外,除了之前因楚天阔出现而一时上头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包,她的行李箱夹层里常备一条。
这些天倒也不是没想起过,但也只是“想起”,而不是“想”。
一整个下午逼着自己继续睡但半分钟都没眯着,她着实烦躁难安。都说连烟都戒不掉的人难成大事,这一点她没法验证真假。
毕竟如果要在她身上检验,得等她先死。
整条烟全被她拆了包装掰断扔进垃圾桶,她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眼风轻轻一扫,垃圾桶里的断烟堆叠出一座白骨山的形状。
莫名地,耳边响起阿公的话:“人都是有惰性的,你看看你......”
“人要给自己约束,你说将来要像阿公一样做历史学家,那你现在这不学那不学,将来能做什么?”
“看见你这个样子阿公心里难受啊……”
风岐扶着脑袋,那里已经疼出了一条从额角穿过太阳穴直达耳后的线,摇摇摆摆向房间走,她想:阿公去世前还一天两包呢。
——
30日的晚上,应柏没有等到风岐。
聚餐改到了这一晚,但组会的时间超过了原本的预计,所以聚餐一直顺延到十点多才散场,他早就准备好的提前离开的借口没能派上用场。
风岐下午六点就给他发过消息:【我晚上有个课要蹭,上完我就回家了。】
是在他学校附近的另一所大学,她找人带她混进去听一场公选课,他想去接她下课,她却说:【我几岁了还要人接放学呢?】
所以连哪栋楼哪堂课他都不知道。
一整个夜晚,他都在算时间,距离见到她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该沉住气的。
依旧是辗转反侧到凌晨,终于,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
见到应柏出现在家门口,风岐的眼泪夺眶而出。应柏赶忙揽她入怀,她身上滚烫。
“发烧多久了?”他问她,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答案。
她哭了好半晌,这才从他怀里抬起脸,哽咽着问他:“应柏,那个、那个......”
风岐觉得自己纯属自讨苦吃,明明今天一天分散了注意力,上午看书下午逛展晚上蹭课忙得不亦乐乎,偏偏洗好澡上床开始琢磨起这些天和应柏的对话,她察觉到,应柏的某些反应和她的想象有些出入。
这个问题不想今晚问的,明天要去和楚天阔吃饭,她想以一个情绪稳定且精神饱满的状态出现在楚天阔面前。
可一个人深夜思考一件事,总是容易钻进牛角尖。本已经克制了好几天的冲动,在她心口滚成一团厚厚的翻涌不息的岩浆。
“那个......”风岐极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人,是谁啊?”
“什么?”应柏怔住了,他没能听明白风岐的这句话。
风岐生生打了个哆嗦:“你、你......没有看到,我是说,你的梦,你......”她的舌头像打了结,怎么都不听使唤,明明最简单的一句“梦里的另一个人是谁?”“你没有梦到另一个人吗?”这种最简单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应柏许久才明白风岐的意思,可是他的梦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哪里来的别人?
“你说的人,有特征吗?”应柏蹙起眉头,却发现风岐的呼吸愈发急促,她浑身紧绷,声音也颤颤:“等等、等等......”
风岐拼命回忆着那个梦境,她第一个见到的是她,后来她隐去,她在炽烈日光中跌跌撞撞走了许久,才感受到他的目光,遥遥见到他,这才向他奔去。
或许,他只有之后的那一段有她出现的梦。
“那你、那你......”她本想顺着向下问,但现在那些梦里没问到答案的“这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我留在这里”统统没了踪迹。
“我要睡觉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要出门的……”
“我要睡觉了。”
——
应柏有些庆幸秦思勉后来改了主意,有他在场,风岐开朗许多。
但在秦思勉说出“哎我又听说了一个估计跟你们有关的事儿”时,正在往麻酱烧饼里塞烫熟的高钙羊肉卷的风岐蓦然停手,瞟他一眼,阴阳怪气:“秦大少,还没吃教训呢?”
