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品:《别有所图

    第50章


    电影里有一段十多分钟的医院戏份,为了场景更真实,从昨天剧组就在市医院取景,这里随时都挤满了人,池皖并没有耽误医院正常运作的想法,远景拍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撤,没想到刚准备离开,就撞上了管家。


    重症监护室外,一条长长的走廊寂静延申着,地面铺满冷白的瓷砖,在白炽灯下反射出淡淡的光,四周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池皖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icu里躺着的人。


    管家站在身旁,脸上的疲态很重:“内脏出血,一直没恢复过来,这几天状态恶化了,医生让我们做好准备,哎……”


    在今天之前,池皖只从管家嘴里听过蓉姨的人生碎片:季侑安的生母,从怀上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庄园,在儿子并不认识她的情况下,以血肉之躯拦住了一匹受惊的马。


    池皖以为自己并不认识她,但隔着玻璃,他从护士来往穿梭的身影空隙中捕捉到她的眉眼。


    很美丽,很柔和,静静躺在病床上,像是陷入沉睡。


    池皖突然认出了她。


    几个月前,在季文铧的生日宴上,他在拐角处撞上季侑安,是蓉姨让给他指路,甚至还想跟过来帮忙处理。


    他还记得那时蓉姨的神情,为难中透着害怕,一个劲道歉、鞠躬,腰没有直起来过。


    “这么多年都在我们这儿,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家里做主的是大少爷,现在也一直联系不上。”


    管家神色黯淡,他的轻颤顺着鼻腔叹出,是很沉重的一口气。


    池皖的目光并未从蓉姨身上抽离,微微蹙眉,问到重点:“季侑安呢?”


    “小少爷还那么小,刚回国也没多久……”


    “他该长大了。自己亲妈的事也要让家里大哥去承担责任吗?年纪小不是他任性的借口,我们组里八岁的小演员弄坏道具都知道说对不起,他呢?”


    不知怎么,池皖莫名有些带入了,他那该死的共情能力在剧烈飙升,统统转化成利刃飞了出来。他顿了顿:“抱歉,我不应该随便评价。”


    “不,您说得对。小少爷的问题,并不能单方面去责怪谁,他本质是善良的,我这样说您可能不信……其实他的处境也不好,当初是小蓉拼命求董事长和夫人把他留下来的,她以为这样做就能保住小少爷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这个家里……唉,她尽力了。”


    “池先生,有些人会把错推到小蓉身上,责怪她不自量力,骂她不自爱,那些话有多难听她都认了,但只有我们这群上了年纪的老东西才知道,小蓉起初并不是自愿的,她向来心软,没什么主张,只有在留下小少爷的这件事上显得偏执。”


    “她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有谁来探望,我看着真是……挺心酸的。”


    “操劳一辈子,不知道为了什么。”


    哔哔哔哔哔——!!


    检测仪发出急促又猛烈的警报,霎时间,数名护士从四面八方涌向某张病床,呼叫器的高频蜂鸣声尖锐刺耳,没一会儿,医生飞奔而来,一切都混乱不堪,一切又都井然有序有。


    池皖屏息看着这一切,沉默而严肃。


    心肺复苏、电除颤、插管,还有很多池皖看不懂的仪器和抢救措施,玻璃像一道划界生死的薄板,池皖站在这头,直视死神的狰狞。


    许久,他轻轻说:“如果季侑安真的善良,他会后悔自己没有见到蓉姨最后一面。”


    “上次您也在场,应该能看出来……小少爷并不知道这层关系。”


    “也许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面对。你们的过度保护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


    长久的寂静后,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可是池先生,小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董事长有时都管不住他,我一个下人,实在是……”


    ICU里的抢救在持续,从池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医生因不停做心肺复苏而憋红的脸,往左边数三个床,就是蓉姨的位置。


    池皖盯着她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淡淡飘出一句:“那我去吧。”


