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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沈警官的二婚老婆》 第31章 是他 【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罗文凯皱着脸, 奇道:“裤.裆里藏钱?能聚财啊。”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是说她家穷吗?”
这是陈韬疑惑的点。
“她都七十多了,又不用贴补孩子,应该能拿得出三万块吧。”江晓兰道:“说不定是之前卖……”
又顿住, 看着这些赃款,眼底喷火。
沈嘉五指捏着两沓钱的拐角, 另一只手拿手电筒,粗略晃了下,“不像。”
然后把钱放进物证袋里。
说:“钱很新。”
农村老太太日积月累的钱,如果长期存放在家里, 不会这么新。
除非, “她是刚取的。”江晓兰说,然后又不解道:“市局的人昨晚才把她送回来,她哪有时间取钱?”
镇上有一家银行,即便下班了,外面也有24小时取款机。
可重点就在于, 沈嘉不觉得一个连手机都不会用的人,会用银行卡取款。
农村老人用存折的居多, 取钱也只会去银行柜台取。
“她被抓的时候, 身上带着存折吗?”沈嘉问。
“没有。”陈韬说:“她进审讯室之前, 所里的女警给她搜过身,别说存折,连个钢镚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罗文凯拢着两道蹙眉, 不明白,他看着沈嘉说:“难道是跟人借的?回家被小偷尾随了?”
说完又惊觉不对, “这也不是求财啊。”
四人蹲在那,一时间陷入僵局。
沈嘉沉思片刻后,道:“她为什么会把钱藏在裤.裆里?如果是仇杀, 她应该跟凶手认识才对。”
“认识,她怕对方拿她的钱,可最终对方却没有拿。”
好像有一种情况符合,沈嘉极快地眯了下眼,偏过头,看向罗文凯。
根据以往办案的经验,罗文凯恍然瞠目,也想到了。
“勒索。”
两人齐声说。
“谁会勒索姚凤英啊?”江晓兰手里的笔帽一下一下地戳着下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一旁的陈韬也有同感,攥着相机说:“如果是勒索,凶手应该把钱拿走才对。”
“不是。”罗文凯扭头看陈韬,笑说:“是姚凤英勒索凶手。”
江晓兰惊讶:“啊?”
陈韬疑惑:“什么?”
沈嘉沉声道:“李帅死后,姚凤英打电话勒索孙贵一百万,但孙贵没给。”
“现在孙贵被抓,她也不可能拿到钱,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急忙慌要钱。”
沈嘉看向死去的姚凤英,她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粘着血。
“当时凶手应该跟她在这里交谈,姚凤英拿到钱,怕他又反悔,所以临时把钱塞到裤.裆。”
女性藏重要东西的本能反应,通常是往衣服里塞,裤.裆或者胸.罩内。
如果对方是男性的话,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罢手。
因为姚凤英勒索凶手的钱,所以凶手不求财——
只要命!
“她会勒索谁呢?又是以什么理由勒索?”沈嘉没搞懂,“凶手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闻言,陈韬肃声道:“看来姚凤英的人际关系网,我们还没摸透。”
“先忙现场吧,其他的回去再说。”
言罢,沈嘉叹息一声,起身忙碌。
现场的各种细节都要勘察,提取,不能有遗漏,落下一丝细节,都可能影响后续查案的进度。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
香喷喷的饭菜味飘进来,冲淡了些血腥气。
罗文凯肚子咕咕叫,哀怨道:“我早上都没顾得上吃饭。”
本来以为来榆塘镇是度假,好家伙,这几天比在市局的时候还忙。
他气都快喘不匀。
“行了,别抱怨了。”沈嘉从里屋走出来,摘下手套,“回去给你加餐。”
“把尸体抬走吧。”
江晓兰拿出裹尸袋,陈韬和罗文凯把尸体抬起装进袋子里,唤来两个民警帮着抬。
两具尸体一前一后被抬上车,先拉去市里的殡仪馆冷冻。
否则下午就会臭。
院里有民警刚打上来的一盆井水,沈嘉蹲在那洗手。
冰凉的水舒缓被手套捂了一上午的指节,沈嘉把手按在盆底泡了会儿。
民警拎着盒饭进来,罗文凯和陈韬手都没顾得上洗,低头打开,狼吞虎咽。
江晓兰从袋里拿了一盒递给沈嘉,沈嘉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
刚吃了两口,有个民警从外面跑进来,“沈警官,有村民说昨晚见过姚凤英。”
沈嘉一怔,端着饭盒往外走,途中,快速把饭往嘴里扒拉。
罗文凯他们闻言,也跟上去。
是一个在外围观的大叔。
“你说你昨晚见过姚凤英?”沈嘉把吃完的饭盒扔到旁边的大垃圾袋里,用手背擦了下嘴,咽下嘴里的饭。
问:“昨晚几点?”
大叔回忆了一下,说:“大概快十点,姚凤英来找我,叫我送她上街。”
姚凤英没车,她想要快点到街上,只能坐同村人的电瓶车。
“你把她送到街上的什么地方?”沈嘉急问。
大叔:“她就让我把她送到马路边,给了我两百块钱,我想等她办完事再送她回来,她不让,让我先走。”
“那么晚了,我当时怕她出事,还等了一会儿。”大叔顿了下,说:“十点四十的样子,我没等到她,就先回来了。”
沈嘉:“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到家的吗?”
大叔摇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农村睡觉早,她家住在村尾,就算有什么声音,也不太能听见。”
说完伸手指了下住在姚凤英隔壁的一户人家,“你要不去问问张老太,不过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沈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壁这家的院墙跟姚凤英家院墙中间留有一条小窄巷。
大门虚掩,一只还不及小腿高的小黄狗从里面探出头——
歪着脑袋看沈嘉,嘤嘤叫了两声。
“好,谢了。”
“不客气。”
大叔把知道的说完就转身跑回家了。
罗文凯把盒饭吃干净,没吃饱,又开了一盒,扒了口米饭,说:“进去问问呗,兴许这张老太真听见啥了。”
沈嘉走过去,站在门口,轻轻推开门。
“家里有人吗?”
陈韬把吃干净的饭盒扔了,跑过去,站在沈嘉身侧,往里探头。
小黄狗龇牙咬住他的裤腿往外扯,不让进。
江晓兰晃着脑袋看了一圈,问旁边的民警。
“李仁义呢?他又去哪偷懒了?”
民警:“汪所回来了,打电话叫他回去,他就提前走了。”
罗文凯快速扒完盒饭,打了个饱嗝,走过去弯腰提溜起小黄狗,笑说:“你还挺会看家护院。”
小黄狗在空中蹬着腿,嗷呜嗷呜地叫唤。
沈嘉连喊几声,没人应。
犹豫了下,直接进去。
院子不大,被打扫得很干净。
沈嘉刚踏进几步,就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拄着拐棍从堂屋走出来。
迷蒙着浑浊的双眼,问:“谁啊?”
沈嘉停住脚。
罗文凯放下扑腾不停的小黄狗,小黄狗一溜烟跑到老太太身旁,俯身摆好姿势,冲他们龇牙咧嘴。
“张老太,我们是派出所的警察。”
江晓兰走过去说。
显然比沈嘉和罗文凯更懂跟村民沟通的语气和耐心。
他俩对审犯人更为熟练。
张老太听了半晌没听清,沙哑着嗓子答的驴头不对马嘴。
陈韬也过去帮忙,两人一人一句地耐心询问。
“得,不用问了。”罗文凯站在沈嘉身旁说:“就这耳力,凑跟前她都听不清,更别说听姚凤英家发生啥了。”
沈嘉见状,也没抱什么希望。
目光在院内逡巡,片刻后,倏然一顿,侧过头。
廊檐下晾着几条颜色素雅的连衣裙,在微风下轻轻摆动。
沈嘉的视线穿过两裙中间,钉在一个亮着的红光上。
她登时一喜,忙跑过去,扯开裙子。
露出小型半球的真容。
“这个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装的?”看着很新。
其他人也看见了,都兴奋起来。
江晓兰凑得更近些,指着摄像头,在张老太耳边问:“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装的?”
张老太转身看她手指的地方,苍老的脸上扬起笑容。
骄傲地说:“孙女,我孙女说,这个能看见我。”
她听不太清,但能看得见。
又问了半晌,倒是挖出几句有用的。
这个小型半球是张老太孙女昨天回来装的,估摸是听说隔壁死人了,赶紧回来装了个摄像头,以便观察张老太的情况。
小黄狗也是昨天刚弄来养的。
孙女在市里上班,经常回来看她。
昨天临走前把衣服洗了,准备今天下班回来收。
本来挂在铁丝的另一边,但上午太阳斜了,照不到,张老太就用晾衣杆,把衣服挪了下位置。
太阳最好的地方,刚好遮盖住半球。
“看她这样,也调不出来视频。”罗文凯说:“看来我们得联系她孙女了。”
沈嘉点头,嗯了声。
只能这样。
江晓兰询问完,听见罗文凯的话,说:“不用,这个简单,只要有网就行。”
说着去外面的车里拿笔记本电脑。
张老太客气地从堂屋拎了个凳子,江晓兰坐在廊下,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十指飞快敲击键盘。
沈嘉、陈韬、罗文凯并排站在她斜对面,摩挲着下巴。
“她还有这本事呢。”沈嘉叹道。
陈韬说:“她大学是学信息技术的,毕业后本来想去市里工作,但她爸妈身体不好,她就留在老家,方便照顾。”
罗文凯倏然想起什么,笑问:“你之前调出的那些视频,是不是也这么干的?”
江晓兰手指顿住,抬眼,“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沈嘉:“哦~”
罗文凯:“嗯~”
陈韬抿嘴笑。
江晓兰脸一红,低头继续敲击键盘。
须臾后,“好了。”
沈嘉敛神,跑过去看。
江晓兰把屏幕侧过来,对着沈嘉,说:“昨晚十一点五十八分,有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姚凤英家门口。”
沈嘉盯着画面定格的屏幕,看见门口的白色轿车,但角度不好,看不见车牌。
摄像头也只能笼罩到姚凤英家门口和半个院子。
“继续放。”
江晓兰敲击了下空格键。
视频继续播放。
沈嘉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十一点五十九分十三秒。
姚凤英从车上下来,又跟车内的人说了什么,转身走进院内,半卷起的上衣像是在兜着什么。
车停在那没动。
沈嘉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屏住呼吸。
十二点零三分二十七秒。
车内下来一个男人,手里握一把水果刀——
别在身后。
待看清男人的模样。
沈嘉惊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第32章 疯子 【那双阴鸷的眸上翻,迸发出从未……
初秋, 温热的风卷过绿茵场。
轻抚在一群孩童天真烂漫的笑脸上。
教学楼读书声朗朗。
阳光倾斜洒过,留下一片夺目的碎影。
二年级一班的学生们,仰着小脑袋。
腰板挺直, 认真听讲。
“这里有五根香蕉,有只小猴子跑过来拿走一根, 又有一只小猴子送来两根。”
吴泊山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数字,并贴心地画了两只小猴子。
面向讲台下的学生们,笑问:“现在还剩多少根香蕉呀?”
片刻寂静过后。
有个学生高声说:“老师,有的猴不吃香蕉, 爱吃桃子。”
话落, 哄笑声在班里炸响。
其他学生跟着说:“还吃仙丹。”
“酒也喝,齐天大圣就爱喝酒”
“还有猪八戒呢。”
“哈哈哈,你演猪八戒,我不演。”
……
学生们自然而然地跑题,畅聊起来。
吴泊山笑了笑, 配合地在黑板上画了个猪八戒。
顿时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他们夸赞吴老师画的很像,眼神里满是崇拜。
在他们心里, 温柔好脾气的吴老师, 好像什么都会, 无所不能。
不多时,下课铃响了。
吴泊山站在讲台上,把短袖衬衫的衣角扯平, 又去抚弄领口上的褶皱。
接着弯起唇角,眼眸含笑地说:“同学们, 下课!”
