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全胜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站长这么信任我，我就先试试。要是有做不好的地方，您可得随时批评我。”


    “这就对了嘛！”唐宝玉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眼下工地摊子越铺越大，我也实在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你当过兵，纪律性强，由你来管着那帮工人，我也放心。”


    接下来的时间，王全胜就端端正正地坐着，安静地听着唐宝玉给他画大饼。


    从这个队长的位置有多重要，到局里领导对他有多看好，再到未来的职业前景有多么光明。


    一个小时后，王全胜才从唐宝玉的办公室里出来。


    他站在走廊上，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没有回工地，而是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楼上朱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朱局长的办公室，王全胜是头一回进。


    没有楼下唐站长办公室那种随处可见的标语和文件，这里更像个书房。


    一张厚重的实木办公桌，擦得能映出人影。


    桌上一只笔筒，几支钢笔插在里面，旁边是一部黑色的转盘电话。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石水沟水库区域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后，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正是水利局的一把手，朱局长。


    王全胜进来时，朱局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关键的隘口位置点了点。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王全胜站得笔直


    “知道。为了水库配套工程。”


    朱局长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唐宝玉那家伙，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接这么大的摊子，你觉得你能行？”


    这不是问句，是敲打。


    王全胜心里跟明镜似的。


    “行不行，不是嘴上说的。局长，您给我定指标，我带着工人干活。年底交不了差，您随时撤了我。”


    这话让朱局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这年轻人会说些表决心的漂亮话，没想到这么直接，直接把自己的乌纱帽搁在了台面上。


    “好小子，有几分胆色。”朱局长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


    “那我就给你交个底。这个水电站，不光是咱们石水沟乡的事，更是县里今年的重点工程。”


    “乡亲们能不能用上电，附近的农田能不能保证灌溉，全指望它！我只有一个要求，保质保量。”


    “赶在枯水期来临之前，把大坝下游的河道清理和引水渠地基给我完工了！”


    “明白！”王全胜斩钉截铁，“保证完成任务！”


    他话锋一转，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局长，要赶进度，现在工地上的人手远远不够。我的想法是，再扩招一批工人，至少一百人。”


    “人到了，我才能把活儿分下去，几个工作面同时开工，效率才能提上来。”


    朱局长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利弊。


    扩招就意味着更多的开销和管理难题。


    王全胜没等他开口，立刻补充道。


    “而且，这批新工人，我打算设置一个门槛。上岗前，必须通过安全生产考试。”


    “工地不是儿戏，尤其是接下来要跟水打交道，安全这根弦必须绷紧了。”


    “我宁可前期麻烦点，也绝不能在后面出人命关天的大事！”


    这番话，精准地打在了朱局长的心坎上。


    他脸上的严肃稍稍褪去。


    眼下正是大干快上的年代，无数年轻干部为了出成绩，恨不得把安全条例当废纸。


    能像王全胜这样，把安全放在效率前面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沉稳周全。


    “你这个想法很好。”朱局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计划。


    “工期就按你说的，赶在枯水期前完成前中期工程。这样一来，后续主体设施的建设难度就能大大降低。”


    王全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只知道催进度，对工程一窍不通的领导。


    朱局长显然是个懂行的。


    他趁热打铁，继续汇报。


    “局长，还有一件事。后期工程涉及的专业技术会更复杂，现在白经义他们那几个老师傅，应付前期的活儿还行，到后面恐怕技术上会跟不上。”


    “我的意思是，等工程进入关键阶段，我们可能需要从外面请真正的技术员来把关，确保核心环节不出纰漏。”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他没有直接说白经义那批人不行，而是说技术跟不上。


    既给老工人留了面子，又把未来的问题提前摆了出来。


    接下来近一个小时，朱局长就工程的各个方面细节，不断提出问题。


    从材料采购的成本控制，到劳动力的分配调度，再到可能遇到的地质风险。


    王全胜对答如流，思路清晰得像是在背自己写好的稿子。


    朱局长越听，眼中的欣赏就越是藏不住。


    最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这小子，做事的老练劲儿，比局里有些干了十几年的老油条还足。真是难得！”


    王全胜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心里却在想，上辈子在各种工地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跟形形色色的甲方乙方斗智斗勇，这点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行了，你回去抓紧时间，写一份详细的扩招计划和安全培训方案，明天交给我。”


    朱局长一摆手，下了逐客令。


    “是！”


    王全胜敬了个礼，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计划书上交后，批复下来得异常顺利。


    整个工地，因为即将到来的扩招，瞬间变得热火朝天。


    傍晚，王全胜没有回村，而是直接骑车到了县城的多酒多肉卤肉店。


    店里灯火通明，卤肉的霸道香气飘出老远。


    妻子白兰云正系着围裙在柜台后忙活。


    而一个略显青涩的身影，则在旁边有些笨拙地帮忙打下手。


    正是白兰云的表妹，白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