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棋子

作品:《开局一口西北风

    两月后,方云槿服的药见底,身体情况稳定,也到了该手术的时候。


    姜鹤羽特地选了个晴朗的日子,趁着赵恒被派去几十里外平息一场小范围的羁縻州叛乱,将方云槿安排进了医帐。


    用过麻药,一切按部就班,周围静得几乎只有风声之际,本该远在战场上的赵恒,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医账外。


    两个守卫心神一震,立刻高声行礼:“见过赵大人!”


    帐内,打下手的何月妧听见声音,慌乱看了眼姜鹤羽:“师傅……”


    “专心。”姜鹤羽目不旁视,伸手,“弯剪。”


    “是。”何月妧压下不安,将弯剪递过去。


    帐外,赵恒听到这小兵喊这么大声,心中更是狐疑。他看了一眼紧掩的帐帘,抬步就要往里走。


    “赵大人!”


    一柄长刀立刻横在赵恒身前。


    小兵面露难色:“现下医帐内只有姜大人一人,您再怎么说也是男子,就这样不经通传就进去,恐怕不好罢。”


    赵恒不耐:“那就请你速速进去通传。”


    小兵拱手应是,进去停留片刻,与正在配药的小叶对视一眼,点点头,又出来对赵恒道:


    “大人,姜大人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您不若晚些时候再来?”


    赵恒彻底没了耐心,推开他就要往里闯。


    “您不能进去!”小兵拦住他,试图讲道理,“姜大人正在医治伤患,正是关键时刻,万不可打扰!”


    “伤患?哪个伤患?”赵恒冷了脸,“我的夫人?”


    小兵哑然,明白这是瞒不住,只能拦住了。


    然而赵恒是铁了心要往里闯,守卫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也不敢真的伤了他,纠缠许久,还是让他突破防线,钻进了营帐。


    刚绕开围起来的白布幔,赵恒就看到了几乎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方云槿安安静静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腹部被切开一道整齐的伤口,她一动不动,像一尾任人宰割的鱼。而站在石台旁的姜鹤羽手握银刀,表情冷得像个毫无感情的屠夫。


    “姜鹤羽!”


    赵恒目眦欲裂,“你在做什么!放开她!”


    姜鹤羽头也不抬,平声道:“我在给阿槿手术,请殿下先出去。”


    “什么手术?为什么我不知道?”赵恒快走两步,“什么手术要这样对她?!”


    吵嚷的声音让人很难再完全集中注意力,姜鹤羽也沉了脸:“出去!”


    赵恒见她还要落刀,顿时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


    候在一旁的小叶立刻反应过来,飞快拦在赵恒身前。


    她双手各执一柄短刀,眼中带着一股狠劲,锋利的刀刃直朝向赵恒。


    赵恒丝毫不惧,也没把这个还没他胸口高的女子放在眼里。他一把掀去,怎料却被轻松躲开。不欲纠缠,他又试图绕开,却总能被灵活地拦住。


    “滚开!”赵恒气急败坏,“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踩着我尸首才能过去!”


    小叶不为所动,瞄准机会,几番突刺,终是将刀架到了赵恒脖子上。


    赵恒打不过她,转头对着手术台怒斥:“姜鹤羽,你真是反了天了!”


    姜鹤羽置若罔闻,摊开手掌:“止血钳。”


    何月妧立刻递上。


    另一边,赵恒虽被制住,却依然不管不顾地挣扎,一不小心,脖颈上就被擦出一条浅浅的血线。


    小叶皱眉,忙将刀收了收,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对他动手罢?


    赵恒很快发现了她的犹疑,正想借此反击,不料账帘突然被掀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就在灌进来的寒风中被一个面生的少年钳住胳膊,带到了账外。


    他奋力挣扎,混乱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江离。


    “谢安!”赵恒瞬间炸毛,“你干什么?!”


    江离道:“殿下大可再大声些,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我自己会走!”赵恒被人扛在肩上,眼看离医帐越来越远,心里慌得不行,“江离!赶紧让你的人把我放下!”


    江离没理他。若不是顾及他的身份,早将他直接捆了。


    赵恒一路破口大骂,扬言要砍了江离的头,却奈何孤身一人,只能被这么不体面地扛到了江离的营帐。


    “干什么干什么!”韩希文带着亲随赶来,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在闹什么?”


    “希文!”赵恒立刻伸手,“快,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绑了!”


    “希文,劳烦你把周围的人清理一下。”江离正愁找不到人善后。


    韩希文皱眉:“子安,你是不是太过了?”


    “我有分寸。”江离宽慰他,“有些事需要与殿下单独聊聊。”


    这是聊聊的样子?


    韩希文犹豫片刻,本着对江离的信任,还是派人去打发周围那些偷偷看热闹的人,自己则在帐外守着。


    帐内,江离让人将赵恒在放下,松了对他的禁锢,快速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太子妃殿下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光靠用药不行,只能开腹,将体内的肌瘤剜去,才能孕育子嗣。”


    “要什么狗屁子嗣?!”赵恒气得头发昏,刚得了自由,立刻拔腿就要往外跑,同时还不忘放狠话,“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和姜鹤羽,通通都别想好过!”


    “殿下,手术已经开始了,您此时再去打扰,受罪的只会是太子妃。”


    平静的声音让赵恒停下脚,他转过身,指着江离的鼻子发火:“谢安,方云槿她就是个受了窝囊气只敢在自己身上找毛病的怂包,她拎不清,你和姜鹤羽也拎不清吗?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是干什么吃的?!”


