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我们这有整个梨煮的热梨汤止咳润肺，可来一盏？”齐翩翩接过人递来的水囊，“吃食……旁的还得煮几刻钟，速食面自个冲些热水略等会儿就能吃。”


    陈隆生听得觉得有意思，“不开火就能吃？”


    “能！”齐翩翩重重点头，朝另一边指去，“贺官人都吃两碗了！”


    顺着看去，斜对角隔着两桌一青袍郎君整张脸都埋碗里，呼噜呼噜吃着，腾盛而起的香辣悠悠散来，钻进腹中勾着馋虫。


    一碗面怎的还能香成这样？


    付了钱转眼东西就送到了跟前。


    碗里是块金黄面饼，脆硬油香，还并几个小油纸包。


    “这里头是味，得搁里头一起泡，这样才能进去。”墙上也是有禾娘子画的步骤图解的，不过今日不忙齐翩翩索性便说边搭把手。


    每次要上新菜，禾娘子都会叫店里其他人也来尝尝。


    这速食面虽做起来麻烦这次没备太多，但娘子说毕竟要拿来卖的，如今这改过的滋味更好。


    “别瞧着这一个又一个小包的，可都是这碗的精华所在呢！”


    “头一个干粉包里，除了烟，香料、鲜虾米磨粉……这包是干葱段，这褐的是蕈，红的是茱萸碎，若是吃不得味重的可少放些。”


    陈隆生就是做香料生意的有些一闻一看便知，依言说无妨吃得发汗才好。由小姑娘介绍着，一边儿麻利地往里头放。


    还剩最后一包。


    浮着油纸折痕的凝结油块，红红白白隐约还瞧见里头的小块肉，包裹住一股隐隐香味。


    “这肉汤炖得可久，放了不少油，又在外头置了一个晚上才有这剔透肉冻。”


    碗里齐活，沸水滚入缓缓没过面饼，碗上再盖个大过碗沿的竹板。


    “得嘞，就这样焖个半炷香就成。”


    瞧着确实简便。


    这等的空挡，梨汤也端上来了。


    手一捧暖和的很，澄澄糖水围着整个大梨，梨里头是中空的去过核了。煮得恰好，外头正是软烂，越靠近里头挖去核的地方略酸些，可口又滋润。


    可望着眼前盖紧的碗沿，再瞧此前说的吃两碗那郎君那块不断蔓开的“嗦嗦”声，不由生出些期待来。


    “您要的水。”齐翩翩这边水囊递去，没急着走。想起他此前的话，忍不住问了几句。


    “您打哪儿来啊，这天说变就变确实难受。”


    “外头闹了灾……”陈隆生摆摆手，还没闹到这处，同一个孩子他也不便讲太多，便不再说了。


    这么一会儿，面也好了。


    盖甫一揭开香味就直往上顶，霸道得很。


    迫不及待夹了几根，嘬着腮帮子面条便弹着往喉咙里去。这炸过的面饼不同直接煮的，齿间一磨，面香又劲道，裹着汤汁里的咸香辛辣。


    这辣倒也并非全是茱萸，再一个是汤滚水热，吃到嘴里也并非不能接受，只是叫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面自身的油炸香，香料汤冻里头的料汁和肉香，猛烈的不分伯仲，没那么多先后，亦无需细品，一套就干净利落的“打”下来。


    别说嘴里、身上都被这股浓郁沁染，比不得大口吃肉的厚实丰腴，却有种吃了大碗滚辣肉骨的错觉。


    他也不由越靠越近，捧着碗大口吸溜。


    到最后只余空落落的碗，以及舌尖上还没缓过劲的辛香刺激。


    衣裳都热得敞了几分，陈隆生看着空档的碗，颇有些遗憾。


    这要是再将此前那卤鹌鹑子泡进去，再下些胡荽……落进去做配的菜也都热滚滚的，一口下去和这面、汤融合，嘶，这哪敢想啊……


    有人先一步，比他敢想。


    “禾娘子，这速食面给我来五份！泡着鸡子儿，下些酱肉吃更是一绝！这晚上值守，实在难熬，我给梁秋实也带点，省得回头他总惦记我碗里的。”贺织先几步就吃完，此刻瞧见里头禾穗就道。


    今日杨大姐家中有事告假一日，齐翩翩吃完晡食就过来换林湘去了，有客进门齐翩翩此刻正同人说话，禾穗便自窗口探头应声。


    贺织：“对了，我还要份梨汤，消消嘴里味，拢共多少钱？”


    速食面主要是香料还有做工麻烦，卖的是六文，梨汤是四文，算了账贺织也爽快付了钱。到了陈隆生这，只得包了剩下两份速食面。


    “成，我也要的，说来上次原以为吃不上娘子这的卤鹌鹑……”


    如此一说禾穗才发觉凑巧了，香料铺的供货商原是眼前人，此前未当面见过，不免寒暄几句，临了还又叫人带了几只卤鹌鹑走。


    ……


    外头乌云密布，酝酿着风暴。


    随着一滴雨水砸落，纷乱而至，雨滴顷刻间连成雨线。


    贺织站在廊檐下，覆着胸口，“还好还好。”


