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静好，岁月无忧。


    季乘风静静地望着天空，脸颊贴上属于楼子宥的温度，两人的身子挨得很近很近，衣服的褶皱挤压在一起，发丝也彼此交缠。


    “我是穿越者。”


    楼子宥静静听着，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魔祖是穿越者了。


    扶摇比他穿越早，也比他在异世界待得时间长，上万年的时光漫长而冗沉，心底的执念最终化作遗憾的刻痕。


    “你还想回家吗？”季乘风问他。


    楼子宥实话实说：“想啊，但不回去也无所谓。在这个世界我有师兄师姐，还有扶摇，尤其是有扶摇，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


    他笑笑，眼底真挚而怀念。


    他当然想回家，高楼大厦，手机平板，那些穿越前稀松寻常的日子，在这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他或许再也见不到电脑了。


    楼子宥清晰地察觉，世界与世界是有区别的，比如他的世界，上万年的时光足够从封建社会变成科技发达的现代，可这个世界上万年前修真界的人就在修行了，如今还在修行，说明进步的方向根本不一样。


    一个是科技文明，一个是修仙世界，他期许的东西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当不能回去的时候，就该着眼于现在，楼子宥安慰性地抚摸季乘风的后背，希望他能看开些。


    “我进过那间石室。”楼子宥叹了口气，眼底闪过心疼。


    在季乘风最后坐化的那间石室内，墙壁上、地板上、屋顶上处处都刻满了简笔字。


    那是他熟悉的中文，是他无法忘怀的记忆。


    回家！回家！回家！


    我要回家！


    一笔一划，字字泣血。


    那些刻痕遍布暗红色的斑驳，那是鲜血落入其中又经历漫长岁月才会留下的痕迹


    魔祖在用这种方式祈祷。


    季乘风在用这种方式咆哮。


    他的扶摇已声嘶力竭，却最终陷入绝望。


    万年的时间，季乘风始终没能回家，楼子宥当然不会再偏执下去。


    楼子宥此刻只想紧紧地拥住他，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让他也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锚点，他们同为穿越者，他们相爱了，他们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生活。


    “我还是想回家。”


    宛如一盆冷水，在寒冬腊月的天气兜头浇在了楼子宥头顶。


    楼子宥打了个寒颤，但更多的是对季乘风的担忧。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该说什么？别想了，回不去的。放下执念吧，已经上万年过去了。


    他怎么忍心告诉季乘风这样的想法很傻！


    季乘风没有被现实击垮，他表达着自己的执念，却也在笑着讲述一切：“我以前也经常看穿越小说，什么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妹妹孤苦伶仃，结果当哥哥的却穿越了。什么单亲家庭母亲病重，主角只能穿越异世界做任务赚医药费。更多干脆就是父母双亡，穿到异世界成就一番伟业。可我不太明白，我家庭美满，父母都很好，在现代也没有任何执念或不满，怎么就突然穿越了？我没想来异世界，我明明在大学里听课，我家就在大学附近，当天我下午只有一节课，三点就可以离开学校，家里还焖了栗子鸡，五点就能吃上饭。”


    他声音顿住，虽还在笑，更多的却是对家人的想念。


    楼子宥抿了抿唇，手在季乘风的肩膀上轻轻摁了下。


    “你呢？你的父母呢？”季乘风又问楼子宥。


    “我？我富二代，平时喝酒飙车的没少挨骂，我才不想……”楼子宥本来想插科打诨过去，却注意到了季乘风泛红的眼眶与眼神中的认真，于是也只能认真说道：“好吧，还是有点想的。我身穿，穿越的时候就二十多岁，我爸妈家里都挺有钱的，又没有联姻需求，所以他们结婚挺晚的，三十多岁才有的我，我这突然不见了，我妈都五十多岁也不可能再要个孩子。”


    楼子宥抓抓自己头发，所以他才想要回去。


    他虽然总挨训，但全是因为他喜欢飙车，那玩意儿太危险了家里不放心，爸妈对他一直挺好的。


    虽然算不上老来得子，但他是家中独子，突然就不见了想也知道家里会有多崩溃，肯定疯了一样找他。


    可他能怎么办呢？


    两百年了，他修炼也修炼了，办法找也找了，季乘风上万年都没能回去，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天之骄子。


    穿越这么久，楼子宥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普通，普通得九天神明一眼望下来都看不到他。


    “也许他们会收养个，毕竟家里的公司还需要有人继承。”楼子宥努力开着玩笑。


    “会想念他们吗？”


    楼子宥抿紧嘴唇，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


    “如果有办法可以回去……”


