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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沈警官的二婚老婆

    第21章 真相 【不要太高估人性】


    沈嘉把白板拉到正中间。


    黑沉着脸, 精神高度紧绷。


    罗文凯、陈韬、江晓兰端着没吃完的饭。


    坐在办公桌边,等待沈嘉整理思路。


    “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能缕清了。”


    沈嘉拿记号笔,快速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名字。


    李帅、姚凤英、孙贵


    然后在孙贵的名字上划圈。


    “如果之前调查的信息是准确的, 那这个孙贵,就是参与者。”


    “沈警官, 我还是不明白。”江晓兰疑惑问:“你说那个塑料纸片是避.孕套,还是在李帅的房间里发现的,如果真是性.侵,姚凤英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是……”陈韬吞咽了下口水, 说了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 “姚凤英自己用?”


    罗文凯无语地用筷子敲打陈韬的头,“姚凤英都76了,是你疯了?还是男人疯了?”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沈嘉喘息了下,眉头紧锁,咬着牙, 一字一顿道:“这不是单纯的性.侵,我怀疑是卖.淫。”


    话落, 室内安静地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沈嘉用笔把李帅和姚凤英的名字连起来, 说出口的话几乎要扎穿耳膜。


    “用以前的话来说, 他们两个是老鸨和妓.的关系,姚凤英让李帅出卖.rou.体来谋取利益。”


    她呼吸粗重,紧拢的五指好似要把笔捏碎。


    “可……可他们是祖孙俩啊。”江晓兰瞪大眼, 不可置信,“亲的, 是亲的。”


    沈嘉伸出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从警十年,她也是从刚开始的震惊, 崩溃,难以置信,颠覆三观的案件中,一路摸爬滚打。


    最后,总结出一句话。


    “不要太高估人性。”


    陈韬扔下筷子,压着火往桌上重锤了一拳。


    把罗文凯碗里的汤都震出来了,忙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显然他的接受能力要比陈韬和江晓兰强得多。


    “师傅,你接着说。”


    沈嘉继续用笔勾出关系网,“在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中,孙贵,是嫖.客。”


    “姚凤英的儿子常年不回家,也不往家里寄钱,她年纪大了,没有收入,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伴。”


    “所以,她的孙子李帅,就是她的收入来源。”


    “现在,重新推理一下案件。”


    沈嘉勾了把椅子坐下。


    陈韬他们也没了胃口。


    撂下餐盘和筷子,集中精力听。


    沈嘉用笔在白板上,边写边说:


    “8月29号凌晨,孙贵上门去找李帅,由于某种原因,要把李帅带走,这里姚凤英肯定是同意,并且收了钱。”


    “我们假设,孙贵开着这辆车牌号齐AM7903的白色比亚迪,载着李帅离开,途中应该发生了某种矛盾,李帅下车跑了。”


    “在监控没拍到的地方,李帅跑进小路,再拐到大路,最后跑进公园。”


    “而孙贵想去找李帅,但因为当时下着暴雨,他没下车,开着车来回三趟,发现找不到人,就开车走了。”


    “当天下午,发现李帅尸体,通知姚凤英,姚凤英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极力阻拦尸检,晚上回去给孙贵打电话。”


    “大概率也是要钱。”


    沈嘉此刻的思路无比清晰,之前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部都能串起来。


    “赵诚说,李帅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怀疑李帅被姚凤英殴打。”


    “可我们询问了很多人,谁都没瞧见过姚凤英殴打李帅。”


    “所以,李帅身上的痕迹,不一定是打出来的。”


    话毕,大家心知肚明,没人接话。


    罗文凯下意识地撅了撅嘴,想说的话堵在口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吴泊山第一次家访的时候,隐约听见李帅在哭。”沈嘉在白板上写下家访的大致时间,“姚凤英把他赶走,是因为当时正在卖.淫,所以李帅在哭。”


    “第一次家访,第一个学期?”江晓兰默算了下,“七岁,他当时才七岁。”


    说话间已有哭腔,哆嗦着手去摸微拢的肚子。


    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承受了这些。


    沉默片刻后,沈嘉轻咬了下唇,说:“或许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早。”


    罗文凯咬牙,拍了拍额头。


    陈韬气得哧哧喘。


    “现在就去抓人。”江晓兰豁然起身,怒道:“我要把这些畜生绳之以法。”


    “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沈嘉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以往也办过这类案子,不过,年纪这么小的受害人,她也是第一次接触。


    “什么事啊,这么急?”这时李仁义推门进来,刚吃完饭,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油。


    屋内四人的视线齐齐钉过去。


    “你进来干什么?”


    江晓兰皱着脸,语气可谓是恶劣。


    本就心里堵,非有人直直往枪口上撞。


    “看你们忙的饭都顾不上吃,我是来关心你们的。”


    李仁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假模假式地说,眼睛却一个劲地往白板上斜,看见醒目的两个字。


    先是惊了瞬,而后嘀咕:“卖.淫?”


    蹙眉问:“你们不是查李帅的案子吗?跟卖.淫有什么关系?”


    言罢,江晓兰抄起桌上的餐盘砸过去,李仁义迅速侧身躲开。


    ‘嘭——’


    不锈钢餐盘跟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响声,菜饭洒了一地。


    李仁义怒喝:“江晓兰,你疯啦!”伸手拍了拍肩头的残渣。


    “你的案子已经结了,这是我们的案子。”江晓兰抬手怒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心思。”


    “我已经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继续查。”李仁义也怒了,“别不识好歹。”


    江晓兰直接蹬蹬蹬冲过去,狠推他,“你说谁不识好歹?”


