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宋云章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齐语的长发，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齐语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鼻音还是有些重：“嗯，好些了。”


    在回来之前，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无数次思考她和赵森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但这个问题，她完全摸不着头绪，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时空，又为什么会遭遇意外。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抬起头，望进宋云章深邃的眼眸。


    “你能不能再讲讲我车祸的事？”


    宋云章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沉痛的暗色。


    “为什么想听这个？”


    听别人讲述自己的苦难，不会觉得难过和害怕吗？


    齐语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想要知道。”


    见她态度坚决，宋云章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天下午，我在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情绪，“手机静音了，但医院那边一遍遍地打，我后来才看到。”


    齐语担忧地抬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宋云章一直都没有原谅那时的他自己。


    那种明知道悲剧发生，却无力回天，甚至连第一时间赶到都做不到的懊悔，至今仍啃噬着他。


    她的视线似有实质，宋云章停顿了一下，像是不敢看她似的，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喉头滚动。


    “当我回拨过去时，电话那头是陌生的声音，说是市人民医院的。他们从手机的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了我。他们还说……你出了车祸，正在抢救，情况很危急，让我立刻过去。”


    齐语屏住了呼吸，她把宋云章的手拿开，看到后者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还在手术室里。”


    宋云章记得自己气喘吁吁赶到医院时，几乎已经没了力气。他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手术门。


    他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


    只记得自己的双手始终紧紧地拧在一起，偶尔低眼时能看到泛白的指节。


    他紧绷着，直到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他听到医生抱歉的声音。


    “对不起。”


    “我们已经尽力了。”


    “病人被送来的时候，已经错了最佳抢救时间。”


    世界在旋转。


    宋云章努力控制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抓住医生的肩膀，声音嘶哑：“她死了？”


    “严格意义来上说，她没死。”


    宋云章一怔，紧接着医生的下一句话再次将他拉入了地狱。


    “她成了植物人。”


    原来极度的悲痛不是歇斯底里地发泄，而是整个人都像被挖空了一样。


    警察随后也来了。


    他们说齐语是在一条相对偏僻的路上，被超速行驶的车撞到。她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被路过的人发现，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事发地的监控正好出现故障，还没来得及修好，肇事的司机也逃逸了。


    只剩下无辜者受到伤害。


    从那时开始，宋云章就没法继续生活下去了。他一直在后悔，带着深深的自责。


    要是那天他在知道齐语要去见赵森美后，推掉会议陪她一起去，或者安排其他人陪在她身边，或许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像行尸走肉，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去公司，不接电话，整个人浑浑噩噩，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直到有一天，有人按响门铃，送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是宋云章先生吗？这是齐小姐送您的礼物。”


    “什么？”宋云章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盒子，却谨慎地没有接。


    齐语明明还在医院，怎么帮他买礼物？


    店员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面带微笑，耐心地解释道：“齐小姐很早之前在我们店里订了一对袖扣，让我们在到货后，把东西按照她留下的地址送过来。”


    宋云章还记得自己接过盒子的时候，手还在颤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一对设计简洁的铂金钻石袖扣在丝绒垫子上泛着冷光。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齐语熟悉又清秀的字迹：


    【宋云章，收到礼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可是我特意选的款式，你赶紧把它们换上，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希望我们宋总每天都好好生活，别再动不动就板着脸啦！】


    落款是车祸前的一个月。


    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宋云章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痛得几乎直不起腰。


    一个鲜活的、带着笑意为她准备礼物的人，转眼间就毫无生气地躺在医院里。


    要是她见到自己现在颓废的样子，肯定会生气吧。


    这份礼物像一记闷棍，又像一丝微光，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不能就这样倒下，他得好好的，至少得替她看着这个世界，等着她再次醒来。


    哪怕他知道奇迹出现的概率堪称渺茫。


    -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留下满室的感伤。宋云章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齐语搂得更紧，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他低头，看着她还泛着红的眼圈，忽然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车祸不是赵森美做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今天……我安排了一个保镖在后面跟着你，我怕你单独去见她会有什么意外。”


