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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第41章 遥仙隐(四)


    纪凌眼底的欣喜再次升起,唇角漾出欣悦的笑容,他的手紧张地冒汗,揪住袖角。


    说话时兴奋地颤抖:“哦对了阿曦师妹,听说今夜遥仙缘有流星雨观赏,你可愿同我一起前往?”


    白虞回望屋内,无意瞧见铜镜,暖光折射在她眸底,染上些许暗淡。


    她想起那日清晨池羡帮她绾发,她还答应晚上教池羡该如何绾发,只是她因昏厥赴约。


    白虞轻咬下唇,眼底升起犹豫,回眸撞上纪凌期待的眼神,他好似很期待她能陪着他观赏遥仙缘的流星雨。


    白虞望向雕窗外,云雾飘荡,带着馨香,恍然回想起池羡,他当下身在何处呢?


    她轻轻摇头,半带轻笑道:“纪凌师兄,你可知道池……”


    白虞忽然顿住,想起纪凌或许并不认识池羡,绕个弯道:“你可知道闻泓师兄和扶逸师兄在何处?”


    纪凌理动额间的碎发,眼瞳波光流转,似是在回应。


    半晌,他眉目间尽显笑意道:“他们好像今夜也会去遥仙缘,哦对了,还有你的大师兄,他也会去。”


    白虞眼底的暗淡消散,重新升起欣喜。


    “那便好。”白虞弯起细眉,又问,“所有顺利闯过第一轮仙阵的弟子都会去?”


    “不是啦,这是个人的自由时间,可随意安排,不过我猜,多数弟子会去观赏此轮流星雨。”


    纪凌歪头注视她,眼底含笑,额间的碎发遮住明亮的双目。


    白虞唇角勾起浅笑,眨巴着明眸,似是在策谋什么。


    当下池羡定不知她已醒,若今夜,她贸然出现在池羡身后,届时,他会作何感想?


    纪凌又围着她,摆手挥出一道长弧,宽大的袖衫在半空漂浮。


    他露出牙尖,瞪大双瞳,夸大其词道:“听闻啊,这遥仙缘的流星雨,百年抑或千年才得以出现,流星雨出现也就代表遥仙隐即将出现一对金玉良缘。”


    白虞抬起疑惑的眸子看他,嫣然一笑,含着几分不信道:“遥仙缘岂还有这等说辞?”


    纪凌缓缓凑近她,在她耳边低沉道:“有或无,今夜陪我一同前往,便知。”


    白虞眼底闪烁着星光,轻咬下唇,略微点头。


    ……


    暮仙阁,仙居。


    屋内一束耀眼的霞光射进,细长的墨发在暖光下镀上一层漂亮的金粉。


    池羡双腿交叠,半倚在榻前,矮桌上摆放着木盒,盒面镶嵌着赤鸾,神采奕奕。


    暖光折射在他纤长的眼睫,映出眼底的愉悦,他从木盒里掏出那缕珍藏许久的发丝,捧在掌心细细摩挲。


    发丝用灵力捆绑一簇,透明的细绳勒住滑顺的乌发,发丝绕过指尖,产生隐隐约约的酥痒。


    池羡直盯着指尖的发丝,黑眸的笑意愈发浓烈,她的发丝可真软,她那纤细的腰肢亦是如此。


    转瞬,池羡盯着发丝出神,脑海里全是白鸾曦眉开眼笑的容貌,她一直盯着他,望进他深邃不明的黑瞳。


    在那双黑瞳里射进一束耀眼的暖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飘来一阵茉莉香,味道很熟悉,每每靠近她时总会闻到。


    池羡眼底的笑意散去,攥紧掌心,捏紧缠绕在指尖的发丝。


    他的耳垂泛起淡淡的燥红,在潜意识里,他想独占那股茉莉香,让这股味道只属于他,只能由他闻息。


    此时,仙居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将池羡从思绪中拉回,他抬起黑眸望去。


    隔着门扉,他微眯眼,能清晰地看到门外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身形不高,身姿窈窕,手中似乎环抱着瓷盘。


    池羡无动于衷,仍坐在榻前,纹身不动。


    自他前日将喻茜误认为白鸾曦,甚至还救下她,他觉得自己真是眼睛瞎了,怎能将白鸾曦认错!


    定是许久未能仔细端量她,待她醒后,定要好好观赏她的每一处。


    他又想起在丘欲雪横抱她时,她下意识往他怀里靠,脸颊还泛起绯红,看着真乖。


    门外,伫立在仙居外的仙侍实在等得不耐烦,轻声跺脚,又抬手敲击门扉,贴近门扉急声唤道:“公子在否?”


    池羡收回注意力,目光紧锁朱红的门扉,将发丝捧放回木盒,不紧不慢地盖紧木盒盖。


    “有事?”


    池羡并未开门,矮桌前摆放着一本经册,他翻阅书页,从未抬眼看过门外。


    “咳咳。”


    仙侍在门外清理嗓子,含笑温声道:“小的受喻茜仙子所托,特意带礼来此道公子救命之恩。”


    又是喻茜……


    池羡翻阅经册的手僵在半空,暖光折射在少年那双黑眸,可尽管暖意浓浓,却未能散去少年眼底的雾霾,甚至流露出阴鸷。


    他懒懒开口,压抑着怒意道:“那日我同仙子说过,救她并非本意,我不需要谢礼,还请收回。”


    仙侍脸色瞬间铁青,指尖掐着瓷盘,划过光滑的瓷面,盯着瓷盘内喻茜仙子亲手做的花糕,有些许惋惜。


    喻茜仙子在遥仙隐多年,从未有人让她亲手下过厨,他是第一位,可他却不领仙子的情,真是过分!


    仙侍为喻茜仙子打抱不平,没好气道:“也罢,公子大义凛然,自是瞧不起这些平淡无奇的谢礼。”


    言罢,仙侍转身离去,刚迈出一步又折回,撇嘴提醒:“忘了告诉公子,今夜遥仙缘将会出现一轮罕见的流星雨,在流星雨下许情愿,有几率获得实现。”


    池羡的寒光紧锁木盒,似是要将它看穿。


    流星雨……若能和她一起观赏,那可真好。


    云雾飘荡,碎星藏匿在云雾深处。


    池羡撇头遥望窗外的美景,想起幼时在人间听闻的传说,据说将两人的发丝交织一处,等同于命运的捆绑。


    这个传说在人间街坊传得沸沸扬扬。


    若真如此,他想和她世世捆绑,直到永远离不开对方。


    可他不知白鸾曦是否愿意。


    或许不愿吧……


    谁会和一无是处且无恶不赦的灭世魔头捆绑一生?


    若让他选择,那他亦是不愿。


    ……


    仙侍端着瓷盘回到茜翼殿,偌大的殿门,从底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凉。


    圈在怀底的瓷盘晃荡不定,花糕摇摇欲坠,如同仙侍躁怒难息的心情。


    仙侍轻轻推开门,瞧见端坐在案几前的喻茜仙子,她端坐在椅前,执笔认真描摹着画像,唇角含笑,浅眉薄唇,仪静体闲。


    喻茜耳垂微微摇动,抬眸看向伫立在门的仙侍,手中拿着画像朝仙侍跑来,淡粉的宽袖衫由风而动,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喻茜边跑边问:“如何?他是如何回复的?”


    仙侍不忍主子伤心,将瓷盘藏于身后,到底不愿欺骗,终叹息告知事实:“他拒绝了谢礼。”


    仙侍捧着瓷盘,呈现在喻茜眼前。


    喻茜眼底明显闪过失落,半晌,又重新拾起温馨的笑容。


    仙侍疑惑地问:“仙子,你难道不生气?”


    “生气?”喻茜浅眉微微上斜,勾起淡淡的笑意,自信道,“拒绝才于情于理,我为何要生气?”


    仙侍仍不懂,怯声道:“可是他拒绝了仙子亲手做的花糕,这是仙子有史以来第一次下厨,他却拒绝了……”


    喻茜弯起明眸,轻笑道:“无妨,依他目中无人的性情,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越是这样的性格,我便越喜欢!”


    云雾缓缓坠下,天边浮现一层浅淡的阴云,笼罩着驻足在茜翼殿外窃听的青年。


    伏泽剑眉微蹙,蜷缩着僵硬的指节,唇色泛白,那颗坚硬的心如同锋利的冰锥,坠落谷底,逐渐破碎。


    他寻了她七年,可为何他还是来晚一步,为何她偏偏喜欢别人?


    这是梦,一定是场幻境,梦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伏泽垂着头离开茜翼殿,心里五谷杂味,刺痛与无力涌上心间。


    仙侍微怔,盯着喻茜许久,未曾说过一句话。


    喻茜转过身,手中捧着方描摹的画像,暖光折射在少年英俊的面容,那双暗淡的黑眸染上星光。


    她轻轻抚摸画像上少年的肌肤,含笑问道:“那今夜遥仙缘的流星雨,他可愿来?”


    仙侍仰头望着天花板,思考许久,半晌才道:“我询问他时,他并未同意,但也未拒绝,许是会去。”


    喻茜抚摸腰间佩戴的凤鸣玉佩,弯起浅眉欣笑。


    ……


    遥仙缘。


    夜幕低垂,星月相伴,暗空闪烁着微弱的星光,天际划过浅淡的流星痕迹。


    众多仙派弟子换上华丽的锦袍来此观赏多年从未现世的流星雨,成群结队,交谈甚欢。


    白虞发髻簪着的梨花簪随着步伐晃动,几簇发丝垂落在脖颈,产生隐约的酥痒。


    走近瞧,前方有一座由彩纱包围的湖亭,矗立于半湖中央,彩纱由风舞动,轻飘飘地划过湖面,引起点点涟漪。


    彩纱有节奏性地飘动,美轮美奂,湖亭内一名女子端坐在茶桌前,扶起一杯茶,以袖遮面,徐徐饮之。


    青绿的湖面倒映出红衣老人的身影,格外耀眼。


    跟在白虞身旁的纪凌指向湖面,轻轻笑道:“今夜此景居然引来了月老!传闻啊,两位情投意合的人由月老亲自捆绑,那便是天道认可的恋人,生生世世相伴左右。”


    白虞环顾四周,仍未见池羡的身影,眼底终是染上些许落寞。


    纪凌的说笑声将她的思绪唤回,白虞眉梢微挑,碎星倒映在那双有神的明眸,半带轻笑道:“这些都只是人间街坊的俗闻罢了,若一人当真要离开,那便是天道也拦不住,求的不过是信仰。”


    纪凌睁着欣赏的目光看她,挠头笑道:“人活于世,怎能不寻些非意义之事呢?但凡是能够让你快乐的事,那便去做。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人,那便去接触。”


    能够带来快乐的人……


    白虞轻轻掐指,敛眸沉思,居然无意识地想起了池羡。可是平日和他相处,明明很畏惧的……


    白虞抬眸看向纪凌,薄唇翕张,正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言说。


    纪凌眼尾微斜,远望暗空点点繁星,扭头环望四周,瞧见一处绝佳的赏星位置,趁白虞留神,牵着她的手腕离开此地。


    白虞回过神,耳坠在风中摇动,产生叮当声,她蹙眉道:“纪凌师兄,跑慢点……”


    在敞亮的月光下,浅蓝色纱衣随风飘荡,摇摇欲仙,与莹白色锦袍相交织。


    很快,纪凌将她带到一处不起眼的高石,柳树矗立在此,随风摇动,纤细的柳叶轻点湖面,月光倒映在湖底,似是柳叶触碰弯月。


    仰望暗空,繁星闪烁,此地的确更甚观赏。


    纪凌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凑前抬手欲帮她梳理凌乱的鬓发。


    白虞薄唇轻颤,下意识撇头躲过。


    纪凌纤长洁白的手悬在半空僵硬,眼底掠过失落,唇角勾起自嘲般笑弄,笑得格外僵硬:“阿曦师妹,此地更甚观赏,你认为如何?”


    白虞抬手自行整理一番凌乱的鬓发,仰望暗空,弯月映在她的眸底,含笑道:“甚好!”


    碎星明亮,流星初现,暗空由明亮的弯月点燃,美不胜收。


    月影照射池羡那身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墨发及腰间,剑眉染上些许凉薄,挑眉时带着对此地的新奇。


    他用余光环望四周,却不见白鸾曦的身影。


    可今夜离开暮仙阁前,遇见闻泓和扶逸,他们都说白鸾曦醒后,朝着遥仙缘的方向走去。


    池羡捏紧成拳,“啧”了声,倒有几分不满。


    她醒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来找他,而是独自跑来遥仙缘游玩,看来是伤的不够重,寻到她后得给点惩罚。


    他一身白,与在场的众仙派弟子全然不同,大家皆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独他,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袍,映入眼帘时,却能够出类拔萃。


    彩纱拂动,喻茜淡粉色的纱裙在月光下照耀,她抬手撩开彩纱,踏着月光走向池羡。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视线纷纷落在白袍少年的身上。


    千百年来从未现世的流星雨,今夜在遥仙缘浮现,映着繁星、月光,带着彩色的流星雨划过暗空,留下五彩斑斓。


    仙派弟子们的目光投向暗空,纷纷感慨:“简直风光旖旎!”


    喻茜眨巴着杏眸,直直地盯着池羡,笑着唤道:“阿羡师兄,可愿与我一同赏星?”


    喻茜此前特意查询他的身份与姓名,的确如他所说,无名无姓。寒潭派的弟子唯有他与小师妹无名无姓,喻茜便只能如此称呼。


    池羡仍是环望四周,未曾正眼瞧过她。


    半晌,端坐在湖亭内的月老走出,手中拿着两根红线,朝着喻茜与池羡走来。


    在场的众人似是明白什么,“呼”地一声,众人拍掌起哄。


    喻茜扯下腰间的凤鸣玉佩,眼底含笑道:“在我们遥仙隐,不论是无意相助或是特意相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是你救了我,不论如何,我都应该向你道谢。”


    坐在高石的纪凌双耳微微摇动,乜眼望去,眼底闪过诧异,轻拍白虞的薄肩,急声道:“阿曦师妹,你快看看,那白袍少年好像是你的大师兄!”


    白虞遥望着星空出神,收回视线,顺着纪凌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眼底闪过喜悦,那人的确是池羡!


    可很快,她眼底的喜悦淡去,池羡身旁的人是……喻茜。


    他为何会与喻茜仙子相识?


    纪凌仔细聆听仙派弟子的声音,半晌,笑着总结:“阿曦师妹,你的大师兄那日在第一轮仙阵救下喻茜仙子,今夜喻茜仙子便邀他来此共赏流星。”


    白虞瞳孔微骤,长睫扑簌抖动。


    那日在仙阵,池羡受冥犀眼控制,因此伤害她,转眼又去救喻茜?


    且今夜喻茜邀他共赏流星,他便迅速来此地赴约?


    白虞的呼吸逐渐紊乱,藏在袖衫的那只手捏紧成拳。


    纪凌“嘶”了声,又道:“喻茜仙子是要作甚?道谢也不必将凤鸣玉佩交于对方,莫非她是喜欢……”


    纪凌见白虞脸色不佳,没敢再继续说。


    女子将凤鸣玉佩交于男子,那便是情定终生,喻茜喜欢池羡,那池羡呢,也喜欢她吗?


    或许喜欢吧,在仙阵救下她,今夜陪她共赏流星,这些行为都足以证明,他喜欢她。


    白虞薄唇轻颤,指节发白,心底仿佛有千万块石子堵塞,道不清、理不明。


    纪凌怯声问道:“阿曦师妹,可要过去瞧瞧?”


    白虞藏匿着碎星的明眸瞥了池羡一眼,又折回高石仰望星空,心神不宁道:“不必,就在这仰望星空便好。”


    纪凌折回高石,坐在白虞身旁,陪她一起共赏流星。


    肉眼可见,当下她的眼神明显有过失落,纪凌指节绞紧锦袍,薄唇翕张,却欲言又止。


    月光瞬间黯淡,池羡额前的发梢遮住眼底浮动的不耐烦,在众人面前,终是沉声道:“喻茜仙子,我不需要谢礼,我也不喜玉佩,还望仙子见谅,今日我来此,是来寻人,并非观星赏月。”


    众人面面相觑,狐疑道:“寻人?”


    喻茜收回凤鸣玉佩,粉嫩的脸色明显掠过苍白,咬唇轻问:“是阿曦师妹?”


    池羡眉梢微挑,并未作声回答,径直走向月老,将月老拉至湖亭。


    喻茜眼底闪过惊喜,他要寻的人,并非是他的师妹,而是月老?


    彩纱晃动,湖亭由彩纱包围,无人知晓池羡与月老在里面谈何话。


    半晌,池羡抬手拨开彩纱,半低头避开彩纱,走出湖亭。


    第二轮流星闪过天际,划破夜空,明亮的星星跟随流星雨波动。


    星辰倒映在白虞暗淡无光的黑眸,而身旁纪凌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从鼻尖到薄唇,看得格外入迷。


    转眼间,白虞重新拾起一个微笑,她想,有人喜欢池羡是件好事,这样,那个人便可代替她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这该是件天大的好事,距离回到原本的世界更近一步,可是她为何会感到落寞?


    弯月与亮星倒映在清澈的湖面,柳叶点滴湖水,泛起涟漪。


    白虞深吸一口冷气,清新的空气灌入鼻腔,碎星映在她那双明亮的鹿眸,炯炯有神,她轻声道:“纪凌师兄,谢谢你,谢你那日在仙阵救下我,今夜还愿意陪我观星赏月。”


    “不必道谢,阿曦师妹,只要你能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纪凌眼底的笑意愈浓,放在石块上的手指慢慢向她贴近。


    恍惚间,云层遮住弯月,少年眼底浮动着阴鸷,笔直地伫立在石块后,目光紧锁白虞,似是要将她看穿。


    池羡轻嗤一声,用着狠戾的语气道:“阿曦,和他观星赏月,你很开心?”


    第42章 遥仙隐(五)


    少年阴戾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拂在白虞耳边。


    乌云遮住弯月,周身散发寒冷,白虞心头颤动,屈指划过冰凉的石块,擦过纪凌温热的长指。


    月光照射在两人的指尖,池羡半眯眼,散发危险的气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白虞转过身,从石块轻轻跳下,因紧张身体摇晃不定,险些崴脚。


    好在纪凌及时伸手搀扶住她,这下白虞的心更加慌乱失措,待站稳身,忙不迭甩开纪凌的手。


    池羡眉梢间尽显压抑的怒气,她倒是清闲自在,醒后第一时间居然是找别的仙门弟子共赏流星?