    管家愣了愣:“不、不用麻烦——”


    “季雨泽在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池皖打断他,“您刚刚也说了,蓉姨的情况不乐观,她等不到季雨泽赶回来的。我去找季侑安。”


    “池先生,这——”


    哔————


    一段毫无起伏的、持续而高亢的长鸣回荡在病房。


    那位病人最终离世了。


    蓉姨的灵魂还在人世间残存,随时会消散,意识到这点,走廊的两人又都不自主陷入沉默。


    “……麻烦您了。”管家的轻叹如风拂过平静的海洋,没有任何波澜。


    首都机场休息室,VIP包房。


    房间不算太大,却胜在温馨。米白色的墙面和暖黄的壁灯打造出舒适的休息区,真皮躺椅自带按摩功能,小赵陷在里头,无法自拔。


    砰砰。


    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恭敬地走进来:“季先生,由于天气影响,您的航班还需延迟,时间暂定。请您提前规划行程安排。”


    季雨泽翘着腿坐在沙发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小赵连忙从按摩椅里坐起来:“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朝他们微微鞠躬,收走桌上餐盘里吃空的甜品,随之离去。


    等到关门声响起,小赵才又倒了回去,一脸苦闷:“季总,咱们今晚肯定飞不了了。”


    狂风加剧着雪的温度,似羽毛般漂浮着,下坠着,飞速划过玻璃,重叠落在屋檐,路灯拉长的不止行人冷缩的身影,还映衬着雪的痕迹。


    “实在不行就坐高铁。”季雨泽眼睛也不眨。


    “凌晨没有高铁啊!”小赵崩溃地看着窗外,“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还不如去附近的酒店睡一晚,等明天一早——”


    “不行。”季雨泽打断,“我得赶紧回去。”


    困倦会让人心生勇气,小赵对着季雨泽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池导刚回组,肯定抓紧时间在拍戏啊,没看手机不是很正常的吗?您就别担心他了。”


    “谁担心了!”季雨泽反应大得很,猛地锁了手机,又沉稳下来,“我还要回去处理工作。”


    “好好好。”


    “……”


    季雨泽没心情收拾她,闭目养神了两秒,思索着是联系季清临还是江舟。


    放在以前,他是百分百相信自己弟弟的,但现在他总觉得季清临心思没那么单纯,总是暗戳戳跟他对着干,说话也阴阳怪气。


    相比起来江舟居然变得更好交流,不过这人老想着占他便宜,也不可牵扯。


    “啧。”季雨泽睁开眼,盯着对面的小赵看了会儿,如同恶魔引诱,“我给你江舟的私人联系方式,要不要?”


    “?我为什么要?”


    “他不帅吗?还是网红,你不喜欢?”


    “帅是帅,但不是我的菜,而且他不是gay吗?!”


    “又不是让你跟他发生什么,单纯当朋友不行吗?”


    “不发生什么你给我私人联系方式干嘛?!”


    “??”季雨泽震惊中透露着无语,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小赵本来想犯贱说句“池皖那样的”,但又着实害怕被当场开除,于是回忆起大学时谈的系草:“虽然人很贱,还吃我软饭,但是带出去贼有面子。”


    季雨泽对她的择偶标准不予置评,但却巧妙地抓住另一个关键点:“你谈过恋爱?”


    “我看着不像是谈过恋爱的人吗!”


    “那……你谈恋爱的时候,会一整天不理男朋友吗?”


    “有吧,吵架之后想让他来哄我,我就一整他不理他,先把他拉黑,过十分钟再拉出来,看看他有没有对失去我感到后悔或者慌乱。”


    “……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个b就去睡觉了,手机直接静音,我找了他一整天!”


    “…………”季雨泽抿了抿唇,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但又实在忍不住,最后还是问了,“如果没吵架呢?”


    “什么意思?”


    “没吵架,而且刚谈没几天,就莫名消失一整天,这对吗?”


