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冬月了，还是小心些为好。”


    “前些天小高还瞧见十几辆棚车打这边过呢，一通豪绅穿戴，像是往京城去的……月头隔壁庄上田婶子来将米，说起她娘家兄弟来口信，说秋汛来了正紧着囤粮呢。”


    “今年雨落得早，北边米价都涨了，若是快些过去倒也好，就怕这老天爷……”郭六娘说着叹了口气，眸里挂着忧心。


    要是成灾，起了难民，这年可就过得发愁啊。


    “天色也不早了，再晚些怕是到镇上天要黑了。”郭六娘说罢看向禾穗。


    “禾娘子且安心，这边一切有我呢。”


    “是多亏了娘子，否则我早累趴下了，刚起步的难处、关照我都记着的。”禾穗抿着唇眸光温和，说到此又开口告知自己往后的想法。


    “日后做大，也少不得要麻烦您呢。”


    郭六娘有管理的经验，流程亦清楚不过，但要当老板的人以后全心投入她建设的加工厂到底是不现实。禾穗今日摆明了来日预期，也是叫郭娘子有个心里建设，日后还能达成合作。


    “那感情好！”郭六娘听出其中意思，也知晓禾娘子讲情理之人。


    自己那个弟弟还是太不牢靠了。


    她面上不显，几人说笑着。


    禾穗和王烟凝收拾了打算听劝早些动身。


    两个孩子在一堆玩了会儿此刻难舍难分，还是齐翩翩这个年纪大些的和郭小高拉了钩，说以后还能常见面，郭小高才恋恋不舍望着一行人离去。


    牛尾巴晃悠，地上压出长长车辙，小窗里露出来的人也渐渐瞧不清脸……招个不停的手才放下。


    齐翩翩摩挲着一张竹片卡，都焐热了才揣进随身小包里。扒着窗只觉和来时路不太相同，路边树枝干太光溜了，远处的山形状也不好看，牛车走得太慢……


    禾娘子在同王娘子谈事，她睁着眼望着窗外随她“走动”的景，想睡却没了瞌睡，直到里面的声音突然停下。


    “……”


    “烟凝……你……当真想清楚了？”


    “去云陵县设分销点，你也亲自过去？”


    方听了郭六娘那番话，便知来日不太平还是少往外跑，禾穗却听得王烟凝说到此事。


    她拧着眉，“赵家应当不会让你……”


    “穗娘，我要去。”王烟凝上前握住禾穗的手。


    “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赵家在那边也有生意，赵亦学就是顾念着我才一直没有在那久留。”


    “云陵县确实是个好地方，水陆称便，驿传如驰，既然要定何必再去四处寻人，自己干就是。”她说着，愈加笃定，眸光深处熠熠发光。


    “我在那先定下，往后若你要迁来也方便！”


    “我……”


    禾穗方张口，王烟凝就看着她，“我知晓你志向不小，日后铺子开至京城也使得，我也盼着那天呢。”


    “旁的你不必多思，我去了会给你来信。”


    “好。”


    终于能说上话了，禾穗抬眼看她，漆眸深深亦坠着碎光，两人一同笑起来。


    “还有哪些我没想到的，你要嘱咐我的？快说来……”


    “……”


    话到最后齐翩翩都听饿了，看两人再度停下来，眸光落在她们一直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什么时候郭小高能快点长大啊，成大人了是不是就不用分开了？


    “对了，最后一件事。”


    这边明明是场出行，最后回来却像是离别前的交代，说了许多后王烟凝有些低沉。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帮我看着家里。”


    这个家自然指的是王家，禾穗思绪转动，“你是说你妹妹王澄月？”


    “是。”王烟凝苦笑，“我不知她是躲我还是真的跑了，我嫁到赵家后没多久她就失踪了，赵亦学派人去找过几次没能找到……我怕我这一走，她哪日回来找不到我。”


    “想麻烦你留意着。”


    禾穗见她不多，模糊的影响里也是集市那次那个死死拽住姐姐的小姑娘。


    她点点头，“好，我会留意着。”