    李仁义被她推得踉跄了下。


    “我们辛苦查案的时候你坐那喝茶,我们查完了,你冒出来了。”


    江晓兰怒火滔天,破口大骂:“李仁义,你就是个倚老卖老的贱货!”


    “你骂谁是贱货?”


    “就骂你,你这个老贱货!”


    外面吃完饭的警员们,闻声,好奇地探头看。


    江晓兰步步紧逼,把李仁义逼至门外。


    两人骂得不可开交。


    陈韬忧愁地出去劝架。


    “你再骂,我动手了!”


    “来呀,打呀,大不了一尸两命!我就是瞧不起你这种人,屁事不干,就知道抢功,我呸!”


    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沈嘉靠坐在椅子上,捂住耳朵。


    只专心查案,不参与他们内部争斗。


    罗文凯也捂耳朵,滑着椅子靠过来。


    低声说:“这家伙真鸡贼,明面上把案子结了,我们背地里查他装看不见。”


    “要是没查出来,他安然无事,要是中途出问题,就可以甩锅给我们,要是案子查清了,他再冒出来,在主办人上签自己的大名,功劳就是他的。”


    “一箭三雕啊,咱们纯粹是帮他忙活。”


    罗文凯不满地冷哼。


    沈嘉倒不在意功劳归谁,极快地笑了下。


    “在别人的地盘,你还想领功?想什么呢?”


    “我们无所谓啊。”罗文凯眉头拧出三道褶,忿忿不平,“但功劳得给陈韬和晓兰吧,李仁义凭什么抢?”


    “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咱们外来人,管不着,也没法管。”


    沈嘉放下手,活动了下酸胀的肩膀。


    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把案子查清,结了。


    何况她现在是停职,‘戴罪之身’,哪能指挥别人内部斗争。


    当和事佬也轮不到她。


    闻言,罗文凯拉个脸。


    仍旧特别不爽。


    外面还在吵。


    闹哄哄,嘈杂声刺耳。


    吵架的吵架,劝架的劝架。


    已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案子既然已经捋出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罗文凯看了眼白板上的信息,顺手拿板擦擦掉。


    沈嘉窝在椅子上,一手拿从超市买的避.孕套,另一只手拿物证袋。


    把避.孕套的包装袋拐角,隔着物证袋,重叠在那片小小的红色铝箔纸上。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并且这片铝箔纸颜色鲜明,一尘不染。


    是拆开没多久。


    她暗忖了会儿,说:“关于性.犯罪的案子,必须要尸检才能取证,光用嘴说是立不住的。”


    “即便抓了姚凤英和孙贵,他们矢口否认,我们也没辙。”


    “那怎么办?”罗文凯猛地拔高嗓门,顿住,往外看了眼,放下手里的板擦,“就这么放过他们?”


    放过?


    佛祖都不可能放过这种人渣。


    更何况是人民警察。


    沈嘉把物证袋和避.孕套收起来。


    “去准备铁锨,手电筒,大灯,叫上陈韬和晓兰,晚上八点在门口集合。”


    听见这些跟案件完全无关的东西,罗文凯满脸懵,“干啥?”


    沈嘉从罗文凯口袋里拽住烟盒和打火机,抽一根咬着。


    ‘咔哒——’


    红蓝色的火焰窜出,倒映在她黑亮的瞳孔中。


    她微眯了下细长的眸,两指夹烟,挪开。


    薄唇轻吐出烟圈。


    在朦胧的丝雾中。


    说:“我要刨坟。”


    第22章 刨坟 【好孩子,放心吧,我们一定能为……


    天幕黑沉, 凉风掠过,吹散鬓角的汗珠。


    沈嘉抬臂拭去,手拿铁锨, 顺着窄土路往上走。


    上次来是白天,虽热气蒸人, 但视野辽阔。


    现在,目光所及之处,不足五米。


    密林高耸,遮挡光线。


    藏进云层内的月亮只露出巴掌大的拐角。


    斜照着, 微亮虚虚擦过树梢。


    罗文凯背上背着电瓶, 气喘如牛地跟在沈嘉侧后方。


    隔一段时间问一句,“快到了吗?”


    下午匆忙去买工具,他灵机一动,买了几个头灯,本意是用起来方便。


    买完, 装袋里直接扔车上,到山脚下, 打开一看, 才发现没电池。


    之前勘现场用的手电筒落所里了。


    幸好从街上一户喜欢出去电鱼的人家, 借来的电瓶是好的。


    江晓兰左手盘着电线,右手举着led大圆头灯,把灯架罗文凯肩上, 跟着走。


    散开的光束明亮刺眼,但照射距离短。


    走在最后面, 手拿两把铁锨的陈韬,加快脚步,跟沈嘉身侧。


    问:“咱们一会儿挖出来之后, 是要连夜送到市局做尸检吗?”


    他说话时气息平稳,想问清楚接下来的步骤。


    方便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沈嘉把铁锨头杵地上,撑着走。


    摇头道:“不用,我找的法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陈韬点了点头,没再问。


    一时安静下来。


    只余罗文凯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越往上走,夜风越凉。


    像是拂过墓碑上刮过来的。


    透着寒意。


    罗文凯跺了跺脚,汗毛都竖起来。


    “喂,你们这,没啥说道吧?”