    齐语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能顺顺利利地去签售活动，而且还没被宋云章抓到。


    明明之前他还一副恨不得把她随身携带的样子。


    原来他不仅知情，更是在暗处确保了她的安全。


    齐语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认真地思考着他的问题。


    “森美的自尊心很强。”齐语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她或许会嫉妒，不甘心，甚至是钻牛角尖……但她骨子里是骄傲的。”


    “如果用了那种下作的手段去害人，那她和她所看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我相信不会是她。”


    所以即便她有那么大的嫌疑，可凭借过往的情分，你还是愿意相信她吗？


    宋云章静静地听着，难得没有反驳。


    第二天，网络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爆出赵森美在签售活动上冷脸的消息。


    尤其她冷脸的对象还是自己的粉丝，而这个粉丝只是提了一下齐语的名字，并没有其他恶意，就被这么对待了。


    虽然算不上什么爆炸性新闻，但在漫画圈里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和讨论。


    “当着粉丝的面甩脸色，有点下头。”


    “听说她早就和齐语不和了，看来是真的。”


    “可是前阵子她还营销和齐语的姐妹情……”


    “这是欺负齐语躺在医院里没法澄清。”


    工作室里，赵森美靠在沙发上，刷着平板电脑上的那些言论。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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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倦。


    坐在她对面的英俊男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安慰道：“森美，别在意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赵森美眼皮轻轻抬一下，却没有回应他先前的话，而是问道：“你一个大明星，怎么有时间跑到我这里来？”


    林砚看着她这副冷淡疏离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我可是在看到网上的消息后，专门过来安慰你的。”


    “我能有什么事？”赵森美勾了勾唇，只是眼底没有什么笑意。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林砚遵从心底的欲望，起身坐到了赵森美的旁边。


    “你呢？你有想我吗？”


    赵森美吃吃笑道：“你有那么多粉丝想你，不差我一个吧。”她想站起来却又被拉了回去。


    “你是在吃醋吗？”林砚抓着她的手，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赵森美一脸无所谓：“随你怎么想吧。”


    林砚捏了捏她的鼻尖：“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答应我的追求？”


    “我也不知道。”赵森美不负责任地把话扔了回去。


    “我们两个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建立一段长期的恋爱关系。”


    林砚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若是往常，赵森美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也不会任由他做出带着亲密含义的举动而不阻止。


    但今天，她抬起眼，目光在林砚带着期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他有这么喜欢她吗？


    可是她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林砚。


    有一些喜欢，但不够多也不够重要。


    拒绝的话还在舌尖转了转，赵森美想到了昨晚的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好孤独。


    要是能有个男朋友似乎也不错。


    如果齐语知道她和林砚终于在一起了，说不定也会感到高兴。当初林砚送的礼物，都是交给齐语转达的。


    那时她们还没有撕破脸……


    赵森美恍惚了一瞬，等回过神后扯了扯嘴角，吐出一个字：“好。”


    林砚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追求了这么久，碰了无数次硬钉子软钉子，没想到心愿实现得如此突然。


    他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真的？森美！你答应了？太好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激动地说了许多话。


    赵森美笑得甜蜜，偶尔点一下头，就当是在附和林砚的话。但实际上听进去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砚的经纪人恰好打来电话，催他回去准备接下来的活动。


    “森美，我先走了，等我忙完立刻就来找你。”林砚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赵森美微笑着替他整了整衣领：“去吧。”


    直到林砚离开，房间里重新剩下她一个人。


    赵森美脸上的那点笑容彻底卸下，她疲惫地靠进沙发深处，闭上了眼睛。


    她点燃了一支烟，乳白色的烟雾很细，袅袅升起。烟草的味道弥漫在鼻间，挥散不去。


    那些曾经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再次清晰地涌上心头，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感。


    她失去了齐语。


    失去了那份最纯粹、最不掺杂质的友谊。


    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冷风穿堂而过。


    她需要用别的东西来填补那里，什么都好，哪怕是一段她并不那么投入的感情。


    赵森美将抽了半支的烟掐灭。她往后靠，看着天花板上愣神。


    眼神里没有一丝即将开始恋情的喜悦，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齐语，你回来吧，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