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殿的内部，比莫宇凡想象中更加宏伟，也更加……原始。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没有雕梁画栋的精致。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力量与征服的象征。


    巨大的殿柱，是由某种不知名巨兽的完整脊椎骨打造而成，上面还残留着暗金色的神性光辉。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风干的头颅，有人族的绝世强者，有魔道的盖世魔头，甚至还有几颗属于上古异种的妖王头颅，它们的眼眶里，依旧燃烧着不甘的幽蓝色火焰。


    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液上。莫宇凡甚至能闻到，那地毯中散发出的，历经万年而不散的浓郁血腥气。


    两排身穿同样黑色甲胄的凤卫，如同雕塑般，静立在大殿两侧。他们的气息，比凤十三只强不弱，每一个都像是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莫宇凡被凤十三带到大殿中央，便被勒令跪下。


    他很识时务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抬起分毫。


    这种时候，任何一丝多余的骨气，都是在催命。


    凤十三快步走上高台，在距离那张被火焰笼罩的王座十丈远的地方，单膝跪下，恭敬地汇报。


    “启禀陛下，人已带到。”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王座周围的火焰，在轻轻地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


    莫宇凡跪在地上，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从那高高的王座之上投下，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却带着一种足以洞穿灵魂，焚烧神魂的恐怖力量。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莫宇凡感觉自己的一切伪装，都像是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正在飞速消融。他苦心维持的“商人”人设，他收敛到极致的气息，他藏在识海深处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要被这道目光看穿，看透。


    他只能死死守住心神，将所有的念头都放空，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个被吓傻了的，头脑空白的凡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间。


    一个声音，终于在大殿中响起。


    那声音，初听时清冷如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但仔细去听，却能从那清冷的声线深处，捕捉到一丝化不开的，沉淀了万年的疲惫与……疯狂。


    “那个气息，是怎么回事？”


    来了。


    莫宇凡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他此行，最关键的一句台词。说好了，一步登天。说不好，立刻火化。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声嘶力竭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陛下！妖皇陛下饶命啊！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用一种颠三倒四，混乱不堪的语言，开始讲述一个他早已在心中编排了无数遍的故事。


    一个关于他“祖上”的故事。


    他说，他的祖上，曾是中原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有一次外出游历，误入了一处上古秘境，身受重伤，垂死之际，被一位神秘的女子所救。


    那位女子，美得不像凡人，强大得如同神明。


    他的祖上，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两人在秘境中，度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那位女子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离开。临别时，她留下了一块玉佩和一串铃铛，告诉他的祖上，说这是她身上最重要的两件东西，一件代表她的过去，一件代表她的未来，都交给他保管。她还说，她一定会回来找他。


    可是，他的祖上，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她回来。


    最后，郁郁而终。


    而那玉佩和铃铛，就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了下来。


    “陛下，您明察啊！”莫宇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玉佩和铃铛，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没什么灵性了。只是……只是每次我遇到生死危险的时候，它们……它们好像就会发光，然后……然后就会出现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刚才在客栈，就是那些妖兵要杀我，我……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然后就跟以前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清心玉佩”和那个“同心合欢铃”。


    这两样东西，一个仙气缭绕，一个魔气隐现，在妖皇殿这股庞大的压力下，被激发出了最本源的气息。


    仙与魔，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就这么诡异地，被同一个人，捧在手心。


    莫宇凡的故事，编得漏洞百出。


    什么上古秘境，什么神秘女子，都是话本里用烂了的桥段。


    但，这个故事里，有几个关键的“道具”，却是真的。


    仙气的玉佩。


    魔气的铃铛。


    以及，那一句“一个代表我的过去，一个代表我的未来”。


    当这句话，从莫宇凡的嘴里说出来时。


    高高的王座之上，那道始终如同神明般俯瞰众生的身影，猛地一颤。


    周围燃烧的火焰，瞬间暴涨，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吞噬！


    一股混杂着无尽悲伤，滔天怒火，以及万年悔恨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噗——！”


    站在台下的凤十三，首当其冲，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地的姿势，再也无法维持，整个人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莫宇凡，却诡异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那股足以撕裂神魂的风暴，在靠近他三尺之内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抚平。


    莫宇凡依旧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赌对了！


    凤倾天的妹妹，那个死在人族手中的天之骄女。她的身上，一定也同时拥有着仙魔两种传承！


    这才是她最大的秘密！


    也是凤倾天心中，最大的痛！


    大殿中的火焰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平息下来时，王座之上，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饱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然后，莫宇凡便看到，一滴晶莹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泪珠”，从高台之上，缓缓滴落。


    泪珠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直接将那块不知由何种神兽皮毛制成的地毯，烧穿了一个小洞。


    凤倾天的杀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莫宇凡从心底感到毛骨悚然的……炙热。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想要弥补万年遗憾的偏执，以及要将某样东西彻底揉进自己骨血里的，疯狂的占有欲。


    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或者说，她不在乎这个故事是真是假。


    她只在乎，眼前这个人，是万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重现她妹妹气息的存在。


    这就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王座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回……回陛下，小人……小人叫贾正经……”莫宇凡急中生智，胡乱报了个假名。


    “贾正经……”


    凤倾天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淡，却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容。


    “很好听的名字。”


    她从王座上，缓缓站起。


    直到此刻，莫宇凡才终于看清了她的真容。


    那是一张美到无法用任何词汇去形容的脸，霸气与妩媚，神性与妖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身穿一袭赤金色的华丽宫装，长长的裙摆如同燃烧的凤尾，拖曳在地。一头如火焰般的红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她的美，充满了侵略性，让人不敢直视。


    她一步步，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赤着双足，踩在那暗红色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莫宇凡的心跳上。


    她走到了莫宇凡的面前，蹲下身。


    一根冰凉，却又带着一丝灼热的手指，轻轻挑起了莫宇凡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她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宇宙在生灭，有星辰在陨落。


    深邃，古老，又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天真与……残忍。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对情人低语。


    但话语的内容，却让莫宇凡如坠冰窟。


    她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他耳根发痒。


    “你，就是本皇，寻了万年的……新玩具。”


    话音落下，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将莫宇凡包裹。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这疯批的占有欲，好像比云紫月还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