    或许是归心似箭，没多久就到了。


    告别王烟凝，禾穗将齐翩翩送回家同齐阿婆说了会儿话，这才往家去。


    坐了一日，屁股都坐硬了，路上带的吃食多郭娘子还又塞了些，现在也不觉得饿。


    斜阳没过屋脊，院里落得满片橙红，像只圆饼。


    圆饼好啊。


    禾穗进屋煮了锅热水，下汤饼。进灶房摸出只饼铛，摊开了摆在面前，倒些油。


    银丝样的汤饼被滚水顶得浮起，乘进大肚碗里拌上足量的油，每根面条都油汪汪的不粘黏，再夹一些团吧团吧分好量。


    饼铛架在炉子上开火，油滋儿旺得滚着。


    一团饼下进去，手着着筷迅速播将面均匀散开，直至撑满整个圆饼铛。


    “滋滋”声里，底下紧挨着的面饼变了色，涂上层恰到好处的金黄。禾穗赶紧翻面，此时的面饼已经定型成了饼铛的圆形，待煎透了夹出来，再如法炮制将大碗面条全做成面饼。


    炸好的面饼子摞在一处约莫五个，留一个在外头剩下的用油纸包好，寻个干燥的瓦罐装好。


    禾穗拖着碗，碗里乘着澄澄圆月样的饼，又开始寻摸。


    晒干的笋丝，蕨菜，山菇切小块冲洗干净一把洒进去。带回来的野味三宝羹放了一晚已经冻住了，表面泛着层金色油脂，一勺挖下去底下是略浅清的琥珀色汤冻。


    向色泽最浓郁处，舀三勺。


    之前磨的香料粉抖一撮，提鲜虾米粉来点，再添点盐。


    看里头色泽丰富，差不多也齐全了。


    最后注入滚水，目之所及没别的可用，拿个锅盖凑合。


    静静等待一会儿。


    禾穗端坐在桌前，筷子已备好，摩拳擦掌，揭开的瞬间一股汹涌香气直冲鼻间，雾气一瞬间阻碍后，露出其后真容。


    放进去的圆饼已经泡散了，平平无奇的黄面条，分量还挺足。汤上浮清油，碎菜飘在汤里舒展着滋润身躯。


    挑起一箸面。


    复水后面身胀起来，滑溜的很，嗦进嘴里是熟悉的带着微韧嚼劲的香，带着汤汁浓缩的鲜咸滋味。


    随着咀嚼，油炸过后的油香混着麦香持续释放，还偶尔伴随惊喜，笋的清脆、蕨菜柔软、山菇吸汁，鲜美爽脆解了汤底浓郁。


    要说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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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足？


    禾穗又撒了些茱萸碎进去。


    搅合搅合，这次舌尖尝到的就是突然迸发的刺激，一口吹凉，再一并送进嘴里。


    一碗简便滚烫的速食面入喉，让人怀念啊。


    任洵还未进门便被一股霸道浓烈香气吸引，视线落到靠着椅背仰面瘫着女子，还有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碗。


    便又知她做好吃的了。


    “……”


    禾穗手搭在脑后，看他默不作声来收拾。


    那张鲜少看见波澜的脸，这次她莫名看出些旁的情绪。


    “没给你留……”


    她脚撑着地，椅子悬起来前面两边，歪着向后一晃一晃，话音刚落就见他眼尾几不可查敛了几寸。


    “才怪！”


    任洵抬眼看她，眼尾微微上扬。


    禾穗眯着眼，“我看到了喽。”


    “咳咳，今天是个新吃法，很简单，你先去罐里取一只面饼。”


    ……


    做速食面也不是一时兴起，禾穗是还想到之后。


    自从来此，一路都过来了，偶尔遇到些糟心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但若真是应了不好的猜测，天灾人祸，说到囤吃食，禾穗这才想起来前世的方便面，方便快捷还有滋有味。


    本是打算自己备着解解馋，还有为往后突发状况考虑。但昨晚教给任洵吃法后，他觉得十分不错，也建议在店里卖试试。


    速食并不能代替一般现做吃食，但也自有它的便捷之处，有些时候亦能解燃眉之急。


    禾穗原是担心油大不好多食，再者这面卖相一般，利润也薄，怕亏本，不过思此今日还是在家炸了十几个，备好了配套的调味粉，油汤冻。


    -


    厚重的云层垂下来，浸足了湿气，像潮湿的棉被团在人心头。偶尔露出灰白的天色，又转瞬笼上，凝固在头顶。


    才申正，瞧着却像酉时了。


    驴铃声晃晃，停驻在灯火通明的禾记招子下。


    上次来还是推车小摊，这都已是铺子了，不过从这日益增多的香料货量，以及自己亲口尝过来说，倒也确实没毛病。


    可惜每次都不赶巧！


    抬头忘了眼天色，再落到那一长条已售完的木牌上，陈隆生叹了声气，连忙快步进去。


    听说那齐家茶摊也关门了，这次就是想卖些便携的买不着了。


    店里没坐满，稀稀拉拉坐着三四桌，陈隆生寻了个位置。


    “您要点什么？”


    一声清脆在耳边响起，抬首陈隆生便愣住，一时不知认错没有。


    这，这不是那个齐家茶摊的小娘子……？


    齐翩翩一眼就认出了，眸光亮起，“您是、您来我们家茶摊点过禾记吃食吧！”


    “后来关店熟客都晓得，就是您再也没来过，我还说呢……”


    “念着这口，这不又来了。”


    小姑娘不怕生，还认得自己，陈隆生笑笑放松了许多。


    “不过我这还得赶回客栈，可有现成的吃食，热乎的？如今一路过来麻烦的很，路上耽搁不少时辰。”


    他说着解下腰间水囊，“劳烦小娘子也替我些打些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