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少吵架，这次平静决裂的争吵是首次，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陈隐舟不喜欢也不擅长吵架，遇到也不会言语过激，除个别情况，但他克制情绪下说出的话，不知不觉间会给别人致命一击。


    从她离开家的单薄的背影中，陈隐舟知道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没关系，他以前也是这样独自生活的，只不过回到了从前。


    从临安云溪别墅出去发生的事情，短短一年而已，是平静生活中短暂的惊喜与奢望。


    他至少有过，足够了。


    手机里存留的社交账号留下独有的痕迹，里面是他不想面对的纷争，还有令他欣喜的人。


    犹豫不决纠结再三，他最后翻看一次，纪录片引发的舆论势头有所减弱，幸好没有过多涉及到江喜禧，最大的关注点仍是他当年品行不正，未尽力救下溺水儿童。


    他没打算回应，反正回应了也没人相信，一切都随便吧。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打在他的眼角，偏头向外，那澄净的泳池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光芒，陈隐舟眉心跳动，垂头盯着手机许久。


    他想起好久以前的事情，那些他不愿回忆的时刻。


    “接下来进入最至关重要的转折点，陈隐舟第一个回转，速度越来越快，能不能摘下首冠呢？快到了，哇哦——是他！是他！没错了！”


    “来自临安省的陈隐舟成功摘下首冠！除了我，现场的观众朋友们似乎更激动！让我们来听听现场的呼声！”女解说话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啊、啊、啊——陈隐舟！陈隐舟！陈隐舟！，你是临安省的骄傲！你是游泳队的骄傲！”


    比赛结束稍作休整，围堵而来的记者们簇拥上来，“观众们的呼声很高，请问您对于这次的表现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头发湿滑，水珠滴落在肩上，沉心静气说：“这次成绩是我觉得最好的一次，是教练和我的共同努力，获得的成就上交国家，获得的荣誉我想和我的母亲分享。”


    “祝贺你，你的母亲会为你而感到高兴。”


    “谢谢。”


    “成绩已经达到世界锦标赛的标准，您觉得是否有望进入国家队呢？”


    “嗯……如果可以，那我很荣幸。”


    比赛结束，经过国家队的层层审核，陈隐舟以全国游泳锦标赛中获得的优异成绩顺利进入国家队。


    获得全国锦标赛冠军又进入了国家队，喜上加喜，他选定一个日子想去给母亲扫墓告诉她这个消息。


    那天正值春末夏初，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悠悠暖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是那么的舒适。


    途经城郊有大片月见草繁花盛放，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零星的几个人在郊游，铺上餐补，吃着东西，有说有笑。


    陈隐舟停下来拍照，突然间一声突兀的呼救声，唤醒周围的静谧。


    湖边的儿童越飘越远，一个劲喊救命挥展双手，岸边孩子的母亲呼喊叫人，一时间慌神下水去救在水中的孩子，她不会游泳，双手在水面扑棱仍旧企图上前救孩子。


    陈隐舟飞奔过去时，孩子的手已经被水流淹没，母亲呛着水撕心裂肺地叫喊，眼见也要沉入水中，他及时将呛水的母亲救上来。


    四周郊游的人打了施救电话，其中正好有位是医生，及时对母亲进行了抢救。


    陈隐舟看不见孩子的踪迹，下水寻找几番毫无头绪，湖中央水流流速较快，他也有可能被水流吞没。


    直到岸边的人喊他上来，救援的人来了他才上来。


    当天下午搜寻很久，溺水的孩子也没找到。


    那位母亲醒来后，不愿去医院，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先救我的孩子？为什么救我？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救上来啊！救我干什么？！”


    陈隐舟被她拖住双腿，动弹不动，走不开，一阵风吹来，身上那件单薄的短袖湿透，有点冷。


    那会他刚满十八不久。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下午后，事件上传到了网上，因为标题赫然昭示着他的身份，开始以不可逆的速度疯传。


