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夜迢
作品:《棺椁聘孙权》 【孙府】
去而复返的探子跪伏于地。
“报!老夫人,二公子那边已得密信,已在赶回吴郡的路上!”
吴夫人气得差点捏碎手中的玉扳指。
“好一个‘情义深重’的逆子!就为了一个女人——让一乔立刻来见我。”
“回老夫人,已搜遍膳房、偏院及二公子居所……均不见其踪影。”
“加派人手,封锁吴郡。一经发现,当场诛杀,不必回报。”
“是!”
谢夫人立于一旁,面色苍白。她不过向吴夫人坦言自洞房那夜后,孙权再未同寝,不过略表忧心,觉着孙权对那位叫一乔的侍女比较上心,并未直言这二人有何私情。
却未料会激起吴夫人这般杀意,甚至累及孙权受责。
“母亲……仲谋他……不会有事吧?”
“安心吧谢氏,母亲会为你做主的。她一介婢女,还能把公子的心吃了不成!”
“多谢母亲……”
*
退出厢房,谢夫人立在院中。不远处,杏花掩映后,便是孙权的书房。他除了寝居外待得最久,却明令她不得靠近的地方。
四下无人,安安静静。
“洞房之夜,不与我说情话,倒命我不得近书房……抱歉,仲谋。这亦是妻室之责。”
可这,与疑他何异?
杏花疏影里,谢夫人独自站了片刻,内心反复斟酌。陪嫁来的侍女阿紫上前,站在她身侧。
“阿紫你说,一个男人,到底要在书房里藏什么,才连新婚的妻子都防着?”
阿紫不敢答。
“你可知‘一乔’这名,是仲谋亲自取的。同是孙府的侍女,偏她有这待遇,为何?”
阿紫依旧不敢作声。
谢夫人却已迈步。裙裾拂过石阶,一步步走向那处“禁地”。
门未上锁。谢夫人猜想,或许孙权觉得,在这孙府之内,无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殊不知,这门,是为另一人敞开的。担心她忘了钥匙,担心她若要寻藏身之处,没上锁的门,能快些闯进去。
指尖触到门扉时,谢夫人顿了一下。心跳得有些快,非因惧,而是混杂着叛逆与窥秘的悸动。
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洁,书卷井然,看不出什么异常。除了一盏摆放格外显眼的墨梅灯。
一盏花灯而已,谢夫人没放心上。
谢夫人目光扫过每一处。最终,停留在书案上,一方小巧的木匣子。
她拿起,启盖。内无珍宝,只一张字条。
“‘见卿青丝散,如云拂风。杏花新折,不及此一缕牵系’……是仲谋的字迹。见卿青丝……莫非这匣中曾藏女子发饰?”
难不成,是一乔束发的那根青色发带?
谢夫人缓缓合上木匣,放回原处。目光再次扫过书房,那盏显眼的墨梅灯此刻看来,也染上了别样意味。
这灯,是否也与她有关?二月廿五吗,有情男女互赠花灯?
她转向内室。室内极简,一榻、一几、一屏风而已。榻上被褥齐整,别无他物。
阿紫紧张地跟进来,低声道:“夫人,该走了……”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可若二公子知道——”
“快搜!我要找到他们在此过夜的证据!”
阿紫不敢再劝,只得动手翻找。
谢夫人立在榻边,亲手掀开被褥、枕头,甚至垫子。一无所获。
“为何……什么都没有?”她低声喃喃,眉心紧蹙。
若真有肌肤之亲,这最私密之处,怎会如此“干净”?
阿紫几乎翻遍内室,除孙权的常服与书卷,不见任何女子痕迹。她面色发白地摇头:“夫人,二公子向来自持,许是……害羞也未可知。”
“不。”谢夫人斩钉截铁,“一定与她有关。”
她的视线落向角落屏风。绕过去,后面是洗漱更衣之处,更显空荡。衣桁上只挂着一件孙权换下的外袍。
就在她几近放弃时,一点熟悉的颜色攥住了她的目光。
一方绣帕。
她见过这方帕子。在某人手中,日日携带。
“尾针匆忙,但看得出极为用心……就是一乔每日带在身上的绣帕!”
