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多次会议，江喜禧坚持放弃陈隐舟的纪录片，人是她请来的，也没人能联系上陈隐舟。


    李杨不愿就此放弃，每天缠着她在办公室劝说。


    “你如果不愿继续跟进，帮我联系他，我自己来。”


    江喜禧很有耐心，一遍遍告知，“他本人确实不愿意继续参与到这个项目。”


    “软的不行，来硬的，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极力配合甲方工作需要，他这是毁约！”


    “合同也写了，甲方不得强求乙方涉及过多隐私。”


    李杨咬牙，哼哧哼哧地吐气，“我的位子你也不想要了？做好这个项目，我的位子你来坐！”


    “不用了，现在不想坐，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欸——你和陈隐舟真分手了？”


    李杨大胆猜测了一下，她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没了上进心的作风和平时截然不同，看她情绪平平，显然兴致不高，虽然最近发生的事情就挺让人高兴不起来。


    “……嗯，算是吧，没什么关系了。”


    能有什么好情绪？


    项目黄了，恋爱没了，江喜禧甚至都不想来上班了。


    纪录片撤档后，公司声明是剪辑不当内容有待调整，公司最近对纪录片项目部施压，力图找出解决办法。


    可正主不打算出面，问题怎么解决？


    终于冷静几天后，江喜禧找到了一个人，当年溺水儿童的母亲，问了问她的近况和看法。


    回去又转告了周皓新，让他带陈隐舟去见见。


    陈隐舟不知道会是谁，出门的时候找出曾经的‘防护面具’装备安上。


    周皓新答应帮他联系江喜禧，所以也只能按照要求出门见一个人。


    见面地点在周皓新家中，陈隐舟差点打退堂鼓，怕见到周父周母，少不了一顿询问，但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别无选择了。


    进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个女人，拖住双腿声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先救孩子的女人。


    女人双眼噙满泪水，不知所措站起身来，双手捏紧长裙，脚步不稳，像是要立即跪下来赔罪，不过，周父周母没给她机会。


    因为她腹部隆起，已然有六七个月身孕的样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说明当时的情况，孩子落水后发现的时间太晚了，根本就是救不上来的……救不上来的。”


    “要不是你，我可能，可能也命丧在湖水里，你舍命救人，我却没有和你说一声谢谢，是我不该，我不该这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说着，胳膊被周父周母搀扶着，还想跪下，但没得逞，强行被按坐在椅子上。


    “我，我不敢，事情发生后，我害怕，丈夫和婆婆都怪我，是我没看好孩子。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我害怕我澄清后，别人都骂我。我丈夫和婆婆也不让我出面，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眼泪在脸上划过，她无助地攥着裙子说：“但是我现在，我知道怎么逃都没有用，仍旧有人在拿那件事出来说，总归是要面对的。我现在可以帮你澄清，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对不起，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我真的对不起，我的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不然我，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女人还在不断忏悔，哭泣的声音、致歉的声音、悔过的声音交织杂乱。陈隐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是她的错吗？还是自己的错？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想再听下去，逃亡似的飞奔门外，口罩和帽子抓在手里像没了存在感，后面周皓新的呼喊声他也没听见。


    那天下水救人的时候，脑子里一片茫然，有人落水，下去救援是出于本能反应，根本没考虑过任何后果，然而等到后果来临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怎么面对。


    漫天的争议和被无视的真相争先恐后涌来，他能想到的，只有时间的流逝或许能冲淡一切。


    但是现在看来，时间仿佛也无用了。


    周皓新在后面追着追着，慢慢减速停下脚步，眼见陈隐舟跑向老房子，他大抵是想有个人在身后帮他一直支撑着吧。


    老房子布满灰尘，母亲黑白相框置于玻璃橱柜中，干净明亮，陈隐舟定定地望着里面的人，扶住橱柜的双手想抓住什么，紧紧蜷缩着。


    他垂下头，眼泪顺势流下，慢慢地，哭声在室内悠荡，任意妄为。


    他没有说自己遇到的难题，只是一个劲地哭，专注于哭，像是在向父母哭诉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阴沉的天空少了太阳的喧嚣，孤零零的，有点孤单，有点不开心。


    不久后黑夜降临。


    陈隐舟眼泪差不多哭干了，头抵着玻璃橱面，哭得头昏脑胀，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周皓新从哪儿找到这个女人，还带她来见自己。


    见他的意图是什么？


    帮他解开当年的心结？


    周皓新可能会有这样的主意，但排除他，可能还是……江喜禧。


    他的头从橱面上挪开，自然而然将周皓新排除在外，心里更确定就是她。


    天黑透了，周皓新正靠在楼梯扶手旁，抱着手臂打哈欠，“好了？走，回家吃饭。”


