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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养恶为欢

    第51章 谁教你这么白眼狼


    相较于其他的常规姿势,袁亭书最喜欢两手托在姜满屁股下,把他当小孩一样地抱。


    他两条腿自然分开在袁亭书身侧,随动作一晃一晃,鞋跟不时磕在袁亭书腿上。


    他奔忙一天,鞋子应该很脏,这么打在袁亭书腿上,西裤肯定蹭上了灰。袁亭书这人爱面子,有点小洁癖,对脏衣服的容忍度几近为零。


    这次却没说什么。


    拍卖会已散场,室外听着熙熙攘攘,想来路上有不少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姜满听见对方在小声议论他们,他动了动。


    “不舒服?”袁亭书放慢脚步,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这样呢?”


    “我们早就分手了。”姜满直白道,“不该有这种过界的接触。”


    袁亭书一顿,说:“好。”说罢,竟真把他放下来,“不早了,一起吃个饭?”


    姜满马上拒绝:“我去食堂吃。”


    “行吧。”


    姜满拄着盲杖往食堂走,属于袁亭书的脚步声阴魂不散,从一开始的快节奏逐渐调整到和他相近。


    袁亭书换了一瓶香水,像烟熏菠萝的气味,比以前好闻多了,但存在感依旧很强,网一样把他罩了起来。


    到了食堂,姜满熟门熟路找到荤菜窗口,刷卡要了一个卤鸡腿。走出去没几步,听见袁亭书说:“我要两个。”


    “先生请刷卡,一共二十块。”


    “我没有——”


    听到这儿,姜满反应过来了,端着盘子忙不迭躲远。


    “姜老师,我饿得胃疼……”袁亭书跟个被遗弃的大狗一样,“姜老师我想吐……咳咳!”


    姜满有些难做。


    以他的性格,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找他借饭卡,他也不忍心忽视不理。


    但那人是袁亭书,是他不想再扯上关系的人,刷了卡,袁亭书没准以“还钱”为由继续纠缠。


    打饭阿姨跟同事念叨:“哎呦,穿的衣服挺好,怎么连二十块都找别人要。”


    “人家好像一对!”另一位消息灵通的职工八卦说,“袁总是个妻管严,刚才拍卖会上咱姜老师想砸古董玩,袁总就给他砸——你看群里传的照片,哦呦,袁总一晚上损失几个亿!”


    “姜老师厉害啊。”几个职工在窗口里偷偷笑,“御夫有术。”


    姜满听力越发灵敏,将这些话尽数听进耳朵,尴尬地停在不远处。


    他面红耳赤,迅速走回窗口刷卡。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拄着盲杖,一个小瞎子,在空荡无人的食堂走得飞快。


    袁亭书捧着两个鸡腿在后边追:“满满,你慢点走!”


    食堂里到处是空座,袁亭书偏坐到姜满旁边。姜满往边上瞥,袁亭书立马说:“我也觉得挤。”自觉坐到了对面。


    小瞎子满腹疑惑,心道这是演哪一出,放着外面的山珍海味不吃,偏来跟他挤食堂。


    袁亭书对鸡腿没兴趣,右手提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盘子,佯装吃饭时发出的餐具撞响。实则左手托腮,一眨不眨盯着小瞎子进食。


    想来鸡腿的确美味,姜满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全无以前对食物挑挑拣拣的模样。


    他的眼睛就是尺,从上到下扫量一遍,便知姜满最近长肉了。不仅长肉了,肉质还更紧实了。


    身体素质和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


    刚开始认识时他就发现了,姜满惜命,什么环境下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被他掳去沈北好吃好喝待着,反倒日渐消瘦。


    他那别墅莫不是金笼。


    “我有点渴了。”袁亭书撂下筷子,“满满,我去买饮料?”


    姜满用手捏着鸡腿啃:“随便。”过一会儿没听见对面起身的动静,他木着脸掏出饭卡扔过去。


    瞧着面色不虞。


    但给了就行。


    袁亭书没说什么,拿着饭卡乐呵呵走了,不多时端来两杯气泡果汁。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姜满下意识说:“谢谢。”


    “不客气。”袁亭书抿一口饮料,“今天多亏满满请客。我这杯是芒果味,尝尝吗?”


    “不用。”姜满正好吃咸了,一口气灌下小半杯,毫无分享之意。


    袁亭书故意买两个口味,自己拿了姜满喜欢的芒果,想勾着小瞎子交换,结果人家不感兴趣。


    算盘打崩了。


    吃饱喝足,姜满脑袋晕乎乎的,起身时差点没站稳。袁亭书冲过来扶,他把人推开,撑着桌子缓几秒,才拄着盲杖往外走。


    脸颊红扑扑的,明显是喝醉了。


    路过卖饮料的窗口,袁亭书仔细一瞧,原来是低度数的气泡酒。


    他喝酒喝惯了,对低度数不敏感,姜满长这么大估计没喝过几次酒,五度就醉了。


    姜满走得晃晃悠悠,袁亭书在楼梯口截住他,轻车熟路托起屁股把人抱起来。


    “你干嘛!”小瞎子吓一跳,胡乱地蹬腿,“这是公众场合!”


    “前面下楼梯,怕你摔了。”袁亭书被踢中了膝盖,好脾气哄道,“乖一点,下了楼就放你下来。”


    然而真等出了食堂,袁亭书又说:“这边在修路,天黑不好走,过了这一段放你下来。”


    于是姜满仔细回忆这里什么时候修路了,想着想着,趴在袁亭书肩膀上睡着了。


    袁亭书早就让刘远山打探好消息,第一次去宿舍楼熟悉得像回家。摸摸姜满两个裤子口袋,翻出钥匙开了锁。


    推门进去,淡淡的甜香扑鼻,跟姜满皮肤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袁亭书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轻轻把姜满放倒在床上。


    福利院的宿舍标配两张单人床,姜满睡一张,姜撞奶霸占了另一张。开关门的动静吵醒了姜撞奶,站在床上朝他哈气。


    几天不见,好感度清零。


    “谁教你这么白眼狼?”袁亭书气不打一处来,把猫扫下床,“床是给你睡的?”


    “哈——”


    姜撞奶炸毛了,没等有下一步动作,被拎着后颈扔到阳台上,推拉门关上了。猫急得直叫,疯狂挠玻璃门。


    “没大没小。”袁亭书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出来给姜满脱鞋脱外套。


    姜满走了一天,袜子大脚趾破了个洞。


    没见过姜满这么狼狈的模样,袁亭书笑他:“放着小少爷不当,非得来这儿受罪。”


    而等袜子一脱,触到姜满脚心的硬皮,袁亭书皱起眉,心疼得鼻子发酸:“你缺那几千块钱工资?”


    姜满睡得不省人事,对此毫无所觉。袁亭书把人的胳膊腿归拢到一起,展开被子盖上了。


    他没走,坐在床边,嗅姜满呼出来的鼻息。


    给姜满买的桃子味气泡酒,桃子的清香混在姜满自带的甜香里,比他任何一瓶限量香水都好闻。


    他得想办法让调香师和姜满见上一面,调制一瓶和姜满味道相近的香水。


    盯着姜满微微干燥的嘴唇瞧了许久,袁亭书也有点醉了,没忍住尝了一口桃子味的气泡酒。


    果然很香甜。


    蓦地,姜满手机响。袁亭书眼疾手快从裤兜里掏出来,先摁静音,再看来电显示。


    是陈千雪。


    他强忍挂断的冲动,等了半分钟,自动挂断了。


    却马上一条消息进来:【姜老师,我去礼堂没接到你,你回宿舍了吗?】


    小瞎子用手机诸多不便,消息详情得大喇喇展示在桌面上,方便第一时间听到读屏。


    袁亭书拿屏幕对着姜满的脸,姜满不眨眼,解不开面容锁。划到密码界面,袁亭书随手输入“0505”,没想到解锁了。


    居然仅仅用生日当密码,小瞎子心里真就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袁亭书没回消息,连刚才那条未接来电一并删除了。


    没想到对面又发来一条:【这么晚了,你应该睡了吧?晚安啦!(小猪睡觉)】


    “你发表情包他看不见。”袁亭书勾着唇角冷笑,狠狠摁下删除键。


    手机发出低电量预警,袁亭书拽过充电线插上。调出姜满的二维码加上好友,顺手在人家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号码,备注“亭亭”。


    然后拿着鼓捣好半天,把姜满平时爱看的爱玩的摸了个遍,手机烫得快爆炸了才放到床头。


    这会儿才十点多,袁亭书找到房间里的猫零食,推门去阳台跟姜撞奶交流感情。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人抱着猫回屋了。


    姜满翻了个身,把被子搂进怀里,后背全露在外面了。


    大概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习惯,姜满睡觉时喜欢抱着东西。旁边有人就抱人,没有人就抱玩偶,没有玩偶就抱被子。


    还不到供暖的时候,屋里的温度对姜满来说有些低了。袁亭书打开姜满的手臂抻出被子盖好,姜满怀里一空,醒了。


    “?”


    袁亭书顺手把姜撞奶塞进被窝:“睡吧。”


    姜满迷迷瞪瞪,并非真正清醒,嘟囔几句什么又睡了过去。姜撞奶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抱着,动都没动,看来是很喜欢姜满了。


    一人一猫挨在一起睡得香甜,袁亭书眼眶微微发热。


    姜满离开后,他从监控中无数次回看类似场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亲眼见到。


    他死而无憾,却还是贪心地想把这个场景复刻进自己家。


    第52章 你比我声音大


    两天后,姜满收到一条快递短信。


    他查询了所有购物平台,发现并没有网购,但这确实是附近驿站的号码。思来想去,他趁午休的时间,拎着盲杖出门了。


    在院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他连犄角旮旯都摸透了,闭着眼就能走。但出了院,哪怕只有一两条街,他也需要开导航辅助。


    上次他被门口的小吃街绊住脚,这次导航在他行动之前自动规划一条新路径,顺利领他到了驿站。


    排队等取件,姜满懒得关导航,手机亮着屏拿在手里,自然地垂在腿侧。摄像头的位置闪红灯,小瞎子却对异象毫无知觉。


    另一端,袁亭书在办公室盯着手机出神。


    刘远山敲门进来远远一瞥,那视角类似于法制频道的“非正常拍摄”。他认出那双运动鞋,是上次雨天给姜满购置的整套衣物。


    袁亭书在监视姜满?


    刘远山悄悄退了出去。


    “——你的快递。”快递员扫描出库,把包裹扔到姜满脚边。


    “谢谢。”姜满弯身摸索,蛇皮袋外包装浑圆,直径居然到他膝盖了。他问快递员,“里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东西少说有五公斤,类似球形,质地柔软,像抽了真空的毛绒玩具。姜满拎着蛇皮袋往回走,十几度的深秋,累出了一身汗。


    回宿舍摸出剪刀,刚剪开一个小口儿,包裹即刻膨胀变大。姜撞奶本来蹲在一旁好奇,登时吓得蹿上床朝包裹哈气。


    “哈哈没事的。”姜满心脏跳得飞快,还笑着安慰小猫,“还能有人给我寄炸弹不成?”