他拿起教案下了讲台,在一阵齐声的‘老师再见’中,转弯, 往办公室走去。
途中,碰到从别班上完课的林柔。
穿着粉色休闲裤,上衣是白T恤,胸前有个大米老鼠的图案。
头顶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发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些许碎发贴着额角。
她今天格外好看。
“林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吧。”吴泊山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笑说:“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街上有一家老陈菜馆,他家鱼做的不错。”
林柔笑了笑,爽快点头,“好啊。”
“妈妈。”赵诚背着书包跑过来,看见吴泊山,礼貌地喊了声,“吴老师。”
吴泊山回以微笑。
赵诚仰头去看林柔,“妈妈,我们今天还跟沈阿姨在外面吃吗?”他都想好菜单了。
林柔笑答:“你沈阿姨忙,我们中午跟吴老师一起吃饭。”
赵诚瘪着嘴,失落道:“她怎么天天都忙。”
在沈阿姨面前可以点菜,沈阿姨都给买。
但吴老师不一样,吃饭也要拘谨三分。
“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啊。”吴泊山眼底含笑,佯装不悦。
“不是不是。”赵诚立马摇头,忙道:“想跟你一起吃的。”
怕他不信,又补了句:“非常非常想。”
要尊敬师长。
林柔教导他的话,他一直谨记于心。
令人头疼的算术题除外。
吴泊山被他的话逗笑。
“那走吧,到街上有段距离,我开车去。”
先进办公室把教案和赵诚的书包放下。
赵诚好奇问林柔:“我们吃什么?”小肚子咕咕叫,快要流口水了。
林柔:“吃鱼,老陈菜馆的鱼,吴老师说很好吃。”
这时办公室另一位老师听见,笑着插了句:“那家味道是很好,价格也实惠。”
吴泊山洗完手,抽了张纸巾擦拭,“走吧。”
林柔点头,拉着赵诚的手跟在他身后。
风吹过,拂动右手腕上的红色头绳,吴泊山打开车门。
三人上了一辆白色大众。
*
沈嘉气喘吁吁地疾跑进办公室。
几位准备结伴吃饭的老师,看见她,诧异了一瞬。
“请问你找谁?”
沈嘉平复了几秒呼吸,问:“吴泊山在吗?”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办公位上。
老师:“哦,他吃饭去了。”
沈嘉:“去哪吃了?”
老师:“就街上,老陈菜馆,他们去吃鱼了。”
他们?
沈嘉扫向林柔空着的工位,心底咯噔一声。
掀开的眸中竟透着几分惊恐,开口的声线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抖。
“他和谁一起?”
老师:“林老师啊。”
沈嘉追问:“哪个林老师?”
老师:“林柔,还有她儿子赵诚,他们三个一起去吃的。”
尾音未落,沈嘉脸色大变,转身,迅速往外跑。
跟猎豹似的撞开刚跑到门口的陈韬和罗文凯。
两人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你干嘛去?”
沈嘉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往外疯跑。
宽阔的街道上。
两侧的小摊贩们早已收摊。
没几个人在日头下走荡,餐馆内的生意倒是挺红火。
住得近的,天热懒得做饭。
出来对付两口。
老陈菜馆在靠近街道中间的店铺。
外面空,只停了几辆电瓶车。
吴泊山把车停在门外侧边的位置,先行下车。
打开后车门去拉赵诚,方才在车上答应他,先给他买个冰淇淋。
赵诚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几句。
实在嘴巴馋,想让林柔买的。
吴泊山听了,主动担下。
饭都请了,不差一个冰淇淋。
三人站在车旁。
阳光刺的林柔眯了下眼。
吴泊山见状,说:“你先进去占位置,我带小诚去买。”他指了下旁边的小超市。
林柔抬手贴眉,遮挡阳光。
冲赵诚叮嘱:“只可以要一个冰淇淋。”
赵诚听言,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吴老师不是沈阿姨,要是沈阿姨在,他才会多多地买。
见他答应,林柔放下心。
包里静音的手机亮着,毫无察觉,很快,屏幕熄灭。
她转身走进菜馆。
吴泊山拉着赵诚的手,笑说:“你妈妈爱吃什么口味的?给你妈妈买一个。”
赵诚跟着他往超市走,想了想,说:“我妈妈不太爱吃甜的。”
“那就买水吧。”
吴泊山拉着赵诚走到超市门口,正准备进去。
突然被一道声音叫停。
“小山?”
吴泊山扭头,就见李仁义哧哧喘地跑过来,双手叉腰,拧着眉说:“你怎么在这?打你电话也不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吴泊山微怔了下,只一瞬,淡笑道:“我手机没电了。”
“你跟我……”李仁义垂眸看向他身旁的赵诚,一顿,话堵在喉咙里。
赵诚仰着脸,眼巴巴地瞅着李仁义——
不认识。
李仁义收回视线,又看向吴泊山。
“你什么时候忙完?一会儿……”
车轮急刹的声音渐次响起。
给原本安静的街道豁开一个大口子。
视线齐齐望过去。
李仁义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警车,“他们不是在下山村吗?怎么跑这……唉?”
腰间的配枪突然被一只手摸走。
李仁义下意识捂住空掉的枪套,震惊地看向握枪的吴泊山。
“小山,你干什么?”
从警车上下来的沈嘉恰好看见这一幕,脸色登时煞白。
边疾跑边怒吼:“吴泊山,把枪放下!”
还正处于懵懂状态的赵诚看见沈嘉,刚高兴地准备喊,就被扯住领口,快速拖进车内,笑脸顿收,惊叫连连。
林柔闻声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快扫了眼。
“小诚……”
话音未落,只见沈嘉跑到门边那辆白色大众旁。
在听见咔哒的锁门声后,绷紧臂上肌肉,一拳砸向后座的车窗玻璃。
‘砰’
‘砰’
‘砰’
快闪的三拳。
原本光洁的玻璃迅速裂成蜘蛛网。
不过半秒,‘咔吧’碎开。
赵诚恐惧的哭声从车内清晰的传出。
林柔脸色大变,急跑过去,“小诚!”
回过神的李仁义。
登时怒喊:“小山!你疯啦!把枪还我!”
他忙扑过去。
沈嘉正准备从打碎的车窗钻进车内,车子陡然启动,迅猛倒退。
她五指极快地抠住碎裂的玻璃边缘,被车速带着往后倒。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慢一步赶来的陈韬和罗文凯见状,带着警员们飞快跑过来。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白色大众顺着空荡的街道往前疾驰。
沈嘉双手死死抓住碎裂的车窗,鲜血顺着拢紧的五指往下滴。
整个人顺地拖。
双腿剐蹭着不太光洁的地面,脏腥的水浸湿裤脚,刮破的裤面往外渗血。
车轮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
跟赵诚恐惧的大哭糅杂在一起。
街道两旁的店内顾客们,听见声音,纷纷跑出来。
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惊叫四起。
沈嘉绷紧双腿,微屈起膝,悬在半空。
抓着车窗的手指用力到颤抖,手背的血管快要爆出来。
赤红着眼,咬牙怒喊:“吴泊山,停车!”
可车内的人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加速。
车身晃了下。
沈嘉身体极速摇动,差点被甩飞。
眨眼又晃回来,胯骨撞到车身,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
她眉心蹙起,尽力稳住呼吸,紧咬牙关,双臂肌肉绷紧凸起。
须臾,猛抬起腿,脚腕转动,紧勾住车尾。
车子陡然颠簸了下,一个借力,沈嘉快速把下半身滑向车顶。
接着单手抠住车窗边沿,借助腰部力量把上半身挪上去。
另一只手极快地抠住另一边的车窗上沿。
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车顶,粗粗喘息。
稳住后,屈膝狠磕了下后挡风玻璃,偏头朝车内大吼:“快停车!”
听言,吴泊山阴沉着脸,猛踩油门。
赵诚蜷缩在副驾驶,双臂紧紧抱着靠背,泪眼婆娑地看着后挡风玻璃上,沈嘉的腿。
崩溃哭叫:“沈阿姨!”
沈嘉闻声,心里一紧。
车辆再度晃摇起来,吴泊山猛打方向盘,以曲线往前疾驰。
沈嘉胸脯紧贴车顶,鲜血淋漓的指尖死命抓牢。
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
她狠闭了下眼。
脑后虚绑着的皮筋被风吹掉,一头短发在空中肆意飞扬。
背上的布料被风吹得鼓起,露出她窄瘦的劲腰。
那双阴鸷的眸上翻,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戾气。
五辆警车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红蓝色的警灯在车顶爆闪。
刺耳的警笛声。
响彻云霄。
第33章 追捕 【帮我调一百名特警,我要搜山】……
眼看着要穿过街道, 驶向柏油马路。
沈嘉膝盖猛磕挡风玻璃,可惜无法蓄力,使不上劲。
于是偏头朝驾驶位的方向, 怒吼:“吴泊山,停车!”
话落, 车子顺利驶上马路,猛地左拐,急急转弯。
沈嘉整个身体往右侧滑,左手脱离, 差点甩下去。
双脚脚腕死勾着车尾, 左滑,手继续扣紧,嘴里不忘大喊:“你现在停车,还有改过自新的机……”
还未说完整,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 极速鸣笛。
“滴滴滴滴滴滴……”
沈嘉抬头,下一秒, 车子加速, 猛晃了下车身, 朝大货车直直撞去。
货车司机惶恐瞠目,不停鸣笛。
探头惊喊:“让开!快让开!”
“吴泊山!”沈嘉震惊大吼,车头即将撞上之际, 突然调转,擦着货车的车身, 发出刺破天际的尖锐响声。
沈嘉瞳孔骤缩,迅速撤手。
慢一秒,手直接夹断。
车子擦着货车驶过, 往左边急转,速度太快,本就不稳的身体当即被甩下去。
沈嘉以一种仰面的姿势,单手抠出碎裂的窗玻璃。
只右臂使力,被顺地拖。
带起一地的灰尘和星星点点的血沫。
货车已被吓停,五辆警车从两侧驶来,紧跟。
“沈阿姨!”赵诚在车内左摇右倒地哭叫,探出小手要去抓沈嘉。
罗文凯从警车内伸出头,焦急喊:“师傅!松手!”
沈嘉看了眼后面跟着的警车,又仰头,费力地去看赵诚。
咬牙喊道:“小诚,你别怕,沈阿姨会救你的。”
又快速地补充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反抗,听见没有?”
赵诚指尖碰了下沈嘉鲜血淋漓的手,哭着说:“我听见了,我听话。”
整条右臂充血胀红,沈嘉粗喘着,又看了眼后面的警车——
最终脱力地松开手。
砰的一声落地,往马路中间翻滚好几圈。
她趴在地上,口腔被咬破,咳出一嘴血。
警车急刹在侧,车门打开。
沈嘉迅速起身,钻进车内。
车门关上,陈韬猛踩油门,继续加速追赶。
罗文凯从车内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往沈嘉手上冲洗。
低吼:“你不要命啦!”
沈嘉垂着双手,血和玻璃碎片被水冲刷。
她眉心紧拧,喘息着说:“我以为他会停车。”
“他要是会停车,就不会挟持人质,连警枪都敢抢。”她掌心的血还在往外渗,罗文凯抽了几张纸按上去,“你还是先去医院吧。”
沈嘉摇头,“不用,这点小伤,我有分寸。”低头去咬T恤衫的下摆,含糊着说:“我答应过小诚,会去救他的。”
“行了,用我的吧。”罗文凯脱下上衣,撕了两个布条递给沈嘉。
问:“那小孩你认识啊?”又把撕烂的衣服重新穿上。
沈嘉边把布条往手上缠,边说:“他是林柔的儿子。”
“林柔?”罗文凯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猜到是谁,惊道:“你说师母啊,她儿子?她都有儿子啦?”