    “糟了，迟一步伞都被借完了……”同样停驻在此的还有被雨困住满面愁容的几位同僚。


    “闷了半晌，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


    “是啊，待雨势小些再走吧，莫淋坏了。”


    几人憾然转身，便瞧见贺织，目光略微往下一挪，看他胸口鼓囊一片。


    他们相互都清楚秉性，越到冬日都起不了早，轮换着带朝食，贺织这寻摸吃食的本事放在几人里头，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的。


    转眼就想到此，一人嘿嘿凑近，“贺兄又连吃带兜着什么呢？”


    见人伸手来拍，贺织下意识一躲，懊恼的很，碰见什么不成碰见这群人，这点子吃食怕是藏不住了。


    几人一围上来，想跑也跑不脱，贺织索性拿了出来。


    油纸包紧的几个炸面饼，并几个小包，“什么话！我方买的晚上值夜饿了对付一口的干饼罢了！”


    “瞧瞧瞧，有甚好瞧的！”


    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果真是干饼，有人觉得无趣，贺织抿着心里的得意就要往怀里塞回去。


    还好禾娘子做的这速食面看着其貌不扬，不晓得吃法的还真吃不出里头妙处。


    “等等！”有人眼尖瞧见上头油纸上的“禾记”小印，“不对不对，别家就罢了，禾记出的干面饼子怕也是有些不同的。”


    “不然你藏这么严实做什么！”


    贺织一看不对连忙辩解，“那不是外头要落雨了，我跑着回来的……”


    “行行行，都没吃晡食呢，那日白吃你的了，多少钱给你就是。”贺织那话没人听，已经有人拆开来就这那油纸一口咬下面饼。


    被几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头一个啃饼的咂摸两下嘴里的干燥，眼睛一亮。


    “还、还挺香，像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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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咬了口，脆得掉渣的面饼，“不过是咸的，那几个小包是做甚的。”


    “诶！”贺织阻止不得，就瞧见有人生解开那调味包倒进去，七嘴八舌尝起来。


    “呸呸，咸得很！”


    “屁话你全撒一块了！”


    “还挺有滋味诶……”


    哪里是人，都抵得上饿虎了，还吃得这般不讲究，真真是糟蹋了。


    贺织看着心疼的很，抢了两包即将惨遭毒手的面饼回来。


    忍无可忍，“够了，你们真是饿了，这样都吃！”


    静默中，不知是谁肚子撑不住，“咕咕”吵起来。


    看着脸色，意识到贺织真生气了，有人开始掏钱，“……确实是饿了。”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你此前从禾记回来总会私藏些吃食……”


    “就当问你买的。”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贺织，贺织不想说话，只是恼着收拾手里的油纸包。


    “那你刚刚意思是这不是这么吃，那还能怎么吃？”


    “贺兄……”


    “贺官人……”


    “……”


    “爹！”


    ……


    天空破开个口子，雨水瓢泼往下滚，噼里啪啦砸着地，带着势必要砸出个坑的气势。


    雨水顺着瓦片往下之淌，淋得远些的房屋都瞧不甚清晰了。


    潮冷伴着砸起的泥土气，越往外走却其中一股香味却愈发明显。


    高县尉攒动着鼻尖，询问身侧的梁秋实，“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梁秋实原本还犹疑着，眸光远落，却瞧见三四个后脑勺，头顶还冒着热气。


    这一示意，高县尉也注意到，忙快步过去，“怎的烧着了，这是？！”


    几人正吃得酣畅。


    总算知晓贺织方才那副一脸肉痛的模样是为何了。


    “这面咋一吃就松不开嘴呢！”


    贺织给自己续了被热茶，揣着手冷哼，“也是我心软，这速食面明儿还不一定有呢，真是便宜你们了！”


    “嘿嘿，我就好这口！”


    “这吃食当真方便，有热水就能次——大、大人……”


    几人埋头吃得火热，余光里出现一双脚，怔愣愣抬头面条还挂在嘴里。


    空气中浮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香辣。


    “……”


    “……”


    有人立马反应过来，“大人可用晡食了？正好贺织还有两份！”


    “……”这人嘴一张贺织就恨，没能早些伸手将这厮嘴捂死了。


    高县尉虽被这香勾住但也不至于和这些年轻人抢吃食，可方才听着几人说的什么“速食面”“有水就能吃”却是好奇。


    “这，当真这么方便？”


    “来来来我给您演示演示！”


    看那小小面饼，兑水即食，高县尉眸光愈深。


    淮左水患，圣上深为轸念，下旨邻近州县拨调粮米赈灾，户部文书已发至平洲，柳河镇亦收到消息，县令将此事派给他。按理说柳河镇富足，可仓廪却粮食不足，他正为此烦扰。


    如若这面饼可用……


    高县尉目光落在那碗速食面上，心猛然跳起来，越跳越快。


    他将碗连同抱走，披上蓑衣就一头钻进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