    听地上没动静了,姜满才伸手摸。毛乎乎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熊玩偶,从头捋到脚,估摸有一百五十厘米。


    姜满拍照识图,得知这是一只棕色毛发的、穿黄色卫衣的泰迪熊,但快递单收件人姓名写的是“彪哥”。


    姜满拧起眉。他在那家驿站丢过快递,所以把名字改成彪哥,之后就没丢过了。


    姜项北神通广大,有可能知道他的收件名,却没可能一声不吭给他寄东西,更不可能寄玩偶。


    姜丛南不知在忙什么,一直失联,根本没心思管他。陈千雪没帮他取过快递,肯定不知道“彪哥”。


    袁亭书……更不可能了吧。


    以往看过的电影桥段一一闪现,姜满竟真仔细按压玩偶,生怕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毕竟他曾把松弛剂藏在玩偶里寄了出去。


    大熊身体里全是棉花。


    那到底是谁送他的熊?


    心底攒着疑惑,他搬一把椅子去阳台,把大熊放上去吹风晾味。


    转天姜满上晚班,睡到十点多起来洗漱好进教室,视野里戳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你怎么在这儿?”姜满语气不虞,“慈善家演一场就够了。”


    “姜老师来啦。”李老师把姜满扶进教室,笑盈盈感谢道,“多亏你和姜总请袁总把拍卖会和展会办在咱们院,有三十五个孩子被富贵家庭领养走了!”


    “真的?”姜满喜出望外,却有点不舍。想到那天混不吝的王总,小声问,“是正经家庭吗?”


    “当然是,院长和几个资深心理学家亲自把关的。”李老师笑笑,“那些孩子以后是享福了。”


    姜满笑眯了眼:“太好了。”


    望一眼模模糊糊的袁亭书,姜满心存感激。


    给孩子找领养的事他只跟姜项北开过口,估计是姜项北跟袁亭书筹划的展会,他跟着沾光,也被记了一份恩。


    正看得出神,听见袁亭书喊他:“姜老师?”


    他一时没适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当做打招呼,迅速绕过袁亭书,去教室最后面找陈千雪。


    陈千雪分他一本绘本,小声八卦:“别看那位是黑心资本家,还挺有爱心的。”


    姜满下意识望过去,袁亭书似乎是坐下了,他看不大清楚,听声音应该是在搭积木,袁亭书温声哄小孩说“别着急,再试一次。”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收回视线,姜满摸着绘本上的立体纸绘玩,“他可没那么好心。”


    看姜满把纸绘搓皱了,陈千雪试探着问:“你好像跟他很熟?”


    “他是我哥的朋友。”


    “那你们俩除了这层关系,没有别的了?”


    “——姜老师!”齐锐在前面叫他。


    姜满放下绘本,如释重负:“我过去看看。”


    饭后午休,院长本来开了一间单人宿舍给袁亭书睡午觉。


    袁亭书开着玩笑拒绝:“和孩子们睡一起挺好,感觉我变年轻了。”


    院长干笑几声,差人搬一张成年人睡床进去,问道:“袁先生,可否有中意的位置?”


    袁亭书扫一眼屋里,指后方的角落:“那儿吧,清净些。”


    姜满照例哄睡几个小孩,打着哈欠回自己床位,刚搭上小绒毯,耳畔传来一声“满满”。


    他浑身寒毛直竖,慌乱地回忆今天有没有吃药。


    “满满。”幽微到只余气声,“中午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声音过于真实,姜满往旁边伸手,碰到袁亭书的手,瞬间缩回去了:“袁亭书,你差不多行了!”


    “我怎么了?”袁亭书厚着脸皮扯谎,“屋里就这么点位置,我的床只能摆到这里。”


    姜满烦了:“你别吵别人睡觉了。”


    “现在是你比我声音大。”


    “你——”


    “小嘴巴!闭起来!”看午睡的老师误以为是孩子间的闲聊,轻声警告一句。


    姜满尴尬得要命,翻身背对袁亭书。


    呼吸声过于吵闹,他怎么也睡不着。


    闭眼捱过两小时,舒缓的起床铃解救了姜满,这还是他第一次午休后头昏脑涨。


    院里孩子年龄不等,老师们要帮年纪小的穿衣服,年长些的自己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先出去教室。


    姜满眼睛不方便,一般充当跑腿,去小厨房端水果过来。


    再次回到教室,孩子们基本从午睡房里出来了。阳光透进教室,姜满瞧见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庞然大物”晃悠。


    “袁老师我的辫子散了……”


    “我的也是!”


    “下一个到我了吧?我要用小熊发圈。”


    李老师笑道:“终于来个会扎辫子的老师,要不我们又得手忙脚乱了。”


    “说不上会。”袁亭书笑得谦逊。


    “您别谦虚了,您看看班上的小姑娘,造型没一个重样儿的。”另一位老师佯装吃醋,“您看哪排队的人多,就知道谁扎得好了。”


    袁亭书默默地笑了。


    姜满给整理好头发的小孩发水果,莫名总想往那边瞥。


    袁亭书擅长做毛笔,很会修毛剪毛,梳头发更是不在话下,以前也喜欢折腾他这一撮毛儿,编成各式各样的小辫子,订做一抽屉花里胡哨的发圈,天天给他换着戴。


    现在好了,袁亭书的变态癖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袁亭书真正的模样,总有种袁亭书会暗中处理掉这些麻烦小孩的错觉。


    “——姜老师的辫子也睡乱了!”小孩尖利的声音响起,就在姜满背后。


    姜满吓得一激灵,伸手往后一捞。摸小孩的衣服和头发辨认:“方希仁,你又乱揪我头发。”


    方希仁是个小女孩,每天见面都要羡慕一遍姜满的长辫子,有事没事就绕在手里玩。


    “嘻嘻。”方希仁朝袁亭书那边喊,“袁老师,你可以给姜老师梳头发吗?”


    “可以啊。”袁亭书看过来,“得看你们姜老师同不同意。”


    “姜老师!你同意吗!”方希仁大声地问。


    姜满从没被这样“威胁”过,他看不真切,却感觉到所有视线都投向他这里,登时脸上发烫,如坐针毡。


    “我……”


    “同意!”方希仁喊。


    齐锐跟着起哄:“同意!”


    这俩人像病毒似的,其他孩子也被感染了,“同意同意”的喊声震得姜满耳朵疼。


    他被几个小男孩拽到袁亭书面前,正好袁亭书刚扎好一个,座位空出来了。


    “姜老师,请坐吧。”袁亭书说。


    姜满摸索着小板凳,背对袁亭书坐下。他故意坐得远,不料袁亭书伸脚一勾,连人带凳子被拖回去。


    身体被一股暖意包裹,姜满几乎靠坐在袁亭书腿间。


    袁亭书没喷香水,一股朴素的洗护液香飘进鼻腔。姜满垂下脑袋,紧紧闭上眼:“麻、麻烦袁老师了……”


    “不麻烦。”袁亭书公事公办地笑,“没有特殊要求,我可自由发挥了。”


    牛角梳插进发丝,姜满身体僵了一下。袁亭书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后颈,像带着温度的羽毛扫过。


    “长得好快,”袁亭书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你离开沈北时才不到一拃长。”


    姜满没说话,看似随意坐着,实则指甲都要抠进掌心里。


    “哈哈哈袁老师怎么手抖得像老大爷!”几个离得近的小孩笑话说。


    袁亭书柔声回应:“怕没给姜老师梳好看,紧张的。”


    另有胆大的凑过来:“咦?袁老师,你胳膊上怎么有好长的疤?”


    姜满听见了,猛然侧头:“什么疤?”


    第53章 袁老师嫌我打鼾


    “不小心弄的。”袁亭书抽出一只手按在姜满脑袋上,让他转回去,“只是皮外伤。”


    姜满不吭声了。


    孩子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袁亭书:“那你疼不疼呀?”


    没等袁亭书说话,刚扎好小辫的女孩说:“这肯定疼啊,伤口比我的脚还长!”


    “啊……”孩子们默然,不一会儿传出啜泣声。


    “怎么还哭了?”袁亭书给姜满绑好发绳,把身边几个小孩搂到一起,“看见你们就不疼了。”


    姜满站在一旁“看”。


    袁亭书又受伤了?


    比小孩的脚还长,少说有十五厘米,这么长的伤口应该是利器割出来的。袁亭书离开风禾之前还没有,是路上出车祸导致的,还是在沈北和别人打架导致的?


    姜满既做不到像小孩一样直白地关心,又做不到彻底漠视。心底那一点牵挂是雨后花园里的蘑菇,随着时间流逝,越长越大。


    “——姜老师,你再去拿点水果吧?”李老师看他神色不对劲,以为是梳头发引发了不悦,把他支开了。


    端着一盘水果回来,姜满停在教室门口,从门缝里使劲瞪袁亭书的手臂。


    午后教室明亮,他视物能力强些。袁亭书还在给小孩扎头发,袖口挽起,露出全部的小臂。


    他瞧不真切,只看到小臂上蜿蜒着一条暗红色,像变异的丑陋蚯蚓。


    给孩子们发完水果,姜满捧着剩下的一瓣柚子吃。袁亭书完成了任务,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坐到姜满身边。


    姜满吃得心不在焉,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弄的?”


    没想到袁亭书蹬鼻子上脸:“满满担心我啊?”


    “咳咳——”姜满被柚子噎一口,冷着脸站起来走了。


    袁亭书就勾着唇角笑。


    一连两天,姜满早上到教室后都能看见袁亭书这个庞然大物。


    上课、课间、午饭、午休……袁亭书像附在他身上一样阴魂不散,他一时不知袁亭书的“爱心”是要献给谁。


    晚饭时,袁亭书不知第多少次厚着脸皮刷姜满的卡。姜满终于爆发了:“你家公司倒闭了?”


    “怎么会?好着呢。”袁亭书笑呵呵装傻,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他,“满满,多吃点肉。”


    姜满下意识要扔,却想到这是刷他卡买的,不能浪费了。


    可真把鸡腿咬到嘴里,他又觉得这是从袁亭书碗里来的,他吃了,是不是倒欠袁亭书一个人情?


    见姜满咬着鸡腿发愣,袁亭书敲敲他那边的桌面:“满满在想什么?”


    回过神,姜满吐了鸡腿,什么都不想吃了,站起来就走。


    袁亭书看过去:“今天做的不好吃?”


    姜满又不理人。


    袁亭书不着急,反正小瞎子走不快。他从姜满碗里捡出鸡腿,三两口吞完,评价说:“勉强能下咽。”


    然后从容地擦净嘴,起身去追小瞎子。


    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在寝室里准备睡了,院里人少,姜满一路小跑躲回宿舍。一进门,摔了个狗啃泥。


    “嘶——”


    手腕和膝盖疼得快断了,他在原地趴着缓神,顺手摸摸地上有什么——是个行李箱?


    不等他再往下想,一阵脚步声靠近。


    “满满,你……你在门口睡了?”


    姜满一骨碌爬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以往袁亭书骚扰他吃过晚饭就坐车回酒店了,今天居然追到了宿舍!


    “你先起来。”袁亭书把他拽起来,笑道,“院长让我住这间。”


    姜满:“?”


    “喏,今天有人给我送行李过来了。”袁亭书去拎行李箱,恍然大悟,“真不会办事,哪有放大门口的,伤到了吗?”


