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制衣
作品:《无忧传》 姜无忧轻手轻脚地绕在卢小意后面,忽然凑近至她面孔旁,“干什么呢?近两日鬼鬼祟祟的。”
卢小意果然被吓了一跳,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怀中有一件已经成了型的衣服,说道:“什么鬼鬼祟祟的?我可没避你,我想着给黑刃做一件衣服。打猎那日他救了我,一件衣服虽轻,到底也是份心意。”
“这话不错。”姜无忧看向那件新衣,乃是白底银纹,素净而不显寡淡,精巧而不失大气,做工巧妙细致,足以见做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你的手艺真好,只不过没见过黑刃穿白衣。”
卢小意抬起头来,“他不穿白衣吗?”
姜无忧随意拿起桌上一果子,吃了起来,“不知道,只不过没见过他穿白衣,也没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裳——他次次都穿黑衣。”
卢小意拿着针线的手有些僵硬,一时未说什么。
“不过也好,你送他一件白衣,他可不就不穿黑的了?”
卢小意低下头,“送别人东西当随人喜好,哪里有送什么衣服才叫人家穿什么衣服的道理?”
姜无忧怕她灰心,忙道:“我只是想起他穿黑衣多,又不一定是他就不穿别的衣服了。”
“既总穿黑衣,当然是喜爱黑衣,无忧,还是你提醒我了,多谢。”
姜无忧傻了眼,“这衣裳已是完成了八九分,难道不要了?”
“没什么,本就有没做好的地方。”
姜无忧叹出一口气,“我看做的倒好,可能不能直接把这衣服给染黑了?”
卢小意笑了,“这哪里能行?”她把手轻轻搭在姜无忧手上,“无忧,没什么的,我只当做是打发时间了。”
“分明做了好几日,在你口中也成了不值一提了。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重色轻友,我也救过你,怎么没见你给我做衣服呢?”
卢小意面色发红,却并没有反驳,只说道:“你想要,我也给你做就是了。再说我做的难道还能有陈公子送来的好吗?”
姜无忧没想到卢小意竟未反驳她这句玩笑话,一时怔了,“小意,你真的喜欢黑刃?”
这个十四岁的女孩脸上露出了迷茫和羞涩,但独独没有抗拒,“无忧,你说什么是喜欢?”
这样一个大约每个少女都曾经想过的问题却把姜无忧给问住了,也许是因为她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又或许她这一窍注定比别人开得晚。
“陈公子对你很好,你喜欢他吗?”
“陈公子对谁都很好,我……也觉得他很好。”
卢小意轻声道:“那你应该是不喜欢他了,虽然我也讲不好喜欢是什么,但如果你有心悦的人自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卢小意的声音越说越小。
姜无忧却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多调侃几句,她想起及笄那天师父也曾提过要给自己准备定亲的事。
世界太大,人生太长,日后什么样的人会作为伴侣陪在她的身边?她又想让什么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呢?
卢小意低低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设想中拉了出来,“我倒觉得陈公子有可能喜欢你呢。”
“别胡说了。”
“没胡说!黑刃教你习武,为什么他次次都来?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常常落在你身上。无忧,你以后会不会成了大家的夫人?”
姜无忧略带迷茫的疑惑此时彻底消了,她伸出手抓在卢小意的腰腹两侧,“越说越没正行了。”
虽说姜无忧手上并未施力,卢小意还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道:“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姜无忧看差不多了也就放开卢小意,手撑着下巴,“我只想着以后能够行侠仗义,帮助有需要的人。再者等我老了,能教人习武也好,就像我师父那样。”
卢小意专心地听着,她对姜无忧所说的向来是深信不疑,哪怕对方说的只不过是对日后的设想仍是如此。
“却不知道我要是当了教习先生又是什么样子?肯定要比黑刃强些,要什么……因材施教,对,多指点些小徒弟,才不像他,半日没一句话。小意,你说我若是没有遇到陈公子,现在为了咱们三个的生计是不是就在拳馆里当先生了?”
“还真是有可能”,卢小意笑了,“我还真想不到你当先生的样子,哪有你这么小的先生?”
姜无忧去捏卢小意的脸,拉长了调子说话,“这靠的是本事,又不是年纪。”
“无忧,若有一天你真的当教人习武的夫子,记着要收女学生。”
“不错!众人总说女子习武不如男子,其实不然,太多的女子只不过是没有去学的机会。”
卢小意摇摇头,说道:“男女的体型体力均有差异,除去无忧你这样天资卓越的,女子习武逊于男子也是常态。但并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一定要在比武台上啊,有防身之术至少能够保护自己。无忧,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吧。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小意,你说得对,所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什么都不如自己能保护自己。而只要我在,就绝对不会叫你再遇到我们初次见面时候的事。”
一颗种子正朦胧着扎了根,哪知日后发芽,抽条,长成了参天大树。
姜无忧靠近卢小意耳边,悄声说道:“你若真和黑刃……那可更不用我操心了。”
卢小意一把把姜无忧给推开,脸上迅速飞红,说不出话来。
“莫羞了,总归没有旁人在。”
卢小意扭捏了一会儿,“说起来,孙奇这几日都没什么消息,当真是个没良心的。他留了我们的位置,我们却不知道他的,就这么找不着他了不成?”