    好啊,好得很。


    纪凌睁着圆眼直盯眼前阴鸷的少年郎,寒意席卷后背,蜷缩指节轻声道:“阿曦师妹,需要我回避吗?”


    池羡捏紧成拳,冷厉的寒光扫过纪凌,继而落在白虞身上。


    气氛阴沉,柳叶垂着头坠落湖底,寒风袭来。


    莹白霓裳由风飘扬,月光聚焦于池羡惨白的俊容,他的寒光紧锁纪凌,失去平日的温润。白虞联想起原书中池羡阴狠的手段,不禁打个颤。


    白虞抬手推动纪凌,轻声道:“纪凌师兄,你先回暮仙阁歇息吧,我们明日再见!”


    纪凌回头看她,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明日?


    池羡眸色蓦地一沉,寒光紧盯白虞,似是要将她看穿。她居然还想和纪凌日日相见!


    白虞后退几步,背靠高石,故意与池羡保持遥远的距离,努嘴道:“大师兄,你为何会来此?”


    池羡轻嗤一声,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白虞走来,似笑非笑道:“你是在怪我?”


    池羡再次误解白虞的意思,他认为白虞是在怪他打搅了她和纪凌独处观星的美好时光。


    “不是!”


    白虞微微蹙眉,有点不耐烦,压重声音解释道:“你不是在陪喻茜仙子观星么?干嘛还要来此地……”


    言罢,白虞的声音越来越小,宛若蚊子在耳边嗡嗡囔囔,直至彻底消散。


    寒意掠过,池羡庞大的身躯堵住白虞的去路,抬手撑着高石,不给白虞离开的机会。


    月光照映两人的面庞,阴影笼罩白虞,她缓缓抬头,撞上池羡阴戾的目光,脸颊泛起微微的红。


    “池羡……”


    白虞忙不迭避开池羡的视线,抬起颤巍的手轻推池羡。


    池羡眉梢微挑,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在池羡看来,就像小猫在身上蹭两下,夹着些许暖意。


    池羡抬手拨动白虞凌乱的发髻,平静问:“观星?我跟她很熟?”


    白虞薄唇轻轻颤抖,扑簌着长睫道:“在仙阵救她,她邀你共赏流星,你便来了,若这还不熟,那什么才叫熟?”


    池羡眼底不见半点波澜,半晌,他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


    他从未想到白虞生闷气时竟如此鲜活,这样鲜活的情绪是因他而生……


    池羡敛眸想起方与月老的交谈,眼底的笑意愈发浓。


    他拽住她白嫩的手腕,大掌紧紧地禁锢着她,哑声道:“跟我走,带你去见样东西。”


    他还没解释他和喻茜的事情呢!


    白虞按住他的大掌,蹙眉挣扎,厉声道:“放手,我不想跟你走!”


    这句话彻底激怒池羡,她对纪凌的态度温和乖巧,对他竟如此不耐烦!


    他抓住她的手腕,再抬高,死死地禁锢着她,压抑着心头的怒气,俯身在她耳边警告:“遥仙缘聚集众多弟子,阿曦应该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抱你回去。”


    白虞怔怔地盯着他,轻咬下唇,说不出一句话。


    池羡的这句警告击荡着她的心窝,白虞瞪了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回哪去?我自己会走路,不需要你牵着!”


    池羡哼出寒气,目光紧锁气鼓鼓的白虞,有些时候真恨自己不是冰笼,不能随时随地将她关锁。


    临走时,他到底还是拽住白虞的腕处,似是只有牵着她,心里才能得到平息。


    白虞挣不开这股强劲的力量,似是要将她掐入掌心的纹路,融入血肉。


    她到底放弃挣扎,省点力气与他决斗,只好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


    临近暮仙阁,他们在通往仙殿的路上碰见闻泓和扶逸。


    闻泓手中执着仙扇,铺展扇面煽风,转眼见着阿曦师妹,眉开眼笑地跑去。


    两名师兄甚是关切她的状况,围着她转个圈,见着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舒气道:“呼,阿曦师妹,你可吓死我们俩了!”


    扶逸忙点头,指腹抚摸闪烁着寒光的剑身,语气流露出些许责怪:“阿羡师兄,你是如何保护阿曦师妹的?”


    见阿羡师兄并未回话,叹了口气道:“好在纪凌及时出现,救下阿曦师妹,也好在阿曦师妹福大命大,才得以保住性命,真是让阿曦师妹受苦了。”


    池羡敛眸沉思,半声不吭,任由闻泓和扶逸责怪。


    此事的确怪他,若不是他,白鸾曦就不会受伤。因为她的出现,让他无比厌恶自己,更厌恶心脏里种植的那滴幽冥魔心血。若可以,他倒是真想把心脏掏出来,再用刀割掉那滴脏血,这样日后便不会再失控伤害她了。


    白虞挣脱池羡的禁锢,忙不迭摆手安抚道:“两位师兄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已然痊愈,这次的确多谢纪凌师兄。”


    池羡暗沉的黑瞳一震,乜眼看向她,她何时和纪凌的关系好到可以唤他“纪凌师兄”的份上?


    初来遥仙隐的那夜他命白鸾曦唤他“阿羡师兄”,可她硬是不唤,池羡也没再刁难她。而如今,她竟然主动唤纪凌为“师兄”。


    池羡冷嗤一声,纪凌真是该死。他都没有得到过这份偏爱,纪凌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得到!


    池羡越想越气,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冷眼看向闻泓和扶逸,不带有任何温度地笑道:“阿曦今夜赏星累了,得回去好好歇息,两位师弟还望见谅。”


    话尾,他特意加重“好好歇息”,眼底藏着意味深长的坏笑。


    闻泓和扶逸并未多想,只是感到一丝疑惑,抬手挠挠头,“啧”了一声后纷纷离去。


    池羡拂袖甩过,纯色灵力从袖口散发,撞击仙居朱红门扉,“砰”地一声,大门敞开。


    他拽住白虞的手腕,将她拉至仙居内,松手那刻,白嫩的腕处印上红痕。


    池羡转过身,抬手慢悠悠地关上大门。


    他并没有将白虞带回她的房内,而是将她带到两人前几日住过的仙居内。


    白虞因没站稳身,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身侧有一个矮桌,勉强屈肘撑着,这才站稳身。


    她深吸一口寒气,缓缓转过身,抬起掐红的腕印,不以为然道:“池羡,看看你的杰作。”


    白嫩的手腕浮现鲜红的掌印,那是独属于他的掌印。


    池羡眼底的怒气逐渐消散,继而是心疼,他迈步走来,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压两下,试探道:“很疼?我给你揉揉。”


    “我不需要。”


    白虞撇过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嘶”了声,甩开他的手,眼也没抬一下。


    池羡敛眸看着她腕处的红印,明明伤的人是她,可为何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他缓缓靠近她,温和地牵起她的手,抬手拨弄她额前挡眼的碎发,却不料白虞撇头躲过。她从进房后,就从未用正眼善待他。


    池羡心里自然不好受,但他明白,白鸾曦更不好受。


    他将她拉至雕花榻前,木窗外繁星闪烁,暗空仍留有流星雨的痕迹。


    白虞眼底的愤怒逐渐消散,她再次想起那夜在池羡温热的怀里共赏星辰,她半梦半醒,糊涂般隔着白袍在他心口按上湿热的唇印。


    想到这场画面,她的耳垂泛起微红。


    池羡牵着她的手,轻轻拨开由纱衣挡住的掌印,掌心拂过红印,浅蓝色灵力冲刷红印。许久,红印消散,疼痛跟随散去。


    他靠近白虞,伸手抱住她的薄背,将她拥入怀中。池羡薄唇轻轻颤抖,低头时耳廓刮过她的脸颊。


    白虞瞳孔微震,抬手欲推开他。


    池羡感受到她的抗拒,拥得更紧,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合二为一。


    他阖上眼,感受她的温度解释道:“阿曦,仙阵那日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冥犀眼的力量反噬,导致我失控伤及你。待我清醒时,发现你不在身边,我就去找你,听到惨叫声,我太心急担心你会出事,这才误救喻茜,我没有想过救她。”


    白虞微微蹙眉,救了也罢,救下她并非坏事,白虞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的神色轻松很多,问道:“然后呢?”


    池羡骤然睁眼,敛眸盯着她柔嫩的薄背,大掌按着她的薄背,霓裳被他捏得起皱。


    他薄唇微张:“今夜我并非陪她观星,而是来寻你以及某一件信物……”


    “打住!”


    话音未落,白虞及时阻止他继续开口,讷讷道:“你说你是来寻我,可你却在遥仙缘待了许久。”


    池羡眉头轻轻蹙起,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恍然想起与月老在湖亭的谈话,他牵起白虞的手,掌心拂过,一根红线缠绕在两人腕处,红线中央系上一个同心结,仿佛永远都无法解开。


    白虞那双眼眸明显闪过诧异,莫非这便是池羡口中寻的那件信物?


    白虞轻咳两声,摇手甩动红线,赧然道:“池羡,谁要和你系这根破线,你快给我解掉。”


    他盯着她,眉梢尽显笑意,薄唇翕张:“晚了。”


    从她降临在他的世界那刻,从这根红线诞生的那刻,从他在乎她的那瞬间起,一切都晚了。


    “同心结系上,那便永远都消散不了,除非……我死。”


    池羡眼底闪过些许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


    白虞瞥眸看向他,同心结挂坠在两人中间,听到他说出“死”的那刻,心跟着同心结坠落。


    陷入短暂的死寂,黯淡的月光照进屋内,烛火徐徐摇曳,照映窗影。


    池羡远望暗空的星星,永远明媚地闪烁着,从不黯淡,同她一样。


    半晌,少年清润的声音打破月色的死寂:“阿曦,你还欠我一场流星,可愿和我共同观赏?”


    白虞深吸清新的空气,眉目含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开口道:“我应该没有机会拒绝。”


    池羡整理一番白袍,落座雕花榻前,仰头观望满天繁星,星月相伴,静谧的夜里染上不同寻常的欣悦。


    他乖巧地坐在榻前,像个对未来充满希望、单纯无知的孩童,可凑近时,眼底却藏着若有若无的阴郁。


    红线牵动白虞,她落座在池羡身旁,与他并肩仰望星空。


    腰间佩戴的星星佩囊闪烁着黯淡的微光,透过窗影,映照出两道身影相靠的温馨的画面。


    白虞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安静道:“我们来晚了,没有流星可观。”


    池羡的思绪拉回,他盯着她,透过那双明眸,映照出小小的他,挑眉道:“你若真想看,随时都可以有。”


    “啊?”白虞没反应过来。


    只见池羡嗤笑一声,伸手平面划过暗空,掌心浅蓝色灵力投向星空。


    一轮五彩斑斓的流星闪过,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星划破天际,照映在白虞眼底。


    白虞的明眸瞬间点亮,她眼底透露出不可思议,欣悦感迎面而来。


    她回过头问:“池羡,这些都是你用灵力汇聚的?”


    他点头。


    白虞更加兴奋,轻扯他的白袍宽袖,眨眼道:“这招可否教我?”


    池羡微微怔住,她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学?莫不是想将此招展露给纪凌看?


    他泛白的指节绞紧宽袖,冷漠婉拒道:“不行!”


    “为什么?”白虞紧锁眉头,眼底的欣悦淡去,“你莫不是觉得我傻?永远都学不会。”


    见池羡没回答,白虞闷闷不乐地嘟囔道:“我不过是想在心情郁闷时,能寻些乐趣。”


    池羡那双黑瞳蓦地一震,试探性问道:“仅是如此?”


    白虞双手叉腰,不以为然地努嘴道:“嗯,不然呢?”


    “可以教你,但不是今夜。”


    池羡抬手轻轻弹了下她额间的花钿,眼角的笑意晕开。


    白虞自然也不急,总之他迟早得教她种种神诀,又何急于一时呢?


    红线牵动两人,线丝缠绕在两人腕间,忽隐忽现,同心结闪烁着红光,挂坠在中间摇晃。


    池羡盯着同心结漾出满意的笑容,这根红线是他寻月老,用两人的发丝交织而成。在遥仙缘湖亭时,他对着流星雨许情愿,愿天道成全他与白鸾曦,永生永世,相伴成双。


    想到这时,他忽然笑了。真是幼稚,人间街坊骗小孩的传言,他居然信了。


    不仅轻信,还照做。甚至祈愿天道成全。


    池羡撇头注视她,她的眼底泛着星光,明媚自信。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星星,若他拥有足够大的能力,倒真想给她摘一颗星星下来,至少能取悦她欢喜片刻。


    半晌,池羡温润的声音浮在她耳畔,打破这份静谧——


    “阿曦,和纪凌观星赏月开心,还是和我?”


    第43章 遥仙隐(六)


    池羡温润的声音激荡白虞的心脏,扑通一声,又停滞半秒,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两人靠得较近,足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吐出。


    明亮的星星倒映在她那双璀璨的鹿眸,她眨眨眼,长睫扑簌抖动。


    白虞半声不吭,缓缓转过头,对上池羡试探性的浅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下意识绞紧裙裾,红线也因此牵动。


    在白虞的脑海里,再次想起纪凌曾与她说过的话:让你感到开心的人,那便去接触。


    她盯着池羡,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瞳眸唯一的光亮聚焦于她。


    白虞感到纳闷,按道理,她是更喜欢纪凌活泼开朗的性情,可为何内心更偏向于池羡?


    仿佛心脏替她选择池羡,似乎只有和池羡在一起的时光里,她才会毫无顾忌地欣笑。


    白虞牵动红线,同心结在半空转个圈,许久,她咬唇道:“池羡,你们俩不同,给我的感触自然不同。”


    池羡眼底的光亮逐渐暗淡,她的言外之意仍是更偏向于纪凌?


    “白鸾曦。”池羡压低声音,眼底藏着落寞,夹着丝愠怒,“纪凌是如何给你带来开心的?”


    “我……”


    白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话到嘴边又吞回肚中。


    池羡眉梢微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手肘撑在膝前,微微开口:“哄你?”


    用甜言蜜语哄她?


    白虞眉目间尽显疑惑,沉默寡言,又似是在组织语言。


    方和纪凌观星时,她并没有多么开心,更多的是惆怅与烦恼。可是和池羡观星时,身心舒畅,空气都带着丝丝甜意。


    寒风拂过,耳垂挂着的耳坠发出悦耳的铃铛声。


    白虞眼睫抖动,捧着他俊俏的瘦脸端量,注视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认真道:“纪凌师兄生性活泼,无论是谁与他交往,都会很开心。可是池羡,于我而言,这份开心不是源于心底。”


    言罢,她的眼底含着落寞,再次遥望满天星辰。


    池羡敛眸暗想:她与纪凌在一起时,那份开心是源于表面,那和他呢?


    池羡绞紧宽袖,终是不死心地问:“那……谁才能给你带来源于心底的开心?”


    白虞瞳孔微震,薄唇微微颤动,细碎星光映在她那双明眸。


    她的唇角终于勾出浅笑,漫不经心道:“冉冉,伶师弟,还有……天师教弟子池羡。”


    言毕,白虞没敢看池羡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观赏星空。


    她希望他能懂,以天师教弟子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而不是重修魔道的灭世魔头。


    池羡那双毫无波澜的黑眸闪过诧异,许久没缓过来,甚至怀疑这是一场美好的梦境,梦醒她便会消散。


    直到暗空闪过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映着星月,那股熟悉的茉莉香灌入鼻腔。


    池羡伸出手,揽住她细嫩的腰肢,抚摸她的圆头,按入怀中,不得动弹。


    他阖上眼,享受来自她体内散发的馨香。在这瞬间,一个自私的想法钻出嫩芽,他想要关着她,让这股馨香只属于他,让她只能和自己说话,让别的人再也见不到她。


    片刻后,白虞伸出手轻戳他坚实的胸脯,身子往后缩了缩,又被池羡按进怀里禁锢。


    她的脸压着池羡的心口,不自在道:“池羡,你压着我头发了,很疼!”


    池羡骤然睁眼,视线往下看,见她那张小脸气得发红,不禁轻笑。


    他微微松手,捧着那簇乌发,放在鼻尖闻息,那股茉莉香迎面而来,冲刷全身的疲倦。


    池羡还有这种怪癖?


    白虞见此景,脸颊再次泛起绯红,忙伸手从他掌心抢过那簇乌发,指尖绕过发丝梳理,轻哼一声道:“你弄脏了,我又得洗!”


    池羡眼底的笑意晕开,咧唇轻笑道:“好好好,那我帮你洗?”


    白虞气鼓鼓道:“沐发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你。”


    池羡也没再深究,现在用不着,不代表以后不行。


    他懒懒道:“你还没教我绾发呢。”


    白虞微怔,若不是池羡提出,她都快忘记此事了。瞧池羡那笨拙的手法,若是亲手教他,岂不得丧失好几根乌发。


    这一头乌发都是她费尽心思养出来的,掉一根她都会心疼好久,可不能在池羡这流失!


    “咳咳。”


    她轻咳两声,按着太阳穴拧眉,趴在身旁的矮桌,“嘶,今夜的确过于静谧,我的意思是,太晚了,我好困。”


    池羡微微蹙眉,有点不甘心道:“可你不是说今夜教我?”