证据,到手。
*
【周府】
侍女慌慌张张地跑入内堂。
“夫人!不好了!孙府突然涌出许多家兵护卫,正在四处搜捕一名叫‘一乔’的女子,还传吴夫人之令……说、说一经发现,当场诛杀!”
小乔手中针线落地,倏然起身:“夫君何在?”
“大都督随主公往城外军营操练,尚未归来。”
小乔指尖微颤,当即决断:“备车,去军营!”
马车疾驰出城。沿途可见孙府护卫四处搜寻,小乔忧心如焚。
至军营辕门,却被亲卫拦下:“夫人留步。主公与都督正检阅水军,有令不得打扰。”
“我有急事,必须即刻面见都督!”
“军令如山,末将不敢违抗。请夫人回府等候。”
远处江面战船如林,号角声隐隐传来,却不见那人身影。小乔望向中军大旗,知今日已无法可想。
无能为力,焦急也是徒劳,小乔只好望着吴郡城的方向,暗暗祈祷。
一乔,可千万别被抓住啊。
*
【吴郡·暗巷】
步一乔将裙摆挽起扎在腰间,借着市集喧嚣人流,拉着阿舒钻进一条腌臜小巷。身后追兵的呼喝声时近时远,她不敢回头,只凭着记忆往吕蒙府邸的方向奔去。
“一乔,我们去哪儿啊?”
“去找吕蒙,他和孙权交情深,定会救我们!”
阿舒跑得有些喘不上气,几乎是被步一乔拽着走的。
“要不……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跑吧。”
“吴夫人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你帮我撒谎,你回去,才真是思路一条。坚持住,很快就到!”
巷口传来急促脚步声。步一乔猛地把阿舒按进一堆竹篓后,自己也蜷身藏好。火把光晃过巷口,骂声渐远。
待声响彻底消失,她才松开捂住阿舒嘴的手,两人俱是一身冷汗。
“走这边。”
步一乔辨认了下方向,指着一条更窄、更暗的岔路。她记得这条小路能绕到吕蒙府邸的后街。
巷子深处弥漫着污水和腐烂食物的气味,地上湿滑。阿舒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被步一乔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
“一乔……你手在抖。”
步一乔没立刻接话,只是更紧地握住阿舒的手。
“不怕,我、我他妈一点都不害怕!又、又不是没被追杀过,一点不怂!”
“一乔……”
“阿舒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嗯……”
*
转过最后一个弯,吕蒙府邸的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步一乔深吸一口气,拉着阿舒快步上前。手刚抬起,门从内拉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老仆,浑浊的目光扫过她们沾满泥污的裙角与惊惶的脸,眉头皱起。
“找谁?”
“求见吕蒙大人!有生死攸关的急事!”
“大人不在。”老仆作势关门。
“等等!”步一乔急得用脚抵住门缝,“让我们进去暂避片刻,我们正被——”
“砰!”
门被重重关上,差点夹到她的脚。
老仆的声音隔板传来:“吴夫人有严令搜捕,府上不便留客。老朽当没见过,二位速离,莫连累将军。”
希望骤灭。
步一乔脸色煞白,扶着门板。远处,呼喝声又隐隐迫近。
“走!”
她拽着阿舒,再次转身投入暗巷。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脑中只剩下一个方向——江边。
那里船只往来,或有一线生机。或许,还能离那个人叱咤风云的地方近一些。
可追兵已将此区列为重点。她们刚跑出两条街,一队佩刀护卫便从斜刺里冲出。
“在那儿!”
“抓住她们!”
火光瞬间照亮了步一乔惊骇的脸。
退路已绝!她仓皇四顾,瞥见码头旁独有一艘旧货船,舱口漆黑,船板正搭在岸上。
“跳!”
“啊?!”
“跳!!”