    行李箱一立起来,姜满敏感地闻到熟悉的味道——姜撞奶尿在上面了。姜撞奶只会尿它讨厌的人或东西,行李箱上肯定有猫不喜欢的气味。


    “猫都不欢迎你。”姜满躲开对方的探视,“既然你喜欢这间,那明天我找院长换一间。”


    袁亭书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满满,一定要做这么绝吗。”


    “你怎么倒打一耙?”姜满抱着手坐在床边,“你放着三层大别墅不住,非要挤我们宿舍?山珍吃腻了,想吃几口粗茶淡饭?”


    “不是。”袁亭书蹲在姜满面前,两手轻轻扶在姜满膝上,“别墅被我弟弟占了,我现在无家可归。”


    姜满回应一声冷笑。


    膝头属于袁亭书的温度逐渐撤离,袁亭书默不作声收拾另一张床铺去了。


    把行李箱立起来,袁亭书摸了一手湿,凑近一闻,一股尿骚味。


    箱子是铝镁合金的外层,他不担心猫尿渗进去。可他在拉杆上挂了一个小玩偶要送给姜满,给姜撞奶尿得面目全非。


    玩偶是找人按姜撞奶模样定制的羊毛戳,狠狠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彻底跟姜撞奶“融为一体”


    袁亭书叹口气,取下来扔进姜撞奶的纸箱子猫窝了。


    姜满听着对面窸窣收拾行李的动静,小脸儿一冷到底,他可不信袁亭书无家可归的说辞。


    袁亭书那种人,不强占别人的财物就不错了,还能让袁亭舟鸠占鹊巢?


    可不信归不信,他却因“无家可归”这个词动容,心底生出一丝怜悯,到底没把袁亭书赶出去。


    晚些时候,姜满磨蹭着洗完澡回来,袁亭书还在屋里倒腾他那破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无底洞,能无限掏出行李来。


    姜满面无表情上床,拆开被子蒙住头,烦得慌。


    入夜,袁亭书终于把他的“时装”整理好挂进衣柜,一扭身,姜满已经睡着了。


    熊玩偶巨大,几乎占据单人床的一半,姜满躺在熊的臂弯里,胳膊腿都搭在熊身上,脑袋枕在熊的胸口,嘴唇微张着,睡得很香。


    这才是印象里姜满睡觉的模样。


    姜玄烨过世后,姜满独自搬到姜项北的房子里住,没有人陪睡,没有玩偶抱,精神状况也很糟。


    那时袁亭书半夜溜出医院去见姜满,卧室开着恒温空调,姜满在床上蜷成了虾米,被子全部揽在胸口,睡得很不安生。


    廉价的熊玩偶能让姜满睡个好觉,也算物超所值。


    姜满一觉睡到天亮,按以往的习惯起床洗漱。进浴室,撞上一个人。


    一股发蜡味。


    这气味他熟悉的很,袁亭书应该在对着镜子把头发全梳上去。


    姜满的脸又拉长了:“你快点,我要用水。”


    “好。”袁亭书尾音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他让出洗手池,退到姜满身后照镜子,继续鼓捣他那破头发。


    早上七点半,姜满拎着盲杖出门了,出门时,袁亭书还在屋里挑衣服穿。他觉得可笑,是来工作的,还是来选美的?


    课间他去找院长换宿舍,院长不解:“住得不舒服?”


    “不是,袁老师嫌我打鼾。”姜满面不改色,“而且我们作息不同,我睡得早,他夜猫子。”


    一听这话,院长冷汗都下来了。


    他本想给袁亭书单独一间,但袁亭书说不能搞特殊。院里目前只有姜满的宿舍没满员,袁亭书便主动住过去了。


    传闻这两人关系甚密,没想到实则不和。


    一个是福利院的大恩人,另一个是大金主的亲弟弟,他哪个也开罪不起,处理不好就要丢饭碗。


    本着“姜是老的辣”这一原则,他跟姜满说:“姜老师啊,咱们院最近在翻新宿舍,可能得委屈你们再住一阵,等装修好了,我第一个请你们搬新宿舍!”


    “这样啊。”姜满想到前些天袁亭书说食堂门口在修路,便信以为真,“好吧,那您到时候再通知我。”


    “一定一定。”院长强颜欢笑说,“对了姜老师,今天有调香师来咱们院,我给老师们争取到一个领香薰的名额,你也去看看?”


    姜满一头雾水:“调香师来院里干嘛?”


    “袁老师请来的,要根据院里的环境和气质设计主题香氛。”


    姜满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办公室出来去教室,隔着半条走廊就闻到香味了。推门进去,里面像打翻了几十瓶香水,香味浓得冲鼻。


    姜满往后缩了缩,想等调香师离开后再进去,没想到有个小孩眼尖,大喇叭似的喊:“姜老师早!”


    姜满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早。”


    被发现了就不得不进去,几个小孩过来扶他,顺手带他到最前排,于是他从一众香辛料里辨出了左侧的烟熏菠萝香。


    当着一众外人,他客客气气打招呼:“袁老师,早。”


    “姜老师来了。”袁亭书的面子功夫比他只多不少,用对公的口吻介绍说,“这是香氛艺术家柳千星,在天然香料调配领域很有研究。”


    姜满点头。


    毫无兴趣。


    “我怎么闻到皂角和玉兰花的混香了?”柳千星鼻翼翕动,缓缓靠近姜满,“您用了‘青芷兰’那款香水?”


    这大师靠得太近,姜满后退半步,耳根发烫:“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体香了。”袁亭书低低地笑,“看不出来姜老师还有这种天赋呢。”


    姜满脸红得要烧起来:“快工作吧!”


    第54章 别再打扰我了


    入了秋,袁亭书自掏腰包请全福利院的人秋游。


    老师们开会规划出几座森林公园,把提案拿给袁亭书看。袁亭书笑着说:“我可做不了主,让大家投票决定吧。”


    于是当天大家一致选出了灵溪谷。


    灵溪谷是市郊的一片湿地公园,有一片海域可以钓螃蟹,正值金秋,螃蟹肥美得很。


    院里第一次组织这种大型外出活动,上上下下十分重视,把攻略和物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姜满长这么大没去过森林公园,从同事们的聊天中建立起初印象:爬山,涉水,累人。


    不过秋游大概就是这样,除了采摘就是踏青,但他对钓螃蟹兴趣盎然,回去找了许多攻略和教程听。


    自从袁亭书搬来同住,姜满养成了戴耳机的习惯,他既不想听袁亭书说话,又不想让袁亭书听见他手机里的声音。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窝在大熊身上听视频,忽然姜撞奶蹿到他身上,爪子来回扒拉,终于把耳机线扯掉了。


    “姜撞奶你闹什么!”


    视频外放出声,姜满第一时间插回耳机,漏出来的几句话还是叫袁亭书听见了。


    “学钓螃蟹呢?”


    姜满呛道:“不行吗?”


    姜撞奶还在床上跑来跑去,床单踩皱了,枕头蹬掉了,大熊也勾线了。


    猫越跑越亢奋,路过人时一脚踩在姜满斯密处,他大叫一声,捂住了弓起腰,疼得再也叫不出声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袁亭书笑着收起激光逗猫笔,坐到姜满床边,假惺惺问,“帮你看看踩伤了没?”


    姜满气不打一处来,拉起被子盖住腿,没搭茬:“它在闹什么?”


    “谁知道。”袁亭书很是无辜,“到时间要跑酷了吧。”


    姜满敲敲手机听报时,晚上十点。


    姜撞奶是该过夜生活了。


    宿舍面积不比家里,放下两张单人床,两个衣柜,一套桌椅后就只剩一条过道可以自由活动。


    姜撞奶活动空间骤减,白天也没人陪着,睡眠时间大大增加。一人一猫在福利院待一个月,都长肉了。


    所以姜满经常带姜撞奶去草坪撒欢,消耗掉多余的精力,晚上能让他睡个好觉。


    今天大风降温,姜满犯懒没去,姜撞奶就得闹一遭。


    下床摸出厚外套穿身上,姜满拎着盲杖要出门。


    袁亭书叫住他:“别感冒了,我放它出去吧?”


    “不用。”姜满心情不大好,“我怕你拐走它。”


    “怎么会呢。”袁亭书厚着脸皮跟在人家身后,“我陪你去。”


    “你随意。”刚一出门,帽子被风吹飞了,姜满捡回来戴上,小脸更臭了。


    他嫌冷站在楼门口,让姜撞奶自己出去跑几圈,没站两分钟,他直起鸡皮疙瘩。


    “我看着呢,猫丢不了。”袁亭书推他进去,“感冒了明天可没法钓螃蟹了。”


    姜满那点小心思全被窥见了,偏梗着脖子不服气,仿佛此刻跟袁亭书对着干才能证明袁亭书猜错了。


    硬生生站了十来分钟,晚上躺在大熊身上感觉天旋地转的。半夜开始难受,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被袁亭书叫醒了。


    “几点了……”一开口,嗓子里像吞了刀片。


    跟水杯一起递过来的还有电子温度计,在他耳朵里戳一下。袁亭书道:“说你不听,发烧了吧。”


    姜满拧起眉:“你走吧,我不去了。”


    “那好吧。”袁亭书说。


    于是大门一开一合,脚步声渐远。


    姜满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屋里和走廊彻底没动静了:“袁亭书?”


    “喵~”


    “你叫袁亭书?”姜满没好气儿,“都怪你。坏猫。”


    “喵~”姜撞奶跳上床,摇头晃脑往他怀里钻,小尖脸“啪”地贴他脑门上了,“喵~”


    “你们的语言太低级,我们人类听不懂的。”


    姜撞奶离开了:“哈——”


    姜满:“……”


    一整杯水喝完,他滑进被窝里睡觉。不过是吹风受凉,睡一觉就好了,螃蟹又不会跑,明年再钓也一样的。


    睡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人戳他耳朵。他挥开:“别烦我,臭猫……”


    袁亭书扭头瞅姜撞奶,幸灾乐祸:“说你呢。”


    姜撞奶抽两下尾巴,拿屁股对着他。


    “满满,起来吃点饭。”袁亭书叫醒姜满,托着后背把人扶起来,“吃完饭把药吃了,晚上就退烧了。”


    姜满醒了下盹儿:“你不是走了?”


    “又不舍得我走了?”袁亭书笑得欠兮兮,舀一勺饭吹凉了喂过去,“张嘴。”


    姜满皱眉:“我自己吃。”手里落下一个纸质的小圆桶,一口粥送进嘴里,他眼睛亮了,“食堂做的美龄粥?”


    袁亭书笑:“对。”


    姜满缓慢地咀嚼,敲手机听报时:“他们应该到灵溪谷了。”


    “差不多。”袁亭书观察他的神色,劝慰说,“没事,等你病好了,我——我让你哥哥带你去钓螃蟹。”


    “你不用为了我留在这儿。”端着粥碗,姜满的手落到腿上,“袁亭书,你现在这样照顾我,是想把过去的一切抵消了?”


    “满满,我……”


    “你不用解释。”姜满胸口发堵,一口也吃不下去,“我生病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掀开被子下床,要把粥碗放到桌上。刚直起身就一阵晕眩,大半个身子跌了回去,险些把粥洒了一床。


    “满满,别逞强,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袁亭书拿走粥,把药放到他手里,“这是退烧药,买来没拆封,不放心你就拍照识图。”


    “只要你还在我眼前晃,我就好不了。”发烧带来的肌肉酸痛让姜满无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情绪需要宣泄口,他便瞄准了身边的袁亭书,“你的存在无时无刻提醒我,以前你是如何拿我当个物件摆弄,如何不拿我当人看!”


