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沉水溺梦,天意弄人

作品:《望舒道

    眼瞧着风吹尾巴草,尽往另边倒。沈秉义抬步走到明问清的面前,好似不知情般沉吟道:“我竟不知是这般。”


    又走到季修三身旁,面容慈悲甩袖斥道:“修三你们也忒不懂事了,这种自不如人便胡乱攀咬的风气,我们离剑宗自是不容。修三,你们且自行处置罢。”


    众人愣了。这掌门让他们自行处置,虽说是没有于明面上下逐令,但这些人却也没脸、也没资格再在离剑宗待下去了。


    季修三闻言一慌,连忙抱住沈秉义的腿喊道:“掌门,我等在离剑宗二十几载,说弃便弃了么……”


    “修三,人若知错,便能自处。你们还年轻,往后励精图治、精进道术,未来风光无限,离剑宗也有幸留了你们几年。”这话说得含混又恶心,偏偏沈秉义那张脸又虚伪至极,寥寥数语便撑起了大义。


    季修三被这这套话砸得晕头转向。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那身后不知道谁哼了一声,切齿道:“此处不留人,尚有留人处。”


    沈秉义闭目摇头,轻叹一声。


    这意料之外终于被止住了。


    只是这名声都让明问清和慕涟茹他们赚了去。


    沈秉义趁门外还有几个人,舒缓了眉,佯装亲切道:“舒道,晌午听你所言,此番回来是为了成亲?”


    那门外的人听见动静,又纷纷凑了回来。


    今日长陵风云,虽不是李舒道做的,但也是因为他才搅起。


    平日向来不会在乎这些人,今日倒听他讲了这么多话,难道真牵了儿女情、坠了温柔乡。这种茶水铺子里的话本子,如今就要在眼前上演,谁不想听一听?


    只见那李舒道脸上泛起红霞,看向身旁女子的眼神含情脉脉。这般高岭之花忽地蒙了雨雾的湿润柔情,倒叫他们也心神一动。


    沈秉义心里冷笑。耽情不入大道者,终遭人唾弃。


    众人屏息等着李舒道的回答。


    “是了。我与阿茹自小便订了婚约,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天意弄人,舒道爹娘不知所踪,阿茹父母不幸亡故。如今舅舅在上,便想着回来成亲,以宽我二人心。”


    此话闻之者伤,见之者叹。


    “李舒道真乃重情重义者!”


    “掌门不是早就说,我宗派许久未见喜事了,这等郎才女貌皆大欢喜的喜事,还不快接了去,也好让李舒道留在门派里。”


    “不说教授道术,以后招弟子拉去,光这相貌而言,岂不是更有面子。”


    慕涟茹闻言抬头看着李舒道,朝他怀里凑了凑。李舒道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感受到李舒道的亲近,慕涟茹心里漾起笑意,明明婴灵村初遇还时刻谨记“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在众人面前,也能面不红心不跳地摆起未婚夫的温柔款款了。


    沈秉义还未答言。那外面却等得焦急,甚至有人嚷道:“掌门就这个温吞劲儿,要是麻利些,离剑宗不至于跟个和尚庙一样……”


    沈秉义闻言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如今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当年可是说起修道便是“满满干劲、勇争潮头”的。怎么堕落至此,修道人倒贪图俗世俗情了。


    “趁着问清前辈在,就抓紧把事办妥了罢,我们离剑宗偌大个宗派,坐拥奇珍异宝,还办不起个婚事么?也不知道掌门在想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舒道和他未婚妻你情我愿。不但他们愿意,就连问清前辈也愿意,而且我们也愿意,掌门到底在纠结什么?大不了掌门那份子钱,我来出!不为别的,就想热闹热闹,呆在这金光殿久了,几年未曾告假,积攒的老婆本还不让我耍耍了?”


    你这厮是呆久了罢,要不跟先前那几个一样,都给我滚出去。沈秉义闻言,心中恼怒,却还是开口道:“是我思量过多了,怕离剑宗都是些修炼的男修士,办不好婚事。如今大家都这样说,那便筹备罢,老夫也好蹭蹭喜气。”


    “对了,说到奇珍异宝。小妹明熙给舒儿留的物什可都被掌门好好照看着?如今婚期将至,便放于我府中罢。”明问清似老友相谈般拍了拍沈秉义的肩。


    他俩虽地位相当,可年岁终究不同。明问清是二十岁便入了临仙之境。而掌门却是人到中年才忽然跃进的,就如那范进中举般一朝腾升。两相对比,不免让人心里有了计量。


    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掌门何时拿了李家的聘礼,这些年是一点风声也无。既然是帮人保管,为何他们都不知道?


