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谷反应过来，眸光定在脚边那滩泥上。


    影子受了波稻指令，在被红谷钳制住时，不顾躯体崩塌的危险，竟是趁红谷没注意把彼岸花晶石吞掉。


    红谷已来不及去寻不知掉落何处的彼岸花晶石，波稻已经将眼球放入眼眶。


    眼球上还残留着被红色彼岸花污染的毒素，眼眶一阵刺痛，波稻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捂着眼，对着红谷的方向抬起手。


    地上，以她为中心延伸至溶洞顶的影子忽地动了，快速往周遭蔓延开，变成一只巨手朝红谷抓去。


    红谷心下一惊，急急踩着地上的石柱往岩壁上掠去，双手抓住凸|起的石块险险稳住身形。


    那影子所到之处，将周围的珊瑚、海葵一起融化消弭，重新化为泥浸入影子中。


    原来那也是影子。


    红谷面容冷肃，觉得有几分棘手。


    巨大的黑影毫无阻拦攀上岩壁，朝红谷爬去。红谷心下一横，拼着不要一只手的决心，仅用一只右臂勾住岩壁吊住身体，伸出左手对着影子发动术式。


    影子打蛇棍上，迫不及待绞住她左臂，啃噬声在洞内响起。红谷面色不变，被黑泥裹住的手臂逐渐亮起光芒，黑暗被光驱退，那影子有生命般尖锐嚎叫起来，声浪敲击着脆弱的鼓膜。


    点点魂光抽取而出，霎时间点亮整个洞穴。


    但不够。


    影子太过巨大，红谷消掉一点，后面接着补上。


    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波稻到底吃了多少人？！


    在星点光亮中，红谷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左手微微颤抖。


    “不自量力，你快撑不住了吧？”波稻表情愉悦，她甚至不需要走动，依然站在原地，欣赏红谷的挣扎。


    红谷喉咙一阵腥甜，唇角逐渐溢出血。眼看手上的光芒越来越弱，她像是力竭般，右臂一松再也无法抓住岩壁，直直往下摔去。


    而下面——


    是铺满的影子浪潮。


    波稻喜形于色，地上蛰伏的影子张开大口，要将红谷吞入腹中。


    轰隆——轰隆——


    万籁俱寂时，先是一阵大过一阵的闷响，响动越来越近，似有巨兽在猛烈撞击山体，仿佛近在耳侧。溶洞跟着摇晃起来，石柱寸寸碎裂。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后，洞内陡然安静下来。


    波稻愣住，动作慢了下来，影子跟着一滞。


    这时，碎裂声悄然响起，岩壁经受不住压力整个往里爆开。碎石岩块飞溅而出，粉尘簌簌而下。海水破空而来，卷住快要掉入巨口中的身影，裹着往外冲。


    波稻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裹挟千钧之势、急涌而来的海水拍在地上。海水一下子灌满整个溶洞，挤压着空间，往孔隙中不停钻入。


    她当机立断化成影子融入黑泥中，任由扑绞而来的海水带着冲击向各处。


    溶洞内很快灌满海水，涌进来的海水依然没停，不断撑大孔隙。岩层禁不住挤压，碎裂声音不停响起，整个溶洞跟撑爆一样的容器般轰然碎裂，汹涌的海水带着不可匹敌的势头往外炸开。


    日都岛上深夜沉睡的人或者影子，都听到这巨大的响动。睡眼惺忪出来，面露惊愕看着鹰巢山巨石滚木簌簌而下，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地动山摇。


    刹时间，在山体内蠢动的海水挣破牢笼，冲天而起，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浪潮裹着碎石铺天盖地拍来。


    “跑，快跑！”未被影子吞噬的岛民目眦欲裂，往反方向狼狈逃窜，被石块泥沙击打受伤也不停住脚步。


    海水一波接着一波上涌，像要硬生生将整个岛屿连着鹰巢山切碎。沉睡的海洋，对依靠它栖身的人类露出獠牙。


    所剩无几的活人们朝日都神社逃窜，影子们一动不动，任由海水铺天盖地拍下，将它们搅碎。


    波稻将身体分成无数份，随着海水涌动，心中一点也不急。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红谷的手笔，仅在错愕一瞬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份可以搅动海域的力量着实让她吃惊，她明白了前几日海洋震荡由谁而起。但红谷妄想借用海水，以求逃脱她的手掌心，与她抗衡，那就大错特错。


