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艳阳天。


    纪录片团队的车停在陈隐舟居住的小区门口，团队向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跟上他的行程安排。江喜禧不愿在车里等，打算上楼去玩玩。


    陈隐舟在吃早饭，秦平开的门。


    绕至餐桌位置，江喜禧果然看见朋友圈里的玫瑰花束在花瓶里绽放，美丽的花总能使人心情愉悦，她牵动唇角，笑容在脸上展现。


    在吃饭的陈隐舟被她的情绪感染，盯住她的片刻都是温暖柔软的，干净清透的声音传出，“吃过了吗？”


    “嗯，”江喜禧坐在对面，既看花又看人，“我来，偷花。”


    朋友圈里江喜禧的评论。


    知道是句玩笑话，陈隐舟没当回事。


    江喜禧脾气秉性就是如此，单纯里透着跳脱，活泼中带点小心机，活人感很强，和她比起来，自己倒像是是静态的景物，而她是动态的风景。


    ……


    陈隐舟今天的行程是回趟老家，那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爸妈没有离婚时一家人生活的居所，在一片老城区里。


    陈隐舟爸妈大概在他十岁那会分开，他爸在外企做物流工作，妈妈是小学老师。后来公司安排他去国外工作，能晋升职位，他爸动了移民的心思。父母对此产生分歧，渐渐就分道扬镳了。


    他住的别墅，是他爸爸出国前就已经买下来的，出国后继续还完了贷款，本想未雨绸缪和他妈妈以后养老用，但用不着了，就给了陈隐舟。


    在他成长过程中，除了父亲的离别，还有母亲的离世。病痛是最残忍的东西，防不胜防，使人措手不及。


    起先，妈妈瞒着陈隐舟病情，是陈隐舟自己观察出异样。


    一向素颜不爱化妆的妈妈，某天学会了化妆，一开始淡粉色的口红渐渐变成深红，脸上涂抹尽显气色的腮红。


    在体校训练完，妈妈会在校门口接他放学，每回都化了全妆，还问他好不好看，妈妈无论化不化妆都很好看。


    当夜晚卸妆后，那张精心打扮的面孔变得苍白、憔悴，没有气血，像无根的枯木，褪去它原本的生机，而这真实的面貌正好被陈隐舟看见。


    妈妈得了结肠癌。


    他不知道病症的详情，只知道妈妈很疼，但妈妈说她感到非常开心，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有爸爸和他一起陪伴着她。


    一家人又团聚了。


    摄影机记录下他说的每句话，而作为采访者的江喜禧，只是安静坐在他身边，却有种能通过他的回忆身临其境的感觉。当时的陈隐舟年纪小，弱小又无助。


    老房子两室一厅，装修简单，墙面刷得雪白，家具老旧但样样齐全，长时间没住人落下了许多灰尘。


    采访内容结束，摄影机单独拍摄陈隐舟，他带了块干净的毛巾，擦拭柜子上摆放的遗照。


    在柜子对面则有个不大不小的玻璃橱柜，整齐放置着陈隐舟的奖杯，奖牌。


    两个柜子相距不远，遗照里的人能清楚看见陈隐舟所获得的荣誉，似乎是他特意这样摆放的。


    站在摄影机后面，江喜禧和周围的工作人员见他沉默地擦拭遗照，心情也随之低沉。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重、沉闷，受人的心情所致。


    结束拍摄，陈隐舟情绪不高，淡然神情里带有落寞伤感。


    团队的人收拾东西打算转场。


    江喜禧和杨玉雯商量了一下，“今天的拍摄到这里结束，大家先回公司。”


    “你呢？”杨玉雯昂起头来问道。


    江喜禧解释，“下午有事，我请假。”


    杨玉雯：“那你去忙，我来盯着拍摄不耽误进度。”


    “……我，”江喜禧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带着陈隐舟一块请假。”


    “……”


    导演和主角都跑完了，杨玉雯再坚持也毫无意义，选择回公司。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拍摄，很少回来办公，除了在他们项目团队挂名的李杨外，其他人都是一样。


    所以李杨下午上班看见他们回来，满脸诧异与意外。


    走到离他最近的徐明洋工位，敲敲桌子，“今天拍摄任务结束了？”


    徐明洋听见动静，站起身，“对，江导说今天任务比较少，所以收工早。”


    “今天任务少，那不能把明天的任务拿到今天来做吗？”李杨突然愤然说道，“有一刻轻松偷懒的工夫，你们都不放过！”


    “什么事情都听江喜禧的，怎么没人来提前告知我一声？徐明洋，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正说着，李杨推了推他的肩膀，“江喜禧权力比我大啊？都听她的，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徐明洋在李杨面前能服软尽量服软，让李杨不痛快，他有事没事会来找茬，低下头，诚恳解释，“没有，知道您很忙不便打扰。”


