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乾祐大案

作品:《边关悍卒:从校尉到开国太祖

    汴梁,血色暗巷。


    魏仁浦将密信贴身藏好,冰凉的纸张紧贴着胸膛,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苏逢吉与明藩暗通款曲、构陷忠良、甚至意图引外敌以自固……这已不是简单的党争,而是动摇国本的滔天罪行!他必须活着将密信交给郭威!


    “撤!”魏仁浦果断下令,带着仅剩的两名亲信迅速撤离史斌的宅邸。


    几乎在他们翻出后墙的同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周光的人到了!


    “分头走!老地方汇合!”魏仁浦低喝一声,三人如同水滴融入夜色,瞬间散开。


    他选择了一条最曲折的路线,专挑贫民窟狭窄污秽的小巷穿行,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可能的追踪。


    然而,周光显然下了死命令,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层层围堵的网正在迅速收紧。


    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兵器交击声和闷哼,魏仁浦心中一沉,知道又一名亲信凶多吉少。


    就在他即将被堵在一处死胡同时,旁边一个低矮的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枯瘦的手猛地将他拽了进去。


    “别出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魏仁浦屏住呼吸,只听得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


    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清拉他进来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乞丐。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魏仁浦抱拳低语,心中警惕未消。


    老乞丐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东西拿到了?”


    魏仁浦心中一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老乞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史斌没死透,在城隍庙后乱葬岗,但撑不了多久了。快走,周光的网比你想的密!往东,沿河滩!”


    说完,他不再多言,佝偻着身子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魏仁浦深吸一口气,辨明方向,将匕首紧握,毅然踏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他沿着老乞丐指点的方向,在废弃的沟渠和坍塌的断墙间潜行。


    然而,周光显然已经封锁了所有主要出口,并撒下了大量眼线。


    就在他即将靠近汴河一处荒僻的旧码头,以为暂时安全时,异变陡生!


    “魏先生,这么急着去哪啊?”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紧接着,火把“呼啦”一下亮起,周光带着七八名精悍的黑衣杀手,如同鬼魅般从断墙后、破船里现身,彻底封死了他的去路和退路!他们显然早已在此守株待兔。


    魏仁浦心中一沉,知道中了埋伏。他背靠着一堵残墙,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寻找一线生机,但地形已被对方完全掌控。


    周光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缓缓逼近:“把史斌藏的东西交出来,看在郭枢密的面子上,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周光,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甘为苏逢吉鹰犬,构陷忠良,通敌叛国!”魏仁浦厉声喝道,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破绽。


    “哼!忠良?叛国?”周光嗤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成王败寇罢了!拿下他!死活不论,东西必须拿到!”


    他不再废话,猛地挥手。


    数名杀手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扑向魏仁浦!刀光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魏仁浦虽非顶尖武将,但身为郭威心腹,亦有不俗身手。


    他身形急退,手中匕首化作一道银光,格开最先劈来的一刀,同时一脚踹中侧面袭来之人的小腹。


    但杀手人数众多,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嗤啦!”一声裂帛声响,魏仁浦肩头一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绽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呃!”紧接着,小腿传来钻心刺痛,一柄短刃狠狠扎入,几乎穿透!


    魏仁浦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全靠残墙支撑才没倒下。


    鲜血顺着裤管汩汩流出,在冰冷的地面迅速蔓延开一小片暗红。


    杀手们见他重伤,攻势稍缓,呈半圆形围拢上来,眼神冰冷,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周光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魏仁浦,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嘲弄:“魏仁浦,郭威帐下第一智囊?不过如此。把东西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魏仁浦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盯着周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他知道,一旦密信落入对方手中,不仅史家兄弟永无翻身之日,郭威也将陷入被动,苏逢吉的阴谋将再难揭穿!


    “休……休想!”魏仁浦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找死!”周光眼中杀机毕露,不再犹豫,亲自上前,伸手便向魏仁浦怀中探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仁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猛地将一直紧握在左手、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狠狠掷向周光面门!


    这一掷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快如闪电!


    周光没料到重伤垂死的魏仁浦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大惊失色,慌忙侧头闪避。


    匕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桩!


    趁此稍纵即逝的空隙,魏仁浦右手闪电般伸入怀中,猛地将怀中那几封至关重要的密信掏出,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漆黑湍急的汴河水中奋力一抛!


    “不……!”周光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顾不上脸上的伤,疯了一样扑向河边!


    然而,晚了!


    几封折叠的信笺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噗通”“噗通”几声,瞬间被浑浊汹涌的汴河水吞没,几个浪花翻滚,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捞!快给我下去捞!捞不到你们都得死!”周光对着河水歇斯底里地咆哮,状若疯魔。


    几名杀手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拼命摸索。


    魏仁浦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惨笑。


    信,没了。


    苏逢吉通敌叛国的铁证暂时消失了。


    但至少,它没有落到敌人手里!他用重伤和可能的死亡,暂时保住了这个可能颠覆朝局的秘密不被敌人利用。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彻底淹没了他,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倒在冰冷的河滩上,身下是不断扩大的血泊。


    周光看着被手下从河里捞起的几团被河水泡烂、墨迹完全晕染无法辨认的纸浆,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一名捞信的杀手踹翻在地。


    他走到昏迷的魏仁浦身边,蹲下身,粗暴地撕开他染血的外袍和里衣,仔细搜查每一寸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空空如也!


