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玉听得心头一凛。


    他以前只觉得领导威风，却从未想过这背后还有如此深的门道。


    朱卫国看他那样子，满意地笑了笑。


    “他高升了，临走前，总得在自己扶持过的地方，提拔一两个自己人吧？这叫留下香火情！”


    “咱们水电局现在是样板工程，是他柯县长亲手树起来的典型，你说，这个提拔的名额，会从哪儿出？”


    “咱们水电局！”唐宝玉他看向朱卫国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没错！”朱卫国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所以，从现在到过年，咱们得把关系走动起来！”


    “靠工作出色还不够，得让领导心里有你这个人！”


    “今年过年的年货，不能再送那些烟酒茶了，俗气！得送点真正能送到心坎里的东西！”


    说到这，朱卫国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王全胜那张脸。


    “王全胜那小子，是个人才啊！让他帮忙弄点城里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柯县长收到这样的土特产，才会觉得咱们有心，不是在搞庸俗的拉拢！”


    唐宝玉恍然大悟。


    “局长，您这招实在是高！”


    朱卫国得意地呷了口酒，斜睨着唐宝玉。


    “你小子也机灵。这事办好了，等我挪了位置，你这个股长的股字，也该考虑拿掉了。”


    唐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都有些发颤。


    “局长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能有这个机会，全都是沾了王全胜的光。


    那个年轻人，简直就是局里的福星！


    “都是我分内的事。”唐宝玉赶紧又补了一句。


    “嗯。”朱卫国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眼下还有个头疼事。王全胜这次立了天大的功劳，怎么奖他，是个难题。”


    他掰着指头算给唐宝玉听。


    “提干？他进单位还不到一年，年龄刚二十出头，资历一条都不够，硬提上去，全局上下都不服。”


    “给个先进个人，发张奖状？那不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吗？功劳这么大，奖励太轻，以后谁还肯像他这样拼命干活？”


    朱卫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这优秀员工有时候比刺头还麻烦。


    唐宝玉试探着问。


    “要不多发点奖金？”


    “俗！”朱卫国立刻摇头。


    “钱能解决问题，还要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干什么？给少了，显得我们小气，配不上他的功劳。”


    “给多了，账面上怎么走？到时候审计一来，说不清道不明，反而害了他。”


    唐宝玉眼珠一转。


    “那给他解决政治待遇？比如，优先发展他入党？”


    朱卫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脑子让酒糊住了？王全胜是部队转业回来的！”


    “能在部队里当上技术骨干的，十有八九都是党员了！这还需要我们来发展？”


    唐宝玉被噎得满脸通红。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别的方面着手！比如，他媳妇儿不是还在农村吗？”


    “咱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在局里的哪个后勤岗位上，给她安排个临时工的指标？”


    “再或者，就是全县通报表扬，奖金也给足，仪式搞得隆重一点！”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方案，朱卫国却听得连连摇头。


    “都不行！给他媳妇安排工作，那是私人好处，上不了台面，解决不了表彰功臣这个核心问题！”


    “通报表扬更是虚头巴脑！不行，都太小家子气了！”


    唐宝玉彻底没辙了。


    “局长，那我是真想不出来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朱卫国端着酒杯，也是一筹莫展。


    突然，唐宝玉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亮光。


    “局长！有了！给他分套房子！”


    朱卫国眼睛一瞪。


    “局里新建的那栋家属楼，几十双眼睛盯着！我这个局长都还在排队，你让他一个临时工头儿去住新楼？”


    “你是不是想让我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是新楼！是旧楼！”唐宝玉指着窗外办公楼的方向。


    “局长您想，等明年三四月份，新楼一盖好，咱们办公室这些老同志一搬走，那栋旧的家属楼，不就空出来了吗？”


    “咱们可以提前做主，把靠东头那间最好的一套给他留出来！两室一厅！”


    “五十多个平方！对他们小两口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堂！”


    朱卫国的呼吸陡然停滞。


    对啊！


    房子！


    这年代，什么最金贵？


    不是钱，不是粮票，是房子！


    一套县城的两室一厅，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足以改变一个农村家庭的命运！


    这个奖励，分量够重，实实在在，能让他王全胜感恩戴德一辈子！


    而且，用的是旧楼的空余指标，不占新楼的名额。


    既给了天大的人情，又不会惹来太大的非议！


    操作得当，简直是神来之笔！


    朱卫国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字。


    “宝玉啊宝玉！你小子，关键时刻脑子就是灵光！就这么定了！”


    他站起身，在屋里兴奋地来回踱步。


    “明天一上班，你就去工地！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王全胜！”


    第二天一早。


    王全胜正套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军大衣，手里拿着图纸，对着几个刚搭起来的脚手架比比划划，指挥着工人加固。


    “全胜！”


    全胜回头一看，只见唐宝玉裹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双手插在兜里，正快步朝他走来。


    “唐股长，这么早？”王全胜放下图纸，迎了上去。


    唐宝玉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


    “别忙活了！快跟我走一趟，局长找你，天大的好事！”


    好事？王全胜心里微微一动。


    他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


    “行，那我跟周叔交代一声。”


    他心里清楚，昨晚朱卫国和唐宝玉那顿酒，恐怕已经把给自己的奖励给定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一路无话，唐宝玉的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王全胜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唐宝玉停下脚步，替他敲了敲门，自己却没进去，只是朝他挤了挤眼睛。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姿态，让王全胜更加确定，今天这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