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别动
作品:《春夜难逃[先婚后爱]》 立冬过后,南方气温骤降,新闻已经开始预测今年的第一场雪。
会议结束,工作人员鱼贯而出,舒澄走在最后,将陆斯言送到门口。
“那概念设计图下周五之前发到你邮箱,有其他需求随时联系我。”
工作室里很暖和,她只穿了一件杏色的高领毛衣,长发随性地挽起来,利落而不失慵懒。
“好,那就麻烦你了。”陆斯言回想起刚刚会议上她自信大方的样子,没想到短短几年,那个曾有点腼腆的少女已经出落得如此不同,“晚上一起吃个饭?”
“下次吧。”舒澄捧着热咖啡,“我已经约了朋友。”
她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姜愿家陪小猫玩一会儿,今天工作忙,只能晚上去。
“也行,可别忘了下次我请客。”他笑了笑,示意下属将东西拿过来,“我刚从港城出差回来,顺便带了些伴手礼,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吧?”
四五只红底烫金的礼品袋,舒澄一眼就认出,这是德诚家的点心。
七十多年的老字号,这家的蝴蝶酥和蛋卷最是远近闻名,但不仅限购,网上也买不到,只有港城有一家门店。小时候每次父亲去港城出差,她最期待的就是带回这件点心。
“还真是,谢谢。”她好久没吃到了,有些惊喜。
“是我该谢谢你和你的团队,这次愿意帮我们做美术顾问,真的帮了大忙。”陆斯言说话总是体贴谦和,让人如沐春风。
舒澄笑笑,接了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平日里她的客户天南海北,很多都是熟客,带件小礼物的不在少数。
陆斯言走后,她只取了一袋,照例将剩下的放在前台,让助理分给同事们。
晚上舒澄在姜愿家吃了饭,一起陪团团玩了一阵。贺景廷始终出差未归,她不急着回家,待到九点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四周黑漆漆的,中心花园的景观喷泉在维修,梯子、电钻和假山都隐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的,看着有些吓人,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舒澄感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啊!”
她一惊,踉跄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心跳得有些快,她打开手机一照,发现是几块从喷泉底部挖出来的鹅卵石,被工人随手搁在了小径中间。
舒澄怕有老人或小孩再被绊倒,弯腰将石头都移到了草地里。等她起身要走时,才后知后觉左脚踝隐隐作痛。
刚刚慌乱中扭到了。
她尝试走了几步,好在没伤到骨头,除了有些刺痛没什么大碍,便一步深一步浅地往车库走去。
夜里一路畅通,舒澄提前外卖了一盒扭伤贴,刚将车停进车库,就来了电话——御江公馆不允许外来人员上楼。
“帮我放在大厅前台吧,不麻烦管家送上来,我正好要到了。”
她的注意力在电话上,下车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德诚点心的纸袋落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下面。
舒澄拿了扭伤贴回去,意料之外的,客厅亮着灯,贺景廷的公文包就搁在沙发上,昭示着他已经出差回家,但她前后看了一圈也没见人影。
又应酬去了?那凌晨之前大概是不会回来的。
她先洗了个澡,其实脚已经疼得不厉害了,但想到明天参加寿宴要穿高跟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药贴贴上。
随手打开电视机,正好在播一档热播综艺。舒澄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总觉得还少了点零食,正想去冰箱拿酸奶时,看见了餐桌上的一抹红色。
德诚家的点心,差点忘了,这才是和综艺最配的!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纸袋,最上面是一盒流心蛋挞,下面还有蛋卷和蝴蝶酥各一大罐。
蝴蝶酥入口,层层叠叠的脆皮发出“咔嚓”的细响,瞬间迸出焦糖与黄油混合的甜香。
正当舒澄吃得心满意足时,大门突然从外打开了。
她抬眼,直直撞上了贺景廷的视线。
他一身深灰大衣,手指还停留在门把上,目光先一步落在了女孩身上。
夜晚秋寒,而客厅里温暖的灯光照在那张白皙的脸颊上。日思夜想的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长发散落肩头,在浅粉睡衣上洇出零星的水渍。
点心淡淡的奶香味四溢,而她眼中带笑,嘴边还沾着细小的碎渣。
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突然出现在眼前,贺景廷的手微微攥紧了门把,转身合上。
他没想到她会直接打开吃,看来……她很喜欢。
贺景廷将大衣挂上衣帽架,顿了顿,主动打破沉默:
“好吃吗?”