    白虞眼前发亮,瞬间惊醒,半起身道:“我说看我心情!我今夜困乏,若你执迷不悟,我自是心情不愉悦。”


    池羡听到她谈及心情,态度瞬间软下来。今夜不教,改日不论如何,也得教他。


    若她不愿,那他只能用另一种手段了。池羡脑海里浮现狠戾的手段,联想到她因惊异而泛起绯红的乖张模样,不禁轻笑。


    白虞起身下雕花榻,整理一番裙裾,迈步朝着朱红门扉走去。


    还未迈出两步,红线牵动她前行的步伐,白虞猛然回眸,撞上池羡无辜的眸色。


    池羡抬手晃动红线,眨着漂亮的黑眸,含着无辜,透过黑眸,瞳眸深处藏着得逞的坏意。


    白虞露出疑惑的眸色,轻扯红线,试图挣开红线的束缚,许久,都未能成功。


    她叹下长气,无奈道:“给我解开。”


    池羡伸出两指,拂过红线,浅蓝色灵力缠绕线条,依旧没能解除。


    他扬眉看向她,半带轻笑道:“嘶,解不开呢,据说红线得捆绑一夜,次日才能消散,今夜你恐怕只能待在这里。”


    白虞眼底明显闪过气怒,咬唇含笑,又折回雕花榻,凑身靠近他,浅笑道:“你曾说同心结从系上的那刻便永无消散,可若是你死,那便消散了。”


    言罢,白虞抬手抚上他紧实有力的腰身,指尖掠过腰带,再往上蔓延,纤细的长指缓慢地划过他的肌肉线条,最终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


    池羡盯她盯得出神,仿佛还在回味指尖的缠绕。


    少女睁着明亮的鹿眸,池羡的耳垂泛起滚烫的红,喉结滚动两下,屋内温度上升,勾起他的欲望。


    池羡眼眸潋滟,全身似火般燃烧,总觉得体内感到空虚。


    他的指尖绞紧宽袖,捏得皱巴巴,声音近乎暗哑道:“阿曦,别惹火上身。”


    白虞脸颊泛起恼怒的红,伸手推开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雕花榻。


    池羡还未回过神,被她这么一推,身子向后退缩,屈肘撑着雕花榻。


    白虞抬手,愁眉苦脸地盯着红线道:“这根红线的距离如此短,我们俩总不能就一直坐在雕花榻撑一夜吧!”


    池羡敛眸沉思,深邃的黑眸闪过些许波澜,他问:“白鸾曦,你愿意和我绑这根红线?”


    白虞绑着红线的那只手悬在半空,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自绑上红线的那刻,她没有过多的气愤,反倒是一种安心。


    她触碰红线,暖意从掌心蔓延,喃喃道:“纵使我有再多的不愿,可如今都绑好了,我还能有拒绝的机会吗?”


    池羡眼底明显掠过一丝欣喜。


    白虞伸出纤长的细指,指向他,夹杂着责怪道:“你快想办法,我真的困了。”


    办法?


    池羡眼底凝聚着坏意,他起身,来到白虞眼前,半俯身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打横轻抱,拥入怀中。


    迈出大步朝着软榻走去,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彩纱,投影出两道身影,白袍与霓裳交织,红线缠绕两人。


    池羡抬手撩开彩纱,将她放到软榻里边。


    烛火微弱的光映在少年那双黑眸,白虞往里缩,霓裳披风随着动作缓缓垂落,露出细腻光滑的香肩,她忙不迭提着单薄的被褥捂身。


    恐慌道:“池羡,这个办法不好吧……”


    池羡剑眉微挑,带着些诧异,半晌,他轻轻嗤笑,蹲下身跪地,屈肘趴在软榻边缘。


    仰头看向她时,眼眸似水般温和,微微开口道:“这样呢?阿曦能接受么?”


    白虞眼底的恐惧渐渐散去,他居然跪地趴在软榻边缘睡觉!


    窗影映出少年乖张的姿态,白虞捂着被褥朝他慢慢靠近,那股淡淡的幽兰香灌入鼻腔,她讷讷问:“你不会冷?不会腿麻?”


    池羡含笑盯着她,微微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摇动,很是乖巧。


    他眼底的雾霾散去,笑问:“阿曦是在关心我?”


    白虞不禁打颤,连忙捂着被褥躺平,隔着被褥感受到池羡直直盯着她,脸颊泛起绯红,忙侧过身,提被褥捂脸。


    耳畔传来她羞臊的声音:“池羡,熄灯,不许说话。”


    池羡盯着她的薄背,哼笑一声,他平日夜里歇息从不熄灯,可到底是她的指令,不得不做。


    池羡起身,半俯身吹灭榻前的灯烛,拂袖间屋内陷入黑暗,只剩红线微弱的红光指引,还有她那薄弱的呼吸声。


    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木窗射进屋内,夜色如画。


    池羡趴在软榻边缘,半睁眼悄悄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浅笑。


    *


    旦日,晨光熹微,云雾笼罩整座悬浮在半空的暮仙阁。


    昨夜下了阵子细雨,阁外嫩芽滴落露珠,走出暮仙阁,空气夹杂着清新。


    来到仙殿,知雀站在藤树枝叶前鸣啼,碧水环绕,灵鹤聚集,伫立在河边伸脖观望,有节奏性地产生长鸣。


    闻泓和扶逸围着白虞,上下打量,担忧问道:“阿曦师妹,昨夜歇息可还舒适?”


    白虞下意识瞥向池羡,撞上他探究的目光,脸颊再次泛起浅淡的粉,方笑道:“师兄们不必担心,我已无碍,经昨夜歇息状态好了不少。”


    闻泓和扶逸面面相觑,点头重复道:“那便好,那便好,有惊无险啊!”


    闻泓甩出折扇,捏着扇柄煽动,微风拂过白虞额前的碎发。


    扶逸则跟在三人身后,垂下的那只手攥紧仙剑,行走时,高束的马尾在半空晃动。


    四道靓丽的身影踏雾而来。


    忽闻身后青年清润温和的声音——


    “阿曦师妹!”


    白虞蓦然回首,撞上青年炽热的目光,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第44章 遥仙隐(七)


    纪凌站在云雾深处,雾气散开,暖光笼罩着青年,他咧唇轻笑,唇角漾出不深不浅的酒窝。


    微风拂过,青年高束的发丝飘扬,整个人看似如二月暖阳般温暖。


    池羡睨了他一眼,叉在胸前环扣的双手缓缓垂落,眸色逐渐暗沉,牵起白虞的手,催促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焰琅秘境。”


    白虞恍然怔住,余光瞥向纪凌,到底还是跟着池羡离开此地。


    闻泓和扶逸愣在原地,回眸端量纪凌,空气沉寂许久,两人面面相觑,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


    闻泓扶扇躬身,扶逸则是执剑福礼,几乎同步,颇有默契。


    见阿羡师兄和阿曦师妹离去,闻泓和扶逸转过身,小跑几步紧跟其后。


    纪凌伸出手欲阻拦,脸上洋溢兴奋的笑容逐渐僵住,总觉得阿曦师妹今日不对劲,昨夜说好的“明日见”,可今早见着,她的态度却冷冰冰的。


    莫非昨夜他惹她生气了?又或者是他招惹到那位“阿羡师兄”?


    纪凌着实想不通,抬手挠头,心底甚是矛盾。


    眼见阿曦师妹的身影在他眼底消散,云雾深处映出少女窈窕的身姿,身旁还有三位身躯庞大的男子。


    纪凌“嘶”了声,决定亲自问清楚阿曦师妹为何不愿与他交谈。


    思及此,纪凌轻咬下唇,鼓足勇气冲过云雾,追上阿曦师妹的步伐。


    他离阿曦师妹越来越近,青年腰间垮着一把锋利的仙剑,呈青蓝,他迈步走近白鸾曦,轻声唤道:“阿曦师妹,我昨夜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纪凌垂头,不敢抬眸看白鸾曦的眼睛,说话时夹杂着委屈。


    池羡手一顿,“啧”了一声,更是不耐烦。


    他从未想过纪凌会这么快追上,还一直纠缠着白鸾曦。


    白虞回眸,再次撞上青年炽热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他便迅速低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白虞松开池羡的禁锢,含笑温声道:“哪有,昨夜多谢你,眼见进入焰琅秘境的时辰将至,我们别在这浪费时间。”


    闻泓和扶逸相视轻笑,异口同声道:“那日多谢纪凌师兄舍命相救,阿曦师妹这才保下性命。”


    纪凌眉梢中尽显笑意,待众人转身离去,只剩他伫立在原地。


    焰琅秘境仙阵第一关,禁止用灵,众仙派弟子从踏进焰琅秘境的那刻,皆丧失灵力。可那日他却亲眼目睹阿曦师妹使用剑灵。


    *


    焰琅秘境,阴雾缭绕,寒风袭卷。


    松澜天仙拖着长袍,头戴金簪,璀璨夺目。


    沂云仙老则伫立在镜像前,伸掌浮现焰琅秘境,蓝光闪过,镜像投射出第二关仙阵。


    焰琅秘境第二关仙阵晴空万里,草木丛生,碧绿璀璨,如同一幅春意盎然图。


    松澜天仙抬手整理长袍,缓缓起身,仰头扫视阶下的仙派弟子,肃然道:“前几日的第一关仙阵,可有弟子使用灵力?”


    许久,未能得到回应,阶下的仙派弟子只是面面相觑。


    松澜天仙的目光落在喻茜仙子身上,半晌,她转移视线,看向沂云仙老。


    白虞躲在闻泓师兄和扶逸师兄身后,抬起无辜的眸子瞥向池羡。


    沂云仙老轻咳两声,抬手捊动胡须道:“既无人回答,那便开启第二关仙阵。”


    言罢,松澜天仙伸掌动用灵力,纤长的臂膀流淌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镜像,焰琅秘境涣散寒光。


    沂云仙老并出两指,指向悬空,两指轻飘飘地晃动,金光冲破阴雾,撞击悬空断裂,坠落细碎金光,降临在众仙派弟子掌心。


    金光带领众仙派弟子进入焰琅秘境,霞光四射,树木丛生,朝气蓬勃。


    白虞因灵台不稳,抬手拽住一根嫩枝,“咔擦”一声,险些折断。


    “欢迎众仙派弟子来到焰琅秘境,此关为‘寻找羽翼’,寻找到两兽掉落在此地的羽翼,便可通过仙阵。此关仅有一百根羽翼,可使用灵力,望众仙派弟子尽所能寻回。”


    耳畔响起沂云仙老与松澜天仙组合的声音,苍老夹着些肃然。


    耳边传来众人的杂碎声:“嘶,才一百根,还是比拼灵力,通关几率岂不更渺小?”


    其中一名弟子睨向白虞四人,带着点幸灾乐祸道:“寒潭派那四人,准备被众仙派揍死吧,灵力微弱,还敢来参加焰琅仙会,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也是,要淘汰,也必须是他们先走。”


    纪凌耷拉着眼皮,目睹众仙派侮辱寒潭派,心底自然不是滋味。


    他手持利剑,朝着白虞走来,安慰道:“阿曦师妹,不必在意闲杂人的碎语,我就觉得你的剑艺很厉害,定能通过此次仙关。”


    池羡眉梢微挑,用寒光睨向纪凌,带着点讥讽味。


    哪怕白鸾曦没能抢到羽翼,他也能保她顺利通关,何需纪凌几句动动嘴舌的安慰话?


    白虞躬身,滑顺的乌发垂落腰间,抬眸笑道:“多谢纪凌师兄。”


    纪凌摆手回笑,身后传来同仙派弟子的招呼声,纪凌撞上桑烨的寒光。


    桑烨着一身黑袍,前鬓和发尾染有红色,眼尾艳丽,额前镶嵌着歪扭的额纹,呈朱红。


    纪凌向白虞招呼道:“阿曦师妹,我先回沧海派,待仙阵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白虞点头答应。


    池羡轻哼一声,他倒是希望纪凌无法通过仙关,带着他手中那柄破仙剑滚远点,再也别来找白鸾曦。


    桑烨“啧”了声,撇嘴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同弟子道:“纪凌师兄又在献殷勤,寒潭派全是废仙根的弟子,不知道有什么好交往的。”


    此话虽隔遥远,可焰琅秘境是封闭空间,声音虽小,但回音可不小。


    闻泓和扶逸听完此话,眼底浮起愤怒,恨不得下一秒将折扇和剑甩到桑烨头上,最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白虞安抚闻泓师兄浮躁的心绪,冷静道:“仅有一百根羽翼,我们得尽快寻找,切勿浪费时间。”


    还是同前日那般,闻泓和扶逸走一条小径,白虞和池羡为一条小径。


    才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女子稚嫩的声音——


    “阿羡师兄!”


    喻茜提着淡粉色裙裾,越过草木,眉开眼笑地朝着池羡跑来,发髻系有杏白发带,迎风而来,发带在风中飘扬。


    她来到池羡身边,抿唇笑道:“阿羡师兄,那日多谢你在仙阵救我,你不愿接受我的谢礼,没关系,礼尚往来,这次仙阵换我护你。”


    白虞绞紧袖角,乜眼看向池羡,心里五谷杂味,抛下池羡独自走进小径。


    池羡见白虞离去,冷脸道:“喻茜仙子,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的谢礼我不需要,仙阵更无需你护我,还望仙子适可而止。”


    他怔住,继续补充道:“仙子日后不必唤我‘阿羡师兄’,我听不惯。”


    言罢,池羡追上白虞的身影,只留下冷冰冰一句话和那身如皓雪般纯白的背影,逆光踏入小径。


    喻茜愣在原地,轻抿下唇,眼底的失落溢出。


    她叹下一口长气,闷闷不乐地伫立在原地,身侧的嫩芽滴落露珠,她的心宛如露珠,坠落在地。


    喻茜眼框逐渐泛红,直到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


    伏泽手中捏着狗尾草,梳理草尾,半带轻笑道:“喻茜仙子可愿和我一队?”


    喻茜恍然回神,收起眼底的红晕,转过身撞上青年温情似水的笑眸,扑簌长睫,眨着杏眸。


    总觉得眼前的青年倍感熟悉,可却认不出他究竟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仙派的?”


    喻茜哽咽的声音传入青年耳畔。


    伏泽盯着她,盯的出神,为她的伤心感到惋惜,更多的是心疼。


    七年了,曾经救他的那名女子终于回眸看他一眼了,可她却含着泪。


    青年薄唇轻启:“灵鹤派伏泽,见过喻茜仙子。”


    喻茜端量他,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姿态,她道:“伏泽,福泽,是个吉利的名字,你为何想和我一队?”


    伏泽道:“灵鹤派众弟子皆离去,我寻不到人,便瞧见喻茜仙子在此。”


    喻茜朝着小径走去,回眸嫣然轻笑:“走吧。”


    *


    白虞双手环扣,怀中抱着凤舞剑,云锦绣鞋踩着茂盛的嫩草,发出“吱呀”脆响。


    她撇嘴,心头浮上躁热,在心底暗自腹诽:池羡什么时候和喻茜的关系好到可以唤对方“阿羡师兄”的份上?


    思及此,眼前凭空浮现白袍少年的身影,他伫立在白虞眼前,挡住她前方的道路。


    白虞垂眸盯着晃动的嫩草,直到沉重的阴影将她笼罩,白虞驻足,抬眸撞上池羡冷厉的寒光。


    白虞无视他,侧过身与他擦肩而过。


    池羡则紧跟其后,轻声唤道:“白鸾曦,我……”


    言犹未尽,白虞转过身,拔出凤舞剑,晴光映衬涣散着寒光的剑身,她手腕翻转,剑柄抵住池羡的心口。


    扬眉阴阳怪气道:“喻茜仙子正想和你一队,阿羡师兄为何不答应呢?喻茜仙子可是会伤心的。”


    池羡暗沉的眸光瞬间发亮,她居然唤他‘阿羡师兄’!


    “阿曦。”池羡抬手握住剑柄,白皙分明的骨节染上红晕,“她,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一队。”


    “池羡,你……”


    白虞恍然片刻,薄唇微微颤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收回凤舞剑,跨在腰间,恼羞成怒地离去。


    晴光笼罩白虞,为她柔顺的乌发渡上漂亮的金粉,梨花簪插在发髻璀璨夺目。


    池羡追上她,迎光而行,白袍与莹蓝霓裳交织,在光的照耀下,映出两道般配的身影。


    池羡见她恼羞成怒,眉梢含笑,不断地打扰她,像个蜜蜂在耳边吵嗡。


    “阿曦,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讨厌她,更讨厌她唤我‘阿羡师兄’。”


    “我很讨厌她绵绵不断地送礼,遥仙缘那夜,我从未收下过她的凤鸣玉佩。”


    “白鸾曦,你说句话,好不好?”


    白虞深吸一口暖气,阳光折射在她纤长的羽睫,棕瞳映出他的身影。


    白虞转身面向他,冷然道:“够了,池羡,你近日话太多,别忘了正事。”


    池羡怔怔地看着她,敛眸沉思,心底升起不甘。


    “此地有两条岔路,你我分头寻找。”


    白虞手持凤舞剑,指向岔开的两条小径,蜿蜒曲折,倒刺横生。她回眸见池羡耷拉眼睑,委屈不乐,白虞方欣然笑道:“你的解释我听到了。”


    白虞从腰间佩囊掏出一副通天音符,是那日初来焰琅秘境,闻泓师兄所赠。


    她合并两指,通天音符在指缝晃动,白虞弯起明亮的鹿眸问:“池羡,你的通天音符可还在?”


    “自然在。”


    池羡伸出掌心,在掌心画了个圈,一幅崭新的通天音符平躺在大掌,他小声道:“听到了我的解释,就不能快点回一句话?”


    “知道啦。”


    白虞走到池羡身后,抬手按住他肩头,推动他往前走,走到弯折的小径里,她摆手招呼道:“有事传信号。”


    言罢,白虞毫不犹豫地走进对立的小径,步履匆匆,拔剑斩除小径侧边横生的倒刺,沿着弯曲的径路行走。


    池羡蓦然回首,远望她的身影,直至彻底消散在眼底。


    *


    径路深处,枯叶繁茂,枝叶长满利刺,暖阳四射。


    白虞抬手拨动杂乱横生的枝叶,拔剑甩动,利刺垂落在地,她的额上冒出汗珠,背后的热汗浸湿单薄的纱衣。


    往前迈出一步,瞧见一根闪烁着赤光的凤凰羽藏在嫩草里,半露出鲜丽的凤羽根。


    白虞眼前发亮,冷静沉思片刻,心底发怵,总觉得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凤凰羽,环顾四周,未瞧见任何端倪,方劈开径路,趴开嫩草,取出凤凰羽。


    她将凤凰羽捧在掌心,阳光折射在赤红的凤羽,为了防止遇歹徒共争,便只好将凤羽藏于袖衫。


    手执凤舞剑折回小径,弯眸轻笑,甚是喜悦。


    正在沉思见着池羡后,该如何跟他夸大其词。


    转眼间,天摇地晃,头晕目眩,“扑通”一声,坠落地底。


    知雀鸣啼,杂草纷飞。


    白虞跪趴在泥泞里,屈肘支撑,白皙粉嫩的脸颊沾染肮脏的灰尘,干净无尘的裙裾染上污渍。


    白虞抬袖抹去脸颊的灰尘,掀起愤怒的明眸仰望晴空,刺眼的光芒折射在她那双暗沉的眸子。


    灰尘迎面,白虞意识到不对劲,伸手触摸袖衫,发现凤凰羽消失不见,她攥紧凤舞剑,愤然道:“你是何人?”