    “殿下以为太子妃为何要冒这个险?”江离也起了脾性,“一个继承人,对重返太子之位而言有多重要,殿下难道不清楚?对在皇族和母族间夹缝求生的太子妃有多重要,殿下难道也不清楚?”


    “我有庶子!”赵恒大声反驳,“我大可把李昱记在阿槿名下,不需要她冒这个险!”


    “庶子?”江离冷笑一声,“殿下摸着良心说,您可对那个庶子尽过半分父亲的责任?您可教了他半点为君之道?您甚至连见都不愿见他,他要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赵恒避开他的视线:“我不见他,只是不想给他带去危险。”


    “殿下何必如此冠冕堂皇?”江离毫不留情地戳穿,“您不喜张夫人,因为那是先皇和圣人硬塞给你的,您也不喜小郎君,因为视他为神志不清时留下的孽种。你一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那个四面楚歌的自己,那个背叛妻子的自己,不是吗?”


    “殿下,别装得太久,连自己都骗了。”


    赵恒面色难看,哑口无言。


    他靠着帐壁,一点点滑下去,颓丧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额头,重重地吸气,呼气,又吸气。


    良久,他哑着嗓子问:“姜鹤羽有多少把握?”


    “九成。”


    赵恒听到这个数字,突然觉得自己方才闹那一出真的很可笑:“你们合起伙来,都瞒着我是罢?若非我近来发现阿槿神态有异,留了个心眼,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殿下言重了。”


    赵恒自顾自哂笑一声,忽然看向江离,认真问:“我看起来就那么不通情理吗?”


    “即使有九成的把握,殿下也不会同意。”江离道,“现在不过是因为手术已经做了一半,无法更改,殿下才不得不接受罢了。”


    “谢安,你真是……了解我啊。”赵恒叹了一声。


    他盯着对面那个曾经同生共死的旧友,只觉愈来愈陌生,陌生到,他已然看不分明了。


    赵恒的眸光冷下来,带着前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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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审视:“你这么了解我,是因为,一直都在算计我,对吗?”


    江离身形一顿,没说话,只递过一个蒲团:“地上寒。”


    赵恒一把挥开,蒲团滚落。他一字一句地问:“谢安,你回答我,自你带兵来救我时之始,就从来不是在真心辅佐我,是也不是?”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姜鹤羽的从龙之功,是也不是?”


    “我不过是你全盘筹谋中的一颗棋子,是也不是?!”


    声声质问落下,营帐内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帐外的韩希文仰头望天,面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茫然。


    赵恒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江离不会再回答时,突然听到一声极淡极冷静的声音。


    “是。”


    赵恒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是?是?”


    他荒唐地笑一声,恨他算计,又恨他坦诚,恨他甚至连狡辩都不愿意。他越想越气:“她自有一身本事,又得圣人赏识,由得你在这里盘算些什么?”


    “圣人提拔阿羽,并非当真看中她的才能。”


    江离缓缓开口,面色竟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天子多疑,她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远在边境、非亲非故的女官。于她而言,阿羽出身低微,又远离朝堂,用她去试探朝臣对女官的接受度,再合适不过。


    “阿羽不过是一块为内宫女官进入朝廷铺路的踏脚石罢了。”


    “那些内宫女官坐在长安城内的暖房中远远瞧着,等待着各方的反应。至于这块踏脚石究竟要在苦寒的边境吃多少苦,要在全是男子的官场上碰多少壁,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战场上受多少伤,她们从不曾在意。


    “也许,在她们眼中,她或是会在斗争中死去,或是止步于此蹉跎终身,总之,开了这个先例便好了。宏图大业,总归是要牺牲一些人的。这个人可以是朝官,可以是子孙,为什么就不可以是姜鹤羽?”


    “可我的阿羽,她硬是咬着牙,殚精竭虑,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遭受了如此多不公和利用,心里想着的,却还是如何让大夏的子民过得更好。殿下,您说,我怎能不痛不恨,又怎能视而不见?”


    “她们想把阿羽当踏脚石,那我就要让她们尝尝反被砸了脚的滋味。”


    赵恒从未听江离说过这么多话,他望着他发红的眼眶,五味杂陈。


    不愿去谈及心中那些难以抑制的叹服,也不想再去争执质问。最终,赵恒也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谢安,我还当你是真无情。原来,只不过于你而言,你我之间多年的情分,终究比不上一个姜鹤羽罢了。”


    江离看向他,反问:“若是殿下换位处之,在太子妃和臣之间选,又会如何选?”


    赵恒嘴唇翕动,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会如何选,但他依旧无法全无芥蒂地去接受江离的算计。


    “谢安,你可真是苦心孤诣。”他声音沙哑,“事到如今,你还在为她铺路,不是吗?”


    江离没有回答,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好,很好。那就如你所愿!”赵恒拂袖而去。


    帐外的风卷起帐帘,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江离站在原地。


    他迈动有些僵硬的腿,拾起地上的蒲团,轻轻拍了拍。


    医帐。


    虽然中途出了赵恒这个小插曲,但好歹手术还是顺利完成。


    姜鹤羽瘫坐在椅子上,眼前阵阵发黑。


    她连喝了两碗糖水,缓了好一会儿,安排好照顾方云槿的人,这才起身走出营帐。


    夜色朦胧,帐外站了个熟悉的背影,姜鹤羽心神稍缓,迷迷糊糊伸手拉他:“阿兄,过来扶我一下。”


    江离提着一盏灯,目光落在不远处二人交握的手掌。


    寒风吹得灯火扭曲,张牙舞爪地映在他分外冷峻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