    “你找到办法了？”楼子宥的眼睛整个亮起来，比天上的星星更吸引人。


    季乘风顿了下，声音沉重：“你果然在硬撑，你就是很想回去。”


    被拆穿，楼子宥郁闷地抱住季乘风轻轻摇晃，声音委屈地撒娇：“不然呢？我就是很想很想回家，但是回不去嘛，如果不骗着自己这里也很好，我会活不下来的。扶摇，你当年那么厉害，为什么会突然坐化？不就是感觉生活无望了。”


    季乘风沉默着。


    “我啊，想活下来，哪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但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楼子宥呢喃着，后怕一般更加抱紧了季乘风：“你有点不对劲儿，恢复记忆后就一直都很不对劲儿。你是不是还是被魔祖影响到了？他当年不想活了，你也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很恐惧，因为他发现季乘风其实一直都在道别。


    之前是向师父师弟道别，向整个沧浪山道别，现在则是在向他道别。


    他担心季乘风还是撑不下去，担心季乘风要向过去一样选择坐化。


    “就当可怜可怜我，扶摇，不要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别被魔祖影响到好不好？”楼子宥在季乘风的脖子上轻轻蹭着，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气息蹭满对方的身体。


    季乘风却只轻声回了一句：“我就是魔祖，子宥。”


    楼子宥顿时将人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死死锁住对方一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暂时得到安宁。


    季乘风离开了。


    似乎是无法回应楼子宥的期许，也或许是因为魔界的确有很多事等待他处理，总之他离开了。


    只有楼子宥依旧坐在宫殿的屋顶上，星月依旧高挂在天空，泛着冷意的光却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一道身影飞了上来，静静地停在楼子宥三步之遥处。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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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他不是因为要忙才离开。”楼子宥失魂落魄地扫了道无节一眼。


    “魔祖心情很不好。”


    楼子宥抿紧嘴唇，他当然知道扶摇心情不好。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他上次心事重重时，没多久就闭了死关，之后便坐化了。”道无节语气焦急，看着楼子宥的眼神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楼子宥感到很无力，“我能有什么办法？当年有整个魔族让他牵肠挂肚，他最后不还是决定要去死。”


    “所以你也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不。”楼子宥起身，他虽还是满脸颓废与忧色，却已经开始行动。


    是不是有能力留住扶摇他不清楚，毕竟扶摇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是那个经历过上万年沧桑时光的魔祖，历经那么久的时光会产生怎样的想法他根本无法预料。


    可有没有能力和做不做是两码事，他必须得试试，不努力一把就放弃的话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可他还是犹豫太久了。


    他找不到季乘风，从早到晚，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季乘风。


    季乘风的气息在魔界消失了，人间界也没有他的气息与身影，楼子宥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三个月后，他在魔界再一次感应到了季乘风的气息。


    是那间石室！


    楼子宥迅速赶了过去，这气息似乎只专门针对他，就像是一根钩子，轻轻地撩拨他的心，其他魔族并未察觉。


    “扶摇！”他踏入石室，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背对着他的季乘风。


    还好，他还活着，他还在。


    楼子宥快步过去，就见季乘风的食指正顺着当年的笔画描摹，慢慢填充其中的“回家”二字。


    这满满的石室，墙壁、地板、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都是他对执念绝望到癫狂的见证。


    “扶摇。”楼子宥又担心地喊了声。


    “你来了。”季乘风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依旧和三个月前态度别无二致。


    楼子宥声音放轻，生怕会刺激到季乘风，问：“扶摇这三个月一直在这里吗？”


    “嗯。”


    “可我来这里找过……”


    “我避开了。”季乘风平静又坦然。


    为什么避开？楼子宥不明白，却还是不敢多问，他总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必须要用更小心翼翼的态度来对待。


    “我必须得纠正一下，当年，我不是因为绝望而寻死，而恰恰是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楼子宥眼睛蓦地睁大，什么？


    “我的灵魂也并非一分为二，而是一分为三。”季乘风朝楼子宥温和笑道：“其一去转生，其二进入魔剑内护佑人魔两界，相同的灵魂是会互相吸引的，如果真的有穿越者答出答案拿到魔剑，穿越者便肯定能找到我的转世。”


    楼子宥恍然，原来宝藏真的能带他找到穿越者，只是阴差阳错，他是带着穿越者一同过去的。


    “那第三道残魂呢？”楼子宥立刻追问，所谓的希望难道和第三道残魂有关？


    楼子宥的感觉很敏锐，季乘风抬起手臂，直指天空。


    楼子宥表情茫然。


    “哪有什么天命之子，天道会助我，是因为我用我的第三道残魂去合了道。”季乘风的眼神中有着对这个世间的悲悯。


    天道无情，可他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