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并没有浮现更多的文字，似乎在等待着顾放继续说服自己。


    顾放却没再开口，打开水龙头，把洗手液揉搓出细密柔软的泡沫，垂眸，不紧不慢地洗着手。


    镜面上刚才的文字逐渐消失，仿佛是被喧闹水声冲刷干净。没过多久，新的文字再次浮现：


    “你要怎么合作？”


    顾放勾了下嘴角。


    他洗净手指间的浮沫：“那得看你的能力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了。”


    文字的笔划变得锋利，晕染在镜面，再次加粗字体：“我是世界意识！我能做到一切！”


    顾放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先把欧阳皓对我的爱情给消除掉吧，让这位反派能够回归主线，继续推进剧情。”


    镜面过了很久才重新浮现文字。


    “不行。我不能干涉配角的记忆和感情。”


    顾放没追问原因，只是从容不迫地提出新要求：“没事，可以不消除配角的感情，只消除普通人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只要新闻媒体不再提及欧阳皓的那次告白，其他人也都以为我和欧阳皓是简单的宿敌关系，并且对欧阳皓的样貌印象模糊，我完全可以找到合适的演员来扮演反派的角色。”


    “不行。”


    镜面又迟疑了很久，才再次给予答复。


    “大规模消除普通人的记忆也不可行，会导致世界线出现错乱。”


    顾放眨了下眼睛。


    “好吧，既然为了世界的稳定，你没办法修改任何人的记忆或情感，”他慢吞吞地说，观察着镜面文字逐渐消失，“那你能帮我处理顾氏集团的工作吗？保持在每月营收指数级增长的程度就行。”


    “不行！”


    这次镜面倒是很快就回应了他。


    “公司营收的指数级增长根本不符合常理！这会使得剧情逻辑错乱的！”


    “放心，这点成绩不会让剧情出现逻辑错误的，”顾放扬眉，“我之前就保持了指数级的营收增长率将近两年。”


    “那是因为你是主角！是我给予你的主角身份！”


    镜面浮现出潦草的字迹，似乎有些急了。


    “但是即使主角也不能不劳而获，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帮你管理公司的！”


    顾放终于关上了哗哗作响的水龙头。


    “既然你没打算真心跟我合作，那我想这场交谈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拿毛巾擦干双手，转身就走。


    卫生间的大门忽然自动闭合，咔哒一声上了锁。门板上出现两个大字和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等等！”


    顾放显然早有预料，走得停住脚步。


    然而门板重新变回了平平无奇的一片空白。顾放转头，毫不意外地发现镜面上刷新了字迹。


    “我可以帮助你杀死剧情破坏者。”


    顾放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毛巾。


    但他下一秒便把毛巾随意地塞到身后，双手环抱，相当不客气地质问：“既然你有能力杀死苏知节，为什么还要任由他把配角的人设搞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是个卑鄙无耻的窃贼！”


    或许是愤怒使然，镜面上的字体更加狂放不羁。


    “他褫夺了一部分世界权能，屏蔽了我对他的感知，让我没办法查清他的下落。他是个可恨的蠹虫！早该被踹出这个世界，然后魂飞魄散！”


    顾放平静地看完这两行字：“你知道方正仿宋-GB2312吗？”


    “我是世界意识，我知道一切。”


    镜面几乎是瞬间浮现出一行文字，停顿片刻后，又缓慢浮现出另一行。


    “……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你不打算开口说话或者用其他方式联络我，那就规范你的字体，”顾放面无表情，“乱七八糟的草书看着心烦。”


    镜面的字迹慢慢消失。


    这次它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顾放打算转身离开了，才终于又显现出文字，这次是标准的仿宋体：


    “只要你能消灭世界破坏者的化形，我就有办法把他的灵魂赶出这个世界。”


    “然后呢？剧情怎么办？”顾放刻意加重了语气，“是你把剧情崩塌后世界会不复存在的观念植入到我脑海里的，不是吗？再过没多久主角受就要出现了，如果我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苏知节，主角受怎么办？剧情出错了，世界仍旧会毁灭。”


    “你不用管，我会推迟剧情。”