沈嘉点头,“就这一个儿子。”
罗文凯急声道:“几个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搞人家有夫之妇,这是不道德的……”
“她是单亲妈妈。”沈嘉把手缠好,翻眼,“早就离婚了。”
“哦。”罗文凯点头,竖起大拇指往车窗外指,“师母也跟来了,在另一辆警车上呢。”
沈嘉朝窗外看了眼,不知道林柔坐在哪辆警车里。
但她一定快急死了。
“他进山了。”
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陈韬,焦躁道:“我们就这么点人,山这么大,他手里还有人质和枪,麻烦了。”
罗文凯叹道:“还没救到人呢,先把自己累死了。”
五辆警车齐齐停在山脚下,挨着那辆残破的白色大众。
这个位置树木密集杂乱,野草高耸茂盛,没有进山的路。
吴泊山已经带着赵诚穿过野草,进入林中——
消失不见。
跟来的警员们站在车边,等待命令。
李仁义跑过来,急问:“到底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沈嘉厉声道:“那把枪里有子弹吗?”
“有。”李仁义吞咽了下口水,嘴唇微颤,“满的。”
沈嘉深吸了口气,狠闭上眼。
众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林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眶通红地看着沈嘉,“小诚呢?”
沈嘉知道她心急,攥着她胳膊,安慰道:“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如果吴泊山想杀赵诚,早都开枪了,不用这么麻烦地躲进山里。
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林柔垂睫,瞧见她裹着布条的手,一怔,上下扫了眼,随即抬眸,担忧道:“你……”
“不碍事。”沈嘉看了眼布条上渗出的血,收回手,半握成拳,“一点小伤,过会儿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林柔懊悔道:“早知道我就不答应跟他一起吃饭了。”
“你别自责,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沈嘉说着掏出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没得到解答,李仁义继续追问:“你们抓他干什么?”
一旁的陈韬直白道:“吴泊山杀了姚凤英和李国平。”
“不可能!”李仁义快速反驳,“小山不可能杀人的。”
“你认识吴泊山。”沈嘉拨号的拇指一顿,疑惑地眯起眼。
她实在无法把吴泊山和李仁义联系在一起,除非……
“你们是亲戚?还是朋友?”
李仁义顿了两秒,说:“都不是,他是我女儿的小学老师。”
他有个小女儿,刚念初二,小学就是在镇上读的。
“你女儿的老师,你叫他小山?”沈嘉抓住字眼,“这么亲密?”
李仁义大吼:“我喜欢这么叫,不行吗?”
沈嘉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他。
李仁义别开视线,双手叉腰,看向别处。
“师傅,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罗文凯皱着眉说:“就这么几个人,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追上去就是当人肉靶子的。”
“他一个不高兴,一枪一个,能把我们全崩了。”
李仁义笃定道:“吴泊山不会这么做。”
沈嘉当即怒怼:“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他杀人是事实,挟持人质也是事实,你不用急着帮他开脱。”
“倒是你。”她伸手怒指李仁义,“身为警察你弄丢警枪,你应该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闻言,像是后知后觉般,李仁义脸色顿时惨白。
张了张嘴,“我……”
“如果那把枪响了。”沈嘉咬牙怒喝:“我扒了你身上这层皮。”
话毕,她拨通了师傅周建良的号码。
简明扼要地阐述完情况。
说:“帮我调一百名特警,我要搜山!”
第34章 中枪 【你的目标,是林柔】
打完电话, 沈嘉带着陈韬率先进山。
罗文凯留下接应特警。
李仁义带着其他警员从另一个方向进山。
他们对这一片熟悉,知道从哪能方便到山顶。
倘若吴泊山不是去山顶,正好沈嘉和陈韬堵上。
林柔也跟着进了山。
沈嘉想让她回去等, 林柔心里急,不愿意, 只说:“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野路不算陡峭,但碎石杂乱,草木间常有蛇虫穿行。
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气味。
土质松软,不小心踩塌就会摔倒。
陈韬捡了一根枯树枝, 挥舞着, 在前面开路。
期间,处理完凶案现场的江晓兰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
陈韬没细说,只让她在派出所安心等。
沈嘉舔了舔干燥的唇,刚才追车耗光的体力在逐渐恢复。
掌心的血不再往外流, 但没清理干净的玻璃碎渣嵌在伤口中,隐隐作痛。
身上其他地方的痛感可以忽略不计。
胸膛上下起伏着往山上走, 把杂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努力集中到一点上。
吴泊山跟姚凤英是什么关系?
难道姚凤英没有交代干净, 吴泊山也是李帅案件的参与者?
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不是,姚凤英拿什么把柄勒索吴泊山?
可姚凤英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吴泊山供出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倾斜的平地走完,前面遇到大石块堆砌成的陡坡。
沈嘉停下脚步, 抽出神,转身, 伸手准备去拉林柔。
林柔却从她手边擦过,十指抓住石块边沿,用脚蹬着下面, 利索地爬了上去。
陈韬站在上面准备拉她,都没来得及。
沈嘉诧异几秒,站在那,仰头看她。
恰巧这时林柔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抬眼间,沈嘉捕捉到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
像是裂谷深处的冰川透出来的风丝。
吹得人脊背发凉。
沈嘉没由来的心惊。
狠狠眨巴了几下眼皮。
再掀开,就见林柔跪在石块上,俯身朝她伸手。
一双圆润的眼睛通红湿润,好似想哭,又强忍着。
“沈警官。”
见沈嘉站着不动,林柔轻晃了下手,催促。
沈嘉扯唇淡笑。
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刚才眼花了。
估计是追车的时候太累,出幻觉了。
陈韬蹲在旁边抓住沈嘉的另一只手。
两人都把她当成病患照顾。
一路上,她倒成那个拖后腿的了。
特警来得很快。
沈嘉他们还没到山顶,罗文凯就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地带着精神抖擞的特警们追来。
“呃……我不行了……”
见已经追到,罗文凯登时平躺在地,翻着眼喘息。
沈嘉他们是匀速攀爬,罗文凯跟着训练有素的特警,拼了老命才没掉队。
“辛苦。”沈嘉跟特警队长简单介绍了下情况,“他手里有一把装满子弹的警枪,挟持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特警队长点了点头,“你们跟在我们后面。”
说罢,手一挥,特警们看懂手势,分散开,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握着枪,齐刷刷往上冲。
陈韬去拉粗喘如牛的罗文凯。
罗文凯躺在地上摆手,“歇会,咳咳,再爬我会死的。”
沈嘉视线去寻林柔,发现林柔已经跟着特警队伍往上走。
“林柔。”
她喊了声,立马跟上去。
原本静谧的林间,悠闲沉睡的鸟虫被惊醒。
发出交错杂乱的细响。
快要登顶,赵诚沙哑的哭声裹着温热的风送到耳边。
“小诚!”
林柔听见后,立马寻声跑过去,话腔里夹着哭调。
沈嘉脸色也沉了几分,追着跑过去。
特警们半蹲在林间,围成一个包围圈,手里端着的枪‘咔哒’上膛,枪口对准站在山顶上的人,瞄准。
只需一道命令,就足以把吴泊山打成筛子。
“松开那个孩子,放下手里的枪。”特警队长喊话,“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掷地有声的话在山间回荡,可惜没人应声。
沈嘉跑过去,拽住要继续往前冲的林柔,把她拉至身后。
看向背对着他们,站在百米断崖边沿的吴泊山。
他右手握枪,一种随时会扣动扳机的手势。
另一只手拽着赵诚的后衣领,赵诚是面对着他们站的。
看见林柔和沈嘉,红肿的双眼再次溢出泪水,不停挣扎。
“妈妈,沈阿姨。”
说着迈腿往前走,又被吴泊山勾了回去,身体后仰,脚后跟踢了个小石头,随着微扬起的灰尘,掉进断崖。
“小诚!别动!”
沈嘉见状,瞠目急喊。
林柔更是吓得呼吸都快停了。
吴泊山手腕转了下,拖住赵诚的后背,待赵诚站稳后。
他才扭头。
这一眼,沈嘉直接惊住。
热汗带走他脸上的粉,露出狰狞可怖的深红色印记。
半张脸,不,几乎整张脸。
额头,脸颊,下巴,都被红色印记覆盖。
像是出生就带的胎记。
浮散的粉在脸上勾勒出一道道细白的线条。
他通红的双眸,带着凄凉和决绝。
看着这张脸,沈嘉很难跟那个儒雅温和的吴老师的脸,重合在一起。
“你们终于来了。”
像是等候多时般的语气,张口的嗓音不再是教小朋友时的温声细语。
透着满满的讥讽。
接着转过身,面对着他们。
才下午四点多,今天的夕阳落得格外早。
浓稠的橘色霞光穿破云层,缀在天际,很快吞噬白云,把橘色铺散开。
细密的光彩拂过树梢,映照着他深红可怖的脸。
衬景的暖霞,竟意外烘托出几分悲凉之色。
沈嘉定了定心神,往前挪动几步,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费尽心力地把人带到这,不就是为了谈判。
“换句话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她沉着脸,又问。
听她说完,吴泊山却笑了,延伸到嘴角的胎记,挑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我没什么目的。”他说:“杀了人,当然要跑。”
又不吝啬地夸赞,“沈警官,你破案的速度够快的,我本来还以为要多等几天。”
他用了‘等’这个字。
沈嘉眉心拢紧,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吴泊山哼笑了声,“因为他们该死啊。”语气轻飘飘的,又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沈嘉能听出那微小的颤音。
“她勒索我,要求我要一直给她钱。”
吴泊山短暂地耸了下肩头,“我给了她三万,她还是不满足。”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她为什么要勒索你?”沈嘉逼问他,“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你对李帅做了什么?”
“我没对他做什么。”吴泊山回答的很快,语气诚恳,不似假的,“他只是我的一个学生,仅此而已。”
沈嘉并没有怀疑,她不觉得到这个时候,吴泊山会说假话。
只是不解地问:“那姚凤英以什么理由勒索你?”
吴泊山闻言,抿唇浅笑,不答。
下一秒,把枪抬起,对准沈嘉。
“把枪放下!”特警队长登时厉喝道:“警告一次,再不放下开枪了。”
特警们屏息以待,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吴泊山握枪的手,和脑袋。
沈嘉稳立不动,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你……”
刚开口,吴泊山手中的枪挪动方向,对准站在沈嘉身后侧的林柔。
“林老师,我们谈一笔交易。”
沈嘉惊愕扭头。
听言,林柔从她身侧走出来,看着吴泊山,说:“你想谈什么?”尽量稳住颤抖的嗓音。
吴泊山勾起唇,“往前站一点。”他用枪口点了下两方距离的中间位置。
林柔毫不犹豫地迈步往前,被沈嘉抓住手腕,“等一下。”她震惊地看向吴泊山。
“关林柔什么事?这里面有她什么事?”沈嘉绷着的嗓音,夹杂着对未知的惶恐。
她以为这仅仅只是吴泊山和姚凤英之间的事,林柔和赵诚不过是意外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
吴泊山不应,催促,“林老师。”接着把枪口对准赵诚的脑袋。
赵诚浑身颤抖地哭叫,“妈妈。”
林柔慌张地拂开沈嘉的手,走到他指定的位置。
“你想要什么都行,别伤害我儿子。”
沈嘉顿时跑过去,仍旧把林柔挡在身后。
眸中沁染着怒意,瞪吴泊山,“你想要她做什么?”