    从他英勇有为的赞评，演变成一系列的质疑。


    【连一个溺水儿童都救不上来，不知道怎么拿的冠军。】


    【为什么不先救孩子，再救大人？】


    【游泳运动员的速度本来就快，两个人救不上来吗？】


    【小孩先落水的，不先救小孩？】


    【没胆量，贪生怕死，舍远就近。】


    事件闹大，警方调取路况监控，将事件原原本本展现在大众面前。


    母亲带着孩子在野餐，母亲自顾自在月见草花丛中拍照，没留神孩子，孩子越走越远在湖边玩，落水的时候，孩子大声呼救但周围没有人。


    母亲仍旧在原地拍照，距离远也没听见孩子的呼叫声，等母亲拍完照四处找孩子，才走向孩子落水的地方，听见呼救声，此时孩子已经飘远了。


    陈隐舟在这时才停下车拍照，听见母亲的尖叫声朝这边跑来，见母亲下水朝快被淹没的孩子奋力挣扎，救上来母亲。


    警方结合时间差和陈隐舟在平静泳池中夺冠时的游泳速度，还有湖中水流流速，反复演算，得出结论，陈隐舟不一定救上来孩子，如果先去救孩子，落水的母亲也不一定能救上来。


    然而，孩子的母亲一遍遍寻问陈隐舟为什么不先救孩子的视频不知道怎么被扒了出来，又被某些人拿来带节奏，博流量。


    事件的热度就没消下去。


    后来请律师取证，对肆意带节奏的人进行法律制裁。


    但出门在外，陈隐舟身旁总会有人跟着，谩骂他怒骂他，说他贪生怕死，枉顾人命，怎么不去死呢？


    陈隐舟每一次厉声的制止又会成为他们博取流量的素材。


    陈隐舟那天救人没去给母亲扫墓，等到他再去的时候，母亲的墓碑上被泼满黑色的油漆，又用红色油漆写满各种污言秽语。


    那天，他言语过激用私人账号怒骂那些他不知名姓的人，正中那些人的下怀。


    周皓新看不下去，雇用一群水军骂带节奏营销的人，火上浇了油，两人关系被扒出，真正坐实了陈隐舟品行不端，贪生怕死不救溺水儿童的谣言。


    再后来，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再去参加比赛，不再去和家人朋友接触，搬来这个空旷的大房子。


    屋内又黑了，他坐在沙发上回忆了一下午，回过神来才发现天黑了。


    ……


    他没有注销自己的私人账号，当时有人支持他管宣恋情，承蒙他人的声明才解除他攀附富家女的谣言，即便要销号，也应该表明完和江喜禧的关系再完全消失。


    更何况，答应过期盼已久的粉丝，自己还会回来，这下没信守承诺，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陈隐舟思考良久，该怎么和江喜禧解开恋爱关系，怎么声明才能两全，要不要找她商量商量呢？


    但昨天刚吵完架，江喜禧非常不愉快地离开，想来也不见得想和他有联系，压根也不愿和他交谈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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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踌躇不已的时刻，家里的密码锁突然响了，大门被推开。


    周皓新牵着大黄进来，狗屋修好后，陈隐舟向他提了一嘴把大黄送回来。


    “你一个人？”他问。


    陈隐舟蹲下身摸大黄的脑袋，随意‘嗯’了一声，多少带点不走心的态度。


    “真的又成一个人了啊？”


    话里有话，听着别扭，像是知道他和江喜禧吵了场决裂的架，陈隐舟掀起的眼帘垂落下去，淡淡出声，“嗯。”


    周皓新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同样蹲在地上和他说话，“网上那些闲言碎语别往心里去，都快三年了还揪着不放，其实吧，他们说就说呗，咱也不用怕，该干嘛继续干嘛。”


    “你说呢？你打算接下来干嘛？”


    “带大黄回新窝，再喂点饭。”


    陈隐舟说着，拉大黄进了狗窝，整理干净的狗窝有点消毒水味，他又倒点狗粮，弄了点肉骨头给它吃。


    他岔开话题，权当周皓新不存在一样。


    周皓新捏捏耳垂，发懵，“真打算接下来的日子，以后的日子都跟大黄窝在这里？”


    “她联系你了？”


    周皓新一愣，也不知道哪句让他听出来自己和江喜禧有过联系。


    前些天江喜禧确实电话控诉过，小丫头怨气重火气大，和她平时说说笑笑的样子不同。


    “你弟弟你管不管？！”


    “……管，但你怎么这么大火气？热搜出来舆论四起，我也不知道陈隐舟怎么想的——”


    “他想一辈子躲起来，不去比赛了，不去回应舆论了，任由别人诋毁他议论他，彻彻底底地缩在家里听不进劝！”


    “还有啊，你弟压根没良心，我都和他说了陪着他一起面对，可又把我推开，怎么都不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他扯上半点关系，一个骗子，一个只会当缩头乌龟的傻子！”


    “嗯，她骂你是个傻子。”


    闻言，陈隐舟半信半疑地看他，周皓新很赞同江喜禧的说法，借她的口骂了陈隐舟而已，这么好的姑娘，死心塌地地对他，他还不珍惜，反了天了还。


    陈隐舟站起身，回厨房做饭，做一些简单上手的，江喜禧以前教的，“我以后的生活她不喜欢，我怎么能强求她？”


    “那你就过她喜欢的生活啊？”周皓新坐在餐桌旁，拿了个苹果啃起来，和他遥遥相望。


    “她喜欢什么生活？你不知道吗？无非就是看见你不逃避，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


    “一直缩在这里，并不是你想要的。”


    陈隐舟手中的胡萝卜打滑了，没切中，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像缓缓流淌而出的水流，他关上水龙头，岔开话题。


    “最近能帮我联系她吗？我打算发微博说一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和她有关还是告诉她一声比较好。”


    “最近？”周皓新惊的差点把手里的苹果掉地上。


    “等这阵子的热搜话题热度下去。”


    周皓新朝他走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提分手，你那些粉丝还不得说江喜禧始乱终弃，见你有难自己飞，不怕把她喷成筛子？”


    他考虑过这一点，反正碰上他准保是没好事，陈隐舟酸涩感又添了层落寞，比夜色的黑更深沉，“所以，再等等，你先帮我转告她一声。”


    周皓新不知道他着急撇清关系干什么，脑子不清不楚的，没长大的小屁孩。


    “行，我成了你俩的传话筒了呗。”周皓新说，“但你要答应我件事，明天带你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