    青年冷嗤轻笑,朝着地洞走来,驻足在高于千丈的地洞边缘,抬足间扫下灰尘,飞散至洞底。


    他眼尾微斜,颇有兴趣地看着手中赤红的凤凰羽,咧牙发邪地笑:“师姐,多谢你帮我找到这根凤凰羽,你人美心善,应该不会与师弟计较吧。”


    他转过身,用余光瞥向地洞,伸掌释放灵力,悬空浮现草坪,将露天地洞彻底掩藏,洞底陷入漆黑。


    青年轻哼一声,笑道:“师姐费尽心思帮我找凤凰羽,那我也应该补偿师姐,不如就将师姐永远困于此地?”


    “师姐可还喜欢师弟赠予你的这份见面礼?”


    青年方驻足在地洞边缘,未能见着他的面容,隐约瞧见他暗黑的锦袍。


    风尘仆仆,白虞轻咳两声,抬手煽动灰尘,捂鼻哽咽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将我困于地洞?”


    “若只是为了一根凤凰羽,以你的剑灵,未必斗不过我。”


    青年掀起暗眸,攥紧凤凰羽,咬牙愠怒道:“错了,你们寒潭派的弟子都该死,你们全是废灵根的弟子,凭什么有资格参加焰琅仙会!”


    “我本以为你们没有多大的本事,毕竟第一轮仙阵仅有四百株仙草,却有千人共争,我认为你们会全军覆没,未料竟全侥幸存活。”


    白虞仰头问:“你为何对寒潭派有如此大的敌意?”


    青年想起在沧海派时,曾与茯音师妹交谈甚欢,只可惜一场仙阵大赛,茯音师妹重伤失去灵根,送至寒潭派,在寒潭派修炼多年,却依旧未能再炼灵根。


    而寒潭派的师父当年接走茯音师妹时,曾信誓旦旦地承诺,定会保她再炼灵根。


    直到今日,茯音师妹销声匿迹,青年心头的怨恨无法挥去,他必须要拿到无极仙丹,寻回茯音师妹失去的那块绝世灵根。


    他敛眸,懒懒道:“师姐还没告诉我,可还满意我赠予你的这份见面礼?”


    白虞叹下浊气,提着肮脏的裙裾落座身侧的树藤,手托着腮,看似格外平静。


    青年见地洞无回应,肆意笑道:“那便是喜欢,既然喜欢,那师姐就乖乖待在这,哪都不许去,我会不定时来看你的,若是被我发现你跑了……”


    青年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白虞仰头瞪向不见天日的地洞,抬足踢动枯枝,喃喃道:“不跑难道等你回来给我收尸?当我是傻子呢!”


    白虞垂手摸到腰间佩囊鼓鼓的,再往深处摸,是一颗圆滚滚的水珠,隔着佩囊布料散发寒意。


    白虞起身,眼底含笑,忙不迭拆开佩囊,从里掏出那颗冰魄珠。


    她将冰魄珠举高,冰魄珠散发微弱的蓝光,照耀整个漆黑的地洞。


    白虞想起上次在安阳镇,池羡能够通过冰魄珠感应到她,那么这次也定能感应。


    白虞踮脚举高冰魄珠,抬手轻拍两下珠身,许久,仍无反应,她微微蹙眉,有几分难以置信。


    半晌,她在这座不足十寸的地洞徘徊,托腮沉思,脸色瞬间苍白。


    莫非池羡也遇到危险了?不对,以他强盛的灵力无人能重伤他。


    莫非因她身在地洞,冰魄珠无法对外传递感应?


    白虞“嘶”一声,抓耳挠腮,撇嘴仰望天空,又坐回树藤。


    耳畔传来知雀声,白虞恍然想起闻泓师兄那日赠予她的通天音符,忙不迭掏出,将它捧在掌心,轻轻弹指,除去符纸粗糙面沾染的灰尘。


    白虞双手合十,举高符纸,恳求道:“拜托拜托,我最后的希望将寄托于你了!”


    言毕,白虞合并双指,在符纸粗糙面学着字符描摹,抬指间,通天音符消散,一切恢复静谧。


    闻泓抬手接收通天音符,神色大惊道:“不好!阿曦师妹遇到危险!”


    白虞心事重重地坐在树藤前,合并双腿,趴在膝前,怀里圈抱着冰魄珠。


    她仰望洞天,眸底染上细碎星光,也不知道闻泓师兄可否收到通天音符。


    等候许久,地洞内空气潮湿,白虞捂鼻打了个喷嚏,微微耸肩,寒意从腿根蔓延。


    她阖上双眸,空气沉寂许久,直到天光射下,久违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顶,灰尘扑扑。


    少年温润的声音浮在耳畔,带着点窃笑:“在这都能睡着?”


    大自然温馨的暖意攀上潮湿的薄背,那股浅淡的幽兰香扑鼻而来。


    白虞缓缓抬起不可置信的明眸,撞上池羡柔情似水的黑眸,阳光笼罩着他,让白虞不自禁想要靠近,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池羡?”


    白虞揉揉眼,害怕这是她的臆想。


    第45章 遥仙隐(八)


    池羡伫立在地洞边缘,伸出两指,如冰雪般纯净的灵力缠绕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向白虞,将她包裹。


    寒意席卷,白虞摆出双臂,灵力缠绕在她纤长的臂膀,沾有灰尘的裙裾在灵力的冲刷下,变得一尘不染。


    灵力将白虞拉上高悬千丈的地洞,阳光折射,长睫沾有灰尘,她眨眨眼,抬眸注视池羡。


    白虞从腰间佩囊掏出冰魄珠,仰头问:“池羡,我在地洞时,用冰魄珠联系你,为何没有感应?”


    白虞轻捏珠身,敛眸沉思,莫非上次在丘欲雪吸魂阵时摔坏了?


    他道:“我能感应到你的危险,但是没回应你。”


    池羡眼底升起担忧,那双黑眸凝聚着愠怒。


    他抬手擦去她鼻尖的灰尘,沉声问道:“谁伤的?”


    白虞俯视地洞,脑海浮现出那名青年沉重的阴影,个子高大,体型偏瘦,披一身暗黑锦袍,在暖光的折射下,她隐约瞧见青年前鬓染有赤红。


    额前似乎有一道血纹,白虞将青年的外貌描述的栩栩如生。


    池羡不见波澜的黑眸明显掠过诧异,披暗黑锦袍并不罕见,但前鬓染有赤红,且额前还有一道血纹,他能想到的只有沧海派那位弟子。


    “哎,阿曦师妹!”


    闻泓和扶逸迈步跑来,额前冒出豆大滴汗珠,抬起宽袖抹去,气喘吁吁道:“阿曦师妹,是何人伤的你?若被师兄知道,必打断那人狗腿!”


    白虞轻咬下唇,眼底多了几分忧郁,摇头解释道:“方和大师兄商讨,猜疑是沧海派弟子桑烨。”


    “又是他!今早在仙派喧哗,诋毁我们寒潭派,如今又伤害阿曦师妹,若不给他点教训,明日岂不踩在寒潭派长老的坟祖上!”


    扶逸脸气得铁青,直跺脚,手中的剑恶狠狠地插在松懈的泥泞,剑身划过草地,嫩草折腰。


    他捞起袖子,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


    闻泓“嘶”了声,伸手拽住扶逸,手中的折扇轻拍扶逸额头,扬眉问道:“扶逸师弟,你去作甚?”


    “闻泓师兄,别拦我!”


    扶逸甩手挣脱禁锢,咬牙切齿道:“我忍他很久了!若真瞧不起寒潭派,倒不如当面对决,欺负女子这又算什么!”


    池羡听得实在不耐烦,抬手按住太阳穴揉捏,薄唇微张:“够了,小脾气闹够没?”


    扶逸咬唇不甘,怯声道:“大师兄,你难道不深究此事?任由阿曦师妹受苦?”


    白虞按住凤舞剑,深吸一口暖气,轻声道:“扶逸师兄,桑烨抢走了我的凤凰羽,眼见焰琅秘境第二轮仙阵时辰将至,凤凰羽所剩无几,他应该未出焰琅秘境。”


    知雀在半空飞翔,耳畔传来灵鹤的鸣啼,婉转悦耳。


    闻泓环望四周,终是从腰间掏出一根赤红的凤凰羽,在暖阳的照耀下,更加璀璨夺目。


    闻泓将凤凰羽交于白虞手中,摇扇轻声笑道:“阿曦师妹,我答应过师父保你成功驯服两头千古神兽,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只可惜,师兄不能陪你度过四轮仙阵。”


    白虞掌心摩挲着凤凰羽,眸色微怔,拧眉道:“师兄,你要退出仙阵考验?”


    她捏紧凤凰羽,吸鼻劝道:“师兄,桑烨的凤凰羽是抢来的,他没资格获得仙阵考验的机会,我们将它抢回来便好,为何你们要自暴自弃?”


    言罢,松澜天仙严肃的声音浮在耳畔,回音响彻整座焰琅秘境——


    “神鹰羽、凤凰羽已收集完毕,第二轮仙阵考验即将结束,请各仙派弟子自回暮仙阁。”


    “来不及了。”


    闻泓乜眼看向池羡,执扇轻戳池羡的心口,叮嘱道:“定要好好照顾阿曦师妹,我和扶逸师弟还有师父,以及寒潭派众弟子等你们凯旋归来!”


    时间将至,第二轮仙阵结束,焰琅秘境的镜像即将关闭。


    闻泓抬手轻拍衣襟沾染的碎屑,提扇触碰扶逸肩头,神情严肃道:“走吧,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扶逸拔出插在泥泞里的利剑,略微点头,执剑躬身福礼,与闻泓异口同声道:“阿曦,阿羡,多多保重。”


    白虞薄唇颤动,伸手触碰两位师兄的宽袖,却未能抓住,如同流沙般。


    白虞“嘶”了声,手撑着膝盖,半蹲在地上。


    抬眸望见两道矫健的身影离去,暖阳照射乌发,金光闪闪。两位意气风发的青年远去,背影化为一团黑,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行走,逐渐消散在眼底。


    “白鸾曦,你受伤了?”


    池羡凑过身,半俯身贴近她耳畔,浓长的墨发滑落身前,发丝掉落在白虞白皙的脖颈,惹得发痒。


    白虞微微动身,膝盖一阵刺痛,她拧紧眉,双手捏住膝盖。


    想来是掉下地洞,跪地磕到膝盖,因此破皮。


    池羡见她没回应,凑到她身前,大掌按住她细小的脚裸,拨开裙裾,捞至腿根。


    白嫩的膝盖染上红晕,几滴嫣红的鲜血顺着腿根流淌,滴落在池羡骨节分明的长指,他抬起殷红的眸子盯着她。


    白虞身子轻颤,耳垂泛起淡淡的绯红,往后缩腿,挣脱池羡的禁锢,又被池羡按住。


    她提着宽大的袖衫凑近池羡,低喃道:“你的手沾血了。”


    池羡“啧”了声,将手藏在身后,攥紧掌心,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蔓延,他道:“无碍,你的血,不脏。”


    池羡在身后施展灵力,清除掌心的鲜血。他才不会嫌弃她的血,若不是要背她回暮仙阁,他倒真想让这嫣红的血一直流淌在他的掌心。


    暖光折射在他那双幽暗的黑眸,池羡转过身背对她,宠溺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白虞愣住,望进他那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瞳眸,鲜血滴落在草坪,翠绿染上嫣红。


    她提袖轻擦伤口,抹去血渍,朝着池羡靠近,身子倾倒在他坚实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脸贴近他瘦削的下颌,呼出的气息隔着衣襟蔓延至心底。


    那股暖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池羡双手揽住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背着她离开焰琅秘境。


    *


    池羡背着白虞走在回暮仙阁的路上,迷雾散去,映出紧紧相贴的两人。


    白虞趴在他的背上阖眼,半梦半醒。


    膝盖的鲜血流淌的速度在逐渐加快,浸湿纱衣,染红莹蓝霓裳。就连池羡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皆染上丝丝鲜血。


    云雾深处传来刀剑碰撞声,“霹雳啪啦”,场面异常激烈。


    白虞唇色苍白,半睁眼远望那片朦胧的云雾,恍惚间望见闻泓和扶逸的身影,她抬手,艰难地指向前方道:“池羡,闻泓和扶逸师兄……”


    膝盖再次迎来刺痛,她不敢动身,紧咬下唇,噤声不语。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的伤口,大腿安放的位置,鲜血蔓延,染红他的白袍。


    他抬眸,远望云雾深处,刀剑声越发激烈,她膝盖流血的速度也在加快。


    池羡平静道:“先回暮仙阁疗伤。”


    白虞微微摇头,发髻蹭着他的脖颈,酥痒感袭来,她无声嘟囔道:“不要……”


    池羡微微摇头,真拿她没办法。抬眸望进云雾,黑眸多了几分担忧。


    这件事她早晚都会知晓,倒不如让暴风雨提前到来。


    池羡背着她往前走,云雾散开,剑光掠过,折扇围绕着云雾挥出半个弧度,青色灵力挥展。


    微风拂过,吹乱额前发梢,白虞瞳孔微震,环手抱紧池羡。


    池羡感受到她的紧张,掀起犀利的黑眸,伸掌控制折扇波动,朝着桑烨的方向飞去。


    折扇宛如一把锋利的仙剑,穿过云雾,划过桑烨粗糙的发尾,赤红发丝掉落几根。


    “该死!”


    桑烨攥紧成拳,骨节捏得嘎嘎响,抬起愤怒的红瞳朝池羡望去,额前的血纹鲜红,仿佛要渗出血来。


    扶逸见桑烨出神,踮脚微碰青砖,摆开双臂,身子悬在半空,三千发丝在雾里飘扬。


    剑光掠过,扶逸手中的剑劈开迷雾,金光破天,他阖上双眼,合并双指,悬在半空念叨口诀。


    霎时,寒光袭来,一柄锋利的仙剑刺向桑烨,宛如闪电般迅速。


    桑烨摆臂勾足,脚端轻踮地面,俯身悬在半空,屈肘支撑地面,华丽转身,伸掌释放灵力,眼前形成一层透明结界。


    桑烨咬唇怒道:“你们寒潭派弟子当真野蛮!”


    闻泓和扶逸相视一眼,肃然道:“桑烨,你多次侮辱寒潭派,且不与你计较,谁料你今日竟敢陷害我的师妹,这份仇我必须报!”


    言罢,闻泓和扶逸互拽对方肩头,以肩头为支撑力,身子在半空旋转。


    两人双手合十,语气激昂道:“仙剑,破!”


    “砰”地一声,结界破裂,仙剑刺破桑烨的臂膀,涣散着寒光的剑身沾染暗红鲜血,暗黑锦袍包裹着仙剑。


    “究竟是哪家仙派弟子?敢在我遥仙隐地盘闹事,胆子真是肥了!”


    松澜天仙拖着长袍,头戴凤簪,走来时凤簪一摇一晃,发出悦耳铃声,她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道。


    白虞慌忙回眸,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身后朦胧的云雾。


    云雾拨开,凤簪露角,松澜天仙双手支在身前,弹指间,悬在半空的仙剑径直坠落在地,剑尖陷入青砖,产生一道裂痕。


    松澜天仙掀起愤怒的眸子扫视众人,挺挺鼻,咬牙道:“沧海派弟子桑烨,寒潭派弟子闻泓、扶逸,你们三个好大的胆子!”


    闻泓和扶逸敛眸垂头,不敢吭声。


    松澜天仙走向前,围绕两人转一圈,嗅了嗅鼻,又道:“你们两个未寻到千古神兽羽翼,竟还敢在我遥仙隐闹事!看在你们师父昔日的情面上,我今日不与你们二人斤斤计较,但请二位带好行囊,即刻滚出遥仙族!”


    白虞蹙着眉头,捏紧拳,轻声唤道:“闻泓师兄,扶逸师兄……”


    闻泓和扶逸早已做好此准备,临走前必须给桑烨一个教训,否则无法清除心头怨恨。


    “是,松澜天仙。”闻泓和扶逸睨向桑烨,轻哼一声,收剑离去。


    经过白虞和池羡时,闻泓和扶逸眼底浮起忧虑,对视一秒,两人迅速垂眸,加快步伐远去。


    桑烨呼出一口寒气,抬手捂住臂膀受伤处,鲜血滚落指缝,他厌烦地瞪着闻泓和扶逸的身影。


    眼波流转,目光继而落在白虞身上,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寒笑。


    松澜天仙抬手捂嘴,轻咳两声,头上的凤簪跟随摇动,她冷冷道:“既无事,那便早归暮仙阁,勿再惹事生非,否则将逐出遥仙隐。”


    话毕,松澜天仙提着厚重的裙裾离去。


    池羡时刻关注着白虞的腿伤,大掌轻柔地按住她的腿根,撇头温声道:“我们先回去治伤,再解决其他事。”


    白虞应道:“好。”


    话落,桑烨含着笑走近,与白虞擦肩而过,眼尾微斜,似笑非笑,邪魅的眼神似是在说:“师姐,我们来日方长。”


    白虞盯着他,一言不发,攥紧掌心。


    *


    酉时,黄昏将至,日暮低垂。


    池羡背着白虞回到暮仙阁,迈上高阶,迎着众弟子目光回到仙居。


    “嘶,寒潭派的闻泓和扶逸都走了,他们俩怎么还没走?”


    “许是踩到狗屎运,侥幸捡到两根千古神兽羽翼。”


    “别背后蛐蛐了,小心闻泓和扶逸出来打你啊!”