这次,吴泊山答了,笑说:“我要林柔现在,立马从这里跳下去,否则我就拉她儿子陪葬。”
“为什么?”沈嘉听见自己这样问,心里的惶恐貌似有了答应。
吴泊山的目标不仅仅是姚凤英,还有林柔。
这一切不是意外,吴泊山的目标就是要杀林柔。
挟持赵诚不过是为了威胁林柔。
“你的目标,是林柔。”她震惊地说。
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侧头看向林柔,企图得到答案。
就听吴泊山笑说:“沈警官,你不是很厉害吗?想知道原因,那就自己去查。”
沈嘉又看向吴泊山,咬牙道:“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吴泊山又不应声了,只是笑看着林柔。
“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几秒后,林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我跳。”
林柔走至沈嘉身侧,沈嘉拉住她胳膊,急声道:“别听他的。”
吴泊山:“那就一起去死。”
两人怔住。
“沈警官,其实有句话,你说错了。”吴泊山再次举起枪,笑说:“我的目标……”
赶来的罗文凯看见这一幕,惊愕地急速往前跑,“师傅,快闪开!”
“是你!”
话落,枪声响起。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怀里,鲜血飞溅,洒满沈嘉惊愕的脸。
‘砰砰砰砰……’
数道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警枪脱手掉地,吴泊山身体后仰,借着一丝力气把惊恐大叫的赵诚往前推。
崖底的风盘旋吹过,喷溅的无边血色好似染透了缀在天际的霞光。
他偏头看去,伸出右手,像是要去触碰。
最终只疲惫地叹了口气。
无声呢喃:“好美。”
嘴角缓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下一秒。
坠入深渊。
第35章 值得 【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医院。
单人病房内。
上午十一点。
林柔缓缓睁开眼, 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眸。
沈嘉神色激动地看着她,“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用裹着纱布的手去探她的额头, “头疼吗?还是哪里疼?伤口呢?能感觉到疼吗?”
不等林柔回答,她就赶忙起身跑出去, 沙哑刺耳的嗓音穿透整条走廊。
“医生,醒了,她醒了。”
林柔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轻微动了动右肩, 侧头看去。
子弹已经取出, 伤口也包扎好,上了止痛泵,不怎么疼,就是有点不舒服。
沈嘉拽着医生跑进来,“她刚刚才醒, 你快给她看看。”
医生站在床边,伸手提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从白大褂里掏了几下才掏出医用笔灯。
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但又隐隐兴奋激动。
从医十几年, 第一次碰见枪伤,稀奇。
这要是写到病历里,牛翻了。
整家医院, 仅此一例,主治医生:Dr.廖
检查完瞳孔, 廖医生带着笑脸,亲切询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柔摇了摇头。
“伤口疼吗?”
“不疼。”
廖医生嘴角的笑容拉大,暗叹自己医生高超。
待询问完几个问题后, 看向在一旁焦急的沈嘉。
“好了,她没事了,挂几天吊水,再观察一下,就能出院了。”
“真的没事吗?”沈嘉还是不放心,“这可是枪伤。”
跟刀棍伤不一样,是枪伤。
她现在回忆起昨天的场景,都浑身冒冷汗。
林柔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扑进她怀里,毫不犹豫,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在廖医生苦口婆心的保证下,沈嘉才稍微放下心。
见医生出去,林柔的思绪也开始归拢。
急问:“小诚呢?”
沈嘉忙过去轻按她想坐起的身体,让她继续躺着。
“小诚没事了,我同事陪他玩呢。”
她没说实话,怕林柔分心影响病情。
碰到这种事,没有哪个小孩子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化。
赵诚此刻正在儿童心理咨询室,从昨天来医院的路上就一直哭。
晚上睡觉也被惊醒。
今天一早就去心理科看医生,罗文凯和陈韬陪着,江晓兰也来了,特意带了玩具逗他开心。
但赵诚因为惊吓过度,环抱住自己,以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不让人靠近。
沈嘉从昨天到现在,两个地方来回跑。
还没阖过眼。
听她这么说,林柔放下心,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关切道:“你快去休息吧。”
“不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沈嘉坐在床边,伸出手指挑开遮住她眉眼的碎发。
“不过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等出院了,再吃别的。”
哪怕听到林柔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她精神仍旧无法松懈。
倘若子弹当时打偏了……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她绷着的情绪有些外泄,哑着嗓子低喃:“你傻不傻呀?我身强体壮的,挨一枪没事,你不一样。”
她老觉得林柔太过娇弱,应该好好呵护起来。
林柔看着她决堤的泪水从眼眶掉落,抬臂去擦。
语气虚弱地说:“你比我有用。”
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张口的话是那么理所当然。
“你是警察,能救很多很多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那你还能教书育人呢。”沈嘉并不赞同她的话,用手背揩了下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还救了警察,你一点都不普通。”
说完又去抹脸,眼泪像擦不完似的。
半晌,索性放弃,任由它流。
她定定地看着林柔,颤着嗓音,牙关都在抖。
“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打偏了,你就没命了。”
要是子弹打在心脏,胰脏,脖子,脑袋,或是别的要害地方。
她光是想想,就呼吸不畅。
那一枪,完全就是在赌。
是一场用命押注的豪赌!
“值得。”
细若蚊呐的两个字钻进耳中,沈嘉瞳孔募地紧缩。
林柔看着她说:“值得的。”
救她。
……值得。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流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
那颗滚热的心脏,也随之战栗。
以往,从未有人这么对过她,跟她说过这些话。
活了三十二年,头一次有人用命去救她,事后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你值得我用命救。
林柔,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沈嘉忽然闭上眼。
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心道:我沈嘉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见这样一个人。
想起过去那些浮华虚度的时光,她的风流、肆意、潇洒,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
假意迎合,佯装喜爱。
这一切的一切,在一颗真心面前,不堪一击。
连发誓一辈子不婚,只玩风花雪月,露水情缘的沈警官,也要败下阵来。
她想,约莫每个人都会为了某个特定的人,亲手撕毁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
那就让这些东西全都见鬼去吧!
沈嘉睁开眼,通红的眸中裹着一团火,像是要把林柔烧着了。
须臾,她翘起唇角,说:“我……”
“来了来了,饭来了。”
罗文凯提溜着饭推门进来。
嘴角翘起的弧度直接僵住,想说的话又咽回去。
快速擦干眼泪,扭头,怒瞪煞风景的罪魁祸首。
罗文凯自顾自地把饭放在桌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刻已经在某人的脑中身首异处,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呦,师母醒啦。”罗文凯瞧见林柔,惊了一瞬,旋即笑说:“中枪的感觉如何?是怎么个疼法……”
“疼你个蛋。”沈嘉怒骂。
罗文凯无辜挠头,“我就是好奇。”
没中过枪,单纯好奇是啥滋味。
林柔满脸懵,而后又浅浅地笑了。
这时陈韬端着一大碗打包好的鸡汤走进来。
罗文凯立马邀功,“这是我特意让饭店的大厨炖的老母鸡汤,专门给师母补身体的。”
“算你有心。”
沈嘉眉心微扬,拱起来的火气被鸡汤灭了大半。
陈韬放下鸡汤,打开盖子,“有点烫,晾一会儿再喝吧。”
林柔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又看向沈嘉。
见过他们,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觉得应该打个招呼。
沈嘉心领神会,指了下陈韬,介绍道:“他叫陈韬,是派出所的优秀警员,现在跟我办案,你昨天见过的。”
陈韬冲林柔微点了下头。
林柔勾唇淡笑,“谢谢。”
陈韬:“应该的。”
“还有我。”不等沈嘉说话,罗文凯急声道:“我是她麾下唯一爱徒,京市市局刑侦支队……”
“罗文凯。”沈嘉打断他喋喋不休地吹牛逼,“你可以叫他大嘴。”
林柔:“大嘴?”
罗文凯伸出食指和拇指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咧开嘴笑,“因为嘴岔子大。”
林柔怔了几秒,被逗笑,扯到伤处,轻拧眉头,嘶了声。
沈嘉见状,忙扶住她,嘴上赶人:“走吧走吧,她需要休息。”
罗文凯来劲了,笑说:“师母,你知道她外号叫什么吗?”指沈嘉。
沈嘉当即怒喝:“滚!马上滚!”
陈韬笑拖着罗文凯往外走,“行了,走吧。”
赵诚那边有江晓兰陪着,吴泊山被当场击毙。
案子是他们经手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沈嘉笑看林柔,“他就是嘴上没个把门……”
“师傅,这个好。”走到门口的罗文凯探头,竖起拇指,真心夸赞:“这个比你以前的那些都好。”
为了救他师傅命都不要了,这个师母他真心认。
忍不住夸,却得到沈嘉快要杀人的几记眼刀。
脸色一变,忙撒丫子跑路。
林柔不解,嘀咕:“以前的那些?”
沈嘉心口一颤,起身去把鸡汤盛进小碗,“啊,就,年少无知,处过一两个对象。”
把盛好的鸡汤端过来,低头吹凉,“很懵懂的。”
坐回床沿,抬眸看林柔,僵硬笑,“都不能算是正儿八经处过。”
实话,毕竟都走肾。
林柔倒是没追问,笑说:“那她们一定很喜欢你。”
沈嘉愣住。
发现林柔仅靠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她的心神,又为林柔的贴心而胸闷不已。
不掺假地说,她其实挺想林柔能大声质问她以前的那些风流韵事,揪住她耳朵命令她彻底斩断过往情史。
最好再检查一下她的手机,删除那么几个人,来表达对她的在乎。
人就是贱!
以前谁要敢对她这样,她保准翻脸。
但到林柔这,她很希望她能这么做。
可又深知一向待人柔和,性格似水的她,绝不会有这种行为。
这么一想,她又憋闷起来。
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转身去把床摇起来,让林柔靠坐着,又一勺一勺喂完鸡汤。
“你睡会吧。”沈嘉放下碗,拿纸巾给她擦嘴,“小诚那边有我呢,你放心。”
“该去睡觉的是你,我睡不着。”
才刚醒,她精神很足。
“那我陪你说说话。”倦意过头,沈嘉也不怎么困,饭晾一会再吃,只想陪陪她。
中午的阳光穿过玻璃,扯出几条肉眼可见的细长光线,投在白色地砖上。
影子刺眼,沈嘉起身去拉窗帘。
就听林柔问:“说什么?”
