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胜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他停下脚步，看着二老。


    “爹，妈，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让你们静养，不能再操劳了！地咱们不种了！”


    “不种地吃啥？喝啥？你让俺们两个老东西在家里吃闲饭，那不成村里人的笑话了？”


    “谁说吃闲饭了？”王全胜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爹，我问你，咱家的高粱酒，酿得是不是全石水沟最好的？”


    王老汉不明所以，但还是一挺胸膛。


    “那当然！你爹我这手艺，方圆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


    “那不就结了！”王全胜一拍手。


    “咱们不种那几亩薄田了！把牛和地都包给信得过的人家去种，咱们就在家里，专门酿酒！”


    “我负责去跑销路，保证比你们种地挣得只多不少！还不用风吹日晒，正好养身子，这不比啥都强？”


    王老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儿子说得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酿酒是坐着干的活，又不累。


    要是真能卖上钱，可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强多了？


    见老汉脸上有了松动，刘淑英赶紧在旁边推了他一把。


    “我看行！就听全胜的！”


    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下午，为了让二老彻底放松，王全胜特意买了票，带他们去县电影院看了场电影。


    放的是黑白的老片子《地道战》，激昂的音乐和紧张的剧情，让老两口看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上，王全胜在县里最好的国营饭店摆了一桌，把王阙叔，何顺利几个都请了过来。


    席间，王老汉拉着何顺利的手，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感谢的话。


    酒足饭饱，王全胜先和白兰云一起，把几位长辈一一送回家，这才牵着媳妇的手，慢悠悠地往水电局的宿舍走。


    夜色如水，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刚走到家属院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里钻了出来。


    “哥，嫂。”


    是王何。


    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似乎还冒着热气。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白兰云有些意外。


    王何嘿嘿一笑，把袋子递了过来。


    “我妈晚上蒸了包谷米粑，我寻思你们肯定爱吃，就给你们留了几个，还热乎着呢。”


    王全胜接过那温热的袋子，整个人都恍惚了。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自己即将踏上远去的军列。


    临走前，也是这样提着一袋母亲亲手做的热乎乎的吃食，挨家挨户地去拜访县里几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长辈……


    王全胜掂了掂手里的布袋。


    这玩意儿不金贵，跟母亲刘淑英在老家磨的神仙豆腐一样，吃的就是那一口热乎劲儿，品的就是那一份惦记的心意。


    他侧身让开门，温和地冲他笑了笑。


    “进屋说吧，外面凉。”


    王何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宿舍，身子站得笔直，双手有些不知往哪儿放，显得有些拘谨。


    “坐。”王全胜指了指床沿，自己则拉过一张凳子，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


    “怎么样？今天武装部的初审，还顺利吧？”


    听到问话，王何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过了。托了哥的关系，找了卫生站的孙医生，他没怎么为难我，初审算是过了。后面就得来县里复审，听天由命了。”


    王全胜心中了然，孙医生那里他早就打点过，看来事情都按自己预想的在走。


    “咱们石水沟还有谁过了？王海呢？”


    王何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王海没过，听说他身上有块疤不合格。咱们整个乡，拢共也就二十来个过了初审的。”


    这个结果在王全胜的意料之中。


    这年头当兵是最好的出路之一，竞争激烈，刷下来的人远比通过的多。


    “过了初审就是好事。明天县里复审，你别紧张，照常发挥就行。到时候，我也会去一趟武装部。”


    “啊？”王何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诧异和不解。


    王全胜的嘴角勾起。


    “武装部的王星亮跟我打过几次交道，我去替你跟他说两句话。只要你身体没硬伤，他总得给几分薄面。”


    王何做梦都没想到，全胜哥竟然会为了他的事，亲自去走后门！


    他想跪下，却被王全胜一把按住了肩膀。


    “男儿膝下有黄金，干什么！”王全胜的语气威严。


    王何的眼圈红了。


    “哥，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还！”


    王全胜用力拍了拍王何厚实的肩膀，力道沉稳而有力。


    “傻小子，说什么还不还的。你只要争气，到了部队里好好干，干出个名堂来，给咱石水沟长脸，比啥都强！”


    王何倔强地摇着头。


    “恩情就是恩情！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恩，我王何得记一辈子！”


    送走了王何，王全胜回到屋里，只见白兰云正倚在门框上。


    “这孩子，是个好的。”她轻声叹了口气。


    “知恩图报，是个有良心的。这个忙，没白帮。”


    王全胜走过去，揽住妻子的肩膀。


    “那是自然。咱们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次日。


    王全胜起了个大早，特意请了半天假。


    上午，他没急着去办事，而是带着父母在县城最热闹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逛了一圈，给二老各扯了新布，做了身像样的衣裳，彻底把老两口的心给哄踏实了。


    临近中午，他才不紧不慢地溜达到县武装部。


    一进门，就看到王星亮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忙得焦头烂额。


    “忙着呢？”


    王星亮抬头一看是王全胜，立马扔下笔站了起来。


    “哎哟，王股长！你可算来了！我这儿正愁得慌呢！”


    王全胜心里暗笑。


    这小子，看来是真把自己那天的话听进去了。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稿纸，递了过去。


    “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的正事嘛。我琢磨了一晚上，专门为下午的动员会写了份发言稿，你给过过眼，看看有没有啥纰漏？”


    王星亮哪里会看什么稿子，他要的就是王全胜这个人，要的就是水电局股长这个身份！


    他大手一挥。


    “王股长你这是信不过我啊！你的水平，那还需要我检查？”


    “别说发言稿，你就是站上去随便说两句，那效果也比我磨破嘴皮子强！这事儿，全权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