“这月他再不来寻我们,便叫陈公子帮着找吧。若我知道他又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营生,我必……”
姜无忧双手握拳,狞笑两声,着实逗趣得很。
卢小意乐不可支。
六日后的一个夜里,沈珩同黑刃再次来到了宅中。
碧空如洗,月明星稀。
这是第一次沈珩在夜里前来,他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姜无忧就是能够感觉得到这日的陈公子大概是心情很糟。
如常桌上摆了茶水和点心,几人却什么都没吃。
姜无忧也不问为何这二人晚上前来,只不过静静地坐在一旁陪伴。
其实就连沈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想到了姜无忧,想到了这一处清净的地方,就来了。
近日宫里很是热闹,一是皇帝的寿辰将近,二是一位新得宠的嫔怀了子。
皇帝大喜,毕竟宫中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添皇子公主了,当即加封那位年轻的嫔为妃。宫中的人们心照不宣,若是这位新抬上来的妃子腹中是位皇子,她可当真是有福了。
今日便是当今皇帝的四十一岁寿辰。
由于去年此时乃是逢十大寿,已隆重庆贺,今年皇上特意吩咐要一切从简,只在白日庆了典,晚上的席都取消了。
沈珩一闭上眼睛,那白日里几位皇子为其父皇送上贺礼的场景便在心中再次浮现,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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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也抛不去。
皇子为皇帝送贺礼这件事是颇有讲究的,一要不失礼,二要有心意,三则不能过于贵重,若是宫中都难得的稀罕之物却被皇子给送了上来绝非是天子想看到的场景。
太子送的是一份手抄的佛经,果然得了皇上赞誉,说他修身为本,涵养德行,重诚孝之心,其心可嘉,其诚可表。
这也不足为奇,太子是国之储君,亦是国之根本,他的父皇向来是给这位太子留足了体面的,尽管他资质平平。
二皇子沈晟送的是一张雪狐皮。
那雪狐皮置于紫檀木盒之中,打开便见一段柔滑的雪原,又好似一捧凝固的月光。
最惊人的是其完整,从头到尾竟是毫无瑕疵,没有一个剑孔刀痕。光线流转之间,那张皮毛仿佛有点点亮闪,柔和而不刺目,华美非常。
沈晟跪在地上,称这只雪狐乃是自己亲手所猎,进献给父皇。
皇上龙颜大悦,不仅赞了他,还称道云妃新做的一个点心好吃得很,让二皇子也见过她母妃后带些回去。
沈晟谢过恩,起身后脸上俱是得意。
不错,朝中俱知云妃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而云妃之子三皇子沈晟则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沈珩送的是一本古籍孤本,这书的确是他废了好大心思才得来的物件,但自然要编出个故事来,只说是什么自己庙中拜佛,偶然遇到了世外仙人,其大赞当今河清海晏,上人有功,把那册子赠与自己。
皇帝微微露出笑意,也赞他有心了,却再无他话。
旁人虽不敢说什么,但也尽看在了眼中——皇帝对他和对太子对沈晟却全然是两幅模样。
前者,是父;后者,是君。
一直以来,皇帝对于三个皇子中最不亲近的就是他。明明自己的功课做的最好,明明夫子最常夸的就是自己,但父皇不过是浅浅地笑,鲜少夸赞自己。
小的时候,他便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一点,却说不出原因。心中迷惑得很,也委屈得很。只是同母妃说过一次,却被母妃严厉地斥责了,说他此言不该是出自皇子之口。
自此之后,他确实再未说过。
后来再长大一些,他也听说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自己的母舅掌管兵权,身份特殊,皇上不会叫薛家权势太盛,故而有意对自己不大亲近。
当时他年纪还小,对这些只不过是半信半疑,虽然父皇是天子要管尽天下事,但真的为控制世家权势而疏远自己的亲儿子吗?
再长大一些,他也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
父皇只有三个皇子,第一位乃是嫡长子,当今天下的太子,父皇对之亲近些无可厚非。
至于二哥沈晟呢,他本就一身好武艺尤得父皇青眼,其母妃又堪称宫中第一宠妃,数十年如一日与父皇情深意笃。
而父皇对自己向来也是不差的,不过与那两个相比较就显得冷淡了些。
他又何必自寻苦恼?
久而久之,他还真的把自己说动了,再不会如小时候一般烦恼。
但偶尔,譬如今天,幼年时候无名的委屈便会涌上心头。
“怎么,不合胃口吗?”姜无忧问沈珩。
“不是,晚上用过饭了。”
“可要我陪你走走,院后那片池塘的荷花再不去看可就不好了。”
“你不是想同我比试吗?”
姜无忧喜形于色,“你终于愿意了,亏我求了你许多次。”
“赢是赢不了你的,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