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林峰把解放牌汽车停在了稻花县的中心广场。


    这会儿稻花、舒兰两县还没改市，但比起周边其他县城，已经算相当繁华了。


    从车上下来时，柳青霞、柳青山姐弟俩环顾四周，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没办法，确实是头回见识这场面。


    林峰拎着三角兜下车，把包着枪的麻袋卷夹在腋下，缓步走到姐弟俩身后。


    “走啊？”


    林峰轻声问了一句，柳青山回头道：“往哪儿走啊？”


    “跟我走！”


    林峰说完，拎着兜子、夹着枪走在前面，柳青霞、柳青山姐弟俩快步跟上。


    可没走两步，这姐弟俩就忍不住东张西望，一不留神就被林峰落下了，只好小跑着追赶。


    林峰没急着带他们买东西，也没先去卖熊胆，而是先走到一家饭馆门口。


    饭馆门上的牌匾写着“大众小吃”四个字，匾下横杆挂着两个红幌子。


    看着这两个幌子，林峰就知道这家店水平不错。


    柳青霞走过来看了一眼，连忙对林峰说：“咱别在这儿吃了，我带了大煎饼。”


    说着，她还提了提腰旁的挎兜。


    “咱进去吃口热乎的。”


    林峰笑道，“在车上冻了半天了，进屋暖和暖和，顺便让老板给咱瓶子里灌点热水。”


    “这……”柳青霞还是有些犹豫。


    这时，林峰伸手拉住柳青霞的挎兜带，轻轻往前带了一下，笑道：“走吧，我带你吃点好的。”


    “走吧，姐。”


    柳青山在后面推了柳青霞一把，却被柳青霞回手一肘子。


    怼完柳青山，柳青霞对林峰道：“那行吧。”


    说完就跟着林峰进了饭馆，柳青山紧随其后。


    这饭馆能挂两个幌子，说明不是那种小摊小店，更不是路边棚子。


    屋里很宽敞，摆了十来张能坐四个人的长方桌，里头好像还有包间。


    屋里没有暖气，柜台前头生着个炉子，炉筒子一直通到屋外。


    这根长长的炉筒子悬在饭馆中央上空，权当暖气片用了。


    正好靠近炉子那张桌的两个男人吃完饭结账走了，林峰赶紧带着柳青霞、柳青山过去，让姐弟俩背对着炉子坐下。


    “吃点儿啥呀？”


    老板娘大概四十多岁，头上戴着白帽子。


    她开门做生意见过的人多了，一眼就看出那手足无措、四处张望的姐弟俩是地道的山里娃。


    但跟他们一起来的小伙子，单看气质就不一般。


    林峰朝柳青霞一扬下巴，问道：“青霞，你俩想吃点啥？”


    “我……”


    柳青山刚要说话，就被柳青霞拽了一下，然后柳青霞对林峰说：“咱随便吃一口，能吃饱就行。”


    林峰闻言一笑，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小黑板，问老板娘道：“做锅包肉得等多长时间？”


    “那个可慢！”


    老板娘道：“炸那玩意儿得现热油，不然不好吃。”


    林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七八张桌子都有人，于是他转回头又问老板娘：“他们点完的、马上要做的硬菜，都有啥？”


    老板娘一听就明白林峰的意思，把手中的本子往前翻了一页，对林峰说：“有个肉段烧茄干，还有个红焖带鱼。”


    “呀？”


    林峰有些意外，“今年带鱼来得这么早？”


    “不早啦。”


    老板娘道，“这都十一月份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该过节送礼了。”


    紧接着，老板娘又问：“要一个吗，兄弟？”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林峰要是点别的菜，得等别的桌都上得差不多了才能轮到他。


    但如果他跟别人点一样的，后厨就能一块儿做出来。


    “要！”


    林峰道，“肉段茄子干也要一个。”


    东北除了锅包肉，还有一道溜肉段。


    而且比起锅包肉的酸甜口，溜肉段的咸鲜味更合北方人口味。


    但前些年物资紧张，能吃得起溜肉段的人不多，厨师就在溜肉段的基础上研发了肉段烧茄子。


    只不过冬天没有新鲜茄子，就用秋天晾的茄子干代替。


    “肉段茄干也要啊？”


    老板娘确认了一句。


    她这店里那些桌加起来也没点四道硬菜。


    大多数男人来喝酒，就点个素菜，像炒豆芽、酸菜粉之类的。


    像林峰这样，上来就点红焖刀鱼、肉段茄干的，一天也难得碰上一个。


    “要！”林峰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然后反问：“茄干啥样的？干菜味儿重不重？”


    东北这边到了冬天，除了萝卜、白菜，很少能见到新鲜蔬菜。


    所以干菜是必不可少的。


    东北人晾干菜方法多样，单是晾茄子，就能切丝、切片，还能把整根茄子削成长长的一条。


    除了样式不同，还有直接晒、烀熟了晒、裹草木灰晒的。


    凡是干菜，大多都带着股干菜特有的味道，做的时候得用调料把那股味压下去。


    “我们是烀完了晒的。”


    老板娘道，“一点儿邪味都没有。”


    “来一个！”


    林峰说完，就见老板娘急匆匆地往后厨走去。


    林峰要的这两道菜都属于插队，得赶紧告诉后厨，不然就赶不上了。


    “差不多了吧？”


    见老板娘走了，柳青霞微微向前探身，小声对林峰说：“点俩菜够了。”


    “没事儿。”


    林峰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好好带你吃一顿。”


    林峰话音刚落，那老板娘去而复返，对林峰说：“兄弟呀，你要的那俩菜都加上了，看看主食来点啥？”


    “主食，主食不用！”


    老板娘话音刚落，柳青霞就抢在林峰前面说话，这姑娘一边翻自己的挎兜一边说：“我兜里有大煎饼。”


    说完她有大煎饼，柳青霞回头看了眼炉子，道：“搁那炉盖上烤烤就热乎了。”


    姑娘几句话给老板娘听懵了。


    她不是没见过节俭的，关键是红焖刀鱼、肉段都点完了，主食却要烤大煎饼，这是什么路数？


    “不！”


    林峰忙伸手拦住柳青霞，对老板娘道：“主食都有啥？”


    “唉呀！”


    老板娘道，“正常啥都有，但这赶着饭口不能烙饼啥的，就大米饭、大蒸饺。”


    “大蒸饺什么馅的？”


    林峰问。


    “牛肉的。”


    老板娘答，“牛肉大萝卜馅的，三块钱一斤。”


    他们这蒸饺不论屉，论斤卖！


    “那得等多久？”


    林峰问了一句，老板娘道：“这个快，灶上有汽，我拿去就给你蒸上。”


    “行，一斤蒸饺，三碗大米饭。”


    林峰点了主食。这倒不是他舍不得全点蒸饺，而是红焖刀鱼配米饭是一绝。


    “好嘞！”


    老板娘把小本一合，刚要往后厨走，又被林峰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