    经过仙居,转角处正巧撞上闻泓和扶逸师兄,霞光折射眸底,可依旧化不开师兄眸底的雾霭。


    闻泓摇着折扇,脸上的笑容僵住。


    扶逸背着轻薄的行囊,往肩上提,轻咬下唇,无人言语,陷入死寂。


    白虞率先开口,语气夹杂着责怪道:“抛下羽翼,放弃仙阵考验,只为解心头恨,揍桑烨一顿心里可还舒适?”


    “我原以为师兄是去找桑烨讨回那根凤凰羽,却从未料到,师兄是去约架。”


    “阿曦师妹,不是这样的。”


    闻泓攥紧折扇,开口解释:“扶逸师弟未能捡到羽翼,尽管我寻桑烨讨回那根凤凰羽,我们四人也必定会有一人离开,且仙阵考验从未提及不许用下作手段掠夺羽翼,这亦是松澜天仙未责怪桑烨的原因之一。”


    扶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抚白虞的头,最后一次帮她理动凌乱的鬓发。


    他道:“阿曦师妹别担心,师父不会责怪我们的,再说这不还有你和阿羡师兄,我们寒潭派还是有希望的!”


    白虞红着眼框,含笑答应。她颤动着薄唇道:“保重。”


    这兴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阿曦,阿羡,我们等你们归来,若是接下来的仙阵受伤亦或觉得累,无法强撑,便回寒潭派,仙派永远是你们的家。”


    “亦是避风港。”


    她轻轻点头,恍然想起初见闻泓和扶逸时,两人憨憨的,性情爽朗。如今眸底却染上沉郁,可尽管如此,两人还是笑着安慰他人。


    白虞强行憋回泪水,无法直视两位师兄的眼睛,趴在池羡肩头,使劲点头答应。


    闻泓和扶逸欣慰一笑,背上行囊远去,迎着光离去。


    白虞回首遥望青年的背影,眼前恍然片刻,那两道背影失去了初见时的活泼,更多的是沉重。


    *


    夜幕降临,星月相伴,青烟袅散。


    白虞斜躺在雕花榻,撑肘遥望暗空的繁星,恍然想起棠溪冉和伶舟诩,话说他们此时在丘欲雪,会否遇到棘手的事情。


    思及此,池羡手中捻着药瓶,手背缠着裹伤布朝她走来,落座雕花榻。


    他盯着走神的白虞,半晌,轻声道:“腿,抬起来。”


    白虞的思绪由他拉回,身子微微颤动,回眸撞上池羡阴戾的目光。


    见她没动静,池羡那双大掌按在她小腿,将她的腿根抬到他的膝盖前,见她未拒绝,缓缓拨开霓裳裙裾,白皙的腿暴露。


    膝盖处暗红的鲜血凝聚,往里凹陷,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他的神情逐渐沉重,扳开药瓶瓶盖,往伤口处撒,白色药粒滴落,咬着伤口。


    膝盖那股熟悉的刺痛涌上心间,白虞“嘶”了声,指尖陷入矮桌,产生刺耳的摩擦声。


    她拧紧眉,紧咬下唇,却一言不发。


    池羡的动作轻了很多,俯身贴近她膝盖前,轻轻地在伤口处吹气。


    热烫的气息激荡白虞心头,她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垂泛起微红。


    待药粒陷入伤口深处,他取下缠绕在指尖的裹伤布,小心翼翼地缠绕伤口,生怕弄疼她。


    鲜血不再渗出,那阵刺痛在池羡的安抚下逐渐抚平,白虞转着明眸注视他,嫣然含笑。


    裹好伤口,池羡将撩上去的裙裾松下,仰头问她:“阿曦,还疼么?”


    第46章 遥仙隐(九)


    烛光微微摇曳,照射在少年那张苍俊的脸庞,发丝也在闪闪发光。


    那双黑眸柔情似水,温和的声音仿佛三月柳风拂过,直直地盯着她,眼里投影出小小的她。


    “有点疼……”


    白虞伸出两指,合并比划,长睫扑簌颤动,她转动手腕,忽问:“池羡,昨夜系的那根红线有何作用呢?”


    池羡的动作忽然停住,犀利的眼神似是要将她看穿,他沉声问:“你不想系了?”


    白虞摇头否决,却也未说愿意佩戴此红线。


    暗空细碎的星光洒进池羡深邃幽暗的黑瞳,他盯着案几点燃的青烟,淡漠道:“你从未听闻人间街坊的俗闻?”


    白虞眨眨眼,敛眸沉思,虽说她是穿越异世人,但大致了解男女捆绑红线的真实目的,求的不过是永不分离。


    话说,池羡常年生居天师教,竟还对人间的俗闻感兴趣?


    白虞双手支在矮桌前,睁着明亮的鹿眸,眼角下的泪痣楚楚动人,她笑道:“我听过很多版本的街坊俗闻,你给我讲讲你心中的那个俗闻呗!”


    池羡不作声,眼底的笑意全无,只剩追忆往昔的哀愁。


    在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阿娘和阿爹的面容,那时恩爱的他们,带着池羡在街坊游逛,当年街坊说书人就爱夸大其词,以刻苦铭心的虐恋,诓骗情投意合的夫妇置备红线,说是能生生世世,不分离。


    大家皆知这只是一个俗闻罢了,可到底还是坚信,若真有那么一丝几率足以达成呢?


    池羡转眸看向她,她的眼底含着笑意,似是很期待他口中的俗闻。


    过了很久,他薄唇轻启:“街坊俗闻传的是……系红线,那便是永不分离。”


    话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口齿不清。


    池羡说出此话时心头轻颤,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她,见她半阖上眼,晕头晕脑,屈肘撑着矮桌。


    白虞半趴在矮桌,朝他勾勾手,敛着明眸呢喃道:“池羡,你的声音好小,近点。”


    药效过后,白虞感到困乏,艰难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景象模糊不清,微弱的烛光倒映在她眸底。


    池羡眼底的怯弱散去,她没听清楚他口中最后的那句话,池羡在心底庆幸她没听见,可又觉得惋惜。


    他俯身靠近她,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圆头,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白虞只感到困乏,提不起一点精神,在他怀中安然阖眼,半梦半醒间,只听见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阿曦,愿天道成全你我永不分离。”


    白虞长睫微微颤动,轻“嗯”一声,环手搂住池羡紧实的腰肢。


    暖意直升,池羡俯身,墨发划过白虞敏感脆弱的脖颈,酥痒袭来,他轻手将她打横抱起,撩开彩纱,放回软榻。


    帮她捂好厚重的被褥,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纤长的细指悬在半空,描摹她高挺的鼻尖,方吹灭半明不灭的烛光,依依不舍地远去。


    *


    冰天雪地,寒意袭来,霜风拍打冰川,尘封多年的冰锥坠落冰河,“砰”地一声,冰河产生冰缝,河水喷涌,掀起阵阵波澜。


    冰锥坠落,白虞的心脏跟着下坠,猛然睁眼,羽睫染上厚厚的冰霜。


    氤氲雾霾,白雪皑皑,足下踩着厚重的冰雪,迎着霜雪前行,前鬓染上雪屑。


    白虞身披莹白袄裙,与白雪融为一体,她捂紧胸前的系带,艰难地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熟悉的冰笼。


    耳畔传来赤鸾尖锐的鸣啼声,她显然惊吓,耸肩驻足,仰望白皑皑的雪空,心底产生纳闷。


    雪花飘飞,白虞抬手接住那片偌大的雪花,片刻,雪花在掌心融化,化成一滩冰水,从指缝流淌,坠地。


    白虞蹙眉,感到奇怪。为何她感受不到寒冷?


    寒风肆意拍打,发簪摇摇欲坠,白虞抬手戴上袄裙厚帽,迈出坚定的步伐朝着冰笼走去。


    穿过雾霭,冰笼的水蒸气涣散,冰霜沿着冰柱缓缓坠下,蒸气包裹着赤鸾。


    转眼间,赤鸾朱红的羽翼化为深蓝,宛如一只冰鸾,它颤抖着双翼,颤缩着身子,匍匐在地,囚困于冰笼,画地为牢。


    白虞眼底升起怜悯,手腕翻转,掌心浮现鲜丽的赤焰印记,额前的花钿转变为赤鸾凤纹,她却毫无感知。


    赤鸾半睁眼遥望破裂的冰川,羽睫染上冰寒。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白虞伸掌,借用赤焰印记触碰坚实的结界,不料,刚触碰上的那刻,从天而降一个透明结界,将她困于三寸方地,无法动弹。


    白虞仰望结界,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堆积在结界上方,她抬手拍打结界,远望冰笼中奄奄一息的赤鸾,掌心的赤焰印记闪烁红光,似火般灼烧,脸上浮起焦急的神色。


    恍然间,白虞的手坠下,无意识地阖眼,倒在结界内。


    *


    仙居外,朱红门扉外站着一名青年,青年在门外徘徊,犹豫不决。


    许久,终是抬手轻敲门扉。


    耳畔传来微弱的敲门声,池羡斜坐在案几前,屈肘撑着矮桌,还未深睡。


    他微微蜷缩指节,抬起惺忪的睡眼看向门扉,青年的手悬在半空,似是在犹豫。池羡又看了眼躺在软榻熟睡的白虞,彩纱遮住视线,隐约瞧见女子窈窕的身姿。


    池羡起身,抬手捂唇轻咳两声,是试探亦是警示门扉外驻足的青年。


    纪凌站在门外提心吊胆,恍然听见这声突兀的轻咳,眼底的星光燃起。


    他轻咬下舌,眼底闪过难为情,半晌,终于轻声开口道:“阿曦师妹可在?”


    池羡眉梢微挑,他深知纪凌是在明知故问,若纪凌不知阿曦在此房,他便不会来敲这间仙居的门。


    雕窗外响彻薄弱的蝉鸣声,池羡冷冷问:“何事?”


    纪凌深吸口浊气,心头的紧张感蔓延,大脑一片空白,先前组织好的语言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一手握拳,捶打另一只手的掌心,“嘶”了声,终道:“沧海派纪凌见过大师兄,此次我是来道歉的,可否让我进去当面向阿曦师妹道歉?”


    池羡敛着黑眸,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纪凌,居然还想借此机会与她见面?


    “阿曦已休息,无法与你见面。”他捏紧掌心道,“若道歉,该是桑烨师弟亲自向阿曦道歉,而不是你,请回吧。”


    “我……”


    纪凌抬手轻碰冰凉的门扉,目睹池羡远去的身影,含着不甘缩回手,“我会奉劝桑烨师弟道歉!”


    纪凌转身迈步离去,用余光瞄向仙居内,隐约瞧见软榻前的彩纱摇曳,微弱的烛光晃动,窗影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姿。


    转眼间,男子沉重的身影映在窗影,与女子身影贴合,烛光熄灭,窗影消散,仙居内陷入漆黑。


    纪凌眼底闪过错愕,咬唇远去,身影消散在黑暗中。


    池羡吹灭烛光,折回案几前,雕窗外黯淡的月色照进仙居内。


    方整理白袍落座,心脏传来刺痛,他脸色瞬间大变,唇色发白,下一秒口中吐出鲜血,顺着下颌流淌,滴落白袍。


    心脏越发疼痛,池羡骨节分明的细指紧揪心口,抬眸远望彩纱后正熟睡的女子。


    他攥紧心口,毫不犹豫地敞开门扉,又轻声关上,身影在黑暗中消散。


    池羡躲在仙树下,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照映。


    他的额间冒出冷汗,前鬓攀上银丝,脸色苍白无力。疼痛席卷全身,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勾起自嘲般的狠笑。


    又是幽冥魔心血的控制。


    那日他在遥仙缘,与月老在湖亭交谈,舍去半生修为换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线,因此遭到魔血反噬。


    识海深处传来幽冥魔狠戾的责骂:“真是愚蠢!舍去半生修为只为换一根废品!”


    “你不应该出现。”


    池羡的神情格外平静,掌心浮现冰锥,毫不犹豫地朝着心口扎去。


    冰锥陷入心脏,寒冷包裹,心口的位置溢出鲜血。


    半晌,寒冷压退魔血反噬,指尖划过坚韧硕大的树根,留下印记。


    池羡舒下一口长气,前鬓的银丝逐渐消散,掌心拂过心口,白袍沾染的鲜血消灭。


    方迈出一步,只见一名女子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微微敛眸,见清那人的面目,是喻茜……


    喻茜手中端着药盘,盘内装有千奇百怪的药种,驻足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月光打在池羡脸上,本就苍白的面容,在此刻更加白,如同死去几日又重活过来的尸体。


    喻茜手一僵,药盘下垂,视线往下,落在他心口。


    她方在不远处亲眼目睹池羡用冰锥扎入心脏,他在克制,可又在克制什么?


    喻茜薄唇颤动,本想唤他“阿羡师兄”,可又想起那日在焰琅秘境他所说的话,只好硬生生地吞下。


    缓缓朝他走来,怯声道:“你……你受伤了,我听闻今日闻泓和扶逸大战桑烨,不知你伤在何处,我给你带了药……”


    池羡直直地盯着她,眸色闪过愠怒。


    喻茜目睹了他的秘密,是连白鸾曦也不知晓的秘密,那么此人留不得。


    喻茜走向他的那刻,池羡有想过将掌中冰锥刺入她体内,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在仙树下。


    可这到底是遥仙隐,喻茜是松澜天仙唯一的女儿,而他不是池羡,只是寒潭派的阿羡师兄。当下他必须尽快拿到两颗上古神丹,只能放过喻茜一回。


    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喻茜讷讷道:“你……藏在仙树后面,将冰锥扎入心脏……”


    池羡眼尾微斜,又问:“还看到什么?”


    她依旧是颤抖着回答:“除了将冰锥扎入心脏,就什么都没看见。”


    池羡沉重的心情逐渐散去,她还不至于罪该万死。


    喻茜端起手中的药盘,摇摇晃晃,不敢直视他道:“你受伤了,我的药可治百伤。”


    “我无需用药,喻茜仙子还请收回,夜深人静,勿在此地逗留。”


    池羡头也不回地离开,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用寒光瞥视她道:“今夜,你什么都没看见。”


    喻茜不知他为何隐瞒此事,亦不知他为何亲手将冰锥扎入心脏,她只知道他看起来很虚弱。


    半晌,喻茜点点头道:“我不会将此事说出的,今夜,我什么都没看见。”


    喻茜驻足原地,远望池羡远去的背影,黯淡的月光笼罩着他,直至白袍消散在眼底。


    暮仙阁前立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伏泽躲在石碑后,半探出头,盯着喻茜的身影。


    眼底升起不满,她为何不肯回头看看,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他一直守在她的身后,默默无闻地为她付出。


    可惜她从未回头。


    第47章 遥仙隐(十)


    卯时将至,早霞初现,嫩芽从松懈的泥泞钻出,碧绿的枝叶摇摇欲坠,滴落露珠。


    暮仙阁外的空气夹杂着清新的露珠味,彩纱拨动,仙居内飘散着淡淡的茶香,轻烟袅散。


    白虞从梦中惊醒,骤然睁眼,大口呼吸,不可置信地仰望天花板,目不转睛,许久未回过神。


    她抬手,在眼前晃了晃,她这是从结界逃出来了?


    可她明明记得她身处冰天雪地,一阵结界将她困住,无法动弹。


    白虞轻揉炸痛的太阳穴,回想起在识海的最后一刻,她艰难地睁开眼,目睹冰川河裂,赤鸾昏厥。


    眼底凝聚着惋惜与怜悯,那般绝世罕见的赤鸾,若真的活生生地冻死在冰笼里,还真是可惜。


    她侧过身,薄背一阵刺痛,让她直不起身。


    白虞微微敛眸,透过彩纱遥望窗外,只见一束微弱的霞光朝着彩纱射来,她猜当下许是辰时。


    辰时?今日还有第三关仙阵考验,断不能耽误时辰,否则是为大忌!


    她侧身时,“吱呀”一声,软榻产生细碎的摇床声,她轻声唤道:“池羡。”


    池羡仍斜坐在案几前,屈肘撑着矮桌,阖眼歇息。


    双耳微微摇动,脑海响起少女哑着嗓子轻声唤他,蓦然睁眼,双手负在身后,脚步稳健地朝着软榻走去。


    他抬手撩开彩纱,接了个满怀,垂眸撞上少女明亮的鹿眸,脸颊粉嫩,夹着点焦急。


    白虞半起身,见池羡走来,谁知,下一秒身子瘫软,撩开彩纱的那刻,跌入他怀。


    她的手划过池羡的下-体,怎会如此大……


    她眨眨眼,透着茫然,立马缩回手,紧捏单薄的被褥,不知不觉中,耳垂泛起淡淡的绯红。


    池羡的眼底明显闪过诧异,须臾,眉梢微挑,漆瞳流露出笑意,目光扫过她那双小手。


    手那么小,胆子倒挺大。


    白虞轻咬下唇,抬起不知所措的鹿眸,直直地盯着他,薄唇翕张:“池羡,当下是何时?”


    池羡半侧身,身后的早霞射来,刺入白虞眼底,棕瞳微闪,她抬手,宽袖遮住那缕霞光。


    朝霞初现,天光微亮,此象不是辰时。


    池羡抬手将彩纱撩开,挂在榻缘,俯身坐在软榻边缘,拽住她那双藏于被褥的白手,捏在掌心玩弄,又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膝前。


    白虞双手微颤,下意识缩回。


    她的神情不自在,四处眺望,唯独不与池羡对视。


    池羡终于开口:“卯时,再睡会?”


    白虞摇头否绝:“下刻钟便是辰时,还要准备第三关仙阵考验呢。”


    池羡凑近她,半眯眼,仔细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似是要将她看穿。


    他道:“你无需准备,这些事由我来便好。”


    白虞怔怔地看着他,眼波流转,视线落在折射镜光的铜镜前,她轻声道:“我要更衣,这件事难道也要你来?”


    池羡视线往下,眼底含着坏意,半带轻笑道:“你若愿意,我自是奉陪到底。”


    白虞捏紧被褥,诧异地看着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都不脸红!


    白虞半起身,轻轻推他,无奈道:“好了池羡,我不陪你闹了。”


    池羡轻抚她的圆头,大掌轻轻按住,从宽袖里掏出那支梨花簪,簪身的脏污除去,显然是修复过的。


    他将梨花簪插-入蓬松的发髻。


    白虞身子僵住,抬手轻触梨花簪,眨着明眸看他。


    莫非他昨夜一直在修补梨花簪?