    说话的轻松样儿好像他只是去上了厕所，无关紧要，放宽心要不说他心大呢。


    陈隐舟锁上门，两人就着依旧冷嗖嗖的晚风回家，来来回回嬉闹的小孩在他们周围跑圈。


    “那个女人，还在家吗？”


    “走了吧，不清楚，我跟着你出来的。”


    周皓新插兜走路，不时偏头过来，“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按照江喜禧说的那样办，也是一种办法，反正你总不能躲一辈子。”


    “而且这人也是江喜禧找的，你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陈隐舟当然知道，他更知道江喜禧如果想做成什么，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达成，无论前方是多强大的洪水猛兽，她都要克服，都要达成所愿。


    但江喜禧不清楚陈隐舟的反应，那个女人是她在当年办理陈隐舟事件的警方陪同下，一起去的。


    初次见面，那女人有了身孕，一家人对女人的态度也和气，提及当年溺水而亡的孩子，多有惋惜，可能是新生命快要降临，再大的悲伤都冲淡许多。


    所以当江喜禧问能否和陈隐舟见见面的时候，女人主动提起现在的热搜，表明肯定是要来道歉和感谢的。


    只是没有办法联系上陈隐舟，也担心陈隐舟不愿见面，不愿接受她的到来。


    江喜禧原本的打算是，协同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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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当事人和陈隐舟一同参与纪录片拍摄，阐明当年事件的真相，周皓新也会出面，将雇用水军事件坦白。


    即使再有风言风语，陈隐舟也不用害怕，已经坦然地把他的所有都说出来了，他整个人的秘密、神秘感都荡然无存。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陈隐舟愿意，这点她无法确保，因此在李杨面前她只能说项目先作废，其实也在等待转机。


    “人他见了，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问了也不说，再给他点时间吧。”


    “知道了。”江喜禧回完打算挂了电话。


    “欸——我还帮你骂了他，他这人脑子不行，转不开，傻子一个，是挺可恨的，你也别太和他一般见识，”周皓新停顿几秒，没底气地试探，“你们真完了？”


    她手快，电话挂了。


    过完一周。


    江喜禧开完组会，正启动下个纪录片项目，突然公司前台打来专线电话说是有人找。


    她拿上工牌下楼，进电梯，看见镜子的自己，才发现最近好像没睡好，眼里有红血丝，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最近比较怠惰，妆也不想化了，早上只随意抹了点口红，气色看起来还可以。


    谁知，出电梯发现找自己的人是陈隐舟。


    “就是这位陈先生找您。”前台说。


    看到他的那刻，属实有些震惊，江喜禧愣是懵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很快明白他的来意，“……哦，好。”


    “你，”江喜禧语塞，又悄然松口气说：“陈先生跟我进来说吧。”


    陈隐舟的目光和脚步始终追随她，进了电梯后，江喜禧直视紧闭的电梯门，总觉得身后那双眼睛直盯着自己，怪不舒服的。


    她抬头瞥一眼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手指止不住绞着工牌的绳带。


    电梯到达开门，她佯装镇定地说：“您跟我这边来。”


    话语声是客气有礼的，但却夹杂着生分疏离。


    陈隐舟初次来是公司上下全体出动，而这次不请自来是江喜禧独自迎接，但还是引发了一阵骚动。


    李杨已经将他迎到会议室，和江喜禧共同招待他。


    “陈先生是有什么想法？”李杨说话也客气，相比较江喜禧却添了几分热情。


    江喜禧低头不看他，不发言，只静静听两人说话。


    “……我同意你们的建议，可以将我经受网络舆论的事件呈现在纪录片中。”他说完这句话，莫名感到心里的烦躁不安，好似要从身上剥离，竟然有种难得的轻松。


    “具体的，听你们安排。”


    “好好好，我就知道陈先生是个明白人，凡事都会想明白的。其实人生嘛，都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短短几十年，没有必要……”


    李杨感天动地地聊起了人生，转口一提反常的江喜禧，“那我让江喜禧来安排具体的工作，您有额外的要求都可以提。”


    江喜禧一直在听的耳朵接受到指令，连忙站起身来，如同冷冰冰的机器人，“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们都配合。”


    她伸出右手，“陈先生，希望这次我们能顺利完成合作。”


    又是一句陈先生，而不是陈隐舟。


    他见过不同时刻的江喜禧，唯独没见过今天这般憔悴落寞的，握上的手也比以往冷几分，瞬间将他全身心冻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