    “对不起。”指尖在裤缝上蹭蹭,而后蜷紧了,袁亭书声音低得像是叹息,“满满,如果你不想见到我——”


    “我不想见到你。”姜满说得干脆,没有一丝留恋和犹豫,“我们早就分手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别再打扰我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姜撞奶趴在床角舔毛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袁亭书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绒布袋,放在姜满手边:“这是我给姜撞奶订的生日礼物。”


    “拿走——”


    “不是多贵的东西,收着吧。”袁亭书咽了咽口水,“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你好好养病。”


    最后看一眼姜满,袁亭书转身出了门。门即将关严时,他掏出手机给姜满和姜撞奶拍下一张照片。


    他不敢违逆姜满的话,却也没这么大度,看着照片里的姜撞奶,他嫉妒得快要发疯,到底怎么做,才能求姜满原谅他?


    胸腔像被掏空一块,冷风直往身体里灌。


    屋里,姜满听着脚步声走远,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下来。


    他摸过枕边的袋子拆开,里面是一只小猫形状的羊毛戳。仔细一摸,脖子上也有一条项链,应该是按姜撞奶模样做出来的。


    指尖触到羊毛戳内里藏着的戒圈,姜满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趴在大熊身上:“烦死了……”


    声音很小,只有大熊听见了浓浓的哭腔。


    袁亭书没再回宿舍了。


    大部队晚上回到福利院,陈千雪带着晚饭来看姜满。


    屋里有人时,姜满嘻嘻哈哈笑得开怀,陈千雪一走,屋里又陷入沉寂,姜满拿被子蒙住头,早早睡了。


    休息两天回去上班,下班回宿舍发觉屋里冷丝丝的。


    他在屋里巡一圈,四处摸摸。袁亭书的床品不见了,衣柜也被搬得空空如也,卫生间里摆的一堆护肤品不见了踪迹。


    袁亭书真的走了。


    白天小孩问他袁老师去哪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千雪把话接了过去。小孩子注意力转移得快,马上把袁亭书忘到脑后,但姜满不行。


    可他分明厌极了那人。


    没忍住给姜项北打了个电话,他却是问:“咱家公司最近还好吗?”


    “好。”


    那头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姜项北应该还没下班,姜满斟酌片刻:“有新的跨城业务吗?”


    “——这项企划重做,今晚十点前发给我。”姜项北处理完公事,静下心陪姜满说话,“你平时对公司不闻不问,今天是怎么了?”


    “我……”面对姜项北,他很难扯谎。


    “姜家的公司很好,袁家的公司也一切照常。”姜项北绝顶聪明,淡声一笑,“他不是因为突发事件回去的,你放心。”


    “哦。”姜满应一声挂断电话,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袁亭书回沈北那么久,并非困于棘手的问题,而是他的自主选择。姜满眼眶发烫,猛然看清自己这副模样有多荒诞。


    明明是他赶走袁亭书,袁亭书真走了,他却茫然若失。可即便袁亭书死缠烂打留下,他多半还会用冷言冷语赶人走。


    姜满忽然不懂了,他是期待袁亭书看穿他的口是心非,还是希望对方顺从他所有的别扭?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55章 宝宝,再坚持一下


    姜满在福利院生活了两个月,每天不间断地吃药保养,跟孩子们一起做操锻炼,早睡早起,到了十二月份,眼睛状况有了质的飞跃。


    他能稳定区分昼夜,能看清颜色,能通过外形辨认出近距离的人。他做过视力测试,现在相当于两千八百度的近视。


    还不能正常使用手机,但他很满足了。


    这天他下班回宿舍,第一眼认出坐在桌前的姜项北,第二眼发现他的床铺变成一片灰色,生活用品全被收走了。


    “哥?”


    “我来接你回家。”见他回来了,姜项北拎起航空箱往外走,“我和院长打过招呼了,走吧。”


    姜项北身高腿长,步幅大步速快,不等姜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宿舍了。姜满立马追出去:“我做得不好吗?”


    “不是,院里新招来几个老师,目前没有岗位空缺。”姜项北把航空箱放在车后座,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给姜满拉开副驾驶的门,“天冷,上车再说。”


    看见他哥嘴里吐出的白气,姜满兀自傻笑。


    姜项北一僵:“怎么?”


    “没事。”姜满没跟任何人提起眼睛的事,如今倒有种躲在暗处窥看世界的快感。


    姜项北启动发动机热车:“还有一件事,袁亭书把你以前的房子买下来了,房产证写的你名字。”


    “什么?”姜满拉链拉到一半,扭头看他哥,“我家房子不是早就卖了?”


    姜项北把房产证拿给他。


    姜满眼里只看见一片红,翻开来,又是一片白,其余的什么也瞧不清。姜项北不会骗他,他对房产和姓名不存疑虑。


    “他这是什么意思?”姜满合上红本扔去后座,“我们家的房子我可以自己买,经他手过一道是什么意思?我还得感激他?”


    “冷静点。”姜项北淡声道,“你账户里的余额足够把房子买回来,为什么没买?”


    “因为原房主住得好好的啊,而且我又不认识他们。”


    “这就是了。”姜项北开出福利院,“袁亭书给了原房主一大笔好处,对方才同意置换房产,他是为了把家还给你。”


    姜满瞪圆了眼:“这不是强盗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他们的交易过程很愉快。”


    姜满被噎得说不出话。


    “想回家看看吗?”姜项北问。


    “嗯。”姜满闷闷应一声。


    姜满的父母不在意名利,把房子买在近郊闹中取静,一心过好自家的小日子。独栋小房精致温婉,完全按照他母亲的喜好装修,可惜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如今走近了,小房竟还是记忆中的米白色。


    “买下来之后他重新装修了。”姜项北扶着他往里走,“他十年前进过你家,所以还有些印象,只是毕竟时间太久了,没办法一比一还原。”


    姜项北拉着他的手一一感知:“譬如这里的被迦南啃坏的鞋柜就没有还原。”


    迦南是姜丛南养的阿富汗猎犬。


    姜满眼睛里基本是色块,大体望过去,配色和风格与记忆中如出一辙。有些地方不管离开多久,不管怎么变化,只要回来,就有家的感觉。


    “他做这些是要干嘛……”姜满眼眶蓄满眼泪,“逼我原谅他?”


    “他说他亏欠你。”姜项北一字不差地转述,“房子是他微不足道的赎罪。”


    姜满眯着眼睛找抽纸盒,走到茶几旁抻出一张。


    姜项北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蓦然开口:“眼睛好了。”是肯定句。


    谁也骗不了姜项北,姜满只好点点头,把眼睛的现状汇报给姜项北。本以为要挨一顿骂,但姜项北只说:“好事,保持住。”


    两人在客厅坐了片刻,姜项北抬腕看表:“这里用具齐全,可以拎包入住。时间不早了,你想住在这儿,还是想回我那里住?”


    “想住这里。”姜满直白地说,但马上又问,“我是不是很没骨气?”


    “他也好,我和姜丛南也罢,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想让你过得舒坦些,踏实些。”姜项北穿起外套,“你大可以相信我交友的眼光,他给你的善意不求回报。”


    姜满也跟着站起来:“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他……”


    航空箱在屋里放了一阵,猫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空气,姜项北打开舱门,自己退远了些:“我无意替他说好话,你长大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一切由你做主。”


    姜撞奶害怕姜项北,顺着姜满的小腿爬上去求抱抱。姜满抱着猫亲了亲:“谢谢哥。”


    “去洗澡吧,我帮你把行李拿进来。”


    姜项北陪姜满在“新家”吃完第一顿饭才走,姜满回房间躺上床,久久无法入眠。


    他眼里的袁亭书好像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姜项北眼光毒辣,能经过筛选留在身边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可袁亭书,是个坏蛋。


    姜满在床上倒腾来翻腾去,终于给自己栽地上了。


    屋里地暖开得暖烘烘,他便就着摔下来的姿势趴了一会儿,直到姜撞奶过来舔他的脸才爬上床。


    不用早起上班,姜满一不留神又熬了个夜。转天中午自然醒,以前用的男厨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


    姜满照例夸几句,吃光了一整碗。


    厨师惊呆了:“小少爷今天胃口杠杠的啊!”


    “是你做的好吃。”姜满舔净唇边的饭粒,举起碗,“再要一碗!”


    厨师吓坏了:“不行不行,姜总不让您吃两碗,怕您撑坏了。”


    姜满皱眉,他哥把这事都预判到了?


    过往两个月以来,完整的休息日只有四天。在那个环境里姜满觉得有趣充实,彻底放松下来后,攒了许久的疲惫劲全涌上来了。


    他又睡了一下午,被快递的电话吵醒了。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瓶身冰凉,带着磨砂的质感。液体装了三分之二满,他拔开盖子凑近闻了闻,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每天都能闻到。


    可他偏偏记不起来。


    寄件地址在沈北,只可能出自袁亭书之手。


    想来不会害他,他也觉得这味道熟悉好闻,便喷洒在床上和大熊身上,然后把自己埋了进去。


    柔软的织物混着淡淡的香水,他莫名觉得安心。


    还不到晚饭时间,他就窝在床上找小说听。


    他用了许久的网站新添了广告,对普通用户影响不大,但对小瞎子十分不友好。


    他找不到广告页面上的“叉”,而广告也不讲信用,倒计时结束后没自动退出。


    姜满按惯例点击右上角,弄出一阵令人脸红的动静,不同以往,这次跳出来的是两个男人。


    羞耻感登时流窜全身,他越着急越找不到退出键。却突然被一阵高亢的叫声钉住了动弹不得,渐渐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那两道声音愈发露骨,小瞎子听得呼吸都乱了套,大熊的一只爪子被他攥得扭曲变形。


    大熊身上的香水味熏陶着他,他骑在熊肚子上,前前后后地摆动。


    窗帘裂开一条缝,月光刚好照在床头。手机亮着屏扔在枕头边,摄像头的位置又闪起红灯,几乎正对着他。


    小瞎子看不见,被广告声效勾出了“嗯嗯啊啊”的呜咽。左右房间只有他一人,他便脱了衣服,右手顺着伸了下去。


    千里之外的袁家别墅,袁亭书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看。


    姜满抱着他送的熊,用着他送的、和体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香水,躺在他亲手布置的床上,做着这样的事。


    只稍微想想,便令他血脉喷张。


    他清楚自己又在干龌龊事,也明白现在该关掉手机,并删除偷偷装配的插件。


    但他做不到,更舍不得。


    袁亭书是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右手不自觉模仿起姜满的动作。没动几下,他停下来了。


    小瞎子不会做。


    印象里,姜满从没主动要求过那事,向来是他拉着姜满一口气把人做到晕。


    姜满喜欢漂亮的脸,脑子里却缺少一根弦。


    所以现在,小瞎子在屏幕里前前后后换过不下十种姿势,却总是不得要领,把自己闹出一身汗。


    姜满的侧脸潮湿又红润,哼出来的调子格外急促,还带着哭音。像和自己着急怄气,又像埋怨屏幕这头的他还不帮忙。


    姜满最终抛弃了熊先生,自己跪趴在床上,正好在摄像头斜上方,身体的每一寸都一览无余。


    小瞎子好像终于找对了位置,薄薄一层肚皮迅速起伏。袁亭书随着一起,刚到兴头上,那头却没了动静。


    他情不自禁抚上屏幕上那张脸,哑着嗓子命令:“宝宝,再坚持一下……”


    姜满充耳不闻,倒在熊身上喘着粗气,眼角周围有一小片的湿润。袁亭书无奈笑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蓦地,余光中的姜满翻了个身,把熊抱得紧紧的,纤薄的腰又缓缓扭动起来。


    袁亭书眼睛一亮,那个部位狠狠跳了一下。


    姜满却只是调整了个姿势,头脸埋在熊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亭亭……”


    袁亭书一滞,毫无征兆交代在手上了。


    第56章 恭喜你实现毕生所愿


    临近冬至,姜项北到林溪别苑找姜满,给姜满带去一套衣服:“试试看”


    “新衣服?”姜满抱着衣服摸来摸去,“哥买的衣服不用试,肯定很合适。”


    “你至少比冬天前长胖五斤。试一下,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姜项北讲话毫不留情,姜满习惯了,摸出来衣服款式偏于正装,问:“要带我去哪?”