    她牵住他的手,将掌心摊开,掐着长指仔细端量。


    池羡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含笑道:“这次没受伤。”


    她仰头看向他,努嘴道:“那就好。”


    白虞抬足下榻,走到屏风后面更上流云霓裳。


    池羡双腿交叠落座案几前,矮桌摆有茶壶,茶香四溢,余光瞥过屏风,透过屏风,隐约瞧见窈窕的身姿,露出曼妙完美的身段。


    他盯了会,又转移视线,端茶轻抿。


    半晌,白虞走出屏风,霞光包裹着她,在朝霞的映衬下,流云霓裳闪烁着金光,撞上池羡温情似水的漆眸。


    *


    遥仙隐,焰琅秘境。


    云气缭绕,千姿百态的灵兽聚集于此地,阖眸趴在草坪歇息,鼻腔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众仙派弟子掌心闪烁着金光,进入焰琅秘境。


    众多弟子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吓,耸肩驻足,掌心捏紧剑柄,剑身寒光闪烁,映入灵兽眼底。


    白虞方进入焰琅秘境,紧蹙眉头,显然有所畏惧。


    池羡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护于身后。


    寒潭派目前只有池羡和白虞两人,吸引来众多弟子蔑视的目光,以及身后杂碎的闲言。


    “话说,闻泓和扶逸都离开遥仙隐了,他俩不知道还在强撑什么?”


    “听说啊,是闻泓将自己捡来的羽翼赠予小师妹,这才离开遥仙隐呢!”


    仙派弟子撇嘴摇头,轻蔑的目光投向白虞,“啧”了声冷嘲道:“真是没出息!”


    纪凌的目光紧锁阿曦师妹,在角落默默听完弟子们口中的闲言碎语,攥紧拳头,眼底升起愠怒。


    他执剑,用剑柄轻戳桑烨的脊背道:“桑烨师弟,你昨日在焰琅秘境欺负阿曦师妹,并掠夺她捡来的羽翼,不论如何,你总得道个歉,以表仙派弟子的礼仪。”


    桑烨勾唇冷笑:“礼仪?”


    他转过身,面对纪凌,双手环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昨日,她的两位好师兄因此重伤我,该道歉的应该是她!再说,我受伤了,而她呢?”


    “纪凌师兄,你如此在乎她,莫不是……”


    “住口!身为仙派弟子,却不懂得尊重他人,甚至在此胡言乱语!”


    纪凌捏紧剑柄,神情格外严肃,厉声喝道。


    桑烨撇嘴看他,学着他凶狠的模样犯贱嘀咕,对身旁的弟子道:“若真是不喜欢,就不必在此白着急。”


    弟子们道:“你就别和纪凌师兄闹脾气了,话说,第三关仙阵考验莫不是斩杀此地的灵兽?”


    半晌,耳畔传来松澜天仙的声音:“恭喜剩下的仙派弟子进入焰琅秘境第三关仙阵,此阵为解除千古神兽困于秘境的诅咒,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会自行选择六位弟子作为解除诅咒的预选人,然最终有两位弟子可彻底解除诅咒,与神兽互通灵力,获得上古神丹。”


    白虞眼前发亮,唇角含笑看向池羡。


    池羡乜眼看她,眼底升起笑意,直至余光瞥见纪凌远在角落静静地观望着她,池羡眼底的笑意淡去,有些不满,牵住她的手,似是在宣示主权。


    白虞讷讷问:“你怎么了,池羡?”


    他眼底的占有欲燃烧,想让纪凌亲眼目睹白鸾曦躺入自己怀中。垂眸看向她时,又想将她关在不起眼的密室,这样就无人能盯着她了,只有他,才能时时刻刻地观赏她。


    池羡眸光潋滟,逐渐幽深,面向她不悦道:“无事,只是有野兽盯着你,让我好不舒适。”


    白虞瞳孔微震,环顾四周,扫过焰琅秘境内趴在草坪歇息的灵兽,只是它们皆阖眼休息,哪有闲工夫盯着她?


    “池羡,你骗我。”白虞恍然回眸,意外对上纪凌的目光。


    对视一秒,纪凌率先转移视线,抿唇捏袖,神情好不自在。


    白虞徐徐转身,直视池羡,欲言又止。


    思及此,冲破天际,金光降落,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凭空浮现,两道纤长的光影出现在焰琅秘境草坪的中央。


    松澜天仙转身面向众弟子,头顶簪有金碧辉煌的龙纹簪,在暖光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夺目。


    她纤长白嫩的手搭在沂云仙老的掌心,屈动长指,摆动长袍,迈步迎光而去。


    边走边道:“众仙派弟子请随我来。”


    众弟子不约而同地跟随其后,人群涌动,拥挤得很,其中部分弟子甚至肘击身侧同行弟子,生怕抢了威风。


    池羡没敢松开白虞的手,甚至牵得更紧,他长指划动,似是相与白虞十指相扣。


    然不料,白虞攥紧他的掌心,婉拒与他十指相扣。


    池羡瞧见纪凌的身影,特意绕道走到纪凌身前,露出与白虞牵着的那只手。


    两道般配的身影踏光而去。


    纪凌持剑的手忽然僵住,暗眸微震,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眼底含着落寞。


    直到身旁同为沧海派的弟子轻拍他的肩膀,狐疑道:“纪凌师兄,为何愣在原地?”


    纪凌身子轻颤,恍然回神,似大梦初醒,唇角勾起勉强的笑容,摆手离去。


    众弟子追随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的身影,经过百来条趴地歇息的灵兽,难免会产生惊慌,许久,终于止步。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阵法,一道阵法悬在半空,呈金色,刺眼夺目;一道阵法垂落在地,呈天蓝,片片雪花洒在阵法边缘。


    金光反射,照映在地,光影斑驳。


    众弟子眼前闪过震惊,显然由此景震撼,指着两道阵法里关押的灵宠,不可思议道:“千古神兽……金焰神鹰!冰羽凤凰!”


    悬在半空的金焰神鹰,而垂落在地的是冰羽凤凰。


    松澜天仙点头认可道:“没错,此乃两头千古神兽,而如今它们被关押在阵法,身负上古诅咒,永生不可出焰琅秘境。此次唤众仙派弟子来此,便是寻到两位可解除诅咒的弟子。”


    “如何解除?”


    沂云仙老捊胡须,娓娓道来:“在场的众弟子体内皆有灵根,只需伫立阵法前稍稍施法,千古神兽自会选择合适的灵根。”


    众人眼前发亮,双手合十,高于头顶,向天祈福:“佑我中选!”


    唯有白虞笑不出声,她为异世人,哪来的灵根,能修习灵力便已是大幸!


    可即将要抽选灵根,若她无法中选,岂不得离开遥仙隐?难道她真要回到寒潭派?可她连寒潭派在哪都不知道。


    白虞掌心冒出冷汗,抬起担忧的眸子看向池羡,焦虑地问:“池羡,我……”


    池羡深邃不明的黑眸依旧不见半点波澜,像是早已寻好对策。


    他紧紧地牵住她,大掌包裹着小手,安抚道:“我会帮你稳固灵台。”


    说来也奇怪,池羡也不知她身为剑修,体内为何无灵根?


    他乜眸看向她,似是要将她看穿,而后眼底含着心疼,在心底暗想:莫非是幼时身受重伤,把灵根摔坏了?


    又或是天生缺灵根,毕竟她的剑艺,的确不咋地。


    白虞仍是担心,她体内毫无灵根,哪来的灵台?


    她绞紧袖口,低喃道:“池羡……”


    “你信我吗?”


    池羡及时阻断她的话语,温润的声音拂在她耳畔,富有无穷的力量。


    白虞微怔,透过他幽深的黑眸,少年眼里唯一的光亮聚焦于她,她露出皓齿,坚定点头道:“我信你!”


    众弟子按照顺序陆续前往阵法,映证灵根。不料,皆失落退场。


    而白虞和池羡身在角落交流,两人交谈甚欢,殊不知,纪凌和喻茜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赏着两人。


    池羡垂眸看向白虞时,眼底是无尽的温和,与那夜对待喻茜的态度全然不同。


    这时起,喻茜才明白,遥仙缘千年未现世的流星雨,那夜忽然降世,代表的不是她和池羡的金玉良缘,而是阿曦师妹。


    喻茜逐渐湿了眼眶,可到底还是含着笑,泪光在杏眸闪烁。


    一个接着一个弟子陆续来到阵法前测试,然最终结果,皆是无人中选。


    好在测试完在场的所有弟子,有六人通过灵根测试,顺利中选。


    白虞是最后一个测试完的弟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池羡,再垂眸看向掌心,仍是无法相信自己能够顺利通过灵根测试。


    池羡双手环扣,直直地盯着她,眼底的笑意渗出。


    白虞提着裙裾朝他跑来,流云霓裳飘扬,她仰头看向他,小声道:“池羡,你还能植入灵根?”


    白虞的声音极小,旁人无法听清,只有池羡凑近她时,听到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抵在薄唇,“嘘”地一声,示意她切勿在此地透露信息。


    白虞忙点头,噤声不语。


    环顾一圈,除去池羡和白虞,此地还剩喻茜、纪凌、桑烨、伏泽四人。


    松澜天仙和沂云仙老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次焰琅仙会至少没让他们失望,以往仙会甚至挑选不出六人。


    “恭喜在场的六位仙派弟子,明日辰时此地相见,开启焰琅秘境终局,与神兽共修灵力,两头千古神兽会各选一人,与其共修,能顺利互通灵力的即为胜者,可获得无极仙丹与九花玉露丹。”


    一听到无极仙丹,桑烨眼前发亮,唇角勾起不可一世的坏笑。


    沂云仙老面向两头千古神兽,背对六位弟子摆手道:“你们六人,暂回暮仙阁歇息,明日再见。”


    言罢,白虞和池羡离去,喻茜、纪凌见着紧跟其后,伏泽守在喻茜身后。


    唯有桑烨在此地观察一番后,再离去。


    六人的光影投射在翠绿的草坪,灵兽的长爪微微屈动,半睁开惺忪睡眼。


    砰——


    悬在半空的金色阵法如玻璃般破碎,金光降落,金焰神鹰骤然睁开鹰眼,铺展着金碧辉煌的鹰翅在云雾翱翔。


    金光洒在平地的天蓝阵法,阵法破碎,产生冰锥坠地脆响的声音,冰羽凤凰展开双翼伴随金焰神鹰。


    白虞猛然抬眸仰望晴空,顿时目瞪口呆,显然由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就连池羡眼底亦盛满诧异,此景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松澜天仙捂唇震惊道:“千古神兽居然提前破除诅咒!”


    她瞪大双瞳,视线扫过那六人,眉头不由紧锁。


    松澜天仙不知是哪两位弟子的绝世灵根,竟让千古神兽提前破诅咒,这样一来,两颗上古神丹亦不知属于谁。


    而接下来的画面,让她不可思议。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交织,在晴空产生欢悦的长鸣,坠落时身体逐渐缩小,小到宛如灰隼,降落在白虞和池羡的肩头。


    松澜天仙和沂云仙老同时震惊,寒潭派的两位弟子怎会是彻底破除诅咒的最终胜者?


    他们哑口无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桑烨捏紧掌心,眼底冒出怒火,怒喝道:“寒潭派早年传出仙派百来人,无一人拥有绝世灵根,他们不可能是破咒胜者!”


    桑烨跑过去伸手轻抚冰羽凤凰的凤羽,却不料,冰羽凤凰铺展翅膀,飞到白虞另一只肩头。


    他的手僵在半空,怒吼:“我不相信!会不会是搞错了?”


    松澜天仙脸色骤变,肃然道:“桑烨,你是在怀疑遥仙隐供养多年的千古神兽?”


    桑烨躬身福礼,卑亢道:“弟子不敢。”


    沂云仙老轻咳两声,弓着腰道:“既如此,此事便就此定下,静待明日两位弟子能否成功与千古神兽互通灵力。”


    互通灵力的才是最后的胜者。


    桑烨眼前发亮,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白虞肩头的冰羽凤凰,似是在筹谋计划。


    冰羽凤凰眨着清澈的蓝眸,头往白虞的脖颈蹭,很是可爱。


    白虞轻浮它的头,笑看池羡道:“我们走吧。”


    池羡用寒光睨向痴呆的纪凌,薄唇含笑,似是在炫耀。


    两道身影交织,消失在众人眼底。


    *


    暮仙阁。


    遥仙隐众多未通过仙阵考验的弟子纷纷离开遥仙族,暮仙阁一时陷入死寂。这一路上,两头千古神兽安静得很,仿佛它们从未存在。


    白虞盯着驻足在肩头的冰羽凤凰,发现它的蓝瞳和池羡的冥犀眼极其相似,越看越喜欢。


    走到仙居外,池羡推开朱红门扉,忽而转过身,撞上白虞明亮的鹿眸。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纹丝不动,池羡纳闷问道:“想和我一起住这间?”


    白虞没回答,随着时间飞快流逝,半晌,她樱唇轻启:“池羡,我们成为仙侣吧。”


    第48章 遥仙隐(十一)


    “池羡,我们成为仙侣吧。”


    白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格外认真,似是已思考许久。


    白虞的确思考了很久,从纪凌那夜同她说:让你感到开心的人,那便去接触。


    以及她与池羡待在一起时,是她拥有前所未有的欣喜,他就像清风,卷走她全身的烦恼与疲惫,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欣笑。


    遇到危险时,他每次都会冲出来护她,尽他所能去保护她。他赶来救她的速度,甚至超越系统。


    那么,她想,池羡是能够给她带来开心的人,至少是此时此刻。


    池羡黑眸微震,仍是不肯相信。他这样差劲的人,怎么还会有女子喜欢他,而眼前喜欢他的女子,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开的玩笑。她这般鲜活的人,怎么会喜欢他?


    池羡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没有发烫,是正常人的温度。她此次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控制,此话是发自心底的。


    他半带轻笑道:“你知道仙侣是什么意思么?”


    “真打算和我成为仙侣?”


    白虞点头,更加肯定道:“嗯,千真万确,池羡,我想和你成为仙侣。”


    她又肯定了一遍。


    池羡眼前恍惚,似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眨眼间,他将她拥入怀中,大掌按住她的圆头,揉搓着滑顺的发丝,将她死死禁锢,生怕下一秒,她消散在眼前。


    白虞被他抱得差点呼吸不上。


    池羡闻息着她体内散发的馨香,阖眼享受,开口时近乎暗哑:“白鸾曦,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今后,你就再也别想逃离我。”


    这句话,他很早以前就想说,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身份和她说。


    白虞身子轻颤,恍惚间再次感受到池羡的偏执。他向来便如此,凡是与他亲密的人,他都认为是带有目的接近他的,最终她们都会抛下他。


    池羡能承受的住一次抛弃,但他这次,绝不可能承受白鸾曦的抛弃。


    幼时,人间街坊流传悲欢离合的虐恋话本,情投意合的恋人,最终总会有一人抛弃对方。


    那时起,池羡发现了一个漏洞。若抛弃,那便把她捉回来关着,像笼中鸟供养,她哪都去不了,何谈抛弃?


    若是不爱了,那就逼着她,用千百种手段逼她重新爱上自己。


    若是她爱上别的男子,那就提着那人的脑袋,让她亲眼目睹,再慢慢死心。


    不过,池羡在白鸾曦没抛弃他前,暂时不会使用这些手段。


    池羡见她没回答,感受到她呼吸声逐渐急促,终于松开她,探头看她状况。


    白虞微微蹙眉,脸色潮红,撑墙缓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池羡,我……我们先从假仙侣做起吧。”


    言罢,白虞没敢看池羡,经方才那么一遭,她仍是害怕池羡的控制欲。


    “什么?”


    池羡只听说过仙侣,从未听说还有“假仙侣”一词。


    白虞怯声解释道:“就是…虚假的仙侣。”


    池羡的眸色逐渐暗沉,眼底流淌着永无化解的黑雾,寒光紧锁她。


    说到底,她还是想逃离他,这才骗他做假仙侣。


    他微微开口,带着无尽的压迫感:“白鸾曦。”


    白虞感受到压抑,忙不迭捂住他的唇,道:“在外我们是仙侣,不过我们俩心知肚明,其实我们真正的关系是假仙侣,并且可以借此名义互通灵力。”


    池羡眉梢微挑,神色明显温和下来,他认真道:“你要和我双修?”


    “啊?”


    白虞字字未提双修,不知他从哪听到的,她脸颊泛起绯红,恼羞成怒道:“互通灵力不是双修!”


    池羡眸色微差,蜷缩长指。


    假仙侣至少也是一个名分,池羡到底还是同意了。


    临近黄昏,飘来一股馨香。


    白虞挺鼻嗅了嗅,未等她开口,池羡似是明白她的意思,轻揪住肩头上那只小小的金焰神鹰的羽翼,交于她手道:“进屋等我,我去给你准备晚膳。”


    金焰神鹰踩在白虞的掌心,眨巴着亮眸遥望池羡远去的背影。


    白虞轻抚它的圆头,弯起漂亮的明眸道:“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方迈出一步,伸手欲关朱红门扉,门外传来青年温润且夹着点急迫的声音:“等等,阿曦师妹!”


    白虞半探出头,撞上纪凌焦急的星目。


    他是跑来的,许是着急,额前碎发浸湿,瘦削的下颌淌着几滴汗珠。


    纪凌止步,伫立于白虞身前,身影笼罩着她。他抬手抹掉下颌淌着的汗珠,面红耳赤道:“阿曦师妹,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剑艺,一定可以赢得此次仙会考验!”


