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贪婪的欲望

作品:《北境悍王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将云层浸染成深浅不一的血色,映照着官道上零落歪斜的旌旗。河里海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听到石破猫的名字脑袋就疼。只觉得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每一下都像是踏在他的神经上。


    “常胜将军……”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掌心里尽是冷汗。


    不过一日光景,境遇竟已天差地别。昨日此时,他虽遭赵范劫营,损了些兵马,但麾下至少还有两千余部众,进退尚有转圜余地。岂料投奔这位号称“战无不胜”的石破猫将军后,竟被其一番昏聩指挥径直带入绝谷,遭遇北唐军主力伏击,一场血战下来,一万大军几乎损失殆尽。如今,他这位副将手下,也只剩这一千惊魂未定的残兵了。


    亲兵通报声未落,道口已扬起尘土。河里海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歪斜的盔甲和沾满血污的征袍,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懑。当他看清来者及其身后的队伍时,呼吸不由得一滞,瞳孔骤然收缩。


    这……就是石破猫?只见他胯下的战马瘸了一条腿,每走一步都显得艰难。他身上的铁甲布满刀箭划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原本猩红的战袍被撕扯成布条,胡乱地披挂着。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寥寥数十骑,个个衣衫褴褛,浑身带伤,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惊惧,队伍稀稀拉拉,毫无阵型可言,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逃难的流民。


    一股荒谬绝伦的笑意猛地冲上河里海的喉咙,他赶紧低下头,用剧烈的咳嗽掩饰过去,随即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声音刻意压得平稳:“末将河里海,拜见石将军。”弯腰的瞬间,他瞥见自己磨破的战靴前端,那上面还凝结着清晨突围时,不知是哪位倒下同袍溅上的暗红血迹。


    石破猫几乎是滚鞍下马,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显是体力透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河里海身后还算齐整的队伍,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闪过,随即拍了拍河里海的肩甲,指向道旁一块还算平整的巨石:“坐。”


    两人并肩坐下,夕阳将他们拉长的影子投在尘土里,交织在一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石破猫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不必过于挂怀。待我等回到界城,本将自会向太师请调两万,不,三万精兵!届时,必踏平奉天府,血洗造化城——”他眼中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凶光,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腰间的剑柄,指节泛白,“定要杀他个鸡犬不留,方泄我心头之恨!”


    河里海垂首敛目,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冷笑如冰:败军之将,性命都险些不保,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空画大饼,真是可笑至极!


    忽然,石破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河里海啊,眼下……本将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来了。河里海脊背微微一僵,面上却愈发恭敬谦卑:“将军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唉,我身为主将,如今……如今身边只剩下这些儿郎,”石破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血污和汗臭的热气喷在河里海耳畔,“回去面见太师,这……这颜面上实在……嗯……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河里海心中雪亮——这是要吞掉自己最后这一千兵马,拿去给他装点门面,掩饰其惨败的真相。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艰难思索,最终重重一点头,声音艰涩:“末将……遵命。”


    石破猫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塌下来几分。他站起身,望向西边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余晖,提高音量下令:“传令兵!传我将令,全军开拔,目标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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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在同一片暮色下,五十里之外的青龙山道上,石破壁勒住战马,回望身后蜿蜒行进的队伍,脸上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麾下这两千人因作为先锋先行通过狭道,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主力部队随后遭遇的毁灭性伏击。此刻,他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座在暮霭中显现轮廓的城堡,眼中最初的后怕迅速被一种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将军,前方便是十里堡,”一名机灵的百夫长策马靠近,指着那座城堡,“探马来报,此乃赵范的封地,镇子不大,听闻守军不过数百,而且多是伤兵。”


    “十里堡?赵范的老巢?”石破壁撇撇嘴,重复了一句,得到肯定答复后,那双眼睛里贪婪的光芒愈发炽盛。他早就听闻赵范在此经营有道,尤其是那日进斗金的香水生意,富得流油。更别说,传言中赵范那位夫人,有着倾国倾城之貌……


    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烧得他心痒难耐。赵范此刻正率主力在外,此堡守备空虚,这岂不是上天送到他嘴边的肥肉?


    他猛地拨转马头,面向麾下那些因为败退而士气低落的士兵,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十里堡的方向,运足中气鼓动道:“弟兄们!看清楚前面那座城了吗?那就是赵范的老窝!城里堆满了金银珠宝,香水绸缎,还有数不清的北唐美人!可现在,守城的只是一群老弱病残!你们说,这送到嘴边的肉,咱们吃是不吃?”


    士兵们起初有些茫然,但“金银珠宝”、“美人”这些字眼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们眼中原始的欲望。败军的沮丧和恐惧迅速被掠夺的兴奋所取代,无数双眼睛在暮色中发出饿狼般的幽光。


    “吃!凭什么不吃!”


    “石将军,干吧!抢他娘的!”


    “对!抢钱!抢粮!抢女人!”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狂热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一名较为老成的千夫长策马出列,面带忧虑地劝阻:“将军!我军新败,士气不振,将士疲惫。不如先撤回界城休整,补充给养,再从长计议……”


    “放屁!”石破壁不容他说完,厉声打断,脸上因愤怒而扭曲,“谁敢动摇军心?我军士气如虹!正是要借此良机,打一场胜仗,一雪前耻!岂能错失良机!”他当即指着那名千夫长,“撤去你的职务,一边待着去!”随即转头对那献计的百夫长道,“现在,你便是千夫长,统领所部!”


    事实上,若他此刻能保持冷静,率领这两千人马迅速东归,完全有机会安全渡过蒲河,返回界城。十里堡的守将杨继云深知羯族士兵野战之强悍,绝不会轻易出城追击。可惜,巨大的贪欲和虚幻的功勋想象,已经彻底蒙蔽了石破壁的理智。


    他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攻陷城堡后,自己坐在赵府华堂之上,脚下是敞开的箱柜,珠光宝气耀人眼目,怀中是绝色美人温香软玉的景象……这幻想让他血脉贲张,口干舌燥,全然忘却了石破猫的主力大军是如何在北唐军的埋伏下顷刻间土崩瓦解的。


    “全军听令!”石破壁声嘶力竭地大吼,“目标十里堡,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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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十里堡那新筑的城墙已遥遥在望。在石破壁看来,这城墙低矮单薄,比起界城巍峨的城防简直不堪一击。


    他在距城约五百步处勒住战马,长刀出鞘,斜指苍穹。


    “架云梯!准备攻城——”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女人、财宝,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承诺如同最猛烈的兴奋剂,让本就狂热的羯族士兵彻底陷入了疯狂,他们挥舞着兵器,发出各种怪异的嚎叫,声震四野。


    石破壁看着这群被欲望驱使的野兽,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他猛地挥下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裂暮色的怒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