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位带来了武惠妃口谕的少年到访,原本打算称病到底、把“病中柔弱”演到天荒地老的李瑾,最终还是被妻子武氏武力拉扯地拽了起来。夫妇二人换上能压死蚊子的隆重礼服,乘车前往那“说错一句话就可能年底冲业绩——冲去岭南摘荔枝”的大明宫中,参加除夕夜宴。


    武氏本意是想将李暮也一同塞进马车,在武惠妃面前刷个脸,或许能得些青眼。


    然而,李暮的小脑袋摇得像吃了炫迈的拨浪鼓,根本停不下来。


    “阿娘!宫中规矩比阿耶书架上的书还多,孩儿年纪小,胆子更小,怕一个不慎冲撞了贵人,再说,王先生布置的《论语》一百遍还没抄完呢,他还要考校我功课!”


    他一双明亮的琥珀眼里写满了不情愿。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去那连放屁都得讲究韵律的宫里,对着那些心思比蜘蛛网还莫测的贵人,哪有在自己府里当山大王快活自在?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蜀中——屯钱!屯钱!屯钱才是硬道理!


    等他屯完钱,他要带上阿母去蜀中,他要交多多的朋友,如果阿耶也要去的话,他可以让他凑一凑。


    武氏深知自己这儿子向来极有主见,见他态度坚决,又搬出了王维,只得无奈作罢,细细叮嘱了王维一番,务必看好这小祖宗,莫要让他再闯出如清晨放炮仗般的祸事来。


    王维与其弟王缙本就被李瑾邀请一同在王府守岁,如今王府“大人”入宫,看顾混世魔王李暮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们肩上。


    王维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都安静不下来的小弟子,心中无奈。


    “先生!王叔父!张阿婆!笙哥!紫鹃!还有你们大家!快来快来!”


    果然,刚乖巧把阿娘他们送走,李暮就如同一个一百瓦的小太阳,瞬间点亮并差点烧穿了整个厅堂。


    他兴致勃勃地指挥仆役搬出他文趣阁新近研发、尚未大规模上市的各式棋牌玩具——有简化版、专坑长辈铜钱的叶子戏,有他自己设计的、英雄技能极其不平衡的隋唐英雄杀,还有需要动脑计算、堪称算学噩梦的算筹博弈棋。


    “哈哈哈!笙哥你掷了个幺鸡!按规则要退三步!退!退!退!”


    “看我发动【天策上将】卡!免疫一切惩罚!就问你们怕不怕!”


    他奶声奶气地讲解着自创的、随时可能更改的规则,小胖手挥舞得虎虎生风,强行组织了王维、王缙、张笙母子、紫鹃以及他院里那些被他收留、如今穿着新衣、脸蛋红扑扑如同年画娃娃的孩童仆役们一起游戏。


    一时间,厅堂内悔棋声、耍赖声、欢呼声、算盘珠子乱飞声交织在一起,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瓦片都在瑟瑟发抖。


    就在这热闹得近乎混乱的间隙,李暮头顶上那只有他自己能见的群聊,此刻也被新年的祝福和红包刷了屏。


    李暮趁众人沉迷牌局无暇他顾,偷偷缩到角落,手指在虚空戳得飞起,脸上笑开了花。


    红包!红包!


    私聊,群发。


    [昕光奴]:祖宗翁翁/娘娘们!除夕安康,新年大吉!昕光奴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圆滚滚的猫咪磕头作揖,烟花.gif)


    [太原公子]:哈哈哈!好!朕的昕光奴又长一岁!愈发机灵了!瞧这精神头,颇有朕当年的风采!赏!天策府特供红包一份,拿去!(红包封面:飒露紫扬蹄疾驰,背上驮着个小金元宝.jpg)


    【李世民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日月临空]:乖孩儿,嘴真甜,像抹了蜜。新岁当更进学业,勿要一味顽皮。嗯?这动图…倒是新奇有趣。(默默长按保存)


    【武则天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岐王·李范]:乖孙!翁翁的心头肉!拿着!