    冰羽凤凰垂头轻啄白虞的手背,白虞微微蹙眉,抚摸它的羽翼,给予安抚。


    若眼前夸赞之人换做其人,白虞多少会认为对方心怀叵测。可眼前人是性情开朗的纪凌,他的夸赞,是出自内心。


    “多谢纪凌师兄的谬赞。”白虞欣然一笑,“所有仙派弟子都觉得寒潭派不堪入目,不配参加此次焰琅仙会,可唯有你,认为寒潭派值得。”


    纪凌挠头轻笑,恍然想起什么,面含愧疚躬身道:“阿曦师妹,今日桑烨师弟顶撞你,以及昔日他陷害你,在此,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白虞浅眉微挑,虚抬手示意他起身,认真道:“他犯下的错,该由他承担,道歉也是由他亲自上阵,而不是你,我亦不会将他的过错算在你身上。”


    纪凌神情恍惚,蓦然想起那夜,他跑来道歉。而那夜她的阿羡师兄也说了此话。


    他们师妹二人,默契高,纪凌自愧不如,心底的自卑感涌上。


    “阿曦师妹,你可愿教我那日你在焰琅秘境第一轮仙阵使用的剑术吗?”


    第一轮仙阵?白虞有点恍惚。


    片刻后,她睁大眼,如梦初醒,那日在第一轮仙阵,禁止用灵力,可她却私用剑灵,全程尽收纪凌眼底。


    纪凌似乎明白她的担心,笑道:“抱歉,那日你的剑灵我无意瞧见,至于你为什么能够拥有剑灵,我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你能够走到今日第三轮仙阵,全凭你的本事。”


    “纪凌师兄谬赞。”白虞温声道,“剑招可学,至于剑灵,无法授之。”


    纪凌摆手客气道:“无碍。”


    电光石火间,两人笔直地伫立在暮仙阁仙树前,纪凌负手而立,手中捏着柄锋利的长剑。


    白虞则在他身侧,抬高他的手,拔出他身后的那柄长剑,剑光掠过,映入两人眸底。


    风过,仙树摇曳,纪凌执剑刺向她,含情脉脉的星目染上一丝坚定。


    白虞手中持凤舞剑,下滑躲过,起身刺向他,两人擦肩而过,发丝微缠。


    风停,白虞再次纠正他持剑的姿势,纪凌顺势将她圈入怀,敛起温和的眸子看向她,眉梢含春。


    纪凌在她耳边喃喃,低沉的青年音勾人心魄:“阿曦师妹,倒不如亲手教我。”


    白虞心头轻颤,微微退身有点抗拒,可到底还是答应教他剑招。


    两人手持同一把仙剑,在仙树下舞剑,霞光映出两人的光影,剑光闪过,一片翠绿的树叶从仙树飘落,锋利的剑尖刺破树叶。


    纪凌含笑看向她,眉目温和,如春风拂过。


    其实以纪凌的剑术,不比白虞差,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多接近她,哪怕一刹那。


    白虞抬眸望进他温和的星目,恍然间映出池羡的面容,她执剑的手明显颤抖,欲退缩,纪凌却紧紧地圈住她。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掌声,白虞蓦然回眸,见着那人,脸色骤变。


    桑烨勾唇含笑,有节奏性地拍掌,阴阳怪气道:“师姐的剑招果真名不虚传,绝世灵根不虚此言啊!”


    纪凌率先松开手,收回仙剑,负手而立道:“桑烨师弟,今日聚集于此,昔日过往,你该向阿曦师妹道歉!”


    桑烨挑逗剑眉,忽而大笑,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日闻泓和扶逸刺伤我,我并未深究,若道歉,也该是她向我道歉。”


    他撩开暗黑锦袍,臂膀淌出丝丝鲜血,“你瞧,这伤口还未痊愈呢!”


    白虞实在听不下去,走向前,扬眉道:“桑烨,若非那日在仙阵掠夺凤凰羽,闻泓、扶逸师兄便不会伤害你,况且,受伤的永远不止你一人。”


    “哦?”


    桑烨眼神晃动,扫视她全身,勾唇道:“师姐,你何处受伤了,为何不展示给大家瞧瞧呢?”


    此时此刻,桑烨还在怀疑白虞是骗他的。


    纪凌相信她口中说的每一句话,眼底升起心疼,抑住心底的愤怒,朝着桑烨低喝道:“厚颜无耻!桑烨师弟,阿曦师妹比你年长几岁,无论如何,也由不得你无理取闹!”


    纪凌面向白虞时,语气温和,轻拨她额前由风吹乱的碎发道:“阿曦师妹先回去歇息吧,今日扫你兴,实在抱歉。”


    “无碍。”


    白虞勉强含笑,睨了眼桑烨,手持凤舞剑与桑烨擦肩而过,迈阶而上回到仙居。


    戌时,天色暗下,窗外闪烁着微弱的繁星。


    白虞斜坐在雕花榻前,两头千古神兽则伫立在矮桌,垂眸啄着掌心的麦籽。


    “真乖。”


    白虞轻抚两头千古神兽的圆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片刻后,朱红门扉传来敲门声,窗影映出那人高大的身躯,带着戾气,他站在门外只敲了一声,未说一句话。


    白虞睁着明眸望去,她能认出窗影映出的身影是池羡,那双明眸闪烁着欣悦,她并未多想,跑向他拉开门首。


    开门那顺,寒意袭来,撞上池羡冷厉的寒光。


    白虞显然吓到,忙后退几步,退到矮桌前,已无路可退。


    她颤抖着声线道:“池羡,为何你这么晚才回来?你怎么啦?”


    池羡将手中装有花糕的瓷盘放在矮桌,大掌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雕花榻前,揽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膝上。


    他体内散发淡淡的幽兰香,直冲鼻腔,白虞抬手推他,却被池羡按住手。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白虞稍微低头,就可以吻住他的唇。


    白虞长睫扑簌,赧然道:“池羡,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池羡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想她想得要疯了。


    池羡牵起她的手,薄唇吻住她的手腕,牙尖在脆弱的腕上摩挲,他暗哑道:“酉时,你和纪凌在做什么?”


    白虞有点恍惚,敛眸撞上池羡深邃的黑眸,含着情-欲,她的脸颊泛起绯红。


    池羡摩挲着她的薄背,霓裳被他捏得皱巴巴,好似下一秒便要脱落。


    他的目光紧锁她,不带半点笑意道:“忘记了?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池羡娓娓道来:“你教他练剑,练的剑招还是我教你的那招。”


    白虞纤长的细指抵住他的唇,焦急道:“不是这样的。”


    池羡那双大掌在她背上游走,按住她的后腿,将她提到胯间,又道:“练剑时,还是你亲手教他。”


    他的眼底凝聚无尽的占有欲,最令他生气的是,她任由纪凌圈怀练剑,让他好生嫉妒。


    池羡从暮仙阁后厨出来,无意瞧见她和纪凌交谈甚欢,那时,他想冲上去,吻住她的唇,可他还是忍住了。直至现在,她坐在他身上居然还在狡辩,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没。


    池羡按住她的头,大掌滑落到她的后颈,死死禁锢着,牙尖咬住她白皙脆弱的脖颈,再吸吮,待脖颈映出他的唇印,薄唇往下,吮住她突兀的锁骨。


    白虞坐在他腿间,因紧张环手搂住他,猛然感受到腿根酸痛,眼尾骤然泛起红晕。


    她敛眸俯视他,见池羡仍在吸吮她的锁骨,他阖眸尽情享受,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池羡内心的欲望。


    此时,门扉未紧闭,一阵寒风袭来,大门敞开。


    寒意攀上白虞的薄背,脖颈传来酥麻,白虞的身子轻颤,下意识抱紧池羡。


    池羡终于松口,抬起朦胧的黑眸仰望她,见她脸颊泛起潮红,他眼底的情-欲再次点燃。


    他拍抚她的背,暗哑道:“阿曦,这次原谅你了,今后不许再与纪凌有来往。”


    言罢,池羡吻住她的侧脖,视线往下,心底的空虚感袭来,他似乎想往霓裳深处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白虞微怔,暗想:身后空旷,若被人路过此地瞧见此景,岂不……


    白虞耳垂泛红,捧着他的头,还未从酥麻中缓过来,娇媚道:“池羡,关门……”


    池羡本不想关门,他希望此景尽收纪凌眼底,仰头看向她时,见她亦沉浸在欲望中,心情缓和了不少。


    门外脚步声渐近,池羡拂袖,灵力从袖口传出,撞击门扉,大门紧闭。


    白虞松了一口气,心逐渐安定。


    而接下来池羡的动作,让白虞再次恢复紧张。


    池羡将她抱起来,按着她的双腿跨在腰间,单手抱着她,撩开彩纱,将她放回软榻。


    白虞还未坐稳身,又被池羡抱到膝上,彩纱遮住两人相贴的身影,烛火倒映在两人眸底。


    白虞垂眸看向他,薄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池羡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舌尖往里钻,似是要撬开她的皓齿。


    白虞阖眸蹙眉,脸颊泛红,他强势的吻令她呼吸不来,发出“唔”的急促声,用力推池羡的肩。


    池羡闻息她体内散发的馨香,唇舌缓缓退出,淡紫的唇色染上嫣红,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阿曦,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他抬手拨弄她的乌发,挺鼻轻嗅道:“阿曦,虽然我们是假仙侣,但至少也是一个名分,既如此,你还欠我一次双修。”


    白虞双瞳放大,诧异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与他成为仙侣。


    未等白虞回应,池羡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吻她眼角的泪痣,而后,细腻的吻又回到脖颈。


    她的脖颈映上好几个唇印,锁骨深处泛起红晕。


    白虞蹙眉,微微摇头,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半晌,她推开他,捂住他的唇,半带气愤道:“假仙侣跟道友无区别!池羡,你越界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提前发~[加油]


    下章还有!!男主要发疯了!!窝写的好激动,真的迫不及待想发完了[可怜]


    第49章 遥仙隐(十二)


    越界?


    池羡灼热的目光紧锁她,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白虞轻咬下唇,躲避他的目光,生气般用力推开他。


    池羡没料到她胆子会这般大,毫无防备,身子往后仰,屈肘撑着软榻。


    白虞起身,退到彩纱前,垂眸看着脖颈鲜红的唇印,心头泛起恼羞成怒,护住脖颈尝试抹除唇印,脱口而出:“池羡,你要我明日如何见人?”


    池羡半起身,冷冽的声音敲击她的心:“你想见谁?”


    白虞没回答,仍在擦抹唇印,半晌,非但没擦掉,脖颈被她折腾地泛红。


    她就那么想抹除他的痕迹?


    池羡攥紧掌心,眼底升起愠怒,起身沉重的黑影笼罩着她,那双大掌按住她的后颈,在她耳畔咬牙道:“你告诉我,你想见谁?”


    白虞在他怀中半声不吭。


    池羡撩拨她的发丝,冰凉的手划过她的耳廓,冷戾道:“你又想见纪凌了?”


    白虞怯声道:“不是。”


    不光是纪凌,明日还有最后一轮仙阵考验,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


    池羡抬起深邃的黑眸望向门扉,门外一片漆黑,仅有微弱的月光照耀。


    他盯着门扉,半带轻笑道:“他就在门外,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见他,让他好好看看你这一身的痕迹。”


    池羡此时名为理智弦已然崩断,敛眸看着她脖颈的红印,这些皆是他的杰作,池羡唇角勾起冷笑。


    不过他怎么舍得让纪凌瞧上一眼?不过是吓唬她,这般乖巧的白鸾曦,只能让他观赏。


    白虞到底还是生了怯意,害怕有人知晓今夜之事,在池羡的眼皮下,撇头望向门外。


    此举彻底惹怒池羡,当下和他在一起,居然还想着别的男子?


    白虞眺望门外许久,仍未见着人影,门外异常静谧,只有知雀产生细碎的鸣叫,两头千古神兽则趴在矮桌歇息。


    还未回过神,池羡拽住她的手腕,护住她的头,欺身将她压在软榻。


    池羡埋头吸吮她的脖颈,重新印上新的唇印,再渐渐往下,停留在丰满的胸部前,他保持仅剩的理智,抬起盛满情-欲的眼眸看她。


    白虞紧锁眉头,眼尾含着泪珠,撞上池羡含情脉脉的黑眸。


    她紧捏被褥,轻咬下唇,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她没用多大力,他的脸上无掌印,她盯着他,薄唇轻颤。


    池羡眉梢微挑,脸色惨白,抬手抚摸他瘦削的脸庞,似是还在回味她的那个巴掌。


    白虞睁着鹿眸问他:“池羡,清醒了吗?”


    他面不改色道:“白鸾曦,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池羡垂眸,视线落在她藏于身后的手,慢慢凑近她,牵着她的手,问道:“疼吗?”


    白虞错愕地看着他,甩开他的手,感受到脖颈密密麻麻的唇印散发热意,耳垂泛起湿红,低喃道:“可我不想你这样做,女子这里是留给未来夫君咬的……”


    池羡的眸色瞬间暗沉,未来夫君?她在为谁守身如玉?又想给谁咬?


    她那么抗拒他,是因为心底已经有了未来夫君的备选人?


    池羡自嘲般冷笑,她想和他成为仙侣,不过是为了互通灵力,她根本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或许一刹那的心动也未曾有过。


    池羡敛眸犹豫,他本不想强制她,可眼见她要抛弃他,心脏酸痛,再也无法控制理智。


    此时,他想起记忆深处那个邪恶的想法,若是她不爱他,那就用千百种手段,逼她爱上自己。


    池羡倾身按住她的头,吻住她的樱唇。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池羡的舌尖触碰到她的敏感处,她睁大双瞳,伸手欲推池羡。


    池羡见她抗拒,大掌扳开她的细指,与她十指交叉,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舌尖相撞,鼻息缠绕。


    她体内的馨香灌满鼻腔,空气夹杂着清新。


    池羡缓缓退出,睁着朦胧的黑眸凝视她,见她呼吸急促,脸颊泛起潮红,他的唇角勾起愉悦的笑容。


    他将她拥入怀,笑着拍抚她的背。


    白虞没力气与他争斗,趴在他肩头,呼吸起伏不定,牙尖磕着他坚实的肩头。


    池羡抚摸她的乌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生闷气的小猫,捧起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温声道:“阿曦,我的仙侣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多一个,我见了就杀,听清楚了?”


    白虞仍是没回答。


    池羡轻掐她的细腰,酥痒感袭来,白虞无意识往他怀里钻,生起坏心,轻扯他的墨发,咬牙道:“我知道了!”


    白虞暗想:他说的是仙侣身份,可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日后和意中人在一起,称对方夫君便好。


    再说,等她回到现实世界,便可摆脱池羡,天地宽阔,他去哪找她?


    池羡露出此生最愉悦的笑容,此刻,是他平生最轻松的瞬间。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前发亮,在她耳畔道:“阿曦,明日便要进行最后一轮仙考,今夜要和我互通灵力么?”


    白虞瞬间清醒,点头答应。


    未料,池羡欺身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尾含着得逞的笑意,墨发垂落在腰间,道:“阿曦,除了双修,我想不到别的互通灵力的办法。”


    彩纱晃动,暗空繁星闪烁,黯淡的月光恍然明亮,倒映在碧湖泛起涟漪。


    烛火摇曳,腰间玉带不经意间滑落榻底,玉冠与发带缠绕,急促的呼吸声缭绕,窗影映出两人合二为一的身影。


    寅时,仙居内烛火熄灭,渐渐恢复昔日夜晚的静谧。


    *


    卯时将至,天光云影,早霞初现。


    暮仙阁仙树笔直伫立于地根,穿过云雾,直通天际,似火般燃烧的早霞映衬碧绿嫩枝,生意盎然。


    喻茜轻声推开茜翼殿的朱红大门,霞光映入眼底,流云霓裳在霞光映照下璀璨夺目。


    她蓦然回眸,余光瞥向趴在矮桌歇息的仙侍,不由深叹口气,提着裙裾越过门,迈阶而上,来到观霞台。


    喻茜遥望由云雾缭绕的早霞,眼底凝聚落寞,脑海深处映出白袍少年含笑的俊容。


    那日在焰琅秘境,他望向阿曦师妹的眼神,是无尽的包容。而看向她时,黑眸凝聚着雾霾,甚是讨厌她。


    果真如他口中所述,焰琅秘境初见,他救下她,是因将她认错为阿曦师妹;遥仙缘那夜,他来此并非陪她共赏流星,只是为了寻找迷失的阿曦师妹。


    而她却一直将这些误会,铭记于心底。


    思及此,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


    伏泽单挑眉梢,歪头含笑,双手环扣于胸脯,宽袖挂有铃铛吊坠,他朝她招手,悦耳的铃铛声伴随耳畔。


    “今日霞光甚好,晴空万里,喻茜仙子为何闷闷不乐?”


    喻茜蓦然回眸,撞上伏泽期盼的星眸,霞光笼罩着他,璀璨夺目,少年感溢出。


    她眼前恍惚,一时将伏泽认成池羡。


    回过神来,喻茜讷讷问道:“你为何会来观霞台?”


    伏泽迈步走到她身边,双手搭在勾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方开口道:“见你闷闷不乐,正巧我今日心情亦不愉悦,想找个人解闷。”


    喻茜浅眉微挑,闪过诧异。


    伏泽轻咬下唇,颤声问:“敢问喻茜仙子,为何事不开心?”


    喻茜倒吸暖气,遥望晴空的霞光,心事重重道:“伏泽,若你所爱之人,已心有所属,届时,你会怎么办?”


    喻茜用余光睨向他,将心底话与他讲述。


    伏泽在问出此话前,大概猜到她是因为此事愁闷,可他还是选择询问。


    他微怔,而后勾起淡笑,颇有几分自嘲,从宽袖掏出梨花根,折下根上的一朵梨花,夹在指缝。


    霞光包裹着两人,伏泽伸手朝向晴空,在霞光的照耀下,纯白的梨花渡上璀璨的金芒。


    他笑道:“愿你如霞,熠熠生辉。”


    喻茜愣住,痴痴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伏泽将指缝夹着的梨花簪入她蓬松的发髻,露出充满希冀的笑容。


    喻茜轻抿下唇,清风袭来,吹乱发梢,亦卷走她的烦恼。


    她问:“伏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伏泽手一僵,静静地盯着她。


    半晌见伏泽未说话,喻茜又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霞光映衬在伏泽的星眸,他薄唇翕动,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又似是在组织语言。


    许久,还未等来伏泽的回复,耳畔响起神兽微弱的嘶吼声。


    喻茜心头轻颤,回眸遥望仙树,仙树摇曳,金光冲破生长繁茂的仙树,直冲天际。


    往下瞧,两道诅咒阵纹破土而出,“滋”地一声,悬空浮现两道阵法,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面露难色,嘶声裂肺地咆哮。


    “不好!诅咒阵纹加深,乃不祥之兆!”