生死一瞬,步一乔拽着阿舒冲向码头边缘,在刀锋几乎划破衣角的刹那,两人狼狈地摔进敞开的货舱,跌入一片布满灰尘的黑暗。
几乎同时,船身轻晃,缆绳已解。步一乔转身抽走船板,阿舒拿起船桨奋力划。
舱外,追兵怒骂着赶到岸边。
“妈的,跑了?”
“快去找船!不许跟丢!”
船缓缓离岸,朝着江心方向漂去。嘈杂的人声被水波隔开,渐渐模糊。
待船自己顺流而下,步一乔和阿舒终于能喘口气,瘫在麻袋上,劫后余生的虚脱与恐惧交织,让两人一时无声。
“阿舒,你没事吧?”
“我没事……咳咳……歇会儿便好。”
“抱歉,把你拖下水了。”
阿舒摇头:“没事……你不必道歉。”
“你放心,我哪怕死,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阿舒沉默。她深知,两人或许都已无生路。
步一乔悄悄探首观望。岸已远,追兵暂失踪迹。依水流方向,下行可抵孙策水军所在。
这正是她的目的,求助于孙策。
“求伯符庇护……可千万别出意外。”
“一乔快进来!”
阿舒猛地将她拽下!几乎同时,数支乱箭破空而至,狠狠钉在她方才探首的位置,木屑飞溅。
“被发现了……怎么办!”
“别慌!我来想办法!”
步一乔缩回身子,在昏暗中摸索。手指触到麻袋、冰凉的木桶,还有绳索。
“我们得制造诱饵,转移视线。”
“……有用吗?”阿舒心底觉得眼下做什么都是徒劳。
步一乔截然相反。
“试了,才多一条活路。”
船正行至一处江湾,水流在此变得湍急复杂。
机会,或许只有一瞬。
步一乔将几袋谷物堆到舱门附近,用绳索松松地绕了几圈。然后,她和阿舒合力将一只木桶推向船舷另一侧——
“砰!”
是船板撞击船板的声音!
几乎同时,船篷被数支箭矢穿破,甚至有几支穿过缝隙,深深钉入内部的粮袋。而步一乔已经拉着阿舒躲到了最内侧的角落,完美躲过。
“怎么办一乔!没有退路了!”
步一乔快速思索脱身之策,却听一声裂响,顶棚如削泥般被一刀切开。刺眼的天光泻入,将两人彻底暴露在追兵的视线之下。
“呵,可真让人好追啊。”
*
高大身影逆光立于破口处,手中长刀犹自滴水。步一乔将阿舒护在身后,仰脸眯眼,试图看清来人。
“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蹲下身来,让舱内二人看清他的面容。一张年轻、棱角初显的脸,肤色偏深,浸染着风日与行伍的悍练。年岁应与孙权相仿。
“这江上,此刻除了逃命的,就是索命的。”他用刀尖轻敲船板,“你们觉得,我像哪一种?”
步一乔强迫自己冷静。此人持刀却未立时发难,围堵而非纯粹杀意。
“索命者,不会多话。是吴夫人派你来的?还是……旁人?”
他眼梢微挑,不答反问:“你逃往孙将军水寨,是为求救?”
“与你何干?若非要取我性命,何必周旋?”
“周旋?”他低笑,手腕一转竟收刀入鞘,“若真要杀你,方才那几箭便不会只射船篷了。”
步一乔一怔。
“孙将军的水寨,别说你这破船,便是一只鸟也难活着飞入。”
他站起身,望着平静的江面。
宽阔平静的江面,只有两艘撞在一起的小船。
阿舒在身后轻轻扯她衣袖,附耳急道:“我认识他!”
“追杀我们的是孙府的护卫,自然眼熟。”
“不是!他——”
“阿舒别怕。”步一乔将她护得更紧,抬头直视那人,“若杀我,便不许再动她分毫。”
男人抱臂,好整以暇:“好,我答应。”
“还要将她平安送回岸上,不令吴夫人伤她。”
“没问题。还有何求?”