    “啥意思?”


    江晓兰把滑下来的灯重新放到他肩头。


    “就是,有没有什么……”罗文凯喘息着吞咽了下,“灵异事件。”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虽心中嵌着红,但魂不稳,需要用符水镇一镇。


    沈嘉听言,嘲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罗文凯辩解道:“听说这玩意……跟人。”


    话落,耳后根突然吹来一阵细密的风。


    缓缓的,带着沁骨的麻痒。


    罗文凯登时立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


    ‘呵……呼……’


    “啊啊啊啊啊啊,师傅,有东西有东西。”他吓得闭眼大叫,双腿抖动,快哭出来,“就在背上,趴我背上了。”


    几秒后,爆发雷鸣大笑。


    激起山内虫鸣。


    很快,罗文凯明白过来,睁眼,木着脸,侧头。


    冷冰冰的语调,“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不是说跟人吗?”江晓兰无辜笑道。


    沈嘉见状,抿着唇,忍俊不禁,“哎,你别尿这。”


    陈韬也笑起来。


    罗文凯气得抬手要打,被江晓兰一句话叫停,“我会做法事,还会画符咒。”


    “小人我也会扎。”


    手僵在半空,“逗我呢?”


    陈韬肯定道:“她真会,祖传的,只是当了警察就金盆洗手了,否则现在就是,那个叫什么,风水大师。”


    江晓兰老神在在地点头。


    没瞎掰,都是真的。


    只是这行容易被打,索性就转行了。


    罗文凯立马光速变脸,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说你跟紧点,我心里头踏实。


    把灯和线拽过来自己拿,让她在后面布结界。


    保护脆弱的后背。


    沈嘉听得直笑。


    风微急,树叶飒飒作响,旋在头顶。


    转着圈地绕。


    “到了。”


    沈嘉停步,四下望去,丛林深处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和不知名小动物的怪叫。


    两旁密密麻麻的坟包,高矮错落,像是驻扎在此的阴兵。


    在暗夜里对他们行注目礼。


    凉风从无数个坟头卷过,吹起上身宽松的T恤衫,沈嘉抬手去捂,沉声道:“干活!”


    她不信这些。


    快点把人挖出来,抬回去尸检,才是最重要的。


    言罢,罗文凯找个合适的位置,蹲身把电瓶放下。


    江晓兰站在原地,守着灯和电线,外加放风,防止有人来。


    夜里刨人坟,被逮到。


    十张嘴也说不清。


    罗文凯往掌心呸呸两声,从陈韬手里拿过铁锨,率先跑过去。


    转着手腕,‘哐——’就是一铲。


    半椭圆的坟包侧边,登时掏出一个大洞。


    借着光,沈嘉看清坟包前面的简易木牌上竖写着:弟弟林笙之墓


    当即大吼:“停下,你他妈挖错了!”


    气得彪脏话,飞速上前就是一脚。


    正准备挖第二铲的罗文凯,捂着屁股哇哇叫。


    委屈道:“那黄毛说在一棵弯几.把树旁边。”


    这座坟包是一层靠里,按照阶梯式往上,正对着一棵半弯,手腕粗的树,没有分支,独一根,粗细几乎一致。


    唯有树头上有个蘑菇状的倒三角,变异了似的。


    沈嘉气得又踹了他一脚,咬牙道:“是旁边,不是下面。”


    江晓兰拿着灯,光束随她的话移动。


    扬声,“这呢。”晃了晃灯。


    在树的旁边,有一座新坟。


    阶梯第二层。


    罗文凯瞧见了,心虚地努了努嘴,嘟囔,“天这么黑,我没看清。”


    沈嘉扬起锨,怒:“我真想一铁锨拍死你。”


    罗文凯吓得,一个箭步往上窜。


    江晓兰哈哈笑,吓唬他,“你晚上睡觉注意点,他会去找你的。”


    罗文凯脸色都变了。


    叽里呱啦让江晓兰给他画符。


    陈韬已经爬上去,开干。


    见状,罗文凯也没闲心玩笑。


    站在旁边,开挖。


    沈嘉把罗文凯挖出来的那一大块土,塞回去,用手压实。


    冲着木牌,拢手低语:“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遂又想到林柔。


    要是让她知道,亲弟弟的坟被挖了,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越想越气,沈嘉爬上去。


    又给了罗文凯一脚。


    “你眼睛让屁股坐住了?咋不抠出来挂脑袋上?”


    罗文凯捂屁股,又捂眼。


    一边哇哇叫,一边干活。


    三人吭哧吭哧,旋着铁锨挖。


    突然一声闷响。


    陈韬停手,“到底了。”


    他感觉到铁锨铲到了硬物。


    “晓兰,灯拿过来。”


    沈嘉把铁锨扔旁边,吆喝。


    他们站在高位,灯太低,照不到。


    “哎,好。”


    江晓兰拖着电瓶,五指紧攥着圆灯,往他们那边走。


    ‘刺啦——’


    灯突然灭了。


    一阵森冷的阴风袭来。


    罗文凯吓得抱住双臂,“不会真有东西吧?”