    “废物!一群废物!”周光对着昏迷的魏仁浦和无功而返的手下怒吼。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气息微弱的魏仁浦,杀心骤起。但想到苏逢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以及魏仁浦可能知道的其他信息,他强压下立刻结果对方的冲动。


    “带上他!找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我要亲自审问!”周光咬牙切齿地下令。


    他需要从魏仁浦口中撬出任何可能残留的线索,以及确认密信是否还有副本或内容是否已被泄露,同时,他也需要这个“活口”回去向苏逢吉交差。


    几名杀手粗暴地将昏迷的魏仁浦架起,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汴梁街巷深处。


    河滩上,只留下几滩刺目的血迹和几团被踩烂的、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纸浆,随着浑浊的河水,飘向未知的下游。


    当周光“密信已毁、魏仁浦重伤被擒”的加急密报送到苏府时,苏逢吉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废物!周光这个废物!”苏逢吉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信毁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信的内容永远消失!魏仁浦还活着?他活着就是最大的隐患!他知道多少?是不是见到了史斌,史斌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史斌到底是生是死?”


    密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刘鼎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苏逢吉强迫自己冷静,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告诉周光,给我撬开魏仁浦的嘴!用尽一切手段!我要知道他拿到信后做了什么,跟谁接触过,信的内容他记住了多少!尤其是关于‘沧州’和‘北边’的!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语气森然:“处理干净!做成意外或者被乱兵所杀!”


    他来回踱步,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密信虽然毁了,但魏仁浦的存在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


    而且,郭威的大军正在逼近汴梁!一旦郭威抵达,发现魏仁浦失踪或者“意外死亡”,必然会彻查到底!


    “还有,”苏逢吉猛地停步,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霾,“不能再等了!既然郭威已经离京,史弘肇暂时被囚,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必须让陛下这边下定决心了!这帮子武将,一个个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史弘肇竟然敢在朝堂之上拔剑,长此以往,朝廷威严何存?”


    苏逢吉的密令如同毒蛇的信子,迅速传递到汴梁周光处。


    同时,他深知必须趁郭威大军未至、史弘肇被软禁、杨邠措手不及之际,将“史弘殷贪墨案”彻底钉死,掀起滔天巨浪,彻底压垮武将集团,尤其是逼反史家兄弟,坐实其“谋逆”之罪!


    洛阳,苏府深处。


    “张诚必须活着回到洛阳!”苏逢吉对着心腹密使,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要让他主动向朝廷投案!明白吗?”


    “属下明白!”密使心领神会。


    所谓的“救”,自然是苏逢吉安排的人手,将已经被严密控制起来的张诚,从一个“险地”转移到另一个“险地”,最终“奇迹般”地出现在洛阳,成为指向史弘殷最锋利的矛。


    公元948年7月19日,大朝会。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压抑。


    檀香似乎也压不住那无形的硝烟味。刘承祐高坐龙椅,脸色阴沉不定,目光扫过阶下,在史弘肇空出来的位置停留片刻,又看向杨邠和低眉顺眼的苏逢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的声音尖细依旧。


    “陛下!”御史中丞刘鼎再次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愤:“臣有本!宣武军都虞候张诚,已然押解回京,现正候于宫门之外!”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杨邠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住刘鼎和其身后的苏逢吉。


    史弘肇被“禁足”枢密院,郭威远在汴梁途中,张诚这个关键“人证”竟在此时被押回洛阳?其中必有惊天阴谋!


    刘承祐也吃了一惊:“张诚?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吗?如何捉拿归案?”


    刘鼎躬身道:“回禀陛下,天网恢恢!张诚潜逃途中,被忠义之士识破,几经波折,终将其擒获,并护送至京!此人乃构陷史弘殷将军、克扣军饷、引发宣武军哗变之元凶首恶,但是被抓回的时候,他声称掌握着史弘殷贪墨之关键铁证!臣恳请陛下,当殿公审张诚,将其罪行昭告天下,还汴梁将士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如此,方能震慑宵小,平息兵怨!”


    “公审?”


    “当殿?”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武将队列中,郭威留下的副将等人面露怒色,文官中亦有杨邠一系的人眉头紧锁。


    公审张诚,表面是审张诚,实则是要将史弘殷的“罪名”在最高朝堂上坐实,再无转圜余地!苏逢吉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给史家任何喘息和辩解的机会!


    苏逢吉此时才缓缓出列,一脸肃然:“陛下,刘中丞所言极是。张诚一案,牵连甚广,更关乎汴梁军心稳定及朝廷威严。唯有陛下亲审,百官见证,方能彰显天威,彻查真相,无论涉及何人,皆需秉公处置,以儆效尤!若史将军果真是被小人构陷,公审亦是最好的洗刷冤屈之法。”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将“史将军”与“小人构陷”轻轻带过,重点落在了“无论涉及何人,皆需秉公处置”上,暗示史弘殷难逃干系。


    这次的大朝议,开启了后世称之为“乾祐之变”的导火索的“乾佑大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