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品:《别有所图》 第51章
飞机落地还在滑行的时候,季雨泽就已经蠢蠢欲动了,他先是关闭手机飞行模式,看看池皖有没有回消息——一如既往地沉默。
接着便解开安全带,整理衣着,检查形象,好像准备替空姐去开机门似的。
季总顺风顺水小半辈子,从没吃过爱情的苦,好不容易谈回恋爱居然被断崖式冷暴力,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儿惹到池大导演了,委屈又愤怒,还怕池皖又遇上危险,担心得一宿没睡。
“季总,不回家吗?”早在等候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季雨泽。
他好奇的事可太多了。
比如季总为什么提前一天回来了,害得他休息计划泡汤;又比如季总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萎靡,昨天晚上是没睡觉吗??还比如秘书小赵和行李哪儿去了,为什么就季总一个人上车,难不成小赵出事了?!
季雨泽头疼得开始耳鸣,又报了次剧组的所在地址,沉声道:“快点。”
司机不敢怠慢,连多余的念头都不再有,一脚油门走了,只剩小赵在传送带前苦逼地般行李,并在心里狠狠咒骂季雨泽。
路程过半的时候,池皖终于接电话了。
暖阳高高悬浮于半空,头顶是清澈的蓝,十字路口人潮涌动,车流不息,季雨泽坐在车后排听着忙音发呆。
“什么事?”
原本已经习惯了这规律、短促又无起伏的音调,却猛地听见池皖的声音,季雨泽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愣,下意识坐起来,换了只惯用手拿手机:“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我很忙。”
“……”季雨泽失语片刻,“那吃饭的时间总有吧,你在家里不都拿手机下饭吗?一出门就变成不看手机了?”
“啧。”池皖在那头不耐烦地砸砸嘴,“你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个?挂了。”
“等等——”
挽留的尾音还没完全从嗓门传出来,池皖就已经挂了电话。
季雨泽气得差点把手机从窗外扔出去,好在寒风肆无忌惮灌进衣领,让他找回了些理智。
然后他就一直不说话了,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眼下的乌青给他锋利的五官蒙上一层冷峻,雕塑般站在剧组驻地门口。
炮哥睡眼惺忪路过,冷不丁被吓一跳:“季总,这么早过来啊。”
季雨泽叉着腰,雄狮找寻猎物似的环视现场一周,问道:“池皖人呢?”
“他不在,有点事儿要去——”
“又有事?又有什么事!公司签他是让他忙私事去的?真以为自己在剧组当老大了?你也不拦着点,擅自停工造成的亏损你承担?!”
“呃。”炮哥莫名其妙被一顿劈骂,弱弱地解释,“我们昨晚熬了整个后半夜呢,池皖说早上让大家多睡会儿。季总您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耽误电影进程的。”
“那他去哪儿了?!”
“……医院。”
住院大厅人来人往,脚步四起,却算不上喧嚣。
大厅缴费窗口,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正在争吵,他们看起来不过五十,却满脸皱纹,皮肤黑黄,佝偻着身躯,男人还扛了一个编织袋,旁边的女人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
红色钞票被铺平折叠,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好。
尽管女人用蘸了口水的指头一张张小心、谨慎地反复清点,他们的钱都还是不够为女儿缴住院费。
排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青年男人,他时不时低头用手指点点屏幕,以此来保持付款的二维码常亮,他右腿迈出队伍,歪着脑袋打量那对夫妻,似乎在用眼神催促他们的进度,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池皖觉得那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男人看的是他身旁的母女。
女孩只有五六来岁,坐在轮椅上,妈妈站在她身后,为她举着吊瓶。
住院大厅人来人往,脚步四起,池皖停留在成百上千的痛苦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蓉姨的状态从昨晚起就一直不好,医生抢救了两回,拽着她的手勉强悬在崖边——她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床边除了管家,再无一人。
池皖赶来的两分钟后,蓉姨突然恢复了意识,她脑袋清醒,说话有逻辑,甚至还能在管家的帮助下坐起来,她脸色红润,哪儿像命悬一线的样子,倒衬得疲倦的池皖更像个病号。
但是没有人笑得出来。
这是回光返照。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池皖迅速回头,看到的并非预期中的脸,却也惊喜。
“怎么来医院了?你受伤了?哪儿不舒服?”季雨泽神色焦急,身上还带着寒气。
过去24小时里的郁怒、屈辱、失望、猜忌、复盘又自我说服,所有情绪统统消失。
池皖瞬间不气了,他张了张嘴,安抚道:“我没事。”
“真的?那你来医院干什么?在会所受欺负了?”
“……”
事实证明,人还是应该多睡觉,否则真的会变成弱智。
但凡精神稍微正常点的都知道季雨泽这话说错了,偏偏季总本人没察觉。池皖脸色顿时冷下来,用力甩开他的手:“滚开。”
“?”
季雨泽却只在想他妈的这人怎么又变脸了,火气跟着冒出来:“怎么,我不能问?”
池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我干什么都需要跟你汇报吗?你们季家人都是控制狂啊?”