“暂没了。你动手吧。”
男人笑得更欢了,道:“我可算知道,仲谋为何心悦于你了。那么,诱惑人心的山鬼,你不认得我?”
步一乔心头一懵。山鬼?
“我听不懂。”
“仲谋七岁那年,不是你化身为少女,与他在山野相遇的?”他挑眉,“啊,你本就是少女,无需化身。”
步一乔本想继续质疑,但脑中闪过清明。认识七岁的孙仲谋,且晓得自己与孙权之事,必然是孙权交心的知己,满足这三点要求的,江东上下只有一个人。
“你是朱然?!”
朱然眼含笑意,从容一揖:“正是在下。奉仲谋之命,前来营救姑娘。”
“孙权已知晓?!他不是去了庐江?”
“你身边一直有仲谋安排的护卫暗中相随,事发后便已飞报于他。而我,料定他必会亲自赶回,便索性先一步来寻你了。”
“可你方才说奉他之命……”
“他若在此,定会如此下令。有些事,不必等吩咐。”
步一乔怔然,而后深鞠一躬:“多谢。”
两人登上朱然的船,朱然也答应依原计划,驶往水寨求见孙策。
“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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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现在何处?”步一乔低声问。
朱然望向舱外渐沉的暮色,道:“应当已在回程路上。最迟明日破晓,必至吴郡。放心吧,主公自来偏袒仲谋,会帮你求情的。”
“嗯……但愿如此吧。”
江风穿隙,阿舒微微发抖。步一乔挽紧她手臂:“不会有事的。”
“我是怕……主公也说不动老夫人。谁人不知,主公最听吴夫人的话。”
对座的朱然忽然开口:“我倒觉得,吴夫人未必真要害你性命。”
步一乔抬眼。
“她或许只想擒住你,逐出江东。”朱然道。
步一乔苦笑:“这二者,有何分别?”
“分别在于,死人不会再回来,活人却未必。逐你出江东,看似是绝路,却也留下了一线生机。若吴夫人真动了杀心,今夜来的就不会只是府卫。”
阿舒低呼出声:“朱然大人的意思是……老夫人其实手下留情了?”
“又或许,她只是在等。等仲谋回来,等一场交易。”
步一乔默然良久。
“那朱然大人觉得,主公会帮我么?”她终是问道。
“不会。”朱然答得干脆,却又话锋一转,“或许会。所以,与其全押在‘主公相助’这一注,不如多想条路。”
“办法倒是想了,只是吕蒙不在府上,我在江东又无可商量之人。”
“哦?说来听听?”
于是,步一乔便将那“寻人假作情状,以打消吴夫人猜疑”的念头说了。
朱然听罢,指尖在膝上轻叩数拍。
“此法……倒也并非不可行。只是人选,须得慎之又慎。”
“大人心中可有合适之人?”
朱然轻咳一声,挺直背脊,理了理衣袖。
阿舒“噗嗤”笑出声,扯了扯步一乔袖子:“一乔!我看朱然大人就比吕蒙大人合适!”
步一乔蹙眉:“为何?”
“嗯——直觉?”
步一乔望向朱然。对方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微扬,并无遮掩。
“你与孙权自幼相识,情同手足。若由你出面,岂非更惹老夫人疑心?”
朱然敛了笑意,神色转深:
“正因如此,才最合适。吴夫人深知我与仲谋关系非同一般。倘若连我都‘倾心’于你,旁人便更会相信,你对仲谋并无私情,一切只是巧合与误会。”
阿舒似懂非懂点头,步一乔却仍蹙眉。
“但这般行事,岂不将你也拖入浑水?何况……我不过平凡女子。”
“我本就是浑水中人。仲谋的事,从来都是我的事。有些戏,若不由我来演,反倒显得假了。”
他信誓旦旦拍胸保证:“选我,保证没问题。连仲谋也不会把你怎样。”
“是……吗。”
步一乔心头那抹不安,却愈发浓了。
*
朱然十三岁被舅父朱治收为嗣子,更名入谱,与同年出生的孙权一同读书,自此结下一生之谊。
若真选朱然来演这场戏……孙权或许,确实不会把她怎样。
罢了,先顾眼前。
步一乔推开船舱窗户,想察看距水寨还有多远,入眼的却是渐近的繁华岸影。
“朱然大人这是作甚?”
