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婕站在远处不知道待了多久，又把二人的话听进去多少。


    她就那样静静伫立，如一尊雕像望着方劲，除此之外眼睛里容不下别人。


    而她那双淡漠的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恰是秦子昂能理解，因为他刚‘重生’时也曾时时那般挣扎纠结过。


    那是一种游离于生死之外，与世界格格不入却又想挤进去的彷徨和无奈。


    到嘴边的话一转，秦子昂轻咳道。


    “你先回去，我再去放个水。”


    “才多大会咋那么多尿，要不要哥给你开点补药？”


    “去你的，我是喝茶喝多了，赶紧走。”


    方劲竖了个中指，在秦子昂扬起手时一溜烟跑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粘着他的背影，秦子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思考须臾踏步走过去。


    “时姐。”


    “嗯。”


    “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老方虽然平时不着调，憨了点傻了点痴情了点，但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没想法。”


    时婕油盐不进，脚步轻转不欲继续聊下去。


    秦子昂侧开一步挡住去路，注视着她丝毫不气馁。


    路被拦着，时婕掀起眼皮露出不掺杂丝毫感情的淡漠眸子。


    “我爸让我回国完婚，仅此而已。”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咱们长在红旗下，改革春风吹满地，是新时代的接班人，讲究婚姻自由。”


    “老方什么性子我了解，压根不是坐得住的主，他学医是追随你的脚步，一直待在医院也是为了研究出新一代胰岛素。”


    深吸一口气，秦子昂压下心头千丝万缕。


    “说这些不是道德绑架，如果时姐对老方没意思，不如双方坐下来讲清楚，没必要谁耽搁谁，说开了对你俩都好。”


    “相信以老方的人品，哪怕你俩掰了他也会继续研究胰岛素。”


    时婕定定怔愣半晌，垂眸指着秦子昂口袋。


    秦子昂摸着口袋一顿，末了摸出香烟递过去。


    女人抽烟离经叛道，后世多数人仍指指点点何况当下？


    他以为时婕在国外喝多了洋墨水学了坏习惯，但是下一秒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咳咳咳咳。”


    时婕呛的直咳嗽，连串咳嗽咳的眼角发红，一看就是新手。


    秦子昂神情复杂，夺过香烟丢掉，突然有点搞不懂对面女人。


    “你又是何必呢？”


    “我只是想体验他体验过的事，走他走过的路，听他听过的故事，看他看过的风景。”


    时婕目光越过秦子昂，似穿透高深院墙看向里面的人，目光中露出点点眷恋。


    “将死之人的承诺，不过是对生者的残忍。”


    收回目光，时婕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


    “下乡前我便知道母亲病重，开始是免疫系统出现抗体，降糖效果减弱，随后出现炎症反应，最后发生不同程度过敏。”


    “我母亲……是生生熬死的……”


    “我以为我会不一样，可是后来发现新一代胰岛素并不是那么好研究的，或许……”


    她撑不到那个时候！


    时婕抚着手臂，她已经开始出现炎症反应，等情况严重些会失去光明，届时只会是方劲的拖累。


    从下乡时方劲就跟在她身后事无巨细，可以说把她照顾的明明白白，甚至惹来其他女知青的嫉妒。


    一切种种她全部看在眼里，也想像正常适龄女子一样去体验花样年纪的热烈奔放，自由的去谈一场双向奔赴的恋爱。


    可是老天爷不允许，然而她终究是心软，看到方劲为了和她考入同一所大学那么努力，总觉得不应该就此认命。


    但母亲的死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认清楚现实，所以她逃了！


    放弃所有抵抗随波逐流，却没想到咬牙舍得不去见的人还在默默坚持！


    泪珠滚动在眼底，时婕闭上眼生生将泪意压下去。


    已经铁了心用冷漠包裹的骗局，又何必在最后时刻戳穿？


    秦子昂心中云涌翻滚，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时姐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得相信老方，他一定能研究出新一代胰岛素。”


    上辈子老婆孩子离逝，他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待他小有成就回港城时听到的是方劲的噩耗。


    有人说方劲郁郁寡欢而死，还有人说他为了研究熬空了身体，更有人说他走夜路失足落水。


    关乎方劲上辈子的死因众说纷纭，那时候的秦子昂没能力深入调查，等他有资本运作时陈年旧事早已没了线索。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方劲研究成功了，只是上辈子他不知道方劲研究了什么。


    现在想来应该是新一代胰岛素，而上辈子他寿终正寝时时婕还活着，必然是新一代胰岛素用在了她身上，所以才能摆脱早亡结局。


    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上辈子新一代胰岛素的研究成果报告上，署名不是方劲？


    暂且不论署名，可以肯定的是时婕活到了用药的时机。


    “时姐，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能活到寿终正寝，会不会选择老方？”


    闻言，时婕抿紧唇，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如果有希望，她自然想回报那个赤城的人，只是……


    “即便你有从小长大的竹马，或者十年如一日追求你甘愿为你付出生命的白月光？”


    搞不清楚白月光的事，秦子昂不会因为时婕态度微妙的改变，就把好兄弟推进火坑。


    万一救了未婚妻，感情培养的如胶似漆，还是抵不过救她一命的白月光，那才是旦疼。


    时婕眉头蹙起，不认同道。


    “我不认识白月光，竹马……如果抛开中间没来往的几年，他是唯一一个。”


    这个他不言而喻，但秦子昂高兴不起来。


    白月光到底是谁？


    “我是说假如，你和老方马上结婚，突然有人为救你牺牲了，你会不会选择再次逃避？”


    “不会！”


    时婕觉得秦子昂无理取闹，不过只当他和方劲关系近所以没有生气。


    “若能活下去，我这辈子只认方劲一人，如果有人会因为救我牺牲，我也不会用自己的婚姻幸福来偿债。”


    见她说的斩钉截铁，秦子昂轻呼出一口气。


    先给时婕打个预防针，以后甭管白月光是谁，休想破坏他兄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