捏着窗帘的手一顿,接着攥在一起,揉捏着。
一时寂静。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不过短短十几秒。
沈嘉深吸了口气,偏过头,目光灼热地盯着林柔。
“你,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第36章 八年 【他应该是为了他父亲吴勇才】……
林柔迎上沈嘉满含期待的眼神。
似乎僵了一瞬, 而后飞快地扭过脸,后脑勺对着沈嘉。
揉捏窗帘的手越攥越紧,沈嘉脸色逐渐紧绷。
就在她以为听不到回应时。
一声细小的‘嗯’, 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沈嘉先是怔了下,视线垂落在她绯红的后颈。
心口悬着, 迫不及待地想再确认,开口:“你说……”
被子募地被扯高,盖住脸。
摆出一副羞于言说的架势。
女儿家的娇羞总是婉转扭捏,直白不了。
羞涩的暧昧把时间拉长, 良久, 沈嘉嘴角压不住笑,松开手,抚弄被捏皱的窗帘。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病床上的人。
“你这是同意了。”
一种极其肯定,不容反驳的口吻。
同意跟她在一起,彼此互为恋爱关系。
对方没有回应, 只是把被子拉得更高,罩住整颗脑袋。
又害羞了。
好可爱。
沈嘉心道:她当然喜欢我, 不然怎么会替我挡枪。
过往细节一幕幕浮现, 林柔对她的体贴, 细致。
抽丝剥茧的扒拉开,貌似不难摘出‘喜欢’这两个字。
兴许林柔跟她一样。
初见,就已心动。
越想心里越美, 又自恋地暗忖。
说不定在第一次见面的超市,她碰我手的那一下是故意的。
引起注意什么的……
沈嘉的笑容逐渐拉大,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但对林柔,她的把握不是百分百,总是差一点。
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过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可以翻篇。
因为,人,现在是她的了。
放下心后,沈嘉没有逼迫她直白地说出一句完整的爱语。
她很容易害羞。
慢慢来,才是最适合跟她的相处方式。
把窗帘的缝隙掩实,沈嘉踱步到病床边。
头顶的平板灯落下柔和的暖光线,映着林柔垂在床侧的长发。
沈嘉很轻地坐在床边,方才激动的心情缓和下来。
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笑了笑,上手去扯被子。
林柔单手揪住被角,极力阻拦。
吴侬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困了困了,我困了。”
“困了你好好睡,我又没想做什么。”
沈嘉觉得好笑,手指稍微使了力道,扯下被角,露出林柔红彤彤的脸,连带着眼角也红了。
不知是羞的还是闷的。
沈嘉更倾向于前者,心情畅快起来。
总是以一个热吻作为恋爱开场白的人,这会儿只是坐在床边,拢着五指,温柔地梳理爱人的头发。
循序渐进,稳扎稳打的步调,迈入这场本应如此的亲密关系中。
她看着林柔阖上的双眸,长睫很轻地颤。
起身去关掉床头直射的灯。
温柔,贴心。
是她接下来要学会的恋爱课题。
单纯的小白兔不适合狼吞虎咽的进攻方式。
很容易把人吓跑。
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空荡的胃发出抗议的微响。
沈嘉拿起床头柜上林柔用过的碗,去盛剩下的鸡汤。
脸上漾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
“鸡汤还喝吗?”她随口问。
“不喝。”
“那我喝了。”
沈嘉端着碗转身。
林柔睁开眼缝,看见沈嘉拿她含过的勺子。
把鸡汤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薄唇紧贴着,瘦削的下巴有节奏地动,像是舌尖在嘴里搅合一般。
进口的汤沾湿嘴角,滑下一丝水渍。
细长的颈,不太明显的喉结吞咽滚动。
沈嘉放下勺子,疑惑笑问:“看我干什么?”
林柔赶忙闭上眼。
歪头,睡觉。
*
一个星期后。
林柔出院。
沈嘉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她已经订了镇上一家酒店的三餐,让直接送上门。
打扫卫生的阿姨从市里到镇上距离较远,不能每天来。
就暂定三天来一次,帮着洗衣服拖地。
经过心理医生的安抚,赵诚好了很多。
但仍旧常常在梦中惊醒大哭。
正值傍晚。
沈嘉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又去阳台收晒了这么久的衣服。
睡眠不足的赵诚,在看完动画片后。
已经在小房间安稳睡下。
“我来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飘来。
沈嘉抱着衣服,扭头,见林柔站在卧室门口。
忙道:“你快进去躺着,在伤没有彻底好透之前,什么事都别操心,有我呢。”
她觉得应该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何况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压根不用费什么力气。
林柔闻言,笑说:“我躺时间太长了,起来活动活动。”
沈嘉:“那也去屋里活动,外面有风。”
枪伤跟别的伤不同,若不细致养着,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瞧着沈嘉忧愁的眉目,林柔扭头看了眼卧室开着的空调。
她还是太紧张了。
不过林柔没有辩驳她的话,只道:“你放心,我不出去乱跑。”
接着笑了下,顺从地又回卧室躺。
她向学校请了长假,连带着赵诚一起。
有充足的时间待在家里。
沈嘉见她进去,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忧心起来。
昨天在医院换药,她伤口还未好全。
狰狞的疤痕刺了沈嘉的眼。
本应白璧无瑕,却因她落了伤疤。
想着,明年带她去做个祛疤手术。
沈嘉惆怅地啧了声,正准备把衣服抱进卧室,兜里的手机响了。
“你啥时候回所里?”罗文凯在那头说。
“事情不是忙……”沈嘉话腔一顿,本想说忙完了,她去不去没所谓,但转念又细想,还有些事情模糊不清。
比如,姚凤英以什么理由勒索吴泊山?
吴泊山跟林柔有什么恩怨?
为什么想要她的命?
还有那句:“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夜不能寐?
思及此,沈嘉脊背又冒出冷汗。
这一个星期只关注伤情,没想这事。
如今闲下来,是要好好查个清楚。
快速道:“明天吧。”
又问:“你们那边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罗文凯:“等你来再细说吧,这姓吴的心理素质贼强。”
“行,我先忙了。”
挂断电话,沈嘉抱着衣服进了林柔的卧室。
林柔正靠坐在床上,手里拿一个相框,低头看。
见她进来,忙把相框往枕头下面藏。
“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沈嘉把衣服扔床上,歪头笑问。
林柔不接话,含糊着说:“没什么。”
沈嘉眉心极快地拢了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谈上恋爱就藏着掖着,不像话。
于是摊开手,唇角勾起浅笑,“给我瞧瞧。”
林柔垂睫看向她的掌心,上面长合好的嫩肉泛着红。
又抬头,心虚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沈嘉只定定看她,单膝磕着床沿,下巴微低。
浓密的睫毛虚掩着瞳仁。
嘴角虽在笑,但眼底笑意很淡,甚至透着一抹很细微的失落。
为林柔的隐瞒,不信任。
彷佛两人关系中,林柔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人。
一丁点小事就能挑起沈嘉的情绪。
但沈嘉又不想吓到她,尽力收敛锋芒,以一种平和甚至有些委屈的态度跟她沟通。
让自己处于低位。
林柔反倒成了‘欺负人’的那个。
沈嘉在用从未有过的方式跟眼前的这个女人相处着。
她觉得林柔是不同的。
那些油腔滑调的蜜语说词,不适合安在她身上。
她不擅长这种方式。
但她有在尝试。
如果让林柔感到不舒服,那就再换一种方式相处。
不过她也不会那么委屈自己。
譬如现在,林柔不说清楚。
她就要换……
“我怕你不高兴。”
在她即将变化的眼神中,林柔适时说。
沈嘉眼皮微掀,转动的瞳仁满是不解。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接着,林柔把藏在枕头下的相框拿出来。
嗫嚅道:“我就是想我弟弟了,才看的。”
沈嘉伸手接过相框。
一张三人合照映入眼帘。
站在最右边的是林柔,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白色吊带,外面加一件墨绿色针织开衫。
下身着蓝色牛仔裤。
咧着嘴,眼角眉梢都沁满笑意。
一股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
林柔说:“这是十几年前拍的了。”
沈嘉没应声,首次探寻林柔的过往。
满眼都是新奇。
视线稍挪,看向站在中间的男生,个子跟林柔差不多高。
很白,很瘦,短发服帖地垂在额前。
两边嘴角往上翘着,上唇有个圆圆的唇珠。
沈嘉抬眸,扫了林柔一眼。
这个男生就是林柔的弟弟,林笙。
姐弟俩长得很像,唯有一双眼睛完全不同。
林笙是单眼皮,林柔是圆润的大双眼皮。
应该是一个长得像爸,一个长得像妈。
林笙旁边还有一个男生,单手搂着林笙的肩头。
手背挨着林柔。
个子很高,比姐弟俩要高出一个头。
笑容洋溢地露出八颗牙,平头,透着几分匪气。
联想到林柔之前说过的话,这个男生的身份,并不难猜。
总算知道林柔为什么会说怕她不高兴了。
“你在想念你的前夫?”故意逗她。
“没有。”林柔登时摇头,“我是看我弟弟。”
猜对了。
这个男人就是林柔那个不爱回家的前夫,赵诚的爸爸。
“以前家里穷,没机会拍照片。”林柔解释说:“这是我弟弟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了。”
说着,她神色伤感起来。
沈嘉倒没揪住前夫不放。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林柔在跟她处对象,前夫什么的,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见她这样,沈嘉来了兴致,不妨再逗逗。
哼了声,佯装不悦:“你……”
兜里的手机倏然嗡嗡震动了下。
手机不离身,消息及时看。
这是沈嘉常年保持的职业习惯。
把相框还给林柔。
她低头掏出手机。
是罗文凯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纸箱子。
箱面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罗文凯:【吴泊山写的】
沈嘉微讶,想到那些捋不清的思绪,旋即看向林柔。
问:“吴泊山为什么要杀你?”
最后的目标又为什么是我?
调情的事暂且放一边,先把案子弄清楚。
她不觉得林柔这样的人会跟吴泊山结仇。
闻言,林柔嘴唇紧抿,握相框的手指微微泛白。
瞧她这幅神色,明白是真有事,沈嘉不解。
继续追问:“你们之间有过节?”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过节。”林柔摇头。
说:“这都是父辈之间的事了。”
沈嘉:“什么事?”
林柔低着头,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抠着相框边沿的指尖轻颤了下。
几秒后,她扬起脸,看着沈嘉,“吴泊山应该是为了他父亲吴勇才。”
“八年前,吴勇才用一把斧头,亲手砍掉了我爸爸的头。”
第37章 旧案 【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沈嘉震惊到失语。
放下腿, 良久才找回声音。
“他父亲……”
陡然想起那个连吃饭都要人喂的老人。
“他父亲不是糊涂了吗?”
“八年前,他父亲是清醒的。”林柔叹了声,放下相框, 微低着头说:“吴勇才以前就在我们小学教书,教了很多年, 还是荣誉教师。”
“脑子糊涂了之后,才提前退休的。”
“那你跟吴泊山……”沈嘉很难想象林柔竟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
林柔说:“吴泊山不是吴勇才亲生的,他是吴勇才从福利院领养的。”
“以前我们都在一个村里住,吴泊山被带回家的时候, 都十一二岁了。”
领养?
沈嘉有些诧异, 旋即又想到吴泊山那张布满胎记的脸。
一般这样的孩子,很少有人愿意领养。
“吴勇才对他并不好,也不让他进家门。”林柔继续说:“后来吴泊山就被送去寄宿学校读书,极少回来。”
“大学毕业之后,他就去镇上的小学教书, 好像也是那会,跟吴勇才的关系才缓和。”
听言, 沈嘉费解道:“吴勇才领养了他, 但又不让他进家门, 还花钱送他去寄宿学校读书,为什么?”
这三件事是怎么串在一起的?
既然领养了,为什么连家门都不让进。
那么嫌弃他, 对他不好,为什么还要花钱送他去寄宿学校。
林柔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开始我也因为我爸爸的事情跟吴泊山有隔阂。”
“可后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一长,也就不想了。”
“其实吴泊山也挺可怜的, 小时候很多人因为他的脸笑话他,说他……”
林柔不忍地止住话。
沈嘉稍微一想大概就知道是哪些难听的言词。
“我不想把父辈的事情归咎到他身上,可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林柔抬头,脸上的表情有失落又有不解,“他平时待人很好的。”
“你还是太单纯了。”沈嘉说。
待人好可能只是伪装的假象,有一个杀人犯养父,他心里也不一定是真善。
想到这,沈嘉又不明白了。
“吴勇才既然杀了你爸爸,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
还是因为人糊涂了,所以判他在家监管?
闻言,林柔脸上迅速浮现一抹哀伤,张口的嗓音微哑。
“他们说,我爸爸是自杀的。”
“什么?”沈嘉惊愕地抬高嗓门,“谁自杀能用斧头把自己的头砍掉?”
“可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林柔眼眶泛起点红。
沈嘉肃着脸,追问:“他们是谁?”
“就是镇上派出所的警察。”林柔说:“我那天刚从学校回来,也没亲眼看见,是听别人说,我爸爸被吴勇才拿斧头砍掉了……”
“当时天很黑,还下了很大的雨,他们拦着我不让我看,第二天一早就给了我一个骨灰盒。”
“说找专家侦查过了,我爸爸是自杀的。”
流程不对。
不论自杀还是他杀,办案流程是错的。
沈嘉想到派出所的那些人,顿觉汗毛倒竖。
可又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给你的骨灰盒,告诉你是自杀?”