朱然悠闲坐在对面:“带你们上岸啊。”
“岸上全是追兵,送我们去——你不是来帮我们的?”
步一乔心下一凛,倏然攥紧阿舒的手。她竟轻信了对方,忘了朱然终究是孙氏之人。
朱然见她警觉,笑道:“放心,方才答应你的话,依旧奏效。”
答应的话?是指“杀她便不杀阿舒”那句?他果真是吴夫人派来的!
“操,我居然上当了……”
步一乔暗骂,急急探手入怀,想摸出小乔所赠绣帕留给阿舒转交孙权,可摸遍衣襟,空空如也。
“不在了?!”
阿舒见她露出比追杀时还紧张的表情,忙追问:“什么不在了?”
“绣帕!小乔送我的绣帕不在了!”
“乔夫人赠的?其他地方呢?或者想想,是不是昨夜落在什么地方了?”
“昨夜?”
对了,定是昨夜褪下衣裳时,不小心从怀中掉落在了孙权书房中。
孙权有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书房,步一乔暂且安了心。
“阿舒,我信朱然大人是信守承诺之人,以后,可得好好活着。抱歉,把你拖下水。”
“一乔你……你别说这种话,我心里不好受。”
“我知你心里怨我,你也该怨我,我也该跟你道歉。”
阿舒沉默。她确曾恼过,可当步一乔为她求命时,那怨便散了,只剩侥幸与一丝难言的触动。
船将靠岸,朱然起身,扔给阿舒一套男子衣裳:“换上,稍后有人送你出城。”
“出城?可我出去又能去哪儿……”
“那便是你的事了。生死去留,自己斟酌。”
阿舒颓然垂首。出城遭山贼,与被追兵斩杀,又有何异?
步一乔看在眼里。趁朱然出舱与船夫交代,她凑近阿舒耳畔,压低声:
“上岸往右跑。我们在西门外桃花林汇合。”
阿舒怔然望她。
“先活下来。之后,我替你寻安身之处。”
“可西门有严白虎数万山贼盘踞,岂非更险?”
严白虎?步一乔震惊,这个时间,他不是已经被孙策杀了吗?怎么还活着?
若不走西门,北面靠山,入夜后更是危机四伏。
唯今之计,只有一试。
“你若信我,便在桃花林等我。若不信……我稍后尽力拖住追兵,助你脱身。余生,有缘再会罢。”
阿舒心生纳闷,步一乔既识乔夫人,又得二公子青眼,为何不让自己去寻援?但这念头稍纵即逝,眼下她只求活命。步一乔既愿助她,那便信这一回。
船身轻撞码头。
“走!”
步一乔低喝,与阿舒同时跃下船板。阿舒如脱兔般向右疾冲,身后传来朱然的怒喝:
“拦住她们!”
码瞬间一片混乱,步一乔回身便瞥见两名兵士已追至近前,她咬了咬牙,返身朝追兵最密处踹去。
“一乔!”
阿舒回头惊呼,只见步一乔已被一人扭住手臂,另一人挥刀欲砍。
“快跑——!”
步一乔嘶声喊道,同时拼尽全力撞向持刀兵士,两人顿时滚作一团,为阿舒又挣得瞬息。
阿舒泪涌,脚下不敢停,发足往西门狂奔。
*
远处城楼立柱后,男人目光划过码头纠缠,又掠过越跑越远之人。
严白虎系上蒙面巾,握住腰间佩剑。
“有劳阿舒。那么,计划还剩最后一步。一乔姑娘,可要平安到桃林,与我们会面啊。”
身影倏然一晃,人从城楼阴影处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