    “这么多人在,要真有东西,也是它怕我们。”陈韬安慰笑道。


    他跟沈嘉一样,是个胆大的。


    满脑子都是案子。


    早挖,早检,早破案。


    沈嘉冲江晓兰,问道:“怎么了?”


    江晓兰放下电瓶,在黑暗中拧了下接口。


    灯再次亮起。


    “接口有点松,我按着就行。”


    “你就站那吧,把灯往上打一点。”


    “好。”


    说完,沈嘉跪下,用手把棺材板上松散的土扒拉走。


    抬肩蹭了下汗湿的眼。


    尸臭味渐浓,钻进鼻腔。


    她鼓起腮,强忍住恶心。


    陈韬已经偏头干呕了好几下。


    罗文凯把领口扯高,当口罩用。


    失策,家伙什带的不够。


    但要爬山路,还要抬尸体,只能减轻负重。


    不多时,棺材终于露出真容。


    “咦,不对吧。”陈韬凑近盯,“这好像不是棺材。”


    说罢,又被熏的差点呕出来。


    沈嘉凝神细看。


    “不会挖错了吧?”罗文凯隔衣服布料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这回可不能怪我。”


    沈嘉紧盯着棺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凑近。


    陈韬和罗文凯也有样学样,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三束细窄的灯打在棺材上。


    只见这幅棺材的表面平整,连四个角也是平的。


    不似平常棺材那般边角是圆弧状的。


    原先该是红木漆皮,已经陈旧掉色。


    沈嘉伸手,顺着四个拐角摸了一圈,一顿,歪头看去。


    侧边有锁。


    “是箱子。”


    约莫是埋得太过匆忙,棺材来不及买。


    只能用箱子。


    “真抠。”罗文凯撇嘴,怒骂:“用人家挣钱,死了都不给买副棺材。”


    又提到案子。


    陈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憋着火。


    沈嘉直起身,用手比划了下箱子。


    蹙眉,“不对啊,这怎么装的进去?”


    她抬过李帅的尸体。


    很确定,绝对比这个箱子要长。


    “不管了,先打开看看吧。”罗文凯趴地上,摸到锁头,“要是挖错了,再抬回去,今晚就白忙了。”


    到了这一步,先不管怕不怕。


    闷头干再说。


    反正,他死都不会自己掀开箱子。


    箱子上挂的锁是老式的,笨重,结实。


    三人轮换着拉扯半晌,没弄开。


    “直接砸吧。”陈韬擦着跟水洗似的脸,提议。


    无数蚊虫跟碎屑一样在空中乱飞。


    嗡嗡的叫声吵得人心烦气躁。


    “行。”沈嘉点头,“砸开吧。”


    话毕,她放缓呼吸,在浓稠的夜色中,紧盯箱子。


    案子的各种推理、细节,还有小小的身影在雨夜惊慌逃跑的背影,跟放电影似的在脑中滚动。


    她沉着脸。


    鼻尖募地一酸。


    默念:好孩子,放心吧,我们一定能为你伸冤。


    陈韬和罗文凯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铁锨。


    猛地往锁头上铲。


    金属碰撞出刺耳的响,回荡在坟地中。


    呼啦啦的风翻过坟地茂盛的杂草,好似有人在笑。


    ‘哐当——’


    锁裂开了。


    沈嘉一喜,跪在地上。


    把裂开的锁拽掉,忙伸手准备掀开箱子。


    “谁在那?”


    一道犹如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灯光晃过来。


    沈嘉僵住。


    第23章 尸检 【死因是颅脑损伤】


    下一秒, 沈嘉极速趴在箱子上。


    陈韬和罗文凯一左一右,扔下铁锨,飞快地打了个滚。


    趴在坟包后面。


    手电筒的光束在三人上空绕了下。


    就听一道嗓音粗粝的中年女声, 说:“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江晓兰僵笑, “我……遛弯,晚上吃太饱,出来消消食。”


    “你遛弯遛到这来?”


    “我就是,突然想我的前前前夫了, 就带着孩子来祭拜一下。”


    “我的天, 你大着肚子往这跑?这里阴气重,快走吧。”


    ……


    沈嘉静止不动,浑身肌肉紧绷,整个胸膛贴在箱面上,头抬起, 箱子太短,不够容身。


    她笔直的双腿尽可能地岔开, 脚尖抵着坑的边沿。


    汗湿的短发凌乱地贴着脸, 蚊虫扑腾着翅膀凑近。


    撅起下唇, 呼呼把它们吹跑。


    坑内尸臭味浓郁,她收拢的五指紧扣箱子拐角,骨节发白。


    呼吸间, 露出的肚皮跟着呼吸起伏,摩擦古旧的箱面。


    箱内正在腐烂的尸体, 彷佛在跟她同步喘息。


    “我在山上围了个菜园,挖地挖到现在,累死我了。”又叮嘱道:“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你放心, 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你祭拜完了吗?我等你一起下山。”


    “祭拜完了。”江晓兰扬声喊:“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很快,光亮消失。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罗文凯呼哧喘道:“憋死我了。”他方才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陈韬从坟包后面爬起来,拍打了几下叮咬在皮肤上的蚊子。


    沈嘉撑箱子跪坐起来,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撸。


    满脸狼狈地翻身爬到坑边。


    “娘的,我以为鬼呢。”


    罗文凯摸着过速的心跳,还没缓过来。


    “哪有鬼,少自己吓自己。”


    沈嘉双手叉腰,站着吹风,左右看去,漆黑一片。


    连陈韬和罗文凯的脸都模糊不清。


    三人重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同时对准坑底的箱子。


    “开吗?”