林柔蹙眉想了会儿,“一个姓陈的警察,男的。”
陈?
“上次在山下,你看见他了吗?”
林柔摇头,“没有。”
八年前,姓陈的警察。
不。
沈嘉拢紧眉眼,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出了这么大的命案。
派出所的所长怎么会不知情?
可他为什么要包庇吴勇才?
“不过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我没亲眼看见。”
林柔指的是,没看见尸首分离。
顿了几秒,看向沈嘉,笃定道:“但我爸爸绝对不会自杀。”
“他虽然脾气不好,我跟他的关系……也有些紧张,但他不可能会自杀,还死在别人家里。”
说罢,她侧头,透过窗帘中间的缝隙往外看。
后面的那栋楼。
“就是那,4栋101,我爸爸就是死在那的。”
“后来,吴勇才和吴泊山就搬到街上住了。”
沈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问:“你爸爸跟他有什么矛盾?”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
即便是无差别杀人,也不会死在别人家里,还被砍了头。
听她这么问,林柔收回视线,嘴巴蠕动了几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嘉直勾勾地盯着她。
耐心等。
过了一会儿,林柔道:“说出来怕你笑话。”
“吴勇才,是我妈妈的情.夫。”
*
十命九奸。
吴泊山杀了姚凤英。
是因为姚凤英手里握着极其重要的把柄。
以此来勒索吴泊山。
大概率就是这件事。
姚凤英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吴泊山是为了他的父亲,才杀了姚凤英。
既然杀了人,那就索性把林柔一起解决掉。
担心她会翻旧案。
可最后的目标为什么是我?
沈嘉想不明白。
气喘吁吁地跑到派出所。
已经过了下班点。
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三个留下值班的警员。
沈嘉站在那平复呼吸。
犹记得刚来时的场景。
李仁义假意奉承。
汪国栋满脸堆笑。
其他警员默不作声。
谁是主导者?
谁是刻意隐瞒者?
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国栋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仁义跟吴泊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人,跟吴勇才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简单概括,大致就是林柔的父亲林培忠,发现了吴勇才和林柔母亲秦芳的奸.情,接着上门去找吴勇才——
反被杀!
最后又被判定为自杀。
吴泊山、姚凤英都是知道内情的人。
林柔是受害者家属。
还有秦芳和林笙的接连死亡。
确定都是意外吗?
沈嘉不敢往下深想。
有太多的疑团需要解开。
她快步往办公室走,边走边掏出手机。
准备给江晓兰打电话。
查询卷宗。
时隔八年。
若想翻这个案子,必须要了解清楚当时的情况。
现场照片、视频、还有证物。
推开门。
罗文凯正躺在折叠床上,翘腿打游戏。
江晓兰和陈韬坐在办公桌旁,低头吃着买来的晚饭。
看见沈嘉,两人面露惊讶。
“沈警官?”
“你不是明天才来吗?”
罗文凯疑惑地坐起身。
沈嘉没工夫闲聊,看向江晓兰。
“帮我查一下卷宗,受害人叫林培忠。”
话落,寂静。
三人没反应过来。
“要快。”
沈嘉催促。
既然吴泊山有了动作,她担心会有人从中使袢子——
阻止她往下查。
“哦,好。”江晓兰咽下嘴里的饭,抽了张纸巾,边擦嘴边往外走。
罗文凯站起来,蹙眉疑道:“不是在弄吴泊山吗?你查这个干什么?”
陈韬猜测道:“沈警官,是不是又有新案子了?”
“等会再跟你们说。”沈嘉心里急,扭身出去,跟江晓兰一起去档案室找。
好奇心被勾起来。
罗文凯和陈韬也没闲着,跟着进了档案室。
“没有。”江晓兰十指虚挨着键盘,看向沈嘉,说:“电脑上没有记录。”
沈嘉脸色难看起来,走到她身侧,躬身看屏幕。
沉声道:“搜吴勇才,八年前,无头案。”
“无头案?”正四下张望的罗文凯,闻言,惊道:“这里也有无头案?”
陈韬愕然:“八年前?”
江晓兰依言,仔细搜索,十几秒后。
“还是没有。”
沈嘉神色凝重,轻磨后槽牙。
“你从哪弄来的陈年旧案?”罗文凯探头看了眼屏幕,说:“别是搞错了吧。”
“不会的。”沈嘉语气肯定地说。
林柔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接着又让江晓兰打开档案柜,挨个翻找。
档案室狭小,所存档案不多。
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会送去市局,但也会留下记录才对。
剩下的大多是行政案件和轻微刑事案件的卷宗。
不多,日期很近。
江晓兰打开最下面的一排档案柜。
“这里是八年前的卷宗。”
沈嘉蹲下,挨个翻找。
罗文凯也蹲在旁边帮着找,嘴上说:“谁的案子,让你这么上心?”
沈嘉把头压得更低,从里面掏出一份卷宗。
看了眼。
不是。
又放回去。
说:“林柔的父亲。”继续去翻下一份卷宗。
罗文凯惊讶地半张着嘴,随即想到她说的‘无头案’。
师傅的老丈人被砍头了。
这事不能拿出来侃,罗文凯识趣地闭上嘴。
换了个话题,“汪国栋回来了,特护着李仁义,跟护小鸡仔似的。”
沈嘉拿卷宗的手,一顿。
在另一边翻找的江晓兰,忿忿道:“他弄丢了警枪,那把枪又伤了人,只被罚写份检讨。”
陈韬关上柜门,说:“他们关系一直很好,汪所很护着他的。”
所以李仁义才能耀武扬威,全是仗着汪国栋。
沈嘉闭上眼,沉思了会儿。
侧目,问:“所里有几个姓陈的男警员?”
陈韬:“就我一个。”
沈嘉:“你几年前来的?”
陈韬:“……七年前。”
“我跟陈韬是前后脚进来的。”江晓兰说:“那年所里扩招,老警员走了,正缺人,我们才有机会进来。”
走了?
沈嘉皱着张脸。
“你不会怀疑陈韬吧?”罗文凯惊道。
陈韬吓得忙摆手,“沈警官,我没做过坏事……”
沈嘉:“没说你。”
“别你啊他的,案子总要一件一件捋。”罗文凯拽着沈嘉起身,“吴泊山那还没弄清楚呢,你要不要先看看?”
纯好奇,急着破解他留下的谜语。
想到那张照片,沈嘉敛眉道:“你说那个箱子?”
陈韬:“不止。”
江晓兰:“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我们几个研究半天,没搞懂。”
档案室找遍了都没找到一丁点线索。
看来有人故意不想留下蛛丝马迹,抹了个干净。
既然吴泊山是为了八年前的案子。
那倒要看看他留下了什么‘小礼物’。
罗文凯把放在办公室墙角的箱子搬上桌。
“这是从吴泊山卧室弄来的,动动你聪明的脑瓜,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嘉看了眼箱上贴的纸,纸上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字,写着: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她疑惑地打开箱子。
里面放着一套染血的衣服,还有一双板鞋。
是监控里,他去杀人那晚穿的。
“亮点在这。”罗文凯指了指放在衣服上,折叠起来的白纸。
沈嘉伸手拿起,展开。
纸上只写了三个字:河下峰
第38章 翻案 【河水的河,上下的下,山峰的峰……
沈嘉拧眉:“什么意思?”
江晓兰摊开手, 说:“我们也想知道。”
“案子收尾,要找到他那晚杀人的所有证物。”陈韬说:“这是我们去他家搜到的。”
“都不能用搜。”罗文凯屈指轻敲纸箱,“这玩意就规规整整地放在他二楼的卧室床上, 连里面的衣服都叠好了。”
“知道自己会被抓住,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倒是给我们省事了。”
沈嘉把手里的纸抬高,对着光,凝神细看——
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到底什么意思?
沈嘉眉头紧锁,眯起眼盯着瞧。
罗文凯:“会不会是人名?”
“整个榆塘镇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江晓兰说:“也没有姓河的。”
“这个姓氏很少见, 可吴泊山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人名?这个人是谁?”陈韬疑惑问道。
沈嘉也很想知道。
放下手, 忧愁地搓了搓脸。
吴泊山留下这三个字肯定是有用意的。
她不觉得一个将死之人会拿这个糊弄人。
如果吴泊山杀人是因为林培忠的案子。
那么,这三个字,肯定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可吴泊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其中隐情才杀人的。
他为什么还要留下线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若跟这个案子无关,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嘉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狠闭了下眼, 瞥见外面擦黑的天色。
看向江晓兰和陈韬,“你们先回去吧, 明天再说。”
两人闻言点头, 收拾东西走了。
罗文凯就住所里宿舍, 不急,坐在桌沿,晃着腿, 慢悠悠道:“这个案子,怕是够你喝一壶喽。”
以往处理的案子都是新案, 只要凶手杀了人,哪怕跑再远,都可以利用科技的手段追踪到。
但眼下这个案子不同。
凶手就住在街上, 可他已经傻了……
不,不一定。
思及此,沈嘉又想到那句: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吴勇才是凶手。
他杀了人,所以夜不能寐。
说一个脑子已经糊涂的人,夜不能寐。
这对吗?
难道吴勇才是装糊涂?
这件事需要重新梳理,一件一件查清楚。
先不管谁包庇,谁是主谋。
只要找出让人无法反驳的证据。
一切,不攻自破。
难不成出去吆喝一声:“这个案子你们谁包庇凶手了?”
傻子才会承认。
就拿最简单的一点来说。
连吴勇才杀了林培忠,都仅是林柔口头陈述。
根本没有一丁点证据佐证。
眼下要做的,就是梳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找出吴勇才杀人的证据。
即便他真的糊涂了,只要证据确凿——
照样审判他!
“任何案件的证据链都是从无到有的。”沈嘉把纸收起来,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白板面前,拿起记号笔。
“既然没有现成的证据,那就从零开始查。”
她依次在白板上并排写下几个名字。
吴泊山、吴勇才、李仁义、姚凤英、汪国栋
罗文凯惊诧:“这里面还有汪国栋的事呢?”
沈嘉沉声说:“凶杀案被定性成自杀,如果没有汪国栋点头,这事能办成吗?”
“也不一定吧。”罗文凯想了想,说:“汪国栋不常在所里,兴许案发时他也不在,底下人谋划糊弄的呢?”
笔尖一顿,沈嘉极快地拧了下眉。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才连夜把尸体送去火化,第二天就慌忙把骨灰给林柔。
怕汪国栋发现?
后来秦芳和林笙接连死亡。
陷入悲痛中的林柔,没有精力再翻这个案子。
又或许,她想翻。
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忍下这口气,安稳度日。
想到这,沈嘉拿笔在汪国栋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又在下面一行写。
陈,警员,男,8年前
吴勇才、秦芳,林培忠
斧头、雨夜、锦湖苑4栋101
河下峰
最后一笔落下。
沈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全国有多少人的名字叫河下峰,河水的河,上下的下,山峰的峰。”
“对,看有没有来过榆塘镇的,好,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后,沈嘉又一细想。
林柔并未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只是听说。
笔尖在白板上落下:听谁说?
这三个字。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凶手是这个叫河下峰的,吴勇才只是被拉出来顶罪,但又因某种原因,罪名被按下去。
判定为自杀。
那么,这个河下峰,应该跟吴勇才、林培忠,甚至秦芳——
都认识。
*
回到家,又是接近夜里十点。
听见开门声,林柔从卧室探出头。
“你回来啦。”
轻轻柔柔的嗓音登时消散了满身的疲惫。
沈嘉笑着关上门。
“怎么还没睡?”
“都睡一天了,我不困。”
林柔披着外套走出来,淡笑道:“饭盖在锅里,还热着,我去给你端。”
酒楼送来的饭菜很丰盛,赵诚下午醒来一次,吃了一小碗又睡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索性就等沈嘉回来再一起吃。
“不用。”沈嘉忙道:“我去端就行,你歇着。”
换好拖鞋,转身进了厨房。
待饭菜上桌,发现没怎么动。
沈嘉无奈叹息,语气满是心疼,“你怎么没吃啊?”