    【岐王李范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长孙文德皇后]:昕光奴,又长大一岁了。岁岁平安,莫要再玩那等吓人爆竹。


    【长孙皇后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房谋]:小郎君新岁吉祥。老夫无甚新奇之物,这有一张蜀中地图,你瞧瞧吧。


    【房玄龄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神断狄公]:小友,新年伊始,望你以后明察秋毫,洞悉世事。


    【狄仁杰发送了一个专享红包】


    [人镜魏征]:咳咳!小郎,新年还是当以勤俭为本,玩乐适可而止…此乃陛下所赐年终奖,拿去,莫要声张。


    [宁为太平犬]:拿去,你什么时候把李隆基弄死,本宫给你包个更大的!


    ……


    红包如雨下XN


    李暮乐得见牙不见眼,嘴角快咧到耳后根,飞快点着接收,小财迷模样十足,同时疯狂发表情包:“谢谢阿翁!”“娘娘最美!”“程翁翁威武!”“魏大夫您也偷摸发红包啦?”“李卫公霸气!”“好的!太平祖宗……”


    收完群里的“横财”,李暮现实里的活动也没停下。他看着张笙母亲——那位身体已大好、眉宇间有了鲜活气的妇人正在教小婢女跳简单的胡旋舞步,一时兴起,也凑了过去,跟着学起来。


    他穿着武氏特意为他准备的喜庆大红缬花棉袄,活像一团移动的火焰,在原地跟转着圈,没几下就把自己转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然后咯咯笑着歪倒在紫鹃怀里。


    “哎哟喂!紫鹃姐姐,地、地在转!”


    众人都在笑。


    李暮仿佛自带永动机,一个人就是一支气氛组,热热闹闹地穿梭在人群之中,跟王缙讨论一下棋局漏洞,跟张笙吹嘘一下英雄杀的设计理念,又去撸一把小仆役的脑袋。还时不时变戏法似的拿出早就备好的胶牙饧①,开始四处跑开,分给众人,还不忘给王维和王缙也塞了一块,自己也含了一块,甜得眯起了眼睛,含混不清地嚷嚷:“快吃快吃!甜的!”


    那蓬勃的生命力如同炽热的火焰,温暖着,甚至有点“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玩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想起尊师重道,走到一直含笑看着他的王维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学生李暮,给先生拜年!祝先生新岁安康,身体康健吃嘛嘛香,万事如意!”


    王维看着他被暖气熏得红扑扑、如同熟透苹果的小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和讨好,不由得莞尔,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鼓鼓囊囊的红封,递到他张开的小胖手里,语气带着难得的轻松和调侃:“新一年,旁的不求,只愿昕光奴能少让先生操点心,可好?哪怕少那么一星半点,先生也感激不尽。”


    李暮立刻回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将红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自己那个宝贝小背包里,动作麻利得像经过专业训练。“先生放心,学生我一定努力…让您操更多、更别致的心!”


    说罢,不等王维反应,他又“蹬蹬蹬”地跑向眼巴巴等着他一起玩的小仆从们。


    这些孩子,有他当初从人市买回的,也有府中家生子里挑选出来的,如今已成了他忠实的小伙伴。


    见李暮过来,一个个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暮嘿嘿一笑,示意紫鹃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叠红封拿过来。


    然后他踮起脚,努力够着那些孩子的头顶,将一个红封塞到他们手中,还顺便挨个撸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手法娴熟得像在撸猫。有几个个子高的,为了配合他,还特意弯下了腰。


    “新的一年,要开心哦!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好好学本事,读书,将来跟着郎君发大财!”


    “嗯!谢谢阿郎!”孩子们攥着红封,小脸激动得发红,声音响亮得能吓跑年兽。


    “好了!一会儿!时辰快到了!我们去看驱傩!占个好位置!”李暮站在台阶上,小手一挥,如同即将出征的大将军,气势十足。


    “喏!”众小仆齐声应和,笑容灿烂。


    一群少年并着半大孩子簇拥着李暮,像是群星簇拥月亮。


    李暮这边问一句,那边摸摸头。


    门外传来声音。


    驱傩的队伍快要经过坊间主干道。


    李暮立马坐起迫不及待,一手拽住王维的衣袖,就要像小牛犊一样往外冲。“先生!去看傩戏!”