    “袁亭书的生日会。”


    “他没邀请我。”姜满把衣服搁一边,“我不去。”


    “没邀请你?”姜项北惊诧半刻,略带抱歉地说,“怪我。上次我去沈北,他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


    “没关系。”姜满不好意思说实话。


    早在几天前他就发现手机里凭空多出了袁亭书的号码,备注还是“亭亭”。他根本没印象找袁亭书要过电话,这只能是袁亭书偷拿他手机存进去的。


    袁亭书有他的联系方式,生日会却只邀请了姜项北。


    “他邀请的是姜家。”姜项北淡淡开口,“姜丛南也去。”


    姜项北的话像是递了个台阶,姜满抱着衣服回卧室试穿了。


    如姜项北所说,他胖了,但衣服还能穿。他想着赶紧脱下来算了,反正只穿一晚上。


    却听姜项北在外面催促:“换好出来我看。”


    姜满磨磨蹭蹭出来,被坐在沙发上的姜项北拉到跟前站好。姜项北仔细检查上装的肩线袖长和胸围,直到将两根手指查进他的裤腰,紧绷得勒出一圈窄窄的肉。


    “还行。”抽出手,姜项北似笑非笑,“聚会上别吃太多东西。”


    姜满红透了脸:“……知道了。”


    接连飘了几天雪,姜满家的小院白茫茫一片。冬至那天下午,他在墙角堆了个雪人,把盲杖塞进雪人手里:“送你啦。”


    滴——


    姜项北开车来接。


    姜项北不喜欢车里有陌生人,要去哪里基本是自己开车。姜满随手打开副驾门,发现姜丛南坐在后排。


    他若无其事又很尴尬地关上门,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了。姜项北没说话,启动了车子。


    “姜小满!”


    “小哥!”


    兄弟俩许久未见,见面默契地给彼此一个熊抱。姜满刚搂上去,便听姜丛南“嘶”了一声。


    他松开手把姜丛南推远些,扫描仪似的把姜丛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姜丛南也穿正装,浑身上下遮得严实,只有脖子上露出几块类似淤青的痕迹。


    姜满心疼得不行,但碍于姜项北在前面坐着,他趴在姜丛南耳朵边轻声问:“大哥打的?”


    昏暗的车厢里姜丛南红了耳根,下一秒反应过来,喊道:“你能看见了?”


    大嗓门震得姜满耳朵疼,本能躲远了些,然后点点头:“现在是近视眼。”


    “太好了太好了……”姜丛南哽咽一下,“早晚能恢复的,时间问题罢了。”


    “医生也这么说。”姜满还没忘,手指戳戳姜丛南脖子,往驾驶位瞅一眼,跟他小哥挤眉弄眼。


    “没有,我给他揍了一顿。”


    姜丛南说话不避人,吓得姜满赶紧过去捂嘴,分贝更低:“你不要命啦!”


    “这有什么的。”姜丛南丝毫不怵,甚至故意冲姜项北嘲弄说,“你看他现在都不敢跟我说话。”


    “是这样?”


    “你以为你哥是吃素的——操……”


    车子一个急转弯,姜满没坐稳,整个人被甩在姜丛南身上。


    姜丛南五官都拧在一起了,怀里轻搂姜满,冲前面横眉冷眼:“你会不会开车?不会开滚下去!”


    “上高速了,别腻在一起。”姜项北吞了冰碴一般,“姜满,系好安全带。”


    姜丛南还要回嘴,姜满立马捂上去,软着嗓子说:“知道啦。”他挪挪屁股分开一段距离,乖乖系好两人的安全带。


    姜丛南瞪他。他笑:“安全第一嘛。”


    生日会的会场选在了沈北最有格调的湖畔酒店。月湖如其名,是一片月亮型水域,弧面环山,酒店便建在山岛之上。


    米色石材墙面嵌着落地玻璃窗,映出空中飘着的氦气球,红金配色的“袁”字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礼车在门口排成长队,门童宛若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在每辆车前弯腰致礼,精准拉开车门。


    姜满从车上下来,被酒店大门口的鎏金灯柱晃了眼。姜丛南也下来了,被气派的场地惊得“嚯”一声。


    姜项北从另一侧下来把钥匙抛给门童,微弯着腰检查姜满的眼睛:“不舒服?”


    “突然见光,晃着了。”姜满不揉眼了,笑着推推姜项北,“没事的。”


    “嗯。”


    姜项北径自走在前面,两个弟弟自觉走在两侧,稍稍落后半步。


    进了旋转门,三人的皮鞋跟走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清脆响声,暖意混着香氛扑面而来,姜满被冲得打了个喷嚏。


    宴会厅几乎有一个足球场那样大,水晶灯垂得很低,灯光洒在宾客的礼服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在姜满眼里便更是浪漫迷幻。


    穿着正装的男女宾客各端一酒杯,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从中路过,话题却围绕项目与合作打转。


    姜满不讲究穿,但从小耳濡目染,轻易估出场内宾客礼服的大致价格。人堆里不乏圈层之外的人,向上社交的急心情藏都藏不住。


    明面上是生日会,实则是大型圈层聚会。


    姜满心里冷笑,袁亭书果然不会放过这种一箭双雕的机会。


    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正中间的袁亭书身上。男人一身炭灰色西装,跟一个胖老板碰杯。胖老板脸上端着谄媚的笑,冲袁亭书点头哈腰。


    袁亭书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对方仰头大笑,眼神扫过全场,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仿佛有所感应,袁亭书猛地扭身,跟姜满对上了眼神。


    “袁总。”姜项北率先开口打招呼。


    袁亭书快步走来,与姜项北握了握手:“这么见外做什么。”视线却掠过姜项北,落在姜满身上。


    侍应生很快跟过来,给姜家三人递上托盘。盘里摆着三杯颜色各异的酒水,姜项北和姜丛南默契端走两杯,留下一杯淡蓝色的给姜满。


    姜满精准拿起杯子,未等仔细鉴别是什么酒,便听见袁亭书的声音:“满满眼睛好了?”


    姜满没说话,抿了口酒,青柠味在嘴里散开,不见酒精的霸道和辛辣,唯有青柠和盐的咸香。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小甜水。


    “你管得着嘛。”姜丛南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弟弟的事轮得着你——”被姜项北拿眼神警告,闭上了嘴。


    袁亭书打趣说:“看来今天的酒很烈。”


    姜丛南别过脸不吭声。


    “中度近视。”姜项北解释说,“看不清太细致的东西,认人没问题。”他面向姜满,“姜满,叫人。”


    “袁总。”姜满低声开口。


    勾起的嘴角僵住一瞬,袁亭书举起酒杯:“见外了,太见外了——来,碰一个。”


    门口一阵骚动,侍应生快速走来,附在袁亭书身边耳语。袁亭书笑着告辞:“失陪,我去迎一下。”


    晚上六点整,音乐声渐停。


    袁亭书走到台前致辞敬酒,与众人寒暄。而后舒缓的圆舞曲响起,大厅中央变成了舞池。


    男男女女找到舞伴跳舞,旋转的裙摆是盛开的花,扫过地毯,留下淡淡的香痕。


    两个哥哥各有交际目标,留姜满在暗影里吃蛋糕,在袁家过新年时的不适卷土重来,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过了大概半小时,会场灯光熄灭,唯有追光灯打在入口处。率先出来的是一辆蛋糕车,三层白色蛋糕上插着“33”字样的蜡烛。


    推车进来的是一位穿粉色礼服的女性,站在袁亭书身边,笑得温柔似水。


    “——听说书爷打算明年订婚,是跟她?”


    “估计是,他们俩要是成了,以后商界和文玩界可叫他们包圆儿了。”


    身后两人的议论声传来,姜满听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距离袁亭书一定能听见,没承认,也没否认。


    袁亭书在万众瞩目中颔首闭目,许下今年的生日愿望。姜满的心脏突然沉了下去,刚吃完甜食的口腔开始发苦。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袁亭书拿起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开,“尤其要感谢姜总,这些年在生意上多有照拂。”他看向姜项北,隔空举举杯。


    姜满刚好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随即飞快地移开。


    侍应生切好蛋糕,袁亭书亲自端给姜满。姜满微怔:“我没准备礼物。”


    “能在今天见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盘里是芒果最多的部分,姜满抬高了分贝:“恭喜你!”


    袁亭书逗他:“恭喜我又老一岁?”


    “恭喜你,人到中年终于实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毕生所愿。”


    袁亭书手一紧:“谢谢满满。”


    灯光重新亮起,姜项北皱眉扫视四周:“姜丛南呢?”


    “去厕所了吧。”姜满心不在焉地吃蛋糕。


    “我去找他。”说罢,姜项北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第57章 姜满在向他索吻


    “诶哥——”姜满后知后觉喊住姜项北,后者已然离开了宴会厅。他闷着脸念叨,“搞什么……小哥又不是坐牢。”


    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每个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人都挂着笑脸,他越看越烦闷,恨不得把自己打回小瞎子。


    随手把酒杯放到桌上,姜满想出门透透气。路过门口时,侍应生递给他一杯威士忌,他犹疑片刻,接了过来。


    酒店临湖,不知哪家的富二代大冬天开游艇party,游艇灯火通明,距离不算远,姜满能模糊看见甲板上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笑着的,姜满有点头晕,晃晃悠悠又回院儿里了。


    后院是一片小生态园,有池有山有花草,种植了大片的腊梅,夜风一吹,清幽冷冽,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与沉闷。


    姜满打了个酒嗝,香气裹着酒气令人头晕。他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座假山,那后面传出姜丛南和姜项北的声音。


    两人将声音压得低沉,姜满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肯定又吵架了。


    他走过去想劝架,刚靠近假山,听见姜项北说:“别逼我在这儿上你。”


    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狠戾。


    姜满猛地顿住脚,吓得差点摔了酒杯。血液顷刻间沸腾起来,头皮一下就炸了。


    他没听错吧?


    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那两人的不对路是真实存在的。


    姜项北曾经把姜丛南抽得在地上打滚是他亲眼所见,姜丛南毕业后从国外回来,姜项北就躲远了,话不投机、见面就吵,兄弟间的情分糟糕到令大伯头疼。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怎么能有那层关系?


