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医，别来无恙。”凤倾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白素问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莫宇凡，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本皇今日前来，是想向白神医请教一件事。”凤倾天也不废话，直接拉着莫宇凡，坐到了主位上，“我这‘影子’，脑子不太好使，知道的故事也少。听闻白神医医行天下，见多识广，想必知道不少奇闻异事吧？”


    白素问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凤倾天的意图。这是在敲打，也是在试探。


    她看了一眼莫宇凡，对方正拼命地对她使眼色，那眼神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白素问心中一动，瞬间了然。


    她莞尔一笑，如空谷幽兰，静静绽放：“陛下的问题，素问明白了。不过，素问知道的，大多是些医案。至于寻凶探案的故事，素问确实也听过一些，但若说最擅长此道的，恐怕还要数莫……侯爷。”


    她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同时，那一声“莫侯爷”，也是在提醒凤倾天，莫宇凡并非无名之辈，而是大乾的镇国侯。


    “哦？”凤倾天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莫宇凡，“你还会这个？”


    莫宇凡心里给白素问点了一万个赞，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他连忙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略懂，略懂。以前在市井听说书先生讲过一些，自己瞎捉摸的，上不得台面。”


    “那你就讲一个，让本皇和白神医，一起品鉴品鉴。”凤倾天命令道。


    莫宇凡清了清嗓子，脑中飞速旋转。他不能讲太复杂的，也不能讲太简单的，最重要的是，要在故事里，夹带私货。


    有了！


    “那就讲一个‘密室换药’的故事吧。”


    他开始讲述一个经过他魔改的，前世看过的悬疑短篇。故事发生在一个富商家，老爷病重，请来一位名医诊治。名医开了一副药，让家人按时煎服。但老爷的小妾，却与管家有私情，想要谋害老爷，侵占家产。


    小妾买通了药童，想在煎药时，将名医开的救命良药，换成致命的毒药。


    “那药童被金钱蒙蔽了心，答应了小妾。可就在他准备换药的那天夜里，他却突然暴毙了。而第二天，老爷喝了药，病竟然好了大半。”


    莫宇凡讲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凤倾天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后来呢？药童是谁杀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白素问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她从医者的角度，已经开始分析其中的可能性。


    莫宇凡看了一眼白素问，缓缓说道：“问题，就出在药上。原来，那位名医早就看出了小妾和管家的阴谋。他表面上开了一副救命的良方，交给了药童。但他私下里，却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了老爷家人一副真正的药方。”


    “什么方式？”凤倾天追问。


    “那名医，也是一位丹青高手。”莫宇凡笑道，“他在给老爷诊脉后，画了一幅《岁寒三友图》相赠。画的是松、竹、梅。而在药理之中，松节、竹茹、乌梅，三者合一，正是一剂祛除老爷体内沉疴的虎狼之药！只是此方霸道，寻常人不知配比，不敢轻用。”


    “至于那药童，”莫宇凡话锋一转，“他当夜准备换药时，被管家发现。管家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却不知，他换上去的毒药，早就被名医用另一包无毒的寻常草药，掉了包。”


    “最终，官府从药童的尸体上，查到了管家的线索。顺藤摸瓜，将小妾与管家一网打尽。而老爷，也因为那幅画里的药方，痊愈了。”


    故事讲完，殿内一片安静。


    凤倾天金色的瞳孔中，异彩连连。她没想到，区区凡人，竟有如此多的曲折心机。用画来传递药方，这份巧思，让她都觉得有些新奇。


    而白素问，则是娇躯一震。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莫宇凡，眼中充满了震惊。


    别人听的是故事，她听到的，却是求救的信号！


    《岁寒三友图》！松、竹、梅！


    这根本不是什么药方！这是他们听雪苑内部，用来传递最高等级机密信息的暗号！


    松，代表“坚守，等待时机”。


    竹，代表“竹报平安”，意为“我还安全”。


    梅，则代表“寒冬将尽，春日不远”，寓意“已有对策，准备接应”！


    莫宇凡，竟然用一个故事，在凤倾天眼皮子底下，向她传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赞叹：“莫侯爷的故事，真是精妙绝伦。尤其是这以画入药的法子，当真是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


    凤倾天很满意白素问的反应，更满意莫宇凡的表现。她看着莫宇凡的眼神，越发柔和。


    “不错。”她点了点头，“这个故事，本皇很喜欢。今晚，你就把这个故事，再润色润色，仔细讲给本皇听。”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白素问突然开口：“陛下，请留步。”


    凤倾天回头。


    白素问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双手奉上：“陛下既然喜欢此道，素问这里，也有一幅拙作，是前日闲来无事所画。听闻陛下寝宫清冷，挂上一幅画，或许能添几分生气。”


    凤倾天瞥了一眼那画轴，没有拒绝。一名凤卫上前，接了过去。


    “你有心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带着莫宇凡，离开了偏殿。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白素问才缓缓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快步走回桌案，展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


    她画的，是一片芦苇荡。


    在听雪苑的暗号体系里，芦苇，代表着“内应”。


    而她在画的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用极淡的墨，画了一只小小的，几乎与芦苇融为一体的……蝎子。


    蝎子，在暗号中，指向一个人。


    合欢宗宗主，苏媚儿。


    莫宇凡的计划，她明白了。


    要破局，需要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足够狠，也足够聪明的混乱制造者。


    这个人，非苏媚儿莫属。


    凤倾天“邀请”天机阁圣女的命令，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拨动了三千道州最神秘的一根弦。


    不过三日。


    十万大山之外，那片肃杀的，被妖气与战意笼罩的天地间，忽然万籁俱寂。


    无论是人族联军的战鼓，还是妖族战士的咆哮，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歇。风，停了。云，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东方。


    一艘小小的，由月光白玉雕琢而成的飞舟，正破云而来。


    它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彩，只是那么安静地，平稳地，仿佛一片羽毛，飘向了妖气冲天的十万大山。


    飞舟之上，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麻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像是两潭幽深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万物在她眼中，似乎都只是由无数线条构成的，既定程序的画面。


    天机阁当代圣女，念奴娇。


    当飞舟缓缓降落在妖皇殿前的广场上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妖王们，无不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眼前这个少女，修为似乎并不高深，身上甚至没有多少灵力波动。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妖王，生出一种被彻底看穿，从过去到未来，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的恐惧感。


    仿佛，她看他们，不是在看一个个强大的生灵，而是在看一行行早已写就，无法更改的代码。


    “恭迎圣女殿下。”为首的妖王，声音干涩地行礼。


    念奴娇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她走下飞舟，径直朝着妖皇殿的大门走去。她每走一步，脚下的步伐，都精准得如同尺量，不多一分，不差一毫。


    妖皇殿内，王座之上，凤倾天早已等候多时。


    莫宇凡依旧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这就是大纲里那个“三无少女”、“因果律武器”？


    这气场，也太离谱了。如果说凤倾天是看得见的毁灭风暴，那这个念奴娇，就是看不见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当念奴娇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莫宇凡下意识地，催动了“洞察灵眼”。


    他想看看，这个神秘的圣女，到底是什么构造。


    下一秒，他险些惊呼出声。


    在他的视野里，念奴娇的身体，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亿万道纤细、精密、闪烁着微光的丝线构成的。那些丝线，纵横交错，彼此连接，构成了一个完美到令人窒息的，复杂到无法理解的几何体。


    因果线！


    她整个人，就是由纯粹的“因果”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