“送来的时候我不饿,就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工作忙,回来的晚,你还能天天饿着肚子等我?”
沈嘉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笑着揶揄,“以前都是吃完了等,现在非要跟我一起吃呀。”
林柔单手支着下巴,划拉着汤勺,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沈嘉故意追问:“有什么不同?”
你!说!呢?
林柔双睫快眨了几下,羞涩般地低下头,往嘴里快送了几口汤。
被呛咳了几声。
“慢点喝。”沈嘉笑着给她顺背,真不禁逗。
遂又想起那天夜里,她拿无头案故意吓林柔。
当时林柔情绪不对,约莫是想起了她父亲。
沈嘉敛了神,轻咧嘴角,唾弃自己嘴贱。
那么多案子,说什么不好。
非要说无头案。
平白惹人伤心。
“呃呃……啊……”
募地传来一道又闷又哑的声音。
很小声,但能听清……听起来,好像很痛苦。
放在背上的掌心一顿,贴着林柔僵硬的脊背。
“什么声音?”沈嘉蹙眉疑惑。
林柔咽下嘴里的汤,捏着汤勺。
说:“是楼上,有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姐姐,偶尔会叫几声。”
“楼上?”
沈嘉嘀咕着,仰头细听。
不太像楼上,倒像是从四周传来的。
这个声音?
沈嘉恍然,她之前夜里听见过,还吵得她不能安眠。
“吃饭吧。”林柔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嘴角勾着笑,“吃完早点休息。”
“我上去说一声,这么吵怎么睡。”
她担心林柔会睡不好,刚站起来,又被林柔拽住。
“不用,她一会儿就不叫了,而且她精神不正常,你说了也没用。”
沈嘉一想,也对。
又坐回去。
林柔看着她,笑道:“我之前也上去说过好几回,可人家生病了,总要谅解一下。”
“你放心,一会儿就不吵了,不影响睡觉。”
听言,沈嘉心口闷起来,脸上挂着无奈又心疼的笑意。
“你啊,处处为别人着想,很容易吃亏的。”
她倒希望林柔能凶一点,脾气硬一些。
这样,别人就欺负不了她了。
接着又想到林培忠的案子。
如果当时林柔强硬一些,死活要翻案。
秦芳、林笙。
林柔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沈嘉脸色瞬间惨白。
林柔只是一个娇弱的普通人,怎么跟他们斗?
或许,她这样才是最好的——
活下来的方式。
“你妈妈和弟弟……”她急急问,又顿住。
想到林柔之前说过。
她妈妈是太过伤心离世的,弟弟是从学校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算了。
应该是多想了。
沈嘉不忍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仍旧对秦芳和林笙的死存疑。
怎么会这么巧?
林培忠死了,秦芳和林笙也跟着没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快点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沈嘉忙换了个话题。
林柔乖巧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沈嘉囫囵着扒完一碗饭,想起需要细查的疑点。
问:“你说,是听别人说,你爸爸被吴勇才……”
顿了下,继续道:“那个人是谁?”
“是桂婶。”林柔抬眸,秀眉微拢着,“她以前住在4栋102,也就是吴勇才家对面。”
“事情发生后没多久,她就搬走了,估计是吓的不敢住了。”
沈嘉:“搬去哪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林柔摇头。
“呜呜呜呜呜……”
哭声从虚掩的卧室门传出。
沈嘉忙放下碗筷,起身跑过去。
“小诚。”
灯开着,赵诚正坐在床上抹眼泪。
看见是沈嘉,抽噎着哭道:“沈阿姨,有,有坏人。”
“没有坏人。”沈嘉坐在床边,声音尽量放到最柔和,摸了摸他的脑袋,“坏人都被抓起来了。”
“就是有坏人。”赵诚固执地哭道,张开胳膊,沈嘉顺势把他抱进怀里。
这件事对赵诚的影响很大。
被教育要尊敬师长,却差点死在老师手里。
要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怕是要迈过一道漫长的难关。
沈嘉把赵诚抱起来,回忆着电视剧里,还有家里长辈哄孩子的模样。
笨拙地抚摸赵诚的背,嘴里低喃着哼出单调的儿歌。
赵诚两条胳膊搂着她脖子,侧脸贴在她颈侧,拱了几下,啜泣着,闭上眼,慢慢安静下来。
温柔的灯光笼罩着她,四周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她歪头,眉眼含笑。
浑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母爱。
这是独属于女性,与生俱来的光辉。
赵诚踏实地睡在她肩头,沈嘉暗自窃喜又学会一项技能——
哄孩子。
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林柔,张开嘴,无声邀功。
“看,我把他哄睡着了。”
接着,又转过身,在房间里轻轻踱步。
嘴里继续哼唱。
林柔抠着门框的指尖轻颤。
睫毛抖了几下,掩住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
竖日一早。
办公室内弥漫着好几种早餐的香味。
翻林柔父亲的案子。
一向在工作中抠门的沈警官,变得贼大方,吃吃喝喝都给报销。
“咱们现在,从什么地方切入?”罗文凯吸溜着牛肉粉丝汤,盯着白板上写下的信息。
陈韬咬了口烧饼,“沈警官,你只管说,我们去办。”
“嗯嗯。”江晓兰嘴里含着养生粥,咕咚咽下去,说:“你说啥是啥,我们听你的。”
沈嘉坐在凳子上,拿笔补全信息。
罗文凯笑说:“要是跟你们领导有关,你们怎么办?”
陈韬毫不犹豫地说:“什么领导,只要犯罪了一律都是罪犯,照干。”
江晓兰:“对,干!”
罗文凯噗笑,笑得抖起来。
沈嘉也忍不住扯唇。
陈韬看了两人一眼,尴尬地咳了几声,低头喝面汤。
沈嘉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白板。
问:“所里有几个八年以上的老警员?”
江晓兰:“以前所里警员很少,我们来的时候几乎都走光了,其他同事是在我们后面进来的。”
“八年以上的话,除了汪所只有一个人。”
“谁?”
“李仁义。”
第39章 查案 【你承认这不是自杀了】
李仁义?
又是他。
沈嘉拿记号笔在最下面写。
吴泊山、李仁义、姚凤英
这就涉及到那起凶杀案了。
李仁义当时那么笃定吴泊山不会杀人。
称呼亲昵, 很熟稔的样子。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先挨个查。”沈嘉收起笔,盖上笔帽,指最上面的一行名字。
吴泊山、吴勇才、李仁义、姚凤英、汪国栋
看向江晓兰, “晓兰,你去查一下他们五个人的个人信息, 越详细越好。”
江晓兰扫了眼,诧异:“汪所也要查啊?”
“查,凡事有可能涉及到这起案件的,全部都要查清楚。”
说完, 沈嘉看向陈韬, “你去趟下山村,把姚凤英的人际关系网摸透,搞清楚她跟吴泊山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村民看见过吴泊山去找她。”
陈韬点头,“好。”
两人快速吃完饭, 起身往外走。
“晓兰,你等一下。”沈嘉忙叫停, 说:“所里离职或者调任警员的信息, 应该有留存吧?”
江晓兰:“有。”
沈嘉:“查一下八年前, 有没有姓陈的男警员。”
江晓兰:“好,我马上去查。”
“还有秦芳和林培忠的个人信息。”
现在只有把每个人的信息全部弄清楚,才能知道这些人之间到底存在什么隐秘的关系。
“行, 我知道了。”
江晓兰忙不迭地快步往外走。
镇上的派出所以前会给辖区内的人办理身份证,迁户口。
后来就改到去市政府办理。
但派出所会有人员信息记录。
罗文凯喝完最后一口汤, 问:“咱们干什么?”
沈嘉盯着白板,说:“先去趟学校,再去找吴勇才, 最后去锦湖苑的物业。”
把疑惑的点列出来,挨个查。
不信查不清楚。
沈嘉撂下笔,起身出去。
罗文凯收拾完打包盒,跟着跑出去。
走到办公区,沈嘉看了眼敞开的所长办公室和副所长办公室。
空荡荡,没人。
问一旁的警员,“李仁义呢?”
“他还没来。”
想要弄清楚,直接问李仁义当然是最好的。
前提是,他肯说。
先不管了。
时间紧迫,不可能在这等。
罗文凯把他那辆老爷车从院内开出来。
沈嘉随手拿了两张A4纸和一根笔。
上了车。
驶向学校。
*
“吴老师平时待人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校长坐在沙发上,叹息道:“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直到听到吴老师的死讯……唉。”
“吴泊山在校期间,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吗?”
沈嘉坐在对面,手里翻看吴泊山交给学校人事部门的报道材料。
毕业证复印件。
本市的一所师范大学。
身份证复印件。
32岁。
上面的住址是榆塘镇吴家村。
应该是拆迁搬家后,地址没有更新。
还有报到证,教师资格证等。
来学校报道的日期是十年前。
“没有。”跟吴泊山同办公室的贺老师说:“反正我没见过什么人来找过他。”
随即想了下,说:“也就你上回来找过他,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警察。”
沈嘉把看完的材料放到茶几上。
坐在身侧的罗文凯好奇拿起来看。
“照片拍的还挺帅。”
想到吴泊山那张脸,沈嘉问:“你们学校对老师的外形条件没有要求吗?”
脸上有胎记,还是大面积胎记。
有很多学校不会收这样的老师。
校长解释说:“我们学校本来就师资匮乏,地方偏,工资也不高,有老师愿意来这里教书已经很好了。”
“何况吴老师平时都会把胎记遮盖住,学校没几个人知道他脸上有胎记,也不会吓到学生。”
“那学校呢?”罗文凯看了眼吴泊山大学的校名,“学校应该有外形要求吧,他是怎么考上的?”
“这所学校是普通二本,也是我的母校,对外形没什么要求。”
贺老师就是这所学校的,不过比吴泊山大几届。
她说:“找工作的话,市里的学校会对老师的外形有要求,我们这,没有。”
有的学校只需要把学生招进来,收取学费,正常授课。
毕业又不用包分配工作,全看学生自己的造化。
所以即便吴泊山脸上有胎记,也没关系。
市里学校不收,回老家就行。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稀奇的。”校长想了想,说:“我看过吴老师的档案,他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多分呢。”
“但他报考的那所师范大学,不到五百分就能进。”
沈嘉惊诧,侧头,跟同样表情的罗文凯对视了眼。
脸上满是不解。
“为什么?”
这个分数完全可以去外地读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为什么要报考本地的普通师范,分数相差这么多。
即便是想当老师,也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就读。
“这就不知道了。”校长也很不解,说:“整个霖市只有这一所师范大学,可能他是想离家近一点吧。”
沈嘉又问起吴勇才。
校长惋惜地说他是很优秀的老教师,年轻时在大城市教过书。
没想到刚颁发完荣誉教师的奖章,他人就痴呆了。
无法再来学校授课。
好评。
只要提起吴勇才,全是夸赞。
*
临近中午。
日头高悬,倒不像前阵子那么烤人。
沈嘉和罗文凯蹲在门口抽烟。
“一个小时,拉两回裤兜子。”罗文凯抿了口烟,吐出,蹙眉说:“正常人能干出这事?”
两人守在吴勇才家门口,透过大敞开的门往里窥探。
方才罗文凯谎称自己是上门要债的,勒令护工把吴勇才带到客厅。
不让躺床上睡,就在沙发上硬坐着,方便观察。
主要还是嫌屋里味儿大,犯恶心。
惶恐的护工害怕招祸,只能依言照办。
吴泊山已经提前支付给她一个学期的费用,即便吴泊山死了,收了钱的老实护工仍旧按时上下班。
沈嘉眯着眼,视线牢牢锁住坐在沙发上,满脸呆滞,流着口水的吴勇才。
缓缓吐了口烟圈,扔掉手里的烟蒂,踩灭。
又点了一根。
两指夹着,还未消散的朦胧烟雾,遮掩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这个人,杀了林柔的父亲。
她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
甚至能联想到林柔失去父亲时的悲痛。
还有拿到骨灰盒,被告知父亲是自杀后的绝望。
每每路过这里,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这。
但却毫无办法,她会怎么想呢?