    姜项北和姜丛南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怎么能搞上同一张床?


    同性恋的概率那么小,在他们姜家居然是百分之百。姜满踉跄着后退,躲进旁边的假山洞里。


    洞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勉强漏进一缕月光。姜满把自己团成一团靠在石壁上,冷意顺着西装蔓延至四肢。


    他手抖得厉害,端着酒往嘴里灌,威士忌入口辣喉,呛的他直咳嗽,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


    父母去世之后,哥哥们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对哥哥们毫无保留,可他们之间却藏着那样的秘密。


    那他呢,他算什么?


    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酒喝空了,姜满浑身发热,意识直直飘上月亮。他无力维持“球型”,在山洞里软绵绵摊开来。


    “你在这干嘛?”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看。姜满见得多了,鄙夷地挥手:“滚……”


    男人笑了笑,随手把烟摁灭在石凳上,走过来捏他伸出到洞口的脚踝:“一个人喝闷酒多没劲,我带你找点乐子去?”


    “你不就是乐子。”姜满喝醉了,说起话来有几分姜丛南的泼辣劲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我哥哥就在这附近,你能做、做什么?”


    “哈哈,你果真有趣。”男人的手钻进裤脚顺着往上抚,银笑几声,“你叫姜满是吧,‘即将满’多难受啊,哥哥今晚保证把你灌满。”


    小腿传来一阵恶心的触感,姜满挣扎着踢腿,但他醉得像被抽去了骨头。男人力气大,单手拎住他小腿,把他整个人拖出了山洞。


    月光落在男人脸上,姜满瞧见对方嘴里露出来的一口黄牙,登时反胃难忍,冲男人身上干呕。


    “吐我身上你可赔不起这衣服!”男人将他架远了些,“小宝贝儿再忍忍,一会儿就舒服了。”


    “放开我……”姜满声音发哑,恍然觉出身体软得不对劲。


    他似乎误食了比松弛剂更猛的药物。


    本能去摸兜里的手机,不料一丝力气也不剩。远处宴会厅的音乐还在响,热闹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姜满的眼皮越来越沉,连那片腊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宴会厅里,袁亭书左右逢源,忙完了一扭身,姜家三个人一个都不在。


    姜项北惯常独来独往,不会老实待在一个地方很正常。姜丛南毛毛躁躁坐不住,不在这里更是正常。姜满又乖又是半拉小瞎子,不在这里,准是让姜丛南拐跑了。


    袁亭书召来刘远山问情况。


    刘远山说:“满少爷刚才出去了。”


    “嫌这里闷?”


    “不知道,看着脸色不好。”刘远山低着头说,“袁总,大家在传您明年订婚的消息,您为什么不解释更正?”


    “我故意让他听见的。”


    “袁总,您反被聪明误。”刘远山一脸无奈,“有些人可以用激将法,但满少爷的肯定不吃那一套。”


    袁亭书后知后觉自己玩儿大了。


    他本想借这个消息让姜满吃醋,他想知道姜满到底还在不在意他,没想到姜满祝福他得偿所愿。


    他分不出姜满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在那之后应酬缠身无暇顾及姜满,反倒彻底把人推远了。


    “我去哄哄他。”袁亭书懊恼万分。


    今天办生日会,袁亭书把湖畔酒店全包下了,他顺着公共区域巡了个遍,没看见姜满的影子,在后院假山附近捡到一枚猩红色的耳钉。


    这耳钉他有印象,刚还在姜丛南耳骨上看见过。


    假山后面的泥土地被踩得乱七八糟,袁亭书蹲下仔细分辨,两个鞋印的尺码差不多大,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在这里打了一架。


    姜丛南脑子不好,可不至于跟一个陌生人大打出手,估计是又跟姜项北招欠了——但姜满没来过这里。


    姜满很黏姜丛南,兄弟俩没有一起行动属实反常。袁亭书当即有种不妙的预感,找管理处调了监控。


    九点五十三分姜满脚步虚浮地出现在后院,在假山后停留片刻,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躲进了旁边的小山洞。


    那反应,不像是撞见普通争吵,像是听到了颠覆认知的事。


    姜满是那哥俩之间的和事佬,这次连面都不敢露,这其中的猫腻恐怕只有他们兄弟三人知晓。


    管理员快进监控画面,十点零八分,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拽着姜满的小腿把人拖出山洞。十点十五分,男人把姜满拖进客房区,两人消失在403房门口。


    砰——


    拳头砸在桌面上,把管理员的保温杯震倒了。管理员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不敢说。


    袁亭书快步跑向403,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最坏的念头,让刘远山带人守住电梯口和安全出口。


    刷卡开门,监控中的男人赤身裸体地跨在姜满身上,举起相机对准姜满的脸拍。两人的衣服全被扔到床脚,姜满眼睛紧闭,全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男人听见动静,第一时间拎过被子遮掩自己。正要发怒,被门口那张脸吓哑了火,慌张藏起相机,强装镇定:“书、书爷。”


    “连吃带拿,不太好吧?”袁亭书的声音冷得像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男人瞥一眼姜满:“书爷也看上他了?”


    袁亭书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他本就高大,此刻气压更是低得吓人。


    男人额角渗出冷汗,下床捡起衣服囫囵遮住身体,绕过袁亭书往大门口走,一步三回头:“书爷您先请,我、我这就走。”


    “砰”的房门关上,男人的惨叫声响彻楼道。


    床上的人像展柜里摆着的上好白玉,身体线条透着精心打磨过的精致,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泛着淡粉,碰一下就会漾开温润的光。


    这么美,这么脆弱,这么招人疼。


    这样的人,就该带回家藏起来。


    袁亭书给姜满盖上被子,撑在床边轻声唤着“满满”。一连几声叫醒姜满,但对方除了急促的呼吸之外,不见任何反应。


    袁亭书皱眉:“喝了多少酒?”不料姜满突然朝他扑过来,胳膊熟练勾住他的脖子。


    光溜溜一个小人儿在他怀里,触到姜满光裸的皮肤,袁亭书手指尖都在颤抖。既想紧紧把人融进自己的骨血,又怕力气太大伤到姜满。


    姜满的体温和呼吸都烫得吓人,却感受不到一样,温软的嘴唇在他脸上不断摩挲,张口舔了舔他的唇。


    姜满在向他索吻。


    袁亭书难以置信,用尽全力克制冲动,轻轻推开了:“满满,你看看我是谁?”


    射灯之下,姜满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却是瞳孔失焦,失去了意识,一举一动全凭本能驱使。


    不是醉了,是被下药了。


    袁亭书神色一凛,打电话叫来医生。挂断电话,袁亭书把人塞进被窝里,姜满不老实,本能地往他身上靠。


    “满满乖,医生马上就来。”


    姜满听不进去,一手要扯袁亭书的腰带,一手往袁亭书屁股后面摸。


    袁亭书:“……”


    他把姜满裹在被子里摆在床上,姜满再怎么作威作福,此刻也只能像毛毛虫一般蛄蛹。


    早在见到姜满的瞬间,袁亭书就被挑起了火,如今更抵不住姜满这样的撩拨。他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看向姜满,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了。


    第58章 再试一试,可以吗


    “满满,”袁亭书喉结滚了滚,却欲言又止,“肖霁川快到了。”


    他自己也听得出嗓音里的沙哑与滞涩,暴露了被他强行按在心底的躁动。


    “好难受……”姜满突然呢喃出声,仰脸望着袁亭书,哀求说,“亲亲我吧……”


    醉酒发热,加上药物作用,姜满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唇瓣很快发干,又伸出舌头舔湿。


    于是更加鲜红欲滴。


    袁亭书的呼吸彻底乱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此刻一动不动,束手无策。


    姜满在他眼皮子底下挣出棉被,爬行着靠近他,跪在床边搂他的腰,竭力扬着脸。


    猝不及防咬在他喉结上,带着笨拙和讨好,用牙齿轻轻磨了磨,电流一般窜遍袁亭书全身。


    “亲亲我吧……”姜满还是那句话,口齿有些不清晰了。


    袁亭书没动:“满满,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都可以……”姜满难受极了,挺着胸口在袁亭书西装上蹭,“亲亲我、好不好呀?”


    “好。”袁亭书听见自己说。


    把姜满放倒在床上,袁亭书在小瞎子的注视下缓缓除下领带和西装外套,跪在姜满身侧,终于咬住了日思夜想的嘴唇。


    姜满喝得太醉,酒气混着香气散出来,激得袁亭书头脑也不太清明了。


    笃笃——


    袁亭书骤然清醒,离开了姜满。姜满拽着他的腰带扣摇头,眼睛湿漉漉瞧着他:“不要走……”


    知道姜满看不清,袁亭书还是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他冷漠站起,拨开姜满的手:“医生来了,我去开门。”


    “——不是我说,你生日会怎么还混进那种人了?”肖霁川进门就开始发牢骚,“这次又是谁啊?”定睛一看,怒了,“你怎么又把人家绑来了?”


    “有前科不代表以后也那么做。”袁亭书无奈耸耸肩,“我是下请柬把他们兄弟三个一起请来的。”


    肖霁川瞥他一眼,全然不信。


    “满满,医生要给你扎一针,之后你就不难受了。”姜满意识不清,袁亭书的口吻比哄福利院的小孩还温柔,听得肖霁川寒毛直竖。


    姜满混混沌沌,听不懂,但顺从地任由袁亭书拎过他的胳膊。针剂推进血管,他疼得直掉眼泪,眼巴巴盯着肖霁川看。


    肖霁川被看出内疚了,伸脚踢袁亭书:“引导一下他的注意力?”


    “他没准都看不清你是谁。”


    肖霁川:“……”


    一针下去,姜满很快闭上眼睡了过去。肖霁川在房间停留一小时,确保姜满没再出现异常才离开。


    姜满睡得死,袁亭书肆无忌惮坐在床边,拨了拨姜满的刘海,静静看着姜满的睡颜。


    零点过一分,他的生日结束了。


    密室里悬在屋顶的简易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密室无窗,灯绳却以轻缓的频率晃着。


    刘远山推开密室门,披着黑色长呢大衣的袁亭书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一个略矮的黑衣男。


    密室里关着的男人身上还裸着,面如死灰蹲在墙角,看见袁亭书进来,连滚带爬抱住袁亭书的腿,哭道:“书爷我知道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干!真的我发誓!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袁亭书踢开男人,在刘远山放好的椅子上坐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悠然开口:“李达海,海哥。是么?”


    “是是是。”李达海点头如捣蒜,但随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在您面前就是一条狗!我瞎了眼,才动了您的人!书爷求您绕我一条贱命,我给您当牛做马……”


    袁亭书垂着眼,饶有兴致地瞧他:“又是狗,又是牛和马,你到底是什么动物?”


    “我……我是什么都行,您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这么说,你会乖乖听话?”袁亭书逗小孩一样逗他。


    “是是是,我听话!我全听书爷的!”