    快速出现的字迹怎么看都有些焦躁的意味。


    “我和主角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顾氏集团的P系列产品发布会上，P系列牵涉到外国军工集团的切身利益，导致他们联合起来大规模封堵顾氏集团，为了找到联手对抗的盟友并暂时跟军工集团缓和关系，我才会跟父母都是军工集团高层领导人的主角受联姻，”顾放追问，“P系列即将上市，既定的日期不可能更改，你要怎么推迟？”


    如果是苏知节在这里，或者但凡换个对企业管理有所了解的专业人士，此时都该反问“P系列的消息是顾氏集团最高机密，根本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召开发布会，上市日期为什么不能推迟”。


    顾放镇定地等待着这样的反问，甚至已经为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打好了腹稿，然而镜面沉寂片刻，竟似乎默认了顾放这句话，再浮现出来的字迹是：


    “我是世界意识，我可以修改剧情。我会让主角受降生在其他人身上。”


    始终在世界意识面前表现得波澜不惊的顾放终于流露出愕然的情绪。


    “不是，等等，”他崩溃地捋了把头发，“降生是什么意思？主角受今年几岁？”


    该不会他才是原文剧情里最该被抓进监狱的那个吧！


    “……”


    镜面上的文字卡顿了几秒。


    似乎是从顾放嫌恶的表情中判断出不解释清楚的话这位主角必然会撂挑子不干，字迹终究还是不甘不愿地浮现了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主角受是穿越者。”


    顾放的神色并没恢复如初，他紧接着追问：“穿越的条件是什么？被他附身的那个人原本的灵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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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世界意识。让原主意外身亡对我来说是个相当简单的操作。 ”


    大概是刚才说了太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终于能在顾放面前展现出自己实力的快感使祂破天荒多写了几句。


    “不用担心，主角，只要你把世界破坏者杀死，哪怕有其他剧情上的瑕疵，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顾放把这段文字反复看了好几遍。


    他笑起来：“好啊，一言为定。”


    如果管家在这里的话，看到顾放的笑容，他一定会忍不住感叹“少爷怎么连生气的样子都跟苏先生这么相像了”。


    然而这位勤勤恳恳的管家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给自家少爷煮鳕鱼汤，唯一在场的除了顾放，就只有卫生间半身镜的镜面上雾气凝结的一行大字。


    “取得世界破坏者的信任，然后杀死他。”


    ……


    顾放走出卫生间，带走了刚才随手放在身后架子上的毛巾。


    他下了楼，站在厨房门口的博古架旁，抖了抖手里的毛巾，接住里面掉出来的微型摄像头，熟练地连接在手机接线端。


    管家早已听到顾放下楼的动静，但是鱼汤正要冒泡，他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砂锅的动静，调整火候，因此压根就没回头。


    顾放低头摆弄手机，片刻后，走进厨房，把手机屏幕上的截图递到管家面前：“阿伯，你看这是什么？”


    管家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慈祥地微笑：“很有童心，少爷，在镜子上写字确实是一项有趣的活动。”


    所以不是幻视幻听。可以基本排除世界观破碎的打击过大导致自己精神真出了问题的科学原因。


    顾放这样想着，坦然地接受了夸奖。


    他帮着管家把厨房台面收拾干净，又拎走了垃圾桶里的一兜鱼鳞鱼骨，即将走出厨房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阿伯，要是你觉得每天工作太辛苦，我们可以再雇几个家政来打扫卫生，你负责指挥就行。”


    管家讶异地看他：“可是少爷，您不是因为年少时的——唔，不愉快的经历——很讨厌睡觉的地方人太多吗？”


    他委婉地省略了犯罪集团和福利院两个过于详实的地点名称。


    顾放忍不住想起自己过去为了让管家心疼他从而顺利推进“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笑过了”的剧情，到底说过多少可怜兮兮卖惨的话。


    “我已经克服了这点心理阴影，”他深吸口气，努力把自己关于黑历史的尴尬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工作太累，阿伯，不用有压力，招人或者不招人都是你说了算。”


    管家不由得感叹：“下次苏先生来家里，我一定会为他烹饪最丰盛的晚餐。”


    “怎么就默认是苏知节的功劳了？”顾放不满地抗议，看到管家欣慰的表情，又偃旗息鼓，“好吧，我明天会去他办公室。如果你多烤了一块香草奶油酱夹心的红莓蛋糕，我可以顺便拎回去。”


    管家笑着帮顾放打开厨房门：“请放心，少爷，我知道苏先生喜欢的甜点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