    “放在别人身上不对,但如果是池导那很正常啊!”


    季雨泽冷眼看着她。


    小赵秒怂,冲他嘿嘿一笑:“我不是故意打探您隐私的,主要上次都在家里碰见了……而且您也没藏过啊!”


    季雨泽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您肯定是无意中又把池导惹生气了,跟上次一样。”


    “我这次肯定没有。”


    “你肯定有。”


    季雨泽知道这场对话已经不会有任何有营养了,便重新靠进沙发,直接命令道:“给江舟打电话问问情况,算你双倍加班费。”


    总统套房,浴室。


    “池皖?”江舟泡在浴缸里,热流荡在周围,包裹他与男人相贴的肌肤,“我们早收工了,他说今天要去那个什么会所,所以——”


    “会所?!”


    凌晨一点过六分,市中心。


    作为专供高端客户放松的私密场所,会所里的隔音好得出奇,大门一关,没人能听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就算听见了,大概率也当没听见。


    酒瓶飞着擦过耳边时,池皖下意识歪了歪头。


    啪!


    一声清脆响在身后,然后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要我说他妈几次?滚!”唱k的麦克风还没关,季侑安的怒吼顺着音响炸出来,在场没一个人敢说话。


    池皖孤零零站在一边,微微垂眸,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人。身后巨大电子屏幕的光透过来,模糊了他的表情。


    “草,还他妈威胁我,别以为背后有季雨泽你就能横着走了。”季侑安冷冷地嘲讽。


    他老早就觉得那个老女人不对劲,起初只以为她是个多管闲事的主,没有仆人该有的分寸,直到后来她受伤做手术,季雨泽非逼着他签字,他才发现其中有点问题。


    但他从来不敢往那方面想。潜意识里可能猜到了什么,大脑却随时都在否定。


    他妈怎么可能是个保姆?还费尽心机潜伏在自己身边?


    真恶心。


    还不如让他没有妈。


    这边,池皖像街上发传单搞推销的一样执着,边说边靠近他:“季侑安,我们先单独聊聊。”


    “聊你妈!”季侑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揪着池皖的衣领就往门口拽,“给老子滚!”


    周围一众兄弟开始不怀好意地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对池皖评头论足,还有人索性压着旁边的兄弟开始活动下半身。


    在差点被扔出走廊的瞬间,池皖反手抓住他胳膊,惯性使然,两人一起重重撞上墙壁。


    砰哒——


    房间被门关上,终于隔绝所有噪音。


    季侑安眼疾手快撑在池皖身侧,努力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是在气头上,恨不得直接把人揍一顿,也不得不承认池皖确实有点姿色,难怪季家兄弟会因为他搞成仇人。


    尽管他的脸色在幽暗灯光中显得疲倦,说话声音也透着无力,但他还是——美。


    季侑安脑子拐了几道弯才想出这么个形容词。


    池皖说:“没有人怪你,也不会有人嘲笑你。”


    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季侑安心思逐渐回笼。不知道池皖捏了多久,他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温度。


    金属的光泽柔和细腻,表盖的雕花精美华丽,甚至不需要细看,只要拿到手上,就知道这玩意价值不菲。


    这是一块定制的黄金怀表。


    季侑安皱眉:“这什么?”


    池皖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你可以打开看看。”


    仅存的理智拼命发出警告,季侑安浑身僵硬,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把表扔给池皖,然后转身就走。


    他似乎可以猜到里面是什么,也能预见打开“魔盒”后会面临怎样的混乱。


    “我凭什么要看……”他捏着怀表,语气早就没了攻击性。


    “管家说,这块表是季董事长送给蓉姨的礼物,她原本没打算收,可过了不到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现在,她快死了。”


    没有语重心长的教导,也没有虚伪的道德绑架,池皖说话的方式直白又淡然:


    “你可以选择不看,也可以选择继续恨她。如果过去你总是被逼迫做选择,那么现在开始,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