    王维无奈,弯腰一把将这团躁动的火焰抱起,对身旁弟弟王缙道:“走吧,再不去,我这袖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孩子,真真是热闹本身,热闹到能让人暂时忘却所有烦忧,比如,那仕途的微妙,比如,妻子早逝的孤寂。


    王缙也笑着点头,顺手往李暮怀里又塞了一个厚实的大红包,学着王维的语气调侃:“昕光奴,新一年,少让你先生操点心可好?算叔父求你了。”


    李暮搂着王维的脖子,闻言扬声道:“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先生注定要为我操一辈子的心呢!”


    说罢,还用小脑袋往王维颈窝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狗。


    王缙被他这歪理逗得笑骂:“滑头小子!脸皮比长安城墙拐角还厚!”


    王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望着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低声笑叹,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这小子,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泼皮。”


    王缙应了一声,但看着兄长虽然无奈却明显舒展的眉头,心中也是由衷的开心。


    府门外的大街上,早已人山人海。驱傩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方相氏戴着黄金四目的面具,披着熊皮,黑衣红裳,执戈扬盾,带领着众多戴着各种凶恶狰狞面具的“伥子”,一边跳跃呼喝,一边击鼓呐喊,做出驱赶鬼魅的动作,气势惊人,足以让小儿止啼。


    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欢呼,孩子们既怕又兴奋地躲在大人身后,手指缝里偷看。


    李暮被王维高高抱着,看得目不转睛,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跟着队伍一起“傩!傩!傩!”地喊。。


    火光映照下,他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神亮晶晶的。


    今年挣了好多小钱钱,真好啊。李暮抱紧了王维的脖子,在心里美滋滋地想,他明年要更多!文趣阁要开遍大唐十道!活字印刷要升级2.0版!还要去蜀中开辟第二战场!


    驱傩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回到府中,李暮却还没忘了一件大事。


    他让紫鹃捧出一个长条状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锦盒,郑重地递给王维:“先生!新年大吉!这是学生…呃不,是郡王送您的新年礼物!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王维微微一怔,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诸葛亮抚琴图,并非古物,但笔墨疏朗,意境清远,显然是近期精心之作。更难得的是,画作的用纸极其精良,光滑挺括,墨色晕染得恰到好处,正是李暮工坊出产的、在长安号称“一片千金”的顶级“暮光纸”。


    这礼物,既显风雅心意,又不动声色地展示了自家产业的硬实力,俨然是以王府主人的姿态在送礼,巧妙地占了个“尊长”的排面。


    王维是何等通透玲珑之人,岂能不明白这小滑头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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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摆加讨他便宜”的小心思?


    他拿着画轴,难得地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的学生,吟了句即兴改编的诗,大义是:“猢狲我儿,心思刁钻。”


    李暮却丝毫不恼,反而乐呵呵的,露出一排小白牙。他就喜欢看先生这副明明很受用、却还要强装淡定来揶揄他的样子。


    “先生!这首是叫《赠二十九郎》吗?”


    王维摇了摇头,“不,为师给你写更好的!”


    李暮欢呼一声,给了老师一个亲亲,开始去群聊中催诗。


    他给王维准备礼物可不是临时起意。


    早在月前,他就开始暗中筹划了。


    不仅如此,他还为他的两千多位群聊好友,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了喜好,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纸扎祭礼,全是按各位大佬的喜好定制,并找世民阿兄动用了“管理员权限”,在除夕这天统一烧送了过去。


    “王勃兄!卢兄,骆兄……”


    他把收到礼物的文人挨个点出来,“要写《赠昕光奴》哦!上元还有!”


    众文人:好嘞,《赠昕光奴》X1


    李暮看着大伙儿给他写的诗快活不已,就连他祖宗奶奶武皇陛下也写了一首,夸他眉目秀丽。


    他连忙戳戳他阿兄。阿兄肯定写的更好!