沈嘉陡觉鼻酸,咬着烟蒂,深深地吸了口。
如果吴勇才、林培忠和秦芳,都认识那个叫河下峰的。
林培忠、秦芳死了,只剩一个傻掉的吴勇才。
想要知道河下峰的身份,就很棘手了。
也有可能这纯纯是吴泊山的恶作剧。
目的就是为了干扰视线,影响查案。
总之,不管是哪种。
都要搞清楚这个河下峰到底是谁。
“你们还没走啊。”小娟麻将馆的老板小娟,边嗑瓜子边随地吐皮,走过来,看着沈嘉,笑说:“我知道你,那个扒车的警察。”
那天,整条街都炸了。
沈嘉‘一战成名’。
街上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议论声好几天才平息下去。
“人都死了,你们还来这干什么?”小娟扭头朝门内望了眼,“傻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傻多久了?”沈嘉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给小娟递了根烟。
小娟甩了下新做的爆炸玉米离子烫秀发,劣质粉浮在她沧桑干燥的脸上,咧开大红唇,笑着接过烟。
罗文凯迎上去,拿着打火机——
点上。
小娟抽了口,才说:“有七八年了吧。”
“七年还是八年?”
小娟思索了下,“他们是那年九月底搬来的,这老头十月底就傻了,八年多一点吧。
“说是摔了一跤摔傻的。”
“真傻了?”虽然心里确定,罗文凯还是不放心地问一遍。
“还有假傻的?”小娟撇嘴翻了个白眼,肯定道:“他百分之百傻了,而且傻透了,话都不会说,也不认人。”
听言,沈嘉偏头看了眼,又尿裤子的吴勇才。
护工正在帮着清理。
他脸上还是那副无神呆滞的表情。
偶尔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张着嘴啊几声。
没了。
小娟把抽完的烟蒂扔地上,又问罗文凯要了一根,说:“他傻了好,傻了大家都清静了。”
“什么意思?”沈嘉收回视线,忙问。
“这老头很坏的,脾气特别大,对他儿子也是非打即骂。”小娟忿忿道:“还老师呢,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关起门来又是另一副屌样子,我呸。”
这个评价倒是跟学校相悖。
沈嘉问:“她找过你麻烦?”
“那倒没有。”小娟说:“就是搬过来那会儿天天摔摔打打的,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那段时间他又砸又吼,可吓人了,幸好他没多久就傻了,我耳根子都清静了。”
“又砸又吼?”沈嘉疑惑道:“他吼什么?”
小娟回忆了会儿,“我也没太听清,太吵了,好像说什么……”
顿了几秒,细细想起了点,说:“老子没杀人什么的,好像是这句,翻来覆去地说。”
“我怀疑他那会就是傻掉的前兆,哪有什么杀人,我在这住这么多年,也就前几天他儿子杀了人,没听说过谁杀人了。”
闻言,沈嘉握了握拳,铁青着脸。
回到派出所。
刚好迎上出来倒水的李仁义。
他看着沈嘉不悦的脸色,忙道:“汪所已经罚过我了,还没收了警枪,这件事已经了了。”
言下之意,你不能再找我麻烦。
林柔没事,沈嘉倒也不会死揪住不放。
若林柔没救回来,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眼下,查案迫在眉睫,没工夫翻旧账。
“我有别的事找你。”沈嘉说着朝所长办公室看了眼,汪国栋没来。
“什么事?”
李仁义疑惑拧眉。
罗文凯走到沈嘉身侧,直截了当地说:“林培忠和吴勇才,你都认识吧。”
言罢,李仁义肉眼可见地白了脸,下一秒,猛地抬高嗓门,“你们想干什么?”
坐在办公区的警员们闻声侧目,好奇观望。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沈嘉直勾勾地盯着他,沉声道:“他是被杀的。”
李仁义快速反驳,“你别胡说八道,他是自杀。”旋即又问:“谁跟你说这件事的?”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诉我真相。”
“真相就是,他是自杀的。”
沈嘉瞪着眼,咬牙逼问:“谁自杀能用斧头砍掉自己的头?”
李仁义骤然哑声,瞠圆了双目。
“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自杀的,这件事不需要查。”
“当然需要查,不仅要查,我还要仔仔细细地查清楚。”沈嘉冷哼一声,“你可以不说,但我要是查出来了,你想说,就晚了。”
她扭身,绕过李仁义,迈步往里走。
李仁义视线追着她,把杯子重重砸放在桌上,怒道:“这件事你查不了。”
“我查的了。”
“吴勇才有很严重的梦游症,你怎么证明他当时是清醒的?”
沈嘉猛地停下脚步,侧身,抬臂怒指李仁义。
大吼:“你承认林培忠不是自杀了!”
第40章 妹婿 【你们在心虚什么】
李仁义怔了半晌。
怒道:“吴勇才发病的时候, 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那你们当时就该立案。”沈嘉呛声道:“即便他杀人的时候精神不正常,无法走刑事案,那也要白纸黑字地写清楚。”
“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判定为自杀?”
“你们在心虚什么?”
话落, 一室寂静。
满脸懵的警员们转着脑袋,面面相觑。
由于太过气愤, 李仁义眼底泛起红血丝,哧哧直喘,良久才逐渐平息。
对上沈嘉蕴着怒火的双眸,很轻地笑哼了声。
“好, 你查, 查出来算你有本事。”
知道他不会再多说,沈嘉懒得跟他费口舌,转身往办公室走。
罗文凯跟在后面,拿手比枪对准李仁义。
讥笑:“我看你这身衣服,迟早要被扒下来。”
言罢, 消失在走廊里。
李仁义摊开哆嗦的掌心,准备把冒出的细汗往衣服上擦。
一顿, 转了个方向, 揉着脸, 重新拿起茶杯,走进办公室,甩上门。
沈嘉用记号笔写下今天询问到的两个信息。
吴泊山考高分为什么不读更好的学校?
吴勇才嚷嚷着没杀人, 是否在掩人耳目?
可他完全可以闷不吭声,为什么要主动提及?
因为杀人时真的无意识, 所以清醒后认定自己没杀人吗?
那他是想干什么?
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这件事为什么又被按下去。
按下去后,吴勇才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反复嚷嚷这句。
沈嘉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半。
物业估摸也下班了。
只能下午再去。
罗文凯从外面的菜馆打包饭菜回来,两手提溜地满满当当。
食堂是大锅菜,没单炒炝锅的香。
沈嘉给报销,他嘴刁地要吃好的。
刚打开盖,陈韬就迎着香味进来。
罗文凯笑,“巧了,刚准备干饭。”
陈韬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擦了把头上的汗,说:“下山村的村民没有认识吴泊山的,我把照片给他们看,他们都说没见过。”
闻言,沈嘉压了压眉眼,手里转着笔,说:“那姚凤英是怎么跟吴泊山扯上关系的?”
“因为吴勇才。”陈韬把瓶盖拧上,说:“十八年前,姚凤英想把一个表妹介绍给吴勇才,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她表妹也嫁去外地,很多年没有来过。”
“村民们不认识吴泊山,但知道吴勇才是个老师,条件不错,因为姚凤英以前当众夸赞过他,还说他是自己妹婿。”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她表妹的联系方式,我问村里一个老人要的。”
“以前他家有固定电话,姚凤英和这个表妹还联系过,老人家有一个电话本,有记录号码的习惯。”
沈嘉滑动着凳子挪过去,伸手拿过纸条,低头看。
陈韬:“我打过去了,能打通,但是没人接。”
沈嘉也用手机拨了过去。
还是没人接。
“估计是年纪大了,没听见手机响,老年人都有这毛病。”
罗文凯把每样菜都夹一点,装了满满一盒,又盛了碗汤,拿了盒米饭,给在档案室忙碌的江晓兰送去。
查询信息很麻烦,涉及到户口迁移,原籍不在这,还要打电话给当地公安局查询。
地址,联系方式,也会有变动。
不能只是虚虚地查一点,要拿到最终的结果,不然很容易有纰漏,误导查案方向。
沈嘉端着饭盒,扒了口饭,说:“李仁义不说,那就只能查,查清楚李仁义和吴泊山之间的关系。”
“就要从吴泊山小时候开始捋。”
“结案的时候,吴泊山的档案送去市局了,所有信息都有。”陈韬喝了口汤,说:“我下午去趟市局,再顺着档案去查。”
沈嘉点点头。
在没闹出动静的时候,他们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就赌她查不到,然后放弃,离开。
他们仍旧相安无事。
吃完饭,陈韬回家收拾东西。
下午去出差。
罗文凯躺在折叠床上睡觉。
沈嘉坐在凳子上,背靠着办公桌的桌沿,挺了挺疲惫地后脊。
眼睛不忘盯着白板,脑中捋思绪。
吴勇才杀了人,可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人。
最后判定为自杀,他相安无事。
可为何要暴怒?
从搬家到摔傻,不过一个月。
这么快?
是巧合吗?
姚凤英到底知道什么?
那晚,她应该是去勒索吴勇才的,但吴勇才傻了,所以只能把目标对准吴泊山。
这是一件,绝对不能往外说的事情。
否则,吴泊山不会痛下杀手。
到底是什么呢?
姚凤英大肆夸赞过吴勇才,还认准他是自己的妹婿。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把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
沈嘉烦躁地啧了声,又顺着号码拨过去——
仍旧没人接。
下去两点半。
沈嘉和罗文凯去了锦湖苑的物业。
也就一间办公室,三五个工作人员。
办公地点夹在街上一个小角落,旁边就是快递驿站。
这里可以查询水电,不会网上缴费的,就来这里缴纳现金。
整条街都管。
询问后得知,锦湖苑没有保安,小区只有大门口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监控视频留存三个月。
“4栋102的业主,有联系方式吗?”
“稍等,我查一下。”
沈嘉百无聊赖地点着脚,四处张望。
室内开着空调,她抬眼,穿过透明玻璃门往外看。
笑着聊天的大人,阴凉地,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
朗朗笑声袭进耳畔。
沈嘉也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
随即想到赵诚,若不是被挟持,受到惊吓,离不开大人,他也该这么出来玩才对。
思绪一顿,恍然想起初见时,还把那小破孩当成随时会扔掉的臭鸡蛋。
电灯泡,讨厌鬼。
几番相处下来,从完全不能接受,到凑合,到还行,最后把一个活物消化掉。
养个孩子什么的,对她来说完全没难度。
兴许是他长得太像林柔,所以很讨人喜欢。
嗯。
想到林柔,她沉闷的心情都跟着雀跃起来。
赶紧查,查完了回家抱对象。
温香软玉肯定比在外面风吹日晒舒爽。
“找到了。”
沈嘉听声,挪开视线。
罗文凯把电脑屏幕转过来,问:“她是一个人住吗?”
工作人员:“带个小孙子一起住,不过八年前就搬走了。”
他们提供维修水电和疏通水管的服务,所以对小区内很多户的家庭情况都比较熟悉。
沈嘉默背了下手机号,低头拨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沈嘉诧异,“她就算不住在这里,也要交物业费吧?”
工作人员:“这几年的物业费是他儿子交。”说着拿了个本子过来,指了下,“就是这个,吴亮。”
沈嘉打开相机,对着本子拍了张照片。
罗文凯也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一张。
省得后面需要用到,再跑一趟。
沈嘉攥着手机,扭头间,余光瞥见外面。
一愣,“林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