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乾祐之变(二)

作品:《边关悍卒:从校尉到开国太祖

    他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摆脱这些顾命大臣的掣肘,如今史弘肇倒了,杨邠就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朕岂能不知?”刘承祐的声音冰冷:“杨邠自恃元老,处处以先帝托孤自居,视朕如幼童,朝中大事,几时真正问过朕的意思?他今日能调兵,明日就能逼宫!此贼不除,朕寝食难安!”


    他豁然起身,在殿内焦躁地踱步:“只是……杨邠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贸然动手,恐生大乱。史弘肇之乱方平,洛阳不能再乱了。”


    他看向苏逢吉:“苏相可有万全之策?”


    苏逢吉眼中精光一闪,早已成竹在胸:“陛下勿忧。杨邠倚仗者,无非两点:一是其宰相之位,把持朝政;二是与郭威旧谊,手握部分禁军兵权。欲除之,必先断其臂膀,夺其兵权!”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陛下可即刻下两道密旨。”


    苏逢吉看向李业:“李大人,你执掌武德司亲军,秘密监视杨邠府邸及枢密院,将其心腹党羽名单尽数掌握。同时,立刻以加强宫禁、防备史逆余党为名,调集绝对忠于陛下的亲信禁军部队,替换掉杨邠可能安插在皇城要害位置的人手,特别是内宫侍卫及宫门守将!务必确保宫城万无一失!”


    李业肃然领命:“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苏逢吉转向刘承祐:“陛下已经下诏命令郭威前来勤王,又命令皇叔率军南下郑州,在郑州寻机夺了郭威的兵权,此乃上策,可再去信于皇叔,命其以陛下密旨为凭,宣其罪状,夺其兵符!郭威若束手就擒则罢,若敢反抗,便是坐实谋逆,皇叔麾下精兵正好将其就地正法!同时秘密遣使急往郑州,密旨众将许以高官显爵金银钱财让他们诛杀郭威,待郭威死讯传来再杀其家眷也不迟。”


    刘承祐听得眼睛发亮:“妙!妙计!如此,郭威这头猛虎便不足为虑!那汴梁兵权……”


    “汴梁兵权,自然由陛下信任之人接管!”苏逢吉接口道:“陛下可同时密令刘皇叔,若成功解除郭威兵权,即由其暂领宣武军留后,镇守汴梁,防备北寇!刘皇叔乃陛下至亲,忠心可鉴,汴梁交于他手,陛下可高枕无忧!”


    刘承祐抚掌大笑:“好!苏相真乃朕之张良、陈平!李业,你速去布置宫禁!”


    “臣遵旨!”苏逢吉与李业齐声应诺,眼中都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光芒。


    只可惜,这几位虽然都是为官多年,却并未真正上过战场,对军中之事所知甚少,但凡这殿中有一个军伍里摸爬久了的人都会反对,可惜这里没有,还纷纷地为这个馊主意叫绝称赞。


    “还有王章,当如何处置?”


    刘承祐又是问道。


    王章乃是三司使,掌管朝廷财政大权,与杨邠、史弘肇同为顾命大臣,素来与杨邠交好。


    苏逢吉闻言冷笑一声:“陛下,王章此人看似中立,实则与杨邠沆瀣一气。臣听闻,前日他还暗中调拨军饷给杨邠调动的左神武军,此乃结党营私之实据!”


    刘承祐眼中寒光一闪:“既如此,便一并除去!”


    苏逢吉却摇头道:“陛下且慢,王章掌管三司多年,朝中财政脉络尽在其手,若贸然处置,恐致国库混乱,不如先以升迁之名,调其任闲职,待杨邠伏诛后,再慢慢收拾不迟。”


    刘承祐略一思索,点头道:“苏相老成谋国,就依此计。拟旨,加王章为太子太保,荣衔而已,三司使一职……就由苏禹珪暂代吧。”


    苏禹珪闻言大喜,连忙跪地谢恩:“臣必竭尽全力,为陛下管好国库!”