“资格?你跟我要资格?!难道我没资格了??你消失一天一夜我还不能关心关心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受伤吗?!你怎么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为什么遇见问题不愿意跟我沟通,总是要自己躲起来?能不能……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愤怒的语气猝然变了个调,重回冷漠,池皖听出最后一句并不是说给自己的,于是顺着季雨泽的眼神一并看去——
管家交叠着手站在不远处,站得笔直,像在庄园工作时的每一秒。
住院部和门诊部隔着一条长长的花园,枯萎的藤蔓垂挂在廊架上,昔日缠绕的枝叶早已凋零,像一条褪色的丝带。
寒风吹,好在有阳光。
池皖在花园的某个长椅上找到了季侑安。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没有洗漱过,烟酒味染在头发上,散不开。阳光从后背照下来,池皖踩上他的影子。
“来了怎么不上去?”
季侑安有意无意摩挲着怀表,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他已经打开表盖看过了,里面嵌了张年轻女人抱着婴儿的照片。这是季侑安第一次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还有……妈妈。
“她现在状态还不错。”池皖顺势坐在他身边,轻轻说,“你可以跟她说几句话。”
“我恨她。”
“恨就不说了吗?”
“……”
“是爱是恨,都再说几句吧。你们平时没怎么说话,不是吗?”
被季家流放的这些年,季侑安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正是少年时,他精力多到用不完,对什么都好奇,学什么都快,冰球、击剑、橄榄球。在美高的时候,他还是篮球队队长。
他明明体力不错,耐性很好,从大厅到8楼的距离,短短数分钟路程,却让他心脏狂跳。
一开始,他还慢吞吞跟在池皖身边,到后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在某一个转角,某一次抬腿,飞奔着加速,恨不得全世界的时针暂停走动,以此来缩短他和妈妈的距离。
他不仅恨妈妈,还恨自己。他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准备台词,他要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她,责怪她,让她痛苦。
这种莫名冒出来的愤怒给了他力量,冲得他晕头转向,以至于等他气喘吁吁站在病房门口,听着监测仪发出毫无起伏又尖锐的警报、看见哥哥和管家悲伤的表情、医生无力的叹息时——
完全懵了圈。
池皖晚了几秒赶过来,他比季侑安还喘得厉害,连病床上的情况都还没看清,就先和季雨泽对上视线。
病房里,所有人都碍于死神的威严,沉默不语。
午后。
太阳散发的温度比先前更炽热了些,吹拂的风带着温暖的错觉。
池皖坐在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发呆,他好像很累了,后仰靠进椅背里,眼睛无意识地扫过经过身前的每一个人。
他就坐在太阳底下,阳光照得一切都在泛白,他不适地眯着眼,又贪婪那点温暖,不愿离去。
瞬间,他被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住,连带着剥夺了他所有视线。
眼睛终于得到放松,池皖在季雨泽宽大手掌的遮挡中闭上眼,享受着来人手腕间散发的木头香。
“都处理好了?”池皖疲倦地问。
“差不多。”季雨泽左手覆在池皖眼眸,右手替他按摩肩颈。
“季侑安呢?”
“你前脚去开证明,他后脚就走了,没跟我们打招呼。”
季雨泽能感觉到池皖的身体往下坠了坠,像是叹了口气。
于是他站得更近了些,用身体挡住阳光。两只手捏上池皖肩膀,从远处看,是池皖倒在季雨泽怀里。
“池皖。”
“嗯?”
“谢谢你帮我们家做这些事。”
“我也没做什么。”
“其实你不用瞒着我的。”
“什么?”
“我不太希望我们之间有隐瞒。”季雨泽按摩的速度变得缓慢,和他说话的速度同步,“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太着急了,因为你一直没——嘶……”
季雨泽本就不流畅的语句陡然断开,他倒吸一口气,按摩的动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停止。
池皖一拳锤在他小腹,冷着脸抬眸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季雨泽睁大了眼:“你讨厌我?”
“你发号施令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别人。”
“我发号施令?我不会考虑别人?!”
“别在这儿当复读机。”池皖恶狠狠地说,“在家你是大哥,在公司你是老板,谁敢和你对着干?不管你有多费尽心思维持自己的人设,但事情只要没往你预期方向发展,你就会想方设法干涉。你和我接触的其他商人没本质区别。”
季雨泽一脸莫名其妙,脾气一忍再忍:“你到底在闹什么?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说,别拐弯抹角地说谜语。”
“没意见,我怎么会对您有意见!我滚了,不打扰您!”
“不说清楚你哪儿都别去。”
“问问问,你就只会问!你不知道自己去想吗?!放手季雨泽!你弄痛我了!”
“我要是能想得出来还需要和你绕这么久吗?我都一晚上没睡了,你能不能少折磨我!”
“就你熬了个通宵!就你最辛苦!我吃饱了撑的跟你闹!很抱歉我学不会沟通,和我谈恋爱这么痛苦真是委屈你了,我就不耽误你找别人了!”
“池皖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
“滚!”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排版,因为佩子自带空行,所以搞不太懂怎么排版更好……
大家觉得这种看着舒服点还是之前的那种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