    李达海是个创一代,靠倒卖假文物发家,正经的本事没有,一身投机倒把的歪门邪路。


    这样的人甚至不配给袁家扫大门,却不知靠什么手段拿到请柬混进了生日会。此时跪在地上四足着地,竟真如一条狗。


    袁亭书鄙夷地笑了:“听话就好说。”


    他招招手,刘远山把矮个子黑衣男带过来,他打开李达海的相机,里面刚拍下来的片段公放在密室里,银词秽语入耳,令人作呕。


    “李总,既然您这么喜欢口角,今天我就让你体验个够。”袁亭书笑笑,对黑衣男说,“这段视频你听见了吧,你海哥怎么说的,你就让海哥怎么给你做。”


    黑衣男收钱办事,假扮侍应生给姜满递了酒,除此之外连在场几个人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看看李达海,又看看袁亭书,战战兢兢地拒绝:“不行的……我、我不是同性恋。”


    “这么美的差事,你不想做?”袁亭书笑得阴森,勾勾手指,刘远山折断黑衣男两根手指,惨叫声充斥整间密室,袁亭书揉了揉耳朵,“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黑衣男全程被套着麻袋绑进来,茫然摇头:“不知……”


    “月湖上。”袁亭书抛弄着相机玩,“你是酒店的人,月湖里养着什么东西,你最清楚。”


    “是……”黑衣男认命了,解开腰扣把东西送到李达海嘴边,“海哥,对不起了……”


    “我操你妈的!你给我滚!”


    李达海恶心的连连后退。没退两步就被刘远山捉住,紧接着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石灰地面一片猩红,整整齐齐排着他的四根手指。


    “啊!!!!!!”


    “一会儿扔进湖里喂鱼吧。”袁亭书吩咐道。


    “是。”刘远山把手指收进密封袋,站在李达海身后,切断了李达海的退路,“海哥,书爷慈悲,有意留你一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达海攥着右手哀嚎,强烈的恐惧令他窒息。这一晚上的遭遇让他明白一件事,眼前椅子上的男人是魔鬼,是主宰一切的修罗。


    袁亭书能让他生,能让他死,如果袁亭书有耐心,会让他生不如死。


    “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袁亭书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有些不耐烦了,“天快亮了,我得回去叫我爱人起床。”


    刘远山揪着李达海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干脆利落卸掉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把黑衣男的东西吞进口。


    吞咽声和干呕声不绝于耳,黑衣男受不了恶心,呕吐物透过麻袋掉在李达海身上,李达海被腥膻味熏得涕泗横流。


    密室逼仄,空气也不流通。袁亭书戏看够了,就嫌这里臭:“就做到十二点吧。”说罢把相机抛给刘远山,“拍好了找人剪出来发布出去。”


    “是。”刘远山应道。


    姜满一觉睡到转天中午,睁眼却是一片黑。他以为眼睛又坏了,抽冷子一样弹坐起来,把手伸到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几根手指头。


    “吓死我了……”


    他拍拍胸口,手上一顿。慌乱地顺着往下摸,越摸心越凉,他身上连条内裤都没有。


    “醒了?”


    姜满望过去,悄悄看清人影,立马涨红了脸:“混蛋!”


    愤怒和抗拒像一根刺扎进袁亭书心脏,比姜满生日那天的蛋糕刀更疼几分。袁亭书的眼神复杂几分,解释说:“你昨晚在后院喝醉了,我把你带回来的。”


    姜满裹紧被子,狐疑问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袁亭书站在房间中央,不敢再往前。


    “我的衣服呢?”


    “穿这套。”袁亭书早有准备,把沙发上的一摞新衣服拿给姜满,“你的西装被树枝划破了,我扔了。”


    姜满快速套上衣服,缩在被子里穿好裤子,勉强相信了袁亭书的说辞:“我哥哥也在酒店住吗?”


    “阿北凌晨带姜丛南回风禾了。”袁亭书声音很轻,“他托我照顾你——如果你不愿意,我随时安排人送你回家。”


    姜满沉默半晌,嘴唇动了动:“他们俩怎么了……”


    “应该是吵架了。”袁亭书如实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姜满呆愣在床边,脚无意识地晃几下。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姜项北的语气,姜项北的那句话都堵得他心里难受。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既然是那样的关系,为什么还关姜丛南禁闭,为什么还打姜丛南?


    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是爱人,亦或是仇人?


    “我不想回家。”姜满轻声说,“我想在酒店住几天。”


    “当然没问题。”


    两人一时无话,袁亭书按下开关,窗帘自动拉开,房间里亮亮堂堂。他单膝蹲跪在姜满面前,说:“满满,我今天三十三岁。”


    姜满垂眼瞧他,一脸疑惑。


    “假如我能活到六十岁,现在已经活过了一半,名利地位都是虚的,只有你,是我唯一不想放手的。”袁亭书领过姜满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愿意用全部身家换一个你。满满,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再试一试,可以吗?”


    第59章 可能好不了了


    “我们再试一试,可以吗?”袁亭书说。


    姜满看着袁亭书,蓦地觉得眼前人十分陌生。


    袁亭书一向不吝啬于爱意的表达,一句“爱你”说出来如呼吸一样简单自然,却很少这样剖白。


    轻浮的人讲出了如此落寞的语调,言语中的脆弱和恳切藏都藏不住。


    姜满不开口,袁亭书便维持原样,沉默地望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在他眼里变成了虚幻的人偶。


    他熟悉袁亭书每一寸五官,却又感觉眼前人生疏无比,可即便他看不清,也朦胧察觉到,这一刻才接触到真正的袁亭书。


    姜满不知怎么回应,清了清嗓,轻声说:“你给我拿杯水。”


    袁亭书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目不转睛盯着姜满喝完,他接过水杯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抱抱你吗?”


    姜满没吭声,却也没拒绝。


    袁亭书伸出手臂缓缓环住姜满,动作格外轻柔。姜满没挣扎,他才用了些力,把人往怀里搂。


    这个拥抱他等了太久,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姜满闷咳出声,他才松开手道歉:“抱歉,我……我太想你了。”


    袁亭书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姜满皱着鼻子嗅闻,和他收到的香水小样很像,是皂角混着玉兰花的香味。


    他还在喷了香水的熊玩偶上弄过。


    想到这里,姜满呼吸一顿,身体又烫起来。


    “是皂兰序。”袁亭书用拇指抚了抚姜满的脸颊,哽咽道,“我现在跟你一个味道了,满满……爱我吧。”


    姜满睫毛颤了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不上不下。


    笃笃——


    袁亭书去开门。


    姜满瞳孔一缩,来人是昨晚给袁亭书推蛋糕车的女人,也是袁亭书明年要订婚的对象。


    心脏被揪得更疼,姜满别过脸。


    要结婚了,还来招惹他。


    “——满满,你还发烧吗?”女人在门口问。


    这声音……


    姜满眯起眼往门口看。


    “别眯眼睛。”女人马上走近,“我过来啦!”


    “……谭白凤?”


    “是我呀。”谭白凤站在床边抱了抱姜满,“你还挺聪明,记得我的声音。”


    “嗯。”姜满脸热得难受,挣脱出来,使劲瞧着谭白凤,害羞了,“我第一次看见你。”


    谭白凤逗他:“我好看吗?”


    “好看……”姜满不敢看了,想起刚才的事,问道,“你们要订婚了吗?”


    谭白凤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看向袁亭书。后者挑眉一笑,谭白凤了然,问道:“你会祝福我们吗?”


    姜满张了张嘴,最后冲谭白凤笑了下。


    谭白凤看那张小脸儿都白了,于心不忍:“他骗你的。”


    “什么?”


    “袁亭书怎么可能结婚啊,他可是同性恋。”谭白凤拍拍姜满的脑袋,“也就骗你这种小笨蛋了。”


    姜满分不清真假,“啊”了一声。


    “看你精神挺好的我就放心啦。”谭白凤和袁亭书聊了几句,推门离开了。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道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满满,昨天是我故意放任他们瞎说的。”袁亭书这次挨着姜满坐在床边,弯身侧着头观察姜满的表情,“我想知道你还在不在乎我。”


    姜满眼珠动了动:“哦。”


    “我知道你相信我了。”袁亭书的声音放得很轻,抓着姜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我昨天很混蛋——你打我吧。”


    姜满被带得晃悠,脑袋更晕了,他稍稍一皱眉,袁亭书立马停手,没心没肺地笑。


    姜满有将近两年没见过袁亭书的笑脸了。


    “我的头发睡乱了。”说完,姜满抿起嘴,不说话也不动。


    袁亭书马上去浴室拿梳子,然后坐回来:“我帮你扎好?”


    于是姜满侧身背对袁亭书。


    一次性木梳的梳齿锋利些许,袁亭书觉得不好用,便以手为梳,一寸寸通开姜满的麻花辫。


    理顺再编上,有几根头发被扯了一下。姜满本能地躲,袁亭书笑道:“抱歉,弄疼你了。”


    “没事……”他能感觉到袁亭书的手在抖,比上次在福利院时更明显。


    绑好发圈,袁亭书起身要走,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臂,他眼睛亮了下:“满满?”


    姜满解开袁亭书的袖扣,卷起衣袖,像老年人看报纸一样抬起那只胳膊对着灯光看。


    淡粉色的一长条从手腕延伸到手肘,姜满的视力比在福利院时好很多,如此近距离看见伤疤猛地一震。


    指尖不禁碰了碰,硌得他发麻。


    “已经好了。”袁亭书抽回手,整理好袖口,“只是皮外伤,没事的。”


    姜满不信:“那怎么还抖?”


    “上次车祸伤到了跟腱。”


    “你不是身体素质很好吗,这都多久了,为什么还没好?”


    袁亭书沉默半晌,低声说:“可能好不了了。”


    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去浴室放梳子。出来时照一眼镜子,把右手举到眼前端详。


    半年前,他在姜满生日那天,被蛋糕刀刺进了心脏。


    眼见姜满恨他至极,他丧失了全部的求生欲,入院后几次三番下了病危通知,还是活了下来。


    醒来后,他厌倦一切。


    刘远山打探到姜满的消息,每天讲给他听,但讲到一半就停,用这种方式勾起他对“生”的渴望。


    方法奏效了,他只要想到姜满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生活,他就愿意忍受一切,包括活着。


    然而袁亭舟买通护士在他药里动手脚,他本应命绝于此,但那天刘远山带来了肖霁川。肖霁川及时发现药液中的异常,他活了下来。


    上次从风禾回沈北,他又出了车祸,虽然手伤严重,但依旧存活。


    他一度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此时此刻忽然对几次死里逃生有了实感,他打心底觉得,活着真好。


    能在姜满身边活着真好。


    从浴室出来,圆桌上摆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姜满坐在一旁,说:“你拿笔。”


    冷冰冰的表情实在违和,袁亭书看笑了:“要写什么保证书?”


    “财产转让。”姜满随口瞎扯,“你不是说愿意放弃全部身家吗。”


    “是。”袁亭书宠溺笑着,坐到桌前提起笔,“好说,都给满满。”


    钢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墨迹在白纸铺陈开来。姜满的注意力全放在袁亭书的右手,并不似他想象中那样,抖到连字也写不好的程度。


    阳光落在纸上,袁亭书握笔姿势挺拔,写出来的字也一定力透纸背。


    姜满想起以前被袁亭书抓去小书房,被迫陪伴练毛笔字的场景,那时他瞎得完全,走神时就在脑子里描画袁亭书的模样。


    今日朦胧一见,竟真和想象中的一样。


    “好了。”袁亭书扣好笔帽,“我念给满满听?”