    就在刘承祐与苏逢吉密谋之时,杨邠府中也是灯火通明,杨邠刚从宫中复命归来,脸色却异常凝重。


    心腹李毅低声道:“相爷,今日陛下对您的态度颇为蹊跷,表面嘉奖,实则疏远。方才武德司的人已经暗中包围了史弘肇旧部的几处宅邸……”


    杨邠长叹一声:“陛下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他负手在书房中踱步:“我今日调动左神武军,虽是平叛所需,但确实犯了忌讳。陛下生性多疑,此刻恐怕已在谋划如何对付我了。”


    “那相爷何不先发制人?”李毅急道:“您在禁军中仍有不少旧部……”


    “不可!”杨邠断然否决:“史弘肇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若轻举妄动,岂不坐实了谋逆之罪?为今之计……”他沉吟片刻:“你立刻派人秘密联络郭威,将洛阳情形如实相告。另外,传我手令给左神武军都指挥使张彦超,让他提高警惕,但切勿轻举妄动。”


    李毅刚要离去,杨邠又唤住他:“慢着!王章那边也要通知到,让他近日小心行事,账目上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当夜,洛阳城中暗流涌动。武德司的密探穿梭于大街小巷,禁军各部频繁调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次日清晨,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突然颁布,加封杨邠为太师,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看似尊崇至极,实则是明升暗降,剥夺了其实际政务权力。


    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命王章移交三司印信,升任太子太保,三司使一职由苏禹珪接任。


    朝堂之上,杨邠面色如常地领旨谢恩,心中却已了然……皇帝这是要对他动手了!


    退朝后,杨邠刚回到府邸,管家就慌张来报:“相爷,府外突然多了许多陌生面孔,似是武德司的探子!”


    杨邠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他转身对李毅道:“立刻从密道出府,按昨夜计划行事!”


    李毅含泪叩首:“相爷保重!”说罢匆匆离去。


    当日下午,又一道圣旨传来,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下令收押杨邠,查抄相府。


    当武德司亲军冲入杨府时,杨邠早已穿戴整齐,端坐正堂。


    他平静地看着闯进来的士兵,淡淡道:“老夫乃先帝托孤之臣,要拿我,需有天子明旨。”


    带队军官冷笑一声,展开一卷黄绫:“杨邠接旨!”


    杨邠缓缓跪下,听完圣旨后,突然大笑:“好一个‘结党营私''!好一个‘图谋不轨''!先帝啊,您在天之灵可曾想到,您钦点的顾命大臣,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猛地起身,怒视众人:“我杨邠一生为国,问心无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要面见陛下,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


    军官不为所动:“奉陛下口谕,杨邠罪证确凿,无需面圣!来人,拿下!”


    就在此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左神武军都指挥使张彦超率领数百精兵赶到,将武德司的人团团围住。


    张彦超大步走入,沉声道:“杨相乃朝廷重臣,即便有罪,也当由三法司会审,岂能由武德司私自带人捉拿?本将奉枢密院令,特来护卫杨相入宫面圣!”


    形势瞬间逆转,武德司军官脸色大变:“张彦超,你敢抗旨?”


    张彦超冷笑:“旨意何在?本将只看到武德司的人擅闯宰相府邸!”他一挥手:“护送杨相入宫!谁敢阻拦,以谋逆论处!”


    杨邠见状,心中稍安,暗道张彦超果然忠心。


    他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出府门,在左神武军的护卫下向皇城而去。


    然而,他们刚行至半路,前方突然出现大批禁军,为首的正是李业!


    李业高坐马上,厉声喝道:“张彦超擅调禁军,图谋不轨,奉陛下旨意,就地正法!弓箭手准备!”


    刹那间,街道两侧屋顶上冒出无数弓箭手,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杨邠一行人。


    张彦超大惊:“杨相快走!”


    他拔刀出鞘,率亲兵护在杨邠身前。


    “放箭!”李业一声令下。


    箭如雨下,张彦超身中数箭,仍奋力厮杀,最终倒在血泊中。


    杨邠被亲兵拼死护着退入一条小巷,却被早已埋伏的武德司人马堵个正着。


    当杨邠被五花大绑押到刘承祐面前时,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刘承祐高坐龙椅,冷笑道:“杨邠,你还有何话说?”