    喻茜提着裙裾撒腿朝着仙树冲去,来不及等候伏泽的回话。


    *


    暮仙阁,仙居。


    白虞侧躺在高枕,霞光透过彩纱映入眼底,她轻轻蹙眉,耳畔传来微弱的神兽嘶吼声,还有少年温润的声音拂在耳畔。


    “阿曦,醒醒。”


    池羡与她共枕,手托着下颌,温情似水的黑眸注视着她,抬手悬空描摹着她的浅眉。


    白虞轻哼一声,捂紧耳朵,嘟囔道:“别吵,我还没睡够呢!”


    池羡这下还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白虞阖紧双眸,脑海里忽然浮现池羡的面容,她的心脏在扑通乱跳,紧锁眉头,只觉困入梦魇深处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她骤然睁眼,撞上池羡温和的眼眸。


    白虞双瞳放大,眨了眨眼,瞥眸瞧见悬挂在软榻边缘的霓裳,与白袍交织一处,装有花糕的瓷盘摆放在榻边的矮桌,瓷盘内的花糕被搓磨得不成样子。


    她恍然想起昨夜情到深处,池羡将花糕叼在唇边喂她,他甚至过分地将花糕放在她突兀的锁骨,张嘴咬住锁骨的花糕。


    想到这里,白虞不禁脸红。


    白虞难为情地垂眸,见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香肩暴露。


    又抬眸看向池羡,视线往下,落在他腰间。他倒是体面,系上腰带了。


    白虞伸掌拍在他瘦削的脸庞,掌心遮住他的视线,提着单薄的被褥遮住上半身,羞赧道:“池羡,你出去!”


    谁知,下一秒池羡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亲了一口,含笑道:“好,都听你的。”


    池羡松开她的手,下榻披上白袍,抬手扶了扶发顶的琉璃玉冠,又折回软榻,在她耳边委屈道:“阿曦,我们昨夜……你可要对我负责。”


    白虞怔怔然看向他,薄唇微张,有点诧异,她怎不知池羡何时这般蛮不讲理?


    她伸手轻推池羡的头,漫不经心道:“你先出去。”


    言罢,池羡撩开彩纱,恋恋不舍地走出仙居。


    白虞探头远望门扉,确保池羡走出仙居,这才松下一口气,掀开被褥,敛眸见锁骨染上红晕,更可怕的是脖颈密密麻麻的吻痕。


    不过好在吻痕位置偏下,或许能用霓裳勉强遮住。


    她小心翼翼地下榻,东张西望,快速捡起软榻边缘半掉不掉的淡粉霓裳,跑到屏风后面更衣。


    半晌,白虞走出屏风,站在铜镜前观察,好在吻痕由霓裳遮住,若不凑近看,定发现不了。


    思及此,耳畔响起神兽嘶吼,金光四射,冲破云雾。


    白虞瞳孔微震,回眸望向矮桌,见两只千古神兽蓦然失踪,联想那声嘶吼,瞬间清醒,似梦初醒般。


    她冲出仙居,足尖越过门,伫立在勾阑前,俯视约至百米的仙树。


    金光刺破嫩枝,翠绿枝叶纷纷坠地,树枝摇摇欲坠。往下瞧,两道阵法隆起,阵法内关押着那两只千古神兽。


    千古神兽铺展羽翼,却依旧无法逃脱阵法的束缚。


    白虞唇线紧绷,手掌捏紧勾阑,神情茫然,一时不知所措。


    池羡见此景,那双黑眸毫无波澜,微眯眼观察阵法地纹,待他回过神,身侧的白虞已然不见踪影。


    白虞提着裙裾涉阶而下,步履匆匆,险些摔倒。


    仙树下,喻茜和伏泽站在一处,两人同步施展灵力,金光乍现,金色的阵法地纹转变为血红,浮现纤细的血丝,乍看,似是一双双血手,攀上两只千古神兽的羽翼。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仰天长啸,痛苦长鸣。


    桑烨伫立在五层的暮仙阁勾阑前,悠闲地抿茶,不出声地笑了,似是对眼前的结果格外满意。


    他那日无法解除神兽的诅咒,定是程序出错,他为世间罕见的血凤纹血脉,凭什么冰羽凤凰不能选择他!


    既然冰羽凤凰无法选择他,那他只好不请自来,很快,他会是焰琅秘境最终的胜者。


    待他赢得无极仙丹,便能寻回苓音师妹的绝世灵根。


    桑烨睨向仙树下的弟子,松开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茶杯坠地,碎成玻璃渣,他轻哼一声,甩袖离去。


    白虞气喘吁吁赶来仙树,喘气道:“为何?它们为何会如此?”


    喻茜瞥眸,瞧见白袍少年不慌不乱地迎光走来,喻茜盯着他愣了会,回过神来,忙转移视线,心颤道:“阿曦师妹,勿急,卯时我与伏泽师弟在观霞台赏霞光,意外瞧见此景,许是来晚一步,未瞧见行凶者作恶。”


    白虞紧抿下唇,抬眸见神兽的声音逐渐微弱,奄奄一息般,她焦急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挽救吗?”


    话未落音,久违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松澜天仙拖着长尾金袍,神情格外严肃,厉声喝道:“你们这群弟子真是越来越大胆!竟敢私自动用阵法诅咒封印遥仙隐的千古神兽!”


    第50章 遥仙隐(十三)


    身后传来急躁的低喝声,话音刚落,白虞心头跟着颤动,蓦然转身,撞上松澜天仙不苟言笑的神情,那双眼眸凛若冰霜,毫无温情。


    定睛看,松澜天仙身后跟着沂云仙老,而后,桑烨从暮仙阁走出,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嘶声裂肺的咆哮声唤回白虞的思绪。


    两只千古神兽常年身居焰琅秘境,虽有禁地诅咒封印,但绝不至于受到这般折磨。


    松澜天仙眼底升起愠怒,攥紧掌心,唇线紧绷,开口时连着声线都在颤抖:“你们!你们今日必须解除禁地诅咒,哪怕耗尽全身灵力,若无法解除,那今日谁也别想走出遥仙隐!”


    白虞紧锁眉头,含着疑惑的鹿眸瞥向池羡,两人对视一秒,心神不宁。


    只是白虞并不知晓此事的全部过程,且据她所观,施加在千古神兽身上的两道阵纹乃世间极为罕见的血阵,若想解除禁地阵纹诅咒,定是件棘手的事情。


    还未等白虞开口说话,桑烨迈步走来,长指钻进耳蜗刮磨,懒懒道:“嘶,禁地诅咒再现,真是怪异!”


    桑烨走到阵纹前,抬手轻飘飘地触碰阵法,忙不迭缩回手,诧异道:“这是血阵,乃不祥之兆!师姐,莫不是那日在焰琅秘境,你的绝世灵根受到变异,因此影响到破阵而出的冰羽凤凰?”


    白虞微微蹙眉,抬眸看向池羡,他那双黑眸不见半点波澜,她不信池羡会犯如此愚昧、粗心之事。


    白虞坚定道:“绝不可能!桑烨,你休要胡搅蛮缠!”


    桑烨围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上下扫视她的全身,坏笑道:“师姐,你急什么?倒不如将你的绝世灵根展示给大家瞧瞧,看看这块灵根究竟有没有变异。”


    池羡半眯眼盯着他,唇角勾起冷笑,沉声道:“桑烨师弟,同为仙派弟子,我想你应该明白,剖灵根对阿曦影响极大,当下该思考的是解除阵法,你为何如此看重阿曦的灵根?”


    桑烨捏拳,陷入沉默,瞪了池羡一眼,咬牙笑道:“师兄倒真会护短,若非灵根变异,千古神兽又怎会受到血阵折磨!”


    松澜天仙听着此起披伏的杂吵声,恨铁不成钢,怒道:“够了!有完没完!”


    话音刚落,金光乍现,一柄仙剑从暮仙阁瓦顶飞来,如闪电般,眨眼间,那柄仙剑插入青砖,产生裂痕。


    剑身抖动,好似下一秒便要破地而出。


    仙剑插在桑烨脚前,寒风袭来,暗黑锦袍飘动,桑烨身子颤动,明显惊吓到,掀起愤怒的黑眸朝着暮仙阁望去。


    纪凌伫立于暮仙阁瓦顶,踩着砖瓦,迎风飞来,一手负于身后,青色锦袍在风中扬动,飘然若仙。


    脚尖踮于地,他伸手收回仙剑,提剑架在桑烨肩上,剑尖指向侧颈。


    纪凌看向桑烨时,星目多了几分惋惜,他身为师兄,却无能管教执迷不悟的师弟,亲眼目睹桑烨利用血凤纹加强阵法诅咒,最后再栽赃给阿曦师妹。


    纪凌倒吸一口冷气,无奈劝告道:“桑烨,别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


    桑烨抬手攥紧架在肩上的仙剑,掌心陷入锋利的剑身,越陷越深,划破掌心,鲜血滴落,他轻哼笑道:“纪凌,你总爱装着一副正义凛然的高傲姿态,用着责怪的口吻教导我,凭什么!”


    “凭什么无论我做什么,在你这都是错误的,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师弟!”


    “相处十几年的师弟,你漠然视之,相处几日的别家师妹,你心向往之。”


    纪凌怔然地看着他,瞳孔微震,心脏酸痛,似是有千万只蝼蚁在身体爬动,执剑的手在不停抖动,他将剑身从桑烨掌心拔出,鲜血喷涌。


    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染红碧绿的草坪。


    剑身的鲜血染上干净无尘的青色锦袍,晕染开来,凝聚成红宝石般的鲜血顺着衣摆流淌。


    纪凌眼前恍惚不定,无措、慌乱皆藏匿于那双明亮的星目。


    缓了许久,他抬起暗眸,执剑捏于掌心,面向松澜天仙躬身沉道:“天仙、仙老,弟子有一招,或许能破除阵纹封印,请容许弟子私自动用此招。”


    松澜天仙神色明显缓和,虚抬手示意他抬头,平静道:“若此招不伤害千古神兽,你尽管大胆一试。”


    纪凌不安的目光投向白虞,愣在原地迟疑半会,终迈步来到白虞眼前,浅笑道:“阿曦师妹,我将全身灵力传于你,此阵由你亲手破除,可好?”


    白虞微怔,垂眸盯着他手中的那柄仙剑。


    桑烨那双黑瞳微骤,薄唇轻轻颤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愠怒道:“纪凌师兄,你别犯蠢,破阵需消耗大量灵力,甚至需要废除全身的灵力,没有灵力,你又如何继续完成仙阵考验?”


    见纪凌没回他,甚至不曾看他一眼,桑烨焦急道:“师兄,你就算不愿继续参加仙考,你也要为师父、为自己着想,你在沧海派修炼多年,好不容易才练出一身剑灵,你怎可为了帮助她,亲手自废灵力?”


    “还有师父,他最视重你,煞费苦心教你修炼剑灵,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师父着想啊!”


    桑烨这下是真急了,在纪凌耳边吵囔,而纪凌却仍不曾看他一眼,桑烨紧咬牙关,攥紧掌心的伤口,鲜血大量淌出。


    纪凌又何尝不难受?他也想陪桑烨一起度过四轮仙阵,赢得上古神丹为沧海派获得荣誉。


    此时此刻,他很想瞥眸看向桑烨,可是他怕,怕对视上的那刻,他会放弃心中做好的决定。


    桑烨犯下无知的错,他身为师兄,若不能将他拉回正道,那所有的错误,皆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这是他能为桑烨做的最后一件事。


    亦是弥补阿曦师妹在此所受的委屈。而这些委屈的源头皆是由桑烨引发。


    “阿烨。”纪凌垂眸,避开桑烨的视线,温润的青年音在此刻格外沉重,“师父曾说过,身为仙派弟子,需清正廉洁,不可因外界诱惑迷失自身正义,你应该将此话牢记于心。”


    桑烨愣在原地,痴痴地盯着他,纪凌今日唤他幼时的称呼,多年未听见,恍然与世隔绝般,喜悦感从心底涌出。


    可他的下一句,仍是万年不变的教导与责怪。


    白虞注视着他,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


    未等桑烨回话,纪凌走到阵纹前,双臂敞开,仙剑离手,悬在半空,金光掠过,他体内的青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剑身。


    电光石火间,仙剑灌满灵力,涣散金色光芒,直冲天际,剑身镶嵌着金凤纹。


    纪凌用尽全力伸手接过仙剑,转过身来,唇色惨白,无一丝血色,宛如垂危之人。


    他缓缓走来,将掌中剑交于白虞手中,虚弱开口:“阿曦师妹,用它破除阵纹吧。”


    桑烨眸底掠过震惊,他原以为纪凌只是消耗部分灵力帮助她,未料,纪凌将自身灵力尽数投入仙剑,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破除阵纹。


    桑烨咬牙,眼眶泛红,迈步冲上前欲掠夺仙剑。既然纪凌不听他劝,那也怪不得他薄情寡义,此阵由他所设,定不能让她轻易摧毁。


    松澜天仙伸出手拦住桑烨的去路,凛然道:“破血阵,闲人不可靠近。”


    白虞回眸,对上池羡的目光,他纹丝不动,眼里不见半点情绪,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白虞恍然明白他的意思,攥紧剑柄,握剑坚定地走向阵法。


    她手腕翻转,仙剑脱离掌心,悬浮在血阵上方,剑尖刺向血阵结界,剑身涣散青色灵力,肆意拍打着血阵。


    “砰”地一声。


    双血阵破裂,剑光四射,仙剑断裂,金光与血纹相融合,直冲天际,晴空染上嫣红,宛如吞噬人心的血洞。


    纪凌目中无光,半敛眸遥望晴空,见血阵破裂,总算舒下一口气。


    谁知,下一秒,他口吐鲜血,苍白的脸庞挂有暗红的血珠,眼尾泛起殷红。


    桑烨怒喊道:“师兄!”


    他跑过去接住摇晃不定的纪凌,既心疼又怨恨,哽咽道:“为什么?纪凌,你为什么总爱与我作对!”


    “废尽全身灵力,只为破除血阵,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桑烨头次手足无措,提着暗黑宽袖颤抖地擦去纪凌唇角的鲜血,却目睹鲜血越流越多。


    桑烨红着眼眶,不停地擦抹,而忘却这滩鲜血是从他掌心流淌,他的掌纹割裂,映出剑痕,鲜血滴滴坠落纪凌脸庞。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半趴在草坪,四肢无力,双翼仍镶嵌着血纹,阖眸歇息。


    松澜天仙率先冲向前,抚摸冰羽凤凰瘫软的身子,眼底尽显心疼,拥神兽入怀道:“两只千古神兽如今缺失灵力,寒潭派的两名弟子即刻准备前往焰琅秘境与神兽共修灵力。”


    如此,亦可验证桑烨口中所说的绝世灵根变异,若真是变异,那她注定无法与神兽共修灵力。


    若不是变异,那此血阵便是由桑烨所设,松澜掀起怪异的目光投向桑烨。


    血光笼罩着白虞,她迈步走来池羡身旁,微微点头,眼神示意她破血阵时并无受伤。


    池羡眼底藏匿着忧虑的眸色,明显缓和下来。


    纪凌单膝跪地,轻推开桑烨的手,撑地半起身,抬手拭去唇上的血珠,他的发丝沾染桑烨掌心的鲜血,黏糊糊的,墨发染上暗红。


    白虞轻抿下唇,为纪凌感到惋惜,睨了眼桑烨,若非是他私自设下血阵封印神兽,纪凌也不至于如此。


    她那双明眸盛满感激,薄唇翕张:“纪凌师兄……”


    到嘴边的那句“多谢”还未说出口,纪凌及时阻断她的话语,不禁轻笑道:“无碍,阿曦师妹,山水一程,有幸与你相遇,愿你得偿所愿,保重。”


    纪凌无法躬身,只好微微垂头,示意与她告别,再艰难地转过身,一手用尽全力按住桑烨的手,抛开他的束缚,独自一人离开遥仙隐。


    曾经意气风发的正义青年在此刻尽显沧桑,身影在雾中消散。


    白虞低喃道:“保重。”


    桑烨的手垂落在地,怔怔然远望纪凌的身影,可这次,他再也见不到纪凌了。


    他就像团雾,尽管抓住也会流散。


    沂云仙老掌心捧着镜像石,半空投影出焰琅秘境,他合并双指,施展仙力,霎时化作流沙,消散在眼前。


    撇头看,松澜天仙与千古神兽亦消散于视线中。


    白虞拂过耳廓由风吹乱的发梢,看向池羡淡笑道:“我们走吧。”


    池羡眼底的淡漠消散,看向她时,凝聚着无尽的温润。


    “好。”


    喻茜长睫抖动,薄唇轻轻颤动,欲言又止,只是愣在原地静静地观赏着两人比肩而行的背影,在心底叹下寒气。


    尽管她在此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可见着池羡的那刻,仍是会心乱无措。


    *


    焰琅秘境。


    池羡与白虞行走在秘境小径,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池羡见她心神不宁,似是在想别的事情,根本不愿理睬他。


    过了半会,池羡终于开口,语气极为不满道:“阿曦,山水一程,有幸与你相遇。”


    白虞正在眺望四周,听到此话身子瞬间僵住,转过身面向他,无奈道:“池羡,你又想做什么?不过一句告别话罢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小不小气,摸摸不就知道了。”


    言罢,池羡牵起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隔着白袍感受心跳的起伏声,扑通轻跳。


    白虞蜷缩指节,刮磨着白袍,耳垂泛起微红,心脏跟随他的心跳频率跳动,长睫扑簌抖动。


    池羡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得胸腔微震,牢牢牵住她的手,不许她轻易放开。


    温声撩拨,尾音震荡于白虞心间,他半俯身,凑近她笑道:“阿曦,能感受到吗?”


    白虞心头轻颤,透过他那双温情似水的黑眸,映出一个小小的她,心跳在此漏拍,忙缩回手,双手环扣于胸前,故作镇定道:“能感受到,你那心眼极小!”


    池羡眉梢轻挑,不以为然道:“小就对了,心眼小才好,这样就只能装下你一个人了。”


    白虞微怔,待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池羡,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