    陈韬问。


    沈嘉顿了两秒,点头:“开。”


    话落,不用她动手。


    陈韬已经半跪在地,伸手去开箱。


    罗文凯把薄薄的手机夹在掌心,合十,转着圈地嘀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嘉回过劲,跪坐在地。


    ‘吱呀——’


    老旧的箱子磨损严重,声音都变了调。


    待箱子完全打开,露出尸体真容。


    沈嘉和陈韬惊愕地对视一眼,浑身大震。


    黑红濡湿的粘液完全覆盖住尸体,整张面颊,脖子,上身,大腿,皆被腥臭的液体涂满。


    已辨不出容貌。


    腿两侧分别压着一只外翻的脚,被折断的膝盖处抵着箱内。


    沈嘉认出那只,被她亲手穿上,打着补丁的布鞋。


    浓重腥味的恶臭迅速弥漫开,熏得人直呕。


    陈韬坚持不住,跑到一旁吐过两回。


    罗文凯蹲在沈嘉身后,探头瞅。


    看清后,差点惊掉下巴,迅速低下头念经。


    沈嘉屏住呼吸,把微弱的光束在尸体上来回扫。


    几只鲜活的蛆虫在粘液中蠕动,热情地啃食着轻微腐烂的肉.体。


    视线上移,沈嘉看见他微侧的头,肥硕蛆虫爬过两只内凹的眼眶。


    森冷的风轻拂他半张的唇。


    呼呼如呢喃般的回响,在耳侧盘旋。


    沈嘉下意识抬手捂耳。


    片刻,他唇紧抿。


    沈嘉闭上眼,激起一身冷汗。


    *


    深夜,近十二点。


    派出所内灯火通明。


    江晓兰已经提前关闭所里的监控,叫值班的几个民警回家了。


    尸体连带着箱子被抬进食堂。


    沈嘉站在派出所门口抽烟,刚洗的脸,没擦,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滴在T恤衫上,登时潮了大片。


    她时不时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


    等的人,还没到。


    江晓兰走过来,朝外张望,“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沈嘉掐了烟,笃定道:“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


    头顶的月光不知何时彻底摆脱云层,周边缀着细碎的星光。


    天幕都被点亮。


    十二点整。


    一辆黑色路虎驶入眼帘。


    沈嘉短暂地勾了下唇,“来了。”


    黑色路虎降速,转弯,停在沈嘉面前。


    “你真够准时的,说十二点就十二点。”


    沈嘉扬声笑道。


    话毕,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年轻女人。


    齐脖短发在夜风中轻扬。


    露出一张极淡漠,又极漂亮的脸。


    窄瘦的脸型,配上恰到好处的立体五官,宛如艺术家精心雕出的塑像。


    瓷白莹润的肌肤透着冷,低沉的嗓音像是古窖里酿出的醇厚美酒。


    “尸体在哪?”她面无表情地问。


    沈嘉手往后指,“里面。”


    一秒没耽搁,她拎着两个工具箱,径直往里走。


    沈嘉偏头,冲江晓兰说:“你先去办公室睡会吧,我们好了再叫你。”


    江晓兰还没回过神,兀自陷入冰美人制造的气场中。


    赞叹:“她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也就那样,跟我比肯定差远了。”沈嘉不爽道:“赶紧睡觉去。”


    “哦。”


    江晓兰确实困了,忙不迭地去办公室睡觉。


    沈嘉把大门反锁,往食堂跑。


    罗文凯和陈韬已经把两张餐桌合并在一起,铺上防水布。


    见沈嘉进来,罗文凯佩服道:“你竟然把她给请来了。”


    沈嘉:“我……”


    罗文凯未等她说完,就调转方向,脸上堆满笑容,“姜法医,你看这样铺行吗?”


    沈嘉白眼快要翻上天,怒瞪了眼正在整理工具的姜黎。


    心道:叫你来干活,咋还抢我风头呢。


    省厅的了不起啊。


    泡走我那么可爱的妹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切~


    沈嘉已经默默骂了她十八遍。


    但活还得干。


    帮着固定相机录像,调整角度。


    陈韬跑去后厨拎了两个空桶,又扭身回去拎了一个装满水的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人逐渐配合默契。


    防水布叠了三层,铺在合并的餐桌上。


    多出的侧边掏两个大洞,洞下面放空桶,接住冲刷尸体的脏水。


    沈嘉就负责扯住另一边的防水布边角,兜住水别往下流。


    再拿水舀往尸体上倒水冲洗。


    陈韬和罗文凯各拿一个小马扎,抬高布沿,让脏水顺着掏出的洞流向空桶内。


    布置完简易的解剖台,各自分工好。


    食堂的灯亮度不够,沈嘉又把电瓶搬来,踩桌上,电线穿过顶上的葡萄架,把圆头灯拉拽起来。


    对准解剖台。


    一切工作准备完毕。


    四人穿戴好姜黎带来的解剖服,口罩,帽子,手套。


    罗文凯和陈韬把放置在旁边的箱子抬过来。


    浓烈的尸臭味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姜黎面色不动,没嗅觉似的。


    不愧是干法医的。


    这点,沈嘉也不得不服。


    她虽接触过数具尸体,但对尸臭味,还是没那么适应。


    箱子打开。


    几人敛神,又恢复认真办案的状态。


    “这是什么东西?”沈嘉蹲在箱子旁,抬眸,仰视站在身侧的姜黎,好奇问。


    姜黎拿了根棉签,蹲下擦拭尸体上黑红的粘液。


    罗文凯和陈韬,探身凑过来看。


    粘液沾满纯白的棉签头,姜黎先是对光看了眼,而后拉下口罩,在鼻尖轻嗅。


    淡声道:“狗血。”


    “狗血?”沈嘉惊呼。


    罗文凯蹙眉疑惑:“怎么会有狗血?”