    杨邠抬头直视皇帝,毫无惧色:“陛下!老臣一心为国,从无二心!今日之祸,实乃奸佞构陷!陛下若执意诛杀忠良,只怕……”


    “住口!”刘承祐暴怒:“来人!将杨邠押赴市曹,即刻处斩!夷其三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喝止:“陛下且慢!”


    只见枢密副使闫晋卿疾步闯入大殿,身后跟着数位朝中重臣。


    他跪伏在地,额头重重叩在殿砖上:“陛下!杨相乃先帝托孤重臣,即便有罪,也当由三法司会审。若贸然诛杀,恐致朝纲震荡啊!”


    刘承祐拍案怒道:“闫卿!杨邠结党营私、擅调禁军,证据确凿,你还要为他开脱?”


    闫晋卿抬起头,眼中含泪:“陛下明鉴!杨相掌政多年,若真有异心,何须等到今日?眼下史弘肇之乱初平,北有明藩虎视眈眈,南有诸镇观望,若诛杀顾命大臣,天下藩镇将如何看待朝廷?”


    兵部尚书赵晖也跪地进谏:“陛下,杨相在边关将士中威望甚高,郭威大军将至,此刻诛杀杨相,恐激变故啊!”


    刘承祐脸色阴晴不定,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击。


    苏逢吉见状,急忙附耳低语:“陛下,闫晋卿等人与杨邠素有勾结,此乃结党铁证!”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慌张闯入:“急报!郭威前锋已至郑州外二十里!”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闫晋卿抓住机会高声道:“陛下!郭威此来必是为杨相讨公道,若此刻诛杀大臣,岂不正中其下怀?”


    刘承祐猛地站起,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朕乃天子,岂容臣子胁迫!”


    他一把抓过案上令箭掷在地上:“即刻处斩杨邠!夷其三族!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闫晋卿闻言,竟不顾礼仪扑上前抱住刘承祐的腿:“陛下!三思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放肆!”刘承祐一脚踹开闫晋卿,对殿前侍卫厉喝:“还不动手!”


    杨邠闻言,仰天大笑:“陛下!您今日杀我容易,他日郭威兵临城下,看谁还能保您周全,老臣在九泉之下,等着看您如何收场!”


    “拖出去!斩!”刘承祐怒吼。


    当日午时,杨邠与史弘肇一同被处死于洛阳闹市,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而更令刘承祐惊恐的是,就在处死杨邠的当晚,他收到了另一个噩耗……他派去郑州埋伏郭威的皇叔刘崇,竟然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郭威大军安然通过!


    “刘崇误我!”刘承祐在寝宫中摔碎了所有能摔的东西:“速传苏逢吉、李业入宫!”


    洛阳城的街巷间,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这座千年古都,往日熙熙攘攘的西市,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摊贩,连叫卖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老张头,你这炊饼还卖啊?”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蹲在墙角,低声问道。


    卖炊饼的老者叹了口气:“家里还有几口人要吃饭啊,不过……”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听说郭枢密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这炊饼怕是卖不了几天了。”


    货郎神色紧张地凑近:“我今早去南城送货,看见好多大户人家都在收拾细软,守城的军爷说,郭枢密这次来者不善……”


    “嘘……”老张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队武德司的兵丁正挨个盘查街上的行人,为首的军官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每个角落。


    货郎连忙低头整理担子,等兵丁走远后才敢继续说话:“这世道……前些日子杀杨相爷,昨儿个又抄了好几家大臣的府邸,我隔壁王秀才说,这是要变天啊!”


    老张头默默收着摊子:“咱们小老百姓,管他谁坐龙庭呢,只是……”


    他望着皇宫方向,忧心忡忡:“每次换皇帝,都要死不少人啊。”


    此时,城南一处茶楼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二楼雅间密谈。


    “李兄,你消息灵通,给个准信。”一个胖商人擦着汗:“我那批丝绸还运不运了?”


    被称作李兄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运?现在黄河各渡口都被郭枢密的人控制了,要我说,赶紧把现银都换成粮食藏起来,这洛阳城……”他指了指脚下:“最多半个月,就得改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