舒澄愣住了:“还不错……”
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蝴蝶酥很脆,稍有用力就会破,此时已经有几粒碎渣落在沙发上,她连忙去找垃圾桶清理。
“吃吧,等阿姨明天来扫。”
贺景廷瞥了她一眼,径直朝衣帽间走去。脸上还是平时那副淡淡的表情,但舒澄能感觉到他心情罕见的很好。
明明出差之前还冷着脸,好喜怒无常的一个人。
十五分钟后,贺景廷冲澡换了衣服出来。
舒澄正站起来将点心盒收好,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脚踝上的药贴。
他皱眉:“脚怎么了?”
“没什么。”
她本能将脚踝往后藏了藏。
贺景廷定定地盯着,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再问第二遍。
舒澄只好如实答:
“今天有点扭到了。”
“怎么回事?”
她小声说:“刚刚在姜愿家楼下,花园里在修喷泉,没注意就踩到石头了。”
他径直走过来:“去看猫的时候?”
提到这个,舒澄有点心虚,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嗯……不过没关系的,不影响明天去祝寿。”
贺景廷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满意这句话:
“坐下,我看看。”
舒澄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照做。
突然,贺景廷俯下身,单膝跪在了地板上。
他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稳稳托住足底,认真地检查。
舒澄的呼吸都停住了,脚上皮肤是最敏感的,男人指尖微凉的触感上下移动,仿佛一根羽毛在心头反复扫过,引起一阵阵颤抖。
“别动。”
贺景廷简单两个字,就让她不敢往回缩了。
他似乎很专业地按住几处骨头,轻轻转动:“这样疼吗?”
电视里的综艺还在兀自播放着,却什么杂声都听不到了。
舒澄心口砰、砰、砰地跳动着:
“不,不疼……”
脚没那么疼了,只是如果他再不放开,她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终于,贺景廷意识到她的紧张,视线停顿了几秒,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松开手。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站起来:“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真的不怎么疼了。”舒澄连忙拒绝,“本来就是稍微扭了一下。”
好在他没有强求,径直走向厨房,拿玻璃杯倒了一杯冷水饮尽。
空气有些过于安静了,尤其是在刚刚不明不白的举动之后,显得过分粘稠。
舒澄忍不住转移了话题:“明天寿宴我要准备什么吗?”
“刷那张副卡,明天去挑几套合适的裙子。”贺景廷说,“晚上六点我过来接你。”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书房,门关上,客厅重回二十分钟前的宁静。
可舒澄的心绪始终静不下来,方才他指腹划过的触感印在脚底,仿佛怎么都消不去。
还好是刚洗完澡……
她随手抓来一个抱枕,无声地将脸埋了进去。
*
大雨卷走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淅淅沥沥地将南市笼罩。
御江公馆的地下车库里,顶光明亮而惨白。一辆黑色宾利早已停稳,但继司机离开后,许久都不再有任何动静。
后座光线昏暗,隐隐映出一个男人仰靠的轮廓。
贺景廷双目紧闭,上半身微微前倾,小臂支在扶手上,食指骨节用力地顶着太阳穴,反复碾压。
可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征兆,顺着头骨如潮水般蔓延,连指尖都过电般地泛着麻。
多事之秋,云尚刚入股HC医疗不久,对方德国总部的高管就受贿被查,一整天各方的争论没有断过。
等会儿还要回贺宅参加寿宴,他深呼吸片刻,从西装内袋摸出一个小药盒。
一片、两片,白色小药片从狭窄的盒口滚落到掌心。
贺景廷不耐烦地摇晃几下,直接将里面的药片全部倒空,仰头吞下。
冰凉的水流过胸腔,脆弱的神经应激收缩,一阵锐痛直冲上头顶——
他闷哼了一声,猛地蜷缩起身体,顷刻干呕不止。
药片的苦涩从喉间上涌,他艰难地死死捂住嘴,将额头抵在椅背上合眼忍耐。
咚、咚、咚。
心脏在黑暗中一下下泵血,呼吸声粗重杂乱,每一次都像用尽了力气。
等贺景廷稍缓过来,衬衣领口已被冷汗染透,丝缕水珠从指缝流下来,弄湿了脚垫。他嫌恶地皱了褶眉,似是一秒都不愿多待,踉跄着下车,联系助理尽快将车开去清洗。
舒澄的回信就是这时弹出来的:
【我快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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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好了。】
静静盯着那行字,他眼中自厌的情绪渐渐柔和下来。指尖动了动,什么都没回,重新放回公文包里。
贺景廷随手脱掉了大衣搭在臂弯,走向长廊尽头的另一台车。深灰色的库里南,前排刚刚更换了毛茸茸的座椅垫,温暖柔软,很适合女孩子冬天坐。
这一排停着的都是他的车,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最边上那辆白色车头,在一众深色中尤为显眼。
车身干干净净的,内饰也很简洁,只有后视镜上挂了一串可爱的小猫爪玻璃珠,最末的一颗菩提果上写着圆圆的“平安”两个字。
贺景廷不禁伸出手指,隔空贴上了车玻璃。
那微凉的触感好似抚平了疼痛带来的焦躁……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车尾处多了几道划痕,不长但很深,像被自行车或电瓶车蹭到的。
刮了漆怎么不送去保养?