    影子在海洋中几乎难遇敌手。


    它们的立体部分，也就是肉身，实际上只是尸泥组成的躯壳。就算受伤断肢也可以恢复，完全不受影响。


    影子的弱点在脚下的平面和藏在身体里的魂体骨架。


    在海中，它们可以将平面藏在石下、海藻丛中甚至随着水波飘荡，无法轻易被破坏。


    只要没了红色彼岸花对魂体的威胁，在海洋中她就是无敌。


    波稻顺着海水潜入深海，召集岛上所有的影子。黑暗在躁动的海水中积聚，越来越大，在海中不断生长着。


    若能从空中往下看，影子汇聚在一起竟是要比整个日都岛还要大！


    影子化为巨大的手，朝海上那颗被卷起的水球抓去。


    水球在影子的衬托下，小得仿佛一粒砂石。


    水球中，红谷没有想象中轻松。


    进入溶洞前，她便利用海龙珠的力量引来海水。如她所料，地下溶洞最终连接着大海，让海水倒灌而入不难，难的是如何不引起波稻的注意。


    要悄无声息，要蓄力，要一击毙命。


    如她所想，在波稻要将她吞噬前，海水涌入确实为她赢来喘息机会。却不曾想，这咆哮而来的凶兽对波稻起不了半点作用。


    手札中不曾提及影子在海中的弱点，这是红谷一次大胆的尝试，但她知道失败了。


    她深知波稻实力不俗，不然也不会控制一方岛屿两百多年。但波稻的影子还是超出她想象，这趋势竟要将岛上所有活物一同吞入影子中，再往外蔓延，会不会将整座岛屿吞掉？


    波稻现在缺了一只眼睛依然有这样不可估量的力量，全盛时期又该是何等可怕？


    红谷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海龙珠让她一度状态大好，连身体里诅咒蔓延的速度都得以延缓，她差点认为自己已经逃脱生来诅咒的侵蚀。


    这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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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的身体正如宿傩所说的那样，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蛀空，再大补的汤药只能争得喘息机会。


    海龙珠也无法根治，不过是强撑。


    人类的躯体早晚会衰老，生老病死是常态。更遑论她这具经受多般磨难，苟延残喘的身躯。


    只会更快破碎。


    现在仅动用海龙珠的一部分力量，身体便疼得要裂开。几股不同的力量在体内不停冲撞，反转术式一刻不停，经脉血肉消弭又重生。


    红谷擦去唇边的血，轻咳两声，声音如破旧的风箱。


    体内，宿傩撑着下颌冷眼旁观，见她再一次走入绝路未有半点波动。


    两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哪怕曾有片刻温存也无法改变，都是各取所需。


    这具身体死了，他还可以拥有别的容器，红谷却不同。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退路。


    水球暂时成了红谷的保命符，影子一时无法侵入。


    波稻冷笑，身形从泥中长出，站在海面上遥遥看着。影子浪潮不退，扩张趋势不变，哪怕无法侵入这层屏障，她也不在乎。


    只是时间早晚，赢得会是她！


    艰难逃到神社的岛民还未从天灾中回过神，先前蹲守见月的胖子望着海洋，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恐慌。


    “你、你们看......海、海上......”


    小辫少年衣衫凌乱，头发也跑得散开。一路受到的惊吓还未散去，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更是怒上心头，扯着他衣领吼道：“没用的东西！你被吓傻了吗？！”


    他身边的雀斑脸惊叫一声，“海、海上！”


    小辫少年转过头，顿时失去言语，表情空白。


    鹰巢山的响动好像平息了，海面也重新恢复宁静。但这短暂的静谧，更令人骇然，肉眼所及的海面布满不祥的黑。


    月色清冷，光徐徐洒下。这黑比天际更沉更深，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黑暗已然覆盖整片海域，竟是看不到头，所见之人无不心神俱震。


    而那黑暗之上，孤身站着一道身影，小辫少年望着，腿脚一软，俯趴在地。


    “蛭、蛭子神大人。”


    几人齐齐跪倒，不敢再抬起头。


    海上影子张牙舞爪，无声无息布满水球下方整片海域。


    波稻抬手，黑暗顺势冲出海水朝上扑去，逐渐收紧，铺天盖地将水球整个包住，嘎吱抓挠声不绝于耳。她缓缓收拢五指，黑兽忽地收紧，扑到水球上胶黏住，一眨眼黑暗完全笼罩。


    她没停，影子不断向内挤压，与水球角力，要硬生生将这屏障碾碎，连里面的人一起压成肉泥。


    时间仿佛静止住，连风也停息了。


    突然，微不可察的破裂声响起，波稻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加大力量。


    最终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红谷抬眸，水球表面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黑暗迫不及待从缝隙挤入。


    砰——


    水球裂成无数的碎片，炸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