    陈韬想了想,说:“我听晓兰说过,他们那行有用黑狗血做法事的,意思就是辟邪,驱鬼。”


    沈嘉陡然想起那天在姚凤英家院子里看见的狗链,恍然地拍了下脑袋。


    那老东西真够毒的!


    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抬上解剖台,把压在大腿下的小腿拽出来,捋直,放平整,被折断的膝盖发出嘎巴一声轻响。


    沈嘉从桶里舀水,缓慢均匀地浇在尸体上。


    粘液被冲刷稀释后,颜色鲜艳起来,脏水顺着倾斜的防水布流向洞内,落入桶中。


    哗啦哗啦——的水流响在食堂回荡。


    罗文凯和陈韬鼻孔里塞着纸团,再捂上双层口罩,坐在马扎上扯着布沿,低头,窃窃私语。


    “她叫姜黎,是省厅法医鉴定中心的副主任,牛的不得了,人送外号,冷面鬼手。”


    “一般不轻易出面,除非特别棘手的案子,师傅不知道怎么认识她的,好像……也不太熟。”


    “背地里吐槽人家老古板,还叫人家姜老货……”


    ‘嘭——’


    小马扎差点被踹起飞。


    罗文凯手抖了下,眼看着脏水要溢出来,惊叫了声,迅速扯住布沿,水荡了下,回旋,继续顺着洞口往下流。


    罗文凯松了口气,抬头,对上沈嘉阴恻恻的眼。


    讨好笑,“嘿嘿,师傅,我跟陈韬聊电视剧呢,电视剧。”


    陈韬附和着点头。


    显然,相处几天,混熟了,就容易被收买。


    沈嘉眯起眼,脚刚抬起,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催促:“继续冲。”


    只好回到原位,弯腰从桶里舀水,往尸体上浇。


    血和蛆虫被冲刷干净,露出发黑青紫的肌肤,沈嘉眸色沉了沉,缓慢地往脸上浇。


    一张稚嫩的小脸显出来,与监控视频里扭头,被拍到的模样重合。


    几天前还是一个鲜活的孩子,如今却已在腐烂。


    没人再说话,全都屏息以待,期望能从尸检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姜黎拿棉签依次提取口腔、龟.头的擦拭物。


    待到肛.门处,她停住动作。


    “怎么了?”沈嘉问。


    “他肛.门有损伤。”


    闻言,三人齐齐盯着她,等待下文。


    姜黎:“人在死后,括约肌虽然会松弛,但内部不会有损伤,除非是有东西插入。”


    “果然是这样。”陈韬激动道:“沈警官,被你说对了。”


    接着又怒骂:“那个畜生。”真想把他千刀万剐。


    “能找到精.液吗?”沈嘉急问。


    精.液是性伤害中最直接的证据。


    姜黎拿了把止血钳拉开肛.门皱襞,薄薄的皮肤松松垮垮,用长棉签往里探。


    片刻后,“没有。”


    沈嘉眉头拧得更紧。


    罗文凯:“你都在他家找到避.孕套袋子了,肯定不会无措施性.交。”


    也对。


    沈嘉沉着的心又往上提了几分。


    尸检还没结束,不能太过心急。


    提取完必要的擦拭物,姜黎握着手术刀,微弓腰,盯着尸体,一动不动。


    仿佛在默哀。


    几秒后,从胸腹处下刀。


    丝滑流畅,稳得好似在拿一把枪。


    罗文凯和陈韬接受不了这场面,把头压低。


    沈嘉紧盯着操作流程,担心会有被忽略的地方。


    虽清楚姜黎绝不会那么不仔细,但她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尸检上。


    若检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这个案子想要破,就悬了。


    剖开尸体,姜黎把内脏挨个拿出来检查。


    用刀切开胃,胃液和未消化干净的食物残渣混合在一起,沈嘉看了眼,差点呕出来。


    偏头,强忍。


    须臾,把头扭回来,就见姜黎用镊子夹起一个类似于药片的东西。


    “这是什么?”沈嘉好奇问。


    姜黎凝神细盯。


    白色药品,上面还残留着浅蓝色薄膜衣片。


    “要拿回去化验。”


    世界上的药这么多,仅凭肉眼,认不出来。


    把药片收好,又拿汤勺舀了一勺胃液放在容器内。


    完毕后,器官放回原位,用刮刀刮掉尸体的头发。


    姜黎把手上最外面那层弄脏的手套脱掉。


    打开带来的另一个箱子,取出电动开颅锯。


    “插电。”