平时她经常开的车只有这一辆,是其他的车不顺手吗?
贺景廷给钟秘书发去消息,让他明天把这辆车一起送去保养,再物色几款新出的车型。
放下手机,他绕车查看,确实只有这一点剐蹭才放下心。
然而余光中,车里一抹红色吸引了贺景廷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副驾驶的座位下,放着一个十分熟悉的红纸袋。
*
第一次以“贺太太”的身份出席家宴,尤其是从外婆那得知了那些事以后,舒澄有点不安。
贺景廷让买裙子,她便乖乖去了,在姜愿的参谋下一次性挑下七八条宴会款。可发过去问哪条合适,又没回复了。
下午的时候,管家和物业经理上来一趟,测量了次卧的尺寸,像是要改造什么。她有些疑惑,但化妆师正帮她打理头发,碍于不好动,便也没有多问。
临近六点,舒澄满意地站在镜子前。天鹅绒一字领修身长裙,露出锁骨间奢华的蓝宝石,外搭一条薄羊绒长披肩。长卷发蓬松柔顺,显得优雅又贵气,与平时大不相同。
发给他的信息依旧没回音,她眼看快过时间,便拿上手拎包,先行下楼。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车库负二层。
轿厢缓缓打开,她刚要走出去,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见贺景廷就站在门口,即使电梯门打开也没有移步的意思。背后头顶的灯光明亮,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气场沉沉地压下来。
舒澄不在状况,随口问:“家里卧室是要重新装修吗?”
他沉默不答,一双幽黑的眸子无声地看着她的脸,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一个暗红的纸袋,明显是德诚的样式。
“你也买了这个,家里的还没吃完。”
舒澄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却打开的一瞬间愣住了——
点心盒卡着一张公司名片,浅蓝色上印着“星河影业”四个大字,是陆斯言旗下的公司。
“你是从哪里……”
“我有一百种方法打开你的车。”
舒澄心头一颤,不敢想自己的车门是否已经被拆了下来。
贺景廷冷冷问:
“这是谁送你的?”
回想她坐在沙发上吃蝴蝶酥时满足的样子,他当时竟自作多情,以为她喜欢自己选的点心。
剧痛已经快要将他整个劈裂,心脏重重迸发血液,可他却仿佛被浸泡在冰水当中,整个人冷得透骨。
明明早就看见了名片上的字,可见她不答,贺景廷还是又重复了一次。
“谁?”
想起他上次发火就是因为陆斯言,舒澄有些不敢直说:
“是帮星河影业做美术顾问,他们送的,送了很多。”
贺景廷身穿一套极为笔挺讲究的西装,但从上到下都是压抑的黑色,就连领带都是漆黑暗纹的,整个人气场压抑得可怕。与其说是赴寿宴,竟更像是去参加葬礼。
“是吗?”
他面若冰霜,像是盛怒前压抑的平静。
舒澄不禁抖了一下,却不见他再有任何动静,只是站在原地,沉沉地注视着自己。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小刀在割——
突然,贺景廷轻笑了一声,眸光冷下去。
“反正你已经嫁给我了……”他脸色霜白,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走吧,不要耽误了时间,今晚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比发怒还要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舒澄本能地往后退半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不稳的清脆响声。
“上去换双鞋。”贺景廷目光落在她脚上,语气温和得有些诡异,“我的妻子不需要穿这些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