    姜满瞥一眼写得满当的A4白纸,从鼻腔中哼道:“嗯。”


    他听不懂袁亭书念的那些条例和名词,甚至不知道那一长串数字是多少钱。稀里糊涂听完,袁亭书把笔递给他。


    “同意的话,签个字?”袁亭书把手指挪到该签名的地方,“写这里。”


    姜满看不清楚,名字写得歪七扭八。


    “好。”袁亭书盯着合同最后一条笑意更甚,“满满,合作愉快。”


    签字画押,姜满就得遵守协议,这辈子只能喜欢他。


    袁亭书沉浸在被接纳的喜悦里,好几分钟后才后知后觉姜满要写协议的用意。彼时姜满已经去了浴室洗漱,他冲进去从后面箍住小瞎子的腰:“谢谢……”


    姜满刚打完洗面奶弯腰冲水,被吓了一大跳:“你发什么神经?”


    “满满,你在关心我。”袁亭书像努力许久才得到糖的孩子,哽着嗓子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我了。”


    姜满被抱得憋气,抬腿踹他:“谁关心你了。”


    袁亭书根本不躲,还把头埋在姜满颈窝里蹭了几下:“你担心我写不了字。”


    “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身份来说,写字丑很丢脸。”


    袁亭书呼吸一颤,闷闷地谴责:“满满想什么就说出来,别跟姜丛南瞎学。”


    “那就是我想说的。”姜满挂着一脸水珠找棉巾擦净脸,拖着一根高大的“尾巴”回房间倒水喝。


    酒店服务生敲门送午餐,摆完后迅速离开房间。


    姜满肩膀上驮着一个庞然大物,压得他挺不直后背。刚要开口,被袁亭书推到餐桌前,迅速给他围好餐巾,筷子塞进手里。


    “先吃饭吧。”


    姜满看不真切,只模糊辨出桌上摆着八道精致的中式小菜,和一份山药老鸭汤。


    袁亭书几乎贴着他身体落座,身上喷的皂兰序香水和自己的气味像两股线一般绕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时光在倒退,似乎在慢慢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协议——”


    袁亭书眼疾手快收走那张纸,折叠两次塞进裤子口袋:“我先收着。”


    “那是转让给我的。”姜满嘲弄道,“你不会耍赖吧。”


    “当然不会,给你了就是给你了。”


    只是他不愿让姜满未来看见歪扭如蚂蚁爬的字迹。


    第60章 睡醒了再说


    姜满在湖畔酒店住了将近一个礼拜,除了第一天晚上袁亭书找他吃晚饭,其余时间罕见地没来打扰他。


    难得在袁亭书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段独处时光。


    周末时袁亭书终于露面,拎来一块芝士蛋糕给他,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盯着他吃,问他:“想不想跟我回家?”


    姜满愣了愣。


    假使姜项北在场,他一定会问一句,他现在这样做对吗?留在沈北对吗?如果他答应了,会不会是亲手递出刀子,给袁亭书第二次伤害他的机会?


    “满满?”


    回过神,姜满说:“不了。”


    袁亭书眸色一黯:“好。”


    没有强行说服,姜满暗自松了口气,转天给他送蛋糕的人却换成了刘远山。他一眼看见刘远山手里提的航空箱,登时起了火。


    这意味着刘远山经过袁亭书和姜项北的授意进了他的家。


    他本就对姜项北有意见,这下彻底被激怒了,拔高声调喊道:“谁说在这常住了,袁亭书又想拿猫胁迫我?”


    “您误会了。”刘远山情绪稳定,面无表情解释说,“您不在家,猫不认姜总,也不认上门的饲养员,闹绝食了。”


    刘远山把航空箱放到地上打开,姜撞奶探头探脑地钻出来,跑过去顺着姜满的小腿爬,窝进怀里,不动了。


    猫是好猫,身体好,性格好,能吃能拉能睡,外出和坐车都不应激。姜满带猫不断换住所,猫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他还强。


    但是再外向的猫骨子里也胆小,姜撞奶能适应,不代表它喜欢。


    姜满的心一下软了,摸着猫脑袋道歉。


    “袁总让您安心在这儿住,什么时候想回家,我什么时候送您走。”


    “真的?”姜满不适应这样的袁亭书,“他真这么说?”


    “您可以相信我。”


    从人品来看,刘远山比袁亭书可信,从性格上说,刘远山和姜项北算一类人。


    姜满暂且相信了,拆开猫砂盆和食盆水碗。


    他没下命令,刘远山也不主动帮忙。等弄好了,他刚才闹的脾气也差不多平息了:“你去忙吧,谢谢。”


    “是。”刘远山颔首。


    晚些时候姜满打开电视,超大显示屏让他看得更清晰,基本能辨认出播的哪方面节目。


    电影频道在放武侠片,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眼睛瞪着屏幕,脑子里全是姜项北和姜丛南。


    想的出神,没留意房间门开了。


    “满满,我回来了。”怕吓到姜满,袁亭书特意在门口喊一声,不料没人搭理他。


    他换了拖鞋往里走,见姜满躺在沙发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垂在沙发外面,两腿交叠着伸直,脚下有一搭无一搭地撸猫。


    猫在姜满脚边一脸享受的模样,支棱着爪子睡得四仰八叉。


    袁亭书看不过眼,挤在猫和人中间,把姜满两只脚搂到自己腿上了,挠人家脚心:“想什么呢?”


    姜满一激灵,第一反应是收回脚,刚一动,脚踝被袁亭书握得死死的:“干什么!”


    “我不挠了。”袁亭书力气更重,“别走。”


    声音听上去很受伤。


    姜满皱一下眉,逐渐放松了身体。他一放松,脚踝上那只手也跟着松了劲儿,两人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合。


    他敲击手机听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问道:“你有什么事?”


    姜撞奶被人撞到地上,这会儿挠着沙发要上来。袁亭书弯腰把猫也抱进怀里,直言不讳:“想你了,顺便来看看猫。”


    “哦。”姜满继续看他的电视,袁亭书安静地撸猫,气氛和谐得有些诡异。过了几分钟,他有点憋不住了,“你觉得姜项北跟我小哥的关系奇怪吗?”


    “不奇怪。”袁亭书说,“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奇怪吗……”


    袁亭书刮他鼻子反问:“那你觉得我跟我弟弟的关系奇怪吗?”


    姜满表情微僵,这两对兄弟之间各有各的不正常,半斤八两。袁亭书捏他小腿玩,他呛一句:“问你也白问。”


    袁亭书不怒反笑:“你少跟姜丛南学,要学也学点好,别学他当炮仗。”


    提起姜丛南,脖子上的淤青不断在眼前放大,姜满灵光一闪,意识到那两人的关系应该持续很久了。


    姜丛南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却对他只字不提……


    “最近没睡好?”袁亭书蓦然凑到他眼前,“脸色这么差。”


    一下看清了五官,姜满吓得往后仰。


    袁亭书就笑:“小胆儿。”


    姜满推开袁亭书,撑着扶手坐起来:“你知道他们这次为什么吵架吗?”


    “别看你大哥天天臭着一张脸,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没跟我红过眼,脾气好着呢。”袁亭书厚着脸皮往姜满身边挪,“而且,他们俩哪叫吵架,分明是姜丛南单方面找茬儿。”


    姜满瓮声瓮气地:“你就那么看不上他。”


    “什么?”


    “没什么。”


    姜满心情不好,抱起姜撞奶,要回卧室了。


    袁亭书叫住他:“刘远山都下班了。”


    “那怎么了?”姜满顿住脚。没听懂,但很讲礼貌。


    “没人给我开车。”


    姜满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开?”走进卧室,他补充一句,“我要睡了,你现在就走。”说完,锁上了卧室门。


    几分钟后大门一开一关,姜满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袁亭书确实离开了——这还是他认识的袁亭书吗。


    躺上床,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


    袁亭书不像撒谎,是真不知道姜项北跟姜丛南的事,他跟姜项北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也不知道实情。


    姜满莫名得到了某种平衡。


    他们都被亲近的人抛弃和欺骗了。


    晚上睡不好,姜满醒得很早,摁开手机,袁亭书的语音消息大喇喇显示在锁屏页面。


    “一楼有个疗愈室,有空去看看?”


    姜满闭着眼睛回复:“做什么的?”


    “去看了就知道了。”


    “不想去。”姜满把手机扔一边,蒙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姜满起来洗漱吃饭。


    袁亭书的消息又进来了:“起了吗?”


    姜满登时毛骨悚然,眯着眼睛在房间里巡了一圈——没有摄像头,袁亭书怎么知道的?


    心情不好,他就不想跟人打交道,但又对疗愈室好奇。犹豫几分钟,他给猫套上牵引绳出门了。


    疗愈室在一楼西侧,推门进去,里面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知是什么香调,闻一闻就觉得放松。


    “是姜先生吗?”


    姜满点点头。


    前台笑着说:“袁总给您预约了下午一点,您来的很准时呢。“


    姜满自言自语:“……什么时候的事。”


    前台没听见,为他引路:“您跟我来吧。”


    另一边,刘远山站在袁亭书办公室里,面色凝重:“袁亭舟把铺子里新进的清代瓷器卖低价卖给卖假货的了,以袁氏的名义。”


    袁亭书翻看报表,头也没抬:“店铺这月有赤字吗?”


    “没有,但这样下去有损袁氏信誉。”刘远山心口如一,“袁总,您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


    签好字,袁亭书终于抬起头,眼神冷了几分:“他的账户已经被冻结了,谁在帮他?”


    “梅文玥。”刘远山说,“那古板老头兢兢业业一辈子,没想到叫袁亭舟花言巧语骗了。”


    “找两个人看着他,别让他再惹事。”袁亭书说,“梅文玥老了,给他一笔钱退休吧。”


    处理好公事,袁亭书看了眼时间,提前下班往酒店去。


    月湖岛离沈北市里有四十多公里,错开晚高峰到达酒店刚好七点。


    刷卡进门,姜满和姜撞奶都不在,袁亭书血液倒流,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砸了这家酒店的冲动。


    服务生推着餐车路过走廊,他拦住人家:“姜先生呢?”


    “姜先生在一楼疗愈室。”服务生吓了一跳,但职业素养良好,笑着说,“姜先生的猫也在呢。”


    放走服务生,袁亭书缓缓出了一口气,血液回流四肢温暖,大脑也恢复了正常。


    给姜满约的一点,这会儿早就结束了,推门进去,姜满还躺在垫子上睡觉。


    眼睛松松闭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姜撞奶团在旁边,脑袋瓜紧紧贴着姜满的脸。


    空地上摆着几个颂钵,袁亭书盘腿坐下,指尖划过钵体外延,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姜满若有感知地翻个身,双手环抱住他的大腿。姜撞奶被吵醒了,睁眼瞅着他,站起来了。


    袁亭书把食指竖在唇边,冲猫摇摇头。猫通人性,走到两人中间的小缝隙卧下,拿屁股对着他。


    袁亭书勾了勾唇角,动作极轻地摸姜满的卷毛,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看一眼时钟,将近晚上八点,姜满差不多八小时没进食了。


    袁亭书扥了扥小辫子:“醒吧?”


    姜满睡的熟,没反应。他瞧着那片微张的小红唇,轻柔地捻了几下,软得不像话。


    “嗯……”姜满半梦半醒,本能地往温软的地方滚,脑袋一抬,枕在袁亭书大腿上了。


    袁亭书眉毛一挑,直了直腰杆,无奈地笑了。


    那就,睡醒了再说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