    沈嘉迅速把墙角的插线板拽过来,插上电。


    开颅锯的声音刺啦响,溅出的骨屑,给本就臭味熏天的空气又增加浓度。


    罗文凯和陈韬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塑料盆,专门用来吐的。


    酸水都呕出来了,还在兢兢业业扯着布沿,一刻不敢松懈。


    沈嘉闭上眼,死死咬住牙关。


    防止吐在口罩内。


    “死因是颅脑损伤。”姜黎关掉电动开颅锯,用平波无澜的语调说。


    “被人……呕……被人打的吗?”陈韬边吐边问。


    姜黎:“是对冲伤。”


    “枕部有擦挫伤,相应位置的大脑组织出血,对侧的额叶出现大面积脑挫伤、蛛网膜下腔出血,额部皮肤没有损伤。”


    “是摔倒时,枕部撞击外界物体形成。”


    姜黎:“也就是说,他是摔死的。”


    罗文凯感慨道:“还真是摔死的,怪不得监控视频里没有其他人进公园。”


    对于这点,沈嘉早有心里准备。


    “不过,他的双腿是死后被折断的。”


    听言,沈嘉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那老不死的,箱子装不进去,就把腿折断再装。


    枪毙她一万次都不解恨!


    “她都76了,还那么有劲啊。”罗文凯有些难以置信,“当时尸僵已经完全形成,不是那么好掰的。”


    陈韬擦了擦嘴,说:“不要低估常年干农活的人,他们不论男女,都很有劲。”


    “姚凤英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看起来不算虚,兴许是借助什么工具折的。”


    想到她那撒泼打滚的劲。


    沈嘉冷哼:是不虚!


    断完死因,姜黎用钳子扒开尸体的嘴,倏然顿住,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然后拿解剖刀,在口腔里划了几下。


    拽出舌头,连带着食管都掏了出来。


    先是用棉签擦拭了下后槽牙。


    然后直直地切开食管。


    又拿一根干净的棉签。


    擦拭了下靠近咽部的食管内壁——


    竖着举起。


    少量乳白泛黄的粘液在灯光下异常显眼。


    “是精.液”


    第24章 抓人 【死,就是死掉了,埋掉了,不会……


    沈嘉激动瞠目, 忙问:“能查出DNA吗?”


    姜黎:“精.子排出体外后,在潮湿的环境中可以存活两到三天,甚至更长。”


    “我先带回去检测。”


    说罢, 她弯腰把食管内部的精.液全部提取出。


    罗文凯侧头看陈韬,呢喃:“食管里有精.液, 那不就是……”


    如果真是那辆车,大概能猜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李帅又为什么会跑。


    “肯定是孙贵。”陈韬怒道:“这种人渣就该被千刀万剐。”


    沈嘉闭了闭眼,在脑中模拟李帅怎么被接走,途中, 在车内发生的事情。


    接着在暴雨中疯狂逃跑, 最后跑进公园。


    失足摔死。


    一个八岁的孩子,生命就此终结。


    思及此,她垂眸,看向正在被缝合的尸体。


    脸小的还没她巴掌大,鼻子小小的, 嘴巴也小小的,很瘦, 个子也比同龄人稍矮一点。


    她后退两步, 让出位置。


    姜黎正弯腰把折断的膝盖摆正, 缝合被骨头戳破的皮肤。


    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沈嘉挺起的双肩微塌。


    想到姚凤英,想到那样的家庭, 想到李帅的出生,成长轨迹, 班里同学的恶言恶语。


    死亡,或许对他是一种解脱。


    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尽如人意,她无法左右别人的命运。


    查案, 抓捕罪犯,是她的职责。


    但又深深地觉得,他不该如此。


    贫瘠的出生,草率的死亡。


    抛却没有记忆的三四年,剩下的几年……


    沈嘉视线挪到他脸上,想问:你有开心过吗?哪怕只是一瞬。


    尸体上,没擦干净的水以缓慢的速度回流到脸部的低凹处,在紧阖的眼皮聚集,再顺着眼角流下。


    募地眼眶一酸,她脱下解剖服。


    心口发堵地往外走。


    派出所门口凉风习习。


    沈嘉坐在地上,去摸口袋,发现烟没带,又收回手。


    侧头去看旁边的公告栏,借着门口的灯,以极好的视力,看清了那么几句话。


    【尊法、学法、守法、用法,共同建设文明社会,共同促进社会和谐稳定……】


    可不遵纪守法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抓不完。


    “沈警官。”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沈嘉抬头,惊诧,“林柔?”


    林柔着一身白裙,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和半个西瓜。


    沈嘉起身小跑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扯唇,“你怎么来了?”


    “我……”


    林柔脸色微变,皱了皱鼻子。


    沈嘉会意,提着衣服后挪了几步。


    “刚才在忙,味道不太好闻。”


    “你这么晚没回去,我想你应该又在加班。”林柔恢复笑颜,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夜里容易饿,所以来给你送点吃的。”


    前几天沈嘉都是上半夜回去,这么晚不归,还是第一次。


    沈嘉看了眼她手里的饭盒和西瓜,要是以往她肯定胃口大开,可眼下刚看完尸体解剖。


    就是想有胃口,也提不起来。


    走上前,笑着接下,“辛苦你了。”又退回原位。


    林柔笑着摇头,片刻后又敛笑。


    叹息了声,问:“李帅的事,有结果了吗?”