    [私聊-李世民]


    [温柔乖巧好大宝昕光奴]:阿兄!阿兄!礼物收到了吗?新年大吉呀!你的马可是我亲自盯着人扎的,用的都是上好的彩纸和竹篾,我亲自盯着烧的,保证跑得比突厥马还快!(链接:分享图片【昭陵六骏·青春版】.jpg)


    那边,李世民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栩栩如生、神骏非凡、鞍辔齐全的六匹骏马,每一匹的形态、神态都与他心爱的昭陵六骏隐隐对应,甚至马尾巴的弧度都透着精神,做工极其精致,仿佛随时会扬蹄嘶鸣,踏破虚空而来。他先是一愣,随即畅快地大笑起来,伸手虚抚着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带着几分真切的惋惜和浓浓的喜爱,喃喃道:“昕光奴若是朕的亲弟弟就好了!”


    总比某些气人的强!


    [天下无敌超可爱世民阿兄]:收到啦!昕光奴!朕也给你写了诗哦!写了三首!


    [温柔乖巧好大宝昕光奴]:哇!阿兄真大方!


    ……


    直到子时已过,坊间宵禁更严,李瑾和武氏才从宫中回来。李瑾喝得烂醉如泥,几乎不省人事,是被两个强壮内侍架着,再由一位面容清秀、气质文静的少年郎从旁搀扶着,才勉强挪进府的。


    武氏面露疲惫,好在除夕守岁未完,众人仍在厅堂。李暮见状,立刻切换成王府主人模式,以小主人的身份,依礼代父母送客。


    那送李瑾回来的少年郎,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目清秀如画,气质文静腼腆,话不多,举止间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矜持与规矩,像一株含羞草。


    但李暮是谁?


    是被王维私下评价为“跟路边的狗都能唠上两句,并且能让狗请他吃饭”的社交恐怖分子。


    他立刻挂上最甜最无害的笑容,迈着小短腿迎上去,一口一个“阿兄辛苦了”、“劳烦阿兄送家父回来,真是过意不去”,又吩咐人端来热腾腾的醒酒汤和精致点心,热情周到得让那文静的少年郎都有些手足无措,白皙的脸颊泛起微红。


    几句春风拂面般的寒暄下来,李暮那自来熟的性格和恰到好处、不显谄媚的吹捧,很快让少年放松下来,话也多了些。


    少年自称李瑁,乃是武惠妃之子,因自幼体弱,被圣人寄养在伯父宁王府中,由宁王妃元氏抚养长大。


    李暮面上笑容更甜,心里的小本本已经开始记录:哦,寿王李瑁,武惠妃之子,理论上是我叔父,嗯,还能叫表叔。


    关系户+1!


    李暮嘿嘿笑着,不仅把人送到了府门口,还热情洋溢地约着“等阿兄得空,小弟做东,咱们一起吟诗作对,玩三国杀!”


    李瑁久在宁王府深居简出,何曾见过如此活泼热情、眼神清澈、又不令人反感的小郎君?


    心中甚是惊奇与喜欢,临上车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腰间解下一块雕工精美、温润光洁的玉佩作为信物,递给李暮,温声道:“昕光奴若有闲暇,可来我寿王府上玩耍,莫要拘束。”


    李暮乐呵呵地双手接过,触手温凉,是好玉!他立刻满口答应:“一定一定!寿王阿兄慢走!路上小心!”


    等到马车辚辚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李暮握着那块尚带对方体温的玉佩,脸上的灿烂笑容慢慢收敛。


    寿王?李瑁?


    历史上那个……被自己老爹唐玄宗李隆基抢了老婆杨玉环的超级倒霉蛋寿王?!


    未来的杨贵妃杨玉环,现在岂不是还是个比李瑁更小的小娃娃?


    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脸,望向张笙,轻轻叹了口气,“一树梨花压海棠,妈的,老泰迪脸都不要了!”


    造孽呀!李隆基……你个老……(此处自动屏蔽一千字不文明用语)!这不纯纯老牛吃嫩草,还是抢自家儿子锅里的,忒不讲究了!


    张笙给他披了件小斗篷,“阿郎,厨下燃了灶火,您要吃点羊奶吗?”


    李暮悠悠瞪了他一眼,看向自己的小肉肚子和小胖手,长长的,响亮的叹了口气。


    好像他是有点胖了耶。


    “要一小碗就好!”


    那他就吃一小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