秦思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下午见到风岐就像见到了亲人,那时候风岐和楚天阔在雍和宫外挑手串,他进门时,老板正在把一根坠着南红的发带编进风岐的麻花辫里。
那时候还算收敛,跟着风岐兴致勃勃地连转几间铺子,秦思勉悄悄问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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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风岐是比咱们走那时候好多了,对吧?”
楚天阔对他笑笑,点点头。
应柏来得最晚,接他们去吃晚饭,遥遥见着,秦思勉就红了眼眶,本想有个象征友好的拥抱,但被应柏避了过去,只跟他说了句:“好久不见。”
“你们讲,我去个洗手间。”风岐咬了两口烧饼,下巴一抬,昂首阔步地出去了。
“呃……”说起来还挺巧,这还是这两天一个在应柏家干活儿的木工师傅给他讲的。
先前是无意间听木工师傅和小工聊天,说到小时候她妹妹在屋前玩耍,那道雷看着就要劈到自己身上,结果陡然偏转方向,转向了身旁的柏树。
他们那里房前屋后种柏树避雷的习俗,这算是灵验了。秦思勉觉得这实在是牵强附会了,不说树本身招雷,那闪电本也是劈折的,那道雷只怕原本就是冲着树去的。
师傅也笑,毕竟当时都是小孩子,记忆里存在扭曲和夸张是常事,只不过屋前那棵老柏树倒是扎扎实实被劈得枯焦,一家人本当它死了,却没料到,前几年又萌出些许新芽。
这支小装修队里都是自家工作室下的工人,秦思勉便多问了几句,譬如最基本的一点——因为忌讳,民宅中很少种植柏树。这种愿意在房前屋后种植柏树的习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师傅跟他“嘿嘿”一笑:“大少爷是行家啊。”
木工师傅依稀记得他们那儿有个什么说法,只不过出来务工二十多年了,许多早记不清了,要是他感兴趣就替他去问问。
所以今天秦思勉落地时,才看到了这个故事。
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骑玉山的地方。师傅说“骑玉”是个音,到底是不是这个字,也说不准。
骑玉山坐落在渤海之滨,其上终年草木葱茏,鸟雀遍布,生机勃勃,是远近闻名的仙山圣地。
但有一天,天降惊雷引起的大火将这座山上的树木鸟雀尽数烧作灰烬,山顶的湖泊几近干涸。
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慕名而来,发现骑玉山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山。她跪在干涸的湖泊边哭泣,泪水让荒山重新焕发生机,却因此惹怒了天神。
天神降下天雷,姑娘四处躲藏,但光秃秃的山上哪里还有能躲的地方。
她的眼泪落在地上,唤醒了山神。
山神为了保护她,化身为柏树,引天雷尽数击上自身,让她得以喘息。
柏树一棵接一棵地燃烧,又一棵接一棵地长起,如此过了许多年,天雷终于停下。
山神死去,徒留一棵枯死的柏树陪伴着已经变成丑陋山魈的姑娘。
天神对山神颇为不满,迁怒于山上那棵仅存的枯柏,要求人们毁去它以祭天,好泄心头之恨。
但相信的人并不多,因为附近的人们看到了骑玉山的终年惊雷,笃信柏树避雷。
他们开始大面积种植柏树,大地上的柏树愈来愈多,一旦有人要砍柏树,其他人就会劝,砍了柏树,山中就会有可怕的山魈出现。
“你们看啊,这里边儿……”秦思勉觉得这和之前几个故事里的共通点很多,而柏树则和之前的雷公降柏里的立场完全不同。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包厢里陡然冷下的气氛冻得打了个寒颤。
他不大明白,这不是好事儿吗?为什么应柏的神情这么凝重?
他张了张口,应柏已经虚握着桌边站起了身:“我出去一下。”
秦思勉赶忙求助式地望向楚天阔,这才发觉,楚天阔的目光一直落在应柏身上。
应柏的手握上门把手的一瞬,楚天阔蓦然开口:“你先别去找她。”
秋日的风从窗户中挤进来,吹走应柏背后沁出的一层冷汗,留下一片冰冷。
他僵直着脖子回头:“天阔,我又听到了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