    莫非掌门不似表面坦荡,内里还是贪图富贵?贪图富贵也就罢了,竟然还贪图人家的富贵。


    思绪百转千回,沈秉义感觉众人的眼光都变得有些异样。


    “那是惟祯当年拜托我保管的,自然是要还的。今夜若方便,便都搬去罢。”


    听掌门说起李惟祯,众人又是一阵唏嘘。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长陵第一,当年还有人传言说这位李惟祯前辈是容与仙道的亲传弟子呢,只是后来不知怎地销声匿迹了,再回来却已有了妻子。如此,便在长陵修了府邸,从此变成了“长陵李府”的名号。


    明问清今日很是畅快,嘱咐李舒道和慕涟茹回李府后,就仰着身子跨步朝沈秉义离开的方向潇洒走去。


    远出了金光殿外,慕涟茹笑得直不起腰。她竟没想到,李舒道这厮还挺会唬人。


    “缓些笑,小心笑岔了气。”李舒道也笑着看她,脚步却也不动了。


    慕涟茹伸了个腰,感叹道:“哎,没想到倒真的要嫁给你了。”


    “怎么?不愿了?”李舒道轻声道,将她头顶被揉乱的发丝理顺了些。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们一起长大,跟小时候不一样却又一样,如今居然要跟那个哭包成亲喽。”


    “我又不会一直哭,把我说得这样娇气。”


    “娇气?娇气不好么?我就喜欢这样的。”


    满天星辰都聆听着这两人此时的欢声笑语,这少年少女的情谊让人听了便雀跃十分,总让人觉得无论今日如何,明日太阳依旧会升起一般。


    那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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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面,竟是带着丝丝秋意了。


    这日的涟茹很开心。却不知她身后的人也默默地笑了许久。


    “涟茹,若我有一日不在了……你会原谅我么。”


    涟茹娇俏道:“我可不会原谅你的。”可转眼,李舒道竟拿剑自戕。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凄厉一声,连忙夺剑,可刚碰到剑,李舒道却径直往下倒去,那下面竟是无尽深渊。


    涟茹纵身一越:“李舒道,你即便是做了鬼,我也不放过你!你若丢了我,你若敢忘了我,我就杀夫弑道!”


    涟茹忽地睁眼大喘了口气,方才的梦境如深水溺人,即使醒来还是久久缓不过劲。她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她竟如此凶恶,可她却十分地后怕。当年翠翘峰异变前,她也做过类似的梦,可浑浑噩噩地发了许久的烧,再醒来后身边只有师父了。


    难道这一次也要这样么?也要这样让她浑浑噩噩地醒来,然后告诉她这次身边是真的空无一人了。


    门被“笃笃”地敲响,涟茹应声开门,却发现是道传音符箓。


    是明问清的声音:


    “慕姑娘,得此符箓,请到观阑殿相见。勿让他人知晓,勿让舒道知晓。切记切记。”


    此时天光未亮,不知是明问清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确实是要事相商。


    她心中疑惑,刚才的梦境确实把她的心绪搅得一团乱。于是她吩咐静姝扮作她的模样躺在床上。静姝此次倒是学了个完全。慕涟茹点点头,在屋子周围都圈了个术式才走。


    那观阑殿中尽是些弯曲的水汀回廊,慕涟茹未御剑,寻到正殿倒是吃力。


    明问清神色也不太好。慕涟茹去的时候,他正半靠在太师椅上想着什么。


    “前辈。我来了。”慕涟茹目光炯炯,朝明问清径直走去。


    “坐罢。摇光备了擂茶,你边吃边听罢。”


    慕涟茹抬眼望去,桌旁一金光人影递来一个墨色瓷盏。她颔首接过,道了声谢。


    “昨日将东西都拿回了,只是那昆山玉璧只有一块。那沈秉义打死不承认,而这一块,摇光问了玉灵,却是块山南水北玉,也就是阳玉。”明问清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这老东西居心叵测,摇光探了整座山,都未寻到阴玉的踪迹。”


    “前辈,这阳玉有何效用?还灵阵中的魂灵将养是非阴玉不可吗?”


    “这昆山玉记载甚少,我也知之不多。只是摇光说这阳玉若以血启之,以灵力为媒,便能为己所用。但常人无法承受。”


    慕涟茹闻言垂下了头。


    “不过此次唤你而来,是有件更为紧要的事。”明问清眉头紧皱,却是止住言语。


    摇光却出声了:“问清的雷劫将至。”


    手中的茶盏忽然松落,慕涟茹反应过来急忙双手稳住。


    “前辈的雷劫……”


    “是吧,我也不知这天意如何,竟然这般巧。”明问清露出一个不甚轻松的笑,语气嘲弄道:“倒像是在拦着我作甚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