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庄园总给人种复古又庄严的氛围。


    陆季留和加莱坐在方厅沙发上等了很久，加莱很沉得住气，从书架上拿出本书看了会儿，期间还短暂离开过。


    陆季留可没他这么悠闲，内心的焦急一直在跟着墙壁上悬挂的水晶钟表打圈，直到乌斯先生从远处走廊慌乱地走过来。


    她急忙起身，迎他到身边，张张嘴选了个自认为正常的措辞，“你没事吧？”


    她想问问，就怕已经发生了什么。


    乌斯先生掠过陆季留，双眼涣散的瞳孔表明，他的思绪明显没有完全回到这片空间，甚至忽略了加莱礼貌性的打招呼。


    “走，我们走吧。”他拉拉陆季留胳膊。


    “好。”陆季留没说其他，跟随乌斯先生往楼梯处走去，临了，回头朝加莱挥挥手，算是告别。


    等回到小屋，乌斯先生才算恢复了往日理智，他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开始和陆季留控诉和曼墟共处一室时的煎熬回忆。


    “那个破地方我绝对不会再去第二次！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执着于见曼墟，他就是个……自恋的……疯子！就是那种明明想杀了你还要披着黑斗篷告诉你他是个好人的神经病！”


    陆季留挑眉，“你见到曼墟了？”


    如此说来，她之前好像不应该跟加莱走……


    “那倒没有，”乌斯先生回忆着当时情况，将双手放到后脑勺下，“他没露面，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嘁，搞什么神秘。”


    陆季留：“你该庆幸没看到他，否则他不会放过你的。”


    “唉……”乌斯先生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长叹口气，“怎么会呢，我明明都把F型药剂收好了啊……”


    说着，他想起什么，眼睛滴溜转了两圈，迅速起身跑向工作隔间。


    陆季留抚摸伊洛的手顿时停下。


    她没抬头，余光却一直跟在乌斯先生脚后，甚至想象着和他一起进去隔间会发生的事情。


    几秒后，陆季留模糊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时间在其中变慢了。


    伊洛伸出舌头舔舔她僵住的手指头，乌斯先生也在此刻从隔间走了出来，接着一声砰响，隔间门被他大力关上。


    “你偷了我的F型药剂！！”


    陆季留缓缓抬眼，只见乌斯先生双拳紧握，全身正微微发抖，五官在情绪的渲染下扭曲到狰狞。


    他气急了。


    “说话！”


    又一声怒吼，模样也变得陌生。


    陆季留低下头，转而用大拇指继续缓慢地抚摸起伊洛，她想尽力平静，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全身血液在乌斯先生的吼叫声下，被振得一哆嗦。


    她就这么坐着，声音很轻，“抱歉。”


    逃避没什么用。


    乌斯先生的眼神很吓人，两只眼球几乎要瞪出来，对他自己而言，更多的，是胸口止不住的憋闷。


    这段时间瑟桑在他心里熟络不少，总归身边没什么人，他也愿意把她当晚辈照顾，但眼下的情况不得不让他怀疑，他可能看错了人。


    瑟桑才二十出头。


    太年轻，太不成熟，他不该对她这么没有防备的。


    “你最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我会报警。”


    陆季留呼吸变得沉重，她短暂闭上双眼，随后抬头，“虽然我本意并没有想让你置于危险之中，但是确实给你造成了麻烦，抱歉。”


    有关攻略任务的事，她没法解释。


    只能把自己归成不理智的傻子。


    不过陆季留现在确实有点儿混乱，整件事捋不太清楚，本身就是在赌，现在越来越想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她果然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主角光环的能力……


    “你是猪脑子吗？还不想让我置于危险，你把F型药剂涂在给曼墟的涂料上本身就是在找死！想过我的死活吗？货是我送的，真出事第一责任人是我，我会死的知不知道！曼墟啊，他可是曼墟啊！”


    “抱歉。”陆季留声音依旧很轻。


    “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谁不会，真想不到我帮了这么久竟然帮出个……贼！自私自利的东西！”


    “嘿……”陆季留皱皱鼻翼，弯曲的背挺直了些，真正认真地看向乌斯先生，他话语中的某个形容词惹恼了她，她分不清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或者是两个之中都有一部分。


    “我承认我考虑不全，但你也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从来都没想让你遭遇什么……我……”


    嗓子被堵住，陆季留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眼下，好像说什么都有种狡辩的意味。


    然后她想起了妹妹。


    上一次见她，还是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门窗前，冷冰冰的室内，成堆的器械软管按在妹妹瘦弱的身体上，死气沉沉的，只有还在跳动的心电图能让陆季留好烦不多的安慰。


    今天几号来着……


    陆季留想了想，是8月25号。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零五天，按照负责项目的人的说辞，现实中已经过去了一天多。


    希望妹妹一切都好。


    “随你怎么想吧，曼墟并没有把你怎么样不是吗？你还好好站在这。”


    自私就自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这个世界，总要离开的。


    钱最重要。


    妹妹的命最重要。


    她不想之后的人生中，孤零零一个人。


    “就算我没发生什么，也不能掩盖你干这件事的恶意！出去！”乌斯先生绷紧肌肉，伸出手指向门口。


    “抱歉。”