    李杨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见江喜禧工位空着，又问，“江喜禧人呢？”


    在工位听到现在的杨玉雯，迅速站起身，“她有事请假了。”


    “什么事？”李杨狐疑，“公事私事？”


    “应该算是私事，但也算是公事。”杨玉雯模棱两可的回答令李杨非常不愉快。


    杨玉雯知道下一刻李杨就要破口大骂了，立即把话说清楚明白些，“陈先生心情不好，她带陈先生去放松了。”


    放松的方式，江喜禧有所考量，投其所好无疑是最好的办法。陈隐舟在她的说服下欣然同意，顺着她的意思去了临江市著名蹦极地点。


    这是两人第二次来，是江喜禧主动带他来的。


    虽然是故地重游，但江喜禧双腿还是控制不住地哆嗦，昂头望向三百多米的塔端，目睹别人终身一跃，恐惧感慢慢袭来。


    有点想打退堂的冲动。


    其实在开车来的路上，她以为自己有过经验大概率不会过度恐惧，喜滋滋地劝陈隐舟过来玩但目前看来，太高估自己了。


    没办法，一言既出，头不铁也要上。


    颤抖的手不自觉摸向身旁人的胳膊，脸色不太好看，陈隐舟因她的举动而愣住，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掌心湿热。


    “如果害怕的话，我们回去吧。”他劝道。


    江喜禧的用意他知道，但勉强她让自己开心，陈隐舟心里不舒服，不用她委屈自己。


    “不能回去，我不是特别害怕，有你陪我，我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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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乘坐电梯上塔顶需要走过玻璃过道时，她几乎惊吓出声，快速走过没铺地毯的地方，三步并做两步站在铺地毯的玻璃道上。


    陈隐舟跟在身后，被她强撑着的行动逗笑了。


    见状，江喜禧也不好意思笑笑，有点尴尬让他又看见胆小的一面，但又很开心，因为他笑了。


    经过一系列的程序，江喜禧和陈隐舟成功加入排队的行列中。


    陈隐舟依旧排在她前面，让她看自己先跳，或许不那么害怕。谁知，后面的小姑娘拍拍他的肩膀，“陈隐舟，咱俩换个位置，我站你前面。”


    陈隐舟嘴角上扬，含笑说：“你不害怕？”


    “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我能行，我站你前面。”江喜禧试图挽回点自己刚才胆小的一面。


    陈隐舟怎么样都行，尊重她的决定换了位置。


    “我真的没以前那么害怕了，你别不信，我说的是实话。”


    “蹦极嘛，就是跳下去前会让人稍稍有些犹豫，但下去之后，那就很刺激，还能看到底下茂密的山林美景，挺好玩的。”


    江喜禧说完，嘿嘿一笑，右手死死地抓住栏杆。


    前边站着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听到她无惧的表述回头问道，“小姐姐你真勇敢，我腿软的不行，要不咱俩换个位置吧，你先来。”


    江喜禧笑意僵住，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先来。”


    “你别客气，没事你先来。”那男生继续坚持。


    “凡事讲求先来后到嘛，你先来的，当然得你先，你先你先。”江喜禧说完把脸转向后方面对陈隐舟，男生识趣没再继续说。


    江喜禧不敢抬头，隐约听见陈隐舟的浅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肯定是刚才反应过激，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强撑。


    夏季的风十分炎热，吹得她的脸都泛红了，“我是害怕，但是你不准笑。”


    突如其来的命令，陈隐舟张着嘴的笑容停住，低头看向她，转而那笑带了几分宠溺的味道，“好，我不笑了。”


    江喜禧又小声嘀咕一句。“别笑话我了。”


    陈隐舟认真询问：“那你还要在我前面吗？”


    “嗯，在你前面。”


    短暂的小插曲缓解不少她的恐惧感，再加上陈隐舟那句‘我不笑了’，心脏砰砰直跳但并不是因为紧张害怕导致的。


    很快，队伍不断向前排到了江喜禧，相关安全设备安装在身上，那刻她又紧张起来了。


    眼神不由地盯向陈隐舟，嘴巴里念念有词，“你看，我是不是挺淡定的？第二次玩这个，也没有那么紧张。”


    ‘不是很紧张’‘没有紧张’在她口中念叨好几遍，教练听不下去了，笑着提醒她，“小姑娘放轻松放轻松，张开双臂，我助你一臂之力。”


    江喜禧：“……”


    她展开双臂，最后看了眼陈隐舟，缓缓闭上眼睛，教练轻轻一推，瞬间向下坠落，相同的场景仿佛重叠，风依旧在耳边剧烈嘶吼。


    陈隐舟在栏杆边向下观望，江喜禧的喊叫声依稀从下方回荡上来。


    “陈隐舟！一定要天天开心，多多吃饭好起来……快点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