    陆季留依旧这么说着，随即起身回到旁边没窗户的车库内，打算让乌斯先生自己待会儿，如果他不愿意再让她住下去，那她就想办法找别的地方。


    庆幸的是，之后三天，乌斯先生并没有提让陆季留搬出去或者补房费之类的事，她依旧有地方可以住。


    但他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每次出门碰上，他都当做没看到她，不再让她进屋，也不再管饭。


    陆季留用手头仅剩的400罗，扣扣搜搜熬着每一天。有时买两个面包，有时去附近吃一些廉价的面食，总之，每天的饭费不会超过十罗。


    在第三天下午的某一刻，陆季留躺在折叠床上，想明白一件事。


    她还是不能离开乌斯先生。


    离开了他，再去哪儿去找个和曼墟产生联系的人呢？


    凉爽夜风最近开始沾上点燥热，尤其是九点过后，总能让人想撸起袖口。


    乌斯本打算睡个午觉，没成想一觉睡到天黑才醒，醒来后，接了个电话。


    他挂断电话，急忙用凉水糊了把脸，从工作隔间拉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两箱金属涂料，随后打开车库门，把涂料绑在摩托车后座。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听到声音，乌斯没有任何回应，脑袋专注地把木箱再绑紧一些。


    陆季留这时从折叠床下来，走到乌斯先生身边，用诚恳且卑微的语气，“拜托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太糟糕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不是和乌斯先生陌路的氛围，而是这种有求于人的情绪让陆季留不太舒服。


    乌斯先生绑完最后一根绳子，掠过陆季留，绕到摩托车另一侧，什么也没说，坐上座位准备发动油门离开。


    陆季留的两只手迅速出现在眼前，牢牢抓住了他握着车把手的手腕。


    “你等等，我和你说实话，我和你说为什么要接近曼墟，你会想听的，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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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儿！”


    她不能放弃那一千万！


    绝不！！


    乌斯先生短暂撇了她一眼，即使不明显，也是个相当有希望的信号。


    陆季留注意到后，便急忙开口，“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平复了下情绪，微微张口，“有人花500万罗买曼墟的DNA，你知道的，我缺钱，所以就把活接了，本来曼墟出事之后，我想带着解药过去的，这样就能顺利接近他了，没想到出了些意外。”


    乌斯先生终于舍得分给她一片目光，“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我就要被灭口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之后不再把你拉进去，而且如果让我成功拿到曼墟的DNA，得到的钱分你一半！”


    “哼！”乌斯先生拧下摩托车把手，油箱传来几下嗡嗡声，“当我二百五是吧，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的态度在听到能分钱后，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


    陆季留不可思议，“你知道？”


    能知道什么？都是她瞎编的。


    “蒙拓克，”乌斯先生故作吃惊，直至看向陆季留，“我猜的没错吧。”


    陆季留挑眉，表情染上些呆滞，“你怎么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顺着他的话说，应该会让他心情好一些。


    “你们这群外乡难民真是，”乌斯先生想了半天修饰词，“自以为是。”


    “我们德塔市的人知道的东西，要比你们多得多，”乌斯先生不再执着于给摩托车发动机制造动静，转头给陆季留教育起来，“他们找上你时，没和你说吗？真是，这种好事都能让你碰见。”


    “什么啊……”陆季留彻底听不懂了。


    “蒙拓克两年前凭一己之力弄倒闭了麻奈东的大部分资产，还有曼墟家族的三家工厂，让我们日子好过不少。”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他是英雄，对吧。”


    “当然！”乌斯先生毋庸置疑，“可惜这几年，曼墟家族又渐渐开始起势，也不知道蒙拓克还能不能把他们遏制住。”


    “你们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可是只有他能做到这些，他就是有这个能力！不然靠我们吗？一群在他们权贵家族手下生活的贱民？连买生活用品都要靠他们脸色，就怕争取到最后要饿肚子哦。”


    乌斯先生望着寂寥的月光，一时不免惆怅。


    “权贵不是某个人，”陆季留趁乌斯先生不注意，开始解后座绑木箱的绳子，“就算没了曼墟家族，还会有别的家族，比如那个什么，麻奈东。”


    “真是没见识，麻奈东是地名——”乌斯先生回头，陆季留的动作瞬间尽收眼底，“嘿，你在干什么！”


    “和你一起去送货啊，”陆季留已经把箱子全部搬下来，掰开脚撑的同时，移动到之前加装在脚下的两块木板上开始绑好，期间，她时不时抬头，忽略着乌斯先生诧异目光，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着，“你说什么来着，麻奈东，对，麻奈东是地名啊，那是谁的产业？”


    “……没人了，他们家里的老爷子两年前破产的时候被气死了，现在就剩他女儿管着仅剩的庄园和一处农田，想想就解气！”


    “她女儿？叫什么啊？”陆季留绑好木箱，站起身拍拍手，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看向已经站在车边很是无奈的乌斯先生。


    “什么来着？叫……对，潼未，”乌斯先生认命般招呼陆季留上车，“行了，上车！”


    “好来！”陆季留兴奋地拍拍手。


    摩托车发动之前，乌斯先生又朝身后大声喊道：“说好的！二百五十万！！”


    “没问题！”陆季留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