    “快了。”


    等尸检报告出来,齐省那边给出结果。


    就差不多了。


    “明天就开学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读书了。”


    身为他的老师,林柔不可能不难过。


    沈嘉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说:“会好的。”


    “嗯。”林柔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坏人抓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嘉扭头。


    姜黎拎两个工具箱出来,模样跟来的时候没区别。


    她淡然地瞥了沈嘉一眼,又虚扫过林柔,径自往车那走。


    “哎,报告什么时候出来?”沈嘉扬声问。


    “明天。”


    尾音和关车门声交错传来。


    两秒后,车子启动,转了个弯,驶向柏油马路。


    消失在夜色中。


    *


    竖日一早。


    整个派出所炸了锅。


    李仁义站在院里,怒骂:“谁屎拉食堂了?”


    又忙找人调监控,得到昨晚监控故障的消息后,又愤懑地骂骂咧咧。


    “哪个不要脸的查案,还往食堂泼屎!”


    他吆喝,生怕有人听不见。


    沈嘉坐在办公室内,单手支着脸。


    闭眼凝神,装聋。


    罗文凯窝在折叠床上打呼噜,陈韬直接钻进睡袋里,躺在办公室拐角补觉。


    两人昨晚把尸体送回坟地,在那守了一晚。


    天蒙蒙亮就去棺材铺拍门,买了一副棺材,寿衣没有小尺寸的。


    又忙着去街上的童装店买了一套,崭新的。


    买之前还给沈嘉拍照片,让她挑选。


    选了一件有大树,有小鸟图案的,希望他下辈子自由自在,不用再受人间疾苦。


    穿好衣服,整理干净,又重新埋了回去。


    江晓兰拎着早饭进来,放桌上,左右扫了眼正在熟睡的罗文凯和陈韬。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嘉咬了口肉包子,“等。”胃口欠佳,缓慢地吃了两个,就没再碰。


    今天开学,也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样。


    *


    二年级一班,教室内。


    预备铃打响,班里仍旧闹哄哄。


    “你们知道吗?小叫花子死了。”


    “死了?跟我家旺财一样吗?”


    “你家旺财是狗,李帅是人,能一样吗?”


    “反正死掉了,不都要埋在土里。”


    “他肯定是做了坏事,天上的神仙惩罚他了。”


    “没错,小叫花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哪个好人穿的破破烂烂,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怪不得他爸妈不要他……”


    拿着水杯跑进来的赵诚,只听见末尾这句。


    坐在位置上,问:“你们在说谁?”


    那同学说:“小叫花子呗,他死了,听说都臭了,特别恶心。”


    “你说谁死了?”赵诚登时起身,惊愕瞠目。


    “李帅啊……”


    “他才没死。”赵诚大声反驳,“你们搞错了。”


    说着他笑起来,下巴扬得高高的,摆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人的姿态。


    “李帅被他爸妈接去城里享福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他打心底里高兴,这群人再也没机会说难听的话。


    话落,班内寂静两秒,突然爆发雷鸣般的笑声。


    有人说赵诚傻,有人嘲笑赵诚连死都不知道。


    死,就是死掉了,埋掉了,不会再回来了。


    才不是去享福。


    赵诚垮了脸,转动脑袋扫视他们,登时怒火中烧。


    握拳大喊:“他就是进城享福了,他现在跟他爸爸妈妈在一起。”


    “他爸妈早就不要他了,他就是死了,死了……”


    “你不许胡说。”赵诚恼怒地揪住这同学衣领,固执地吼道:“我沈阿姨是警察,警察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相信,觉得这群不知内情的人满嘴胡言乱语。


    沈阿姨亲口说的,李帅被他爸妈接走了,还把那只打着补丁的布鞋送回去。


    李帅还感谢他呢。


    这群人实在太讨厌。


    在的时候,叫李帅小叫花子,走了,又说李帅死了。


    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课本上说过,电视上放过,也亲眼见过别人办丧事。


    死了,就是把人放进棺材里,再埋进土里。


    但那都是年纪大的爷爷奶奶。


    李帅那么小,怎么可能被装进棺材里?


    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撕扯着同学的衣领,把人脖子都揪红了。


    对方也恼,反击,抬脚把赵诚绊倒在地。


    赵诚死死抓他衣服,自己倒地的同时也把对方拽倒。


    动作太大,书桌嘭的侧翻,课本散落一地。


    两人怒吼着扭打在一起。


    有同学吓得跑出去,大喊:“老师,老师,赵诚和王明打架了……”


    林柔和吴泊山闻声赶来,见状,赶紧上前拉架。


    吴泊山拽开王明,林柔蹲下来,拉住还要上前厮打的赵诚。


    “小诚,小诚你冷静点。”


    林柔搂住赵诚的腿,拖到面前,严肃道:“我有没有教过你,有矛盾不能用暴力解决。”


    赵诚振振有词地说:“是他先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知道真相的王明,完全接受不了被扣上胡说八道的帽子,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他就要说:“李帅死了,他死了,早就埋了……”


    吴泊山当即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人抱起,往外走。


    “他是胡说的对不对?”赵诚直勾勾地盯着林柔,“沈阿姨是警察,她是不会骗人的。”


    林柔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见她这样,赵诚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嚎啕大哭:“警察也会骗人吗?”


    林柔鼻子一酸,把崩溃的赵诚抱在怀里。


    有同学走到李帅的位置旁,把歪掉的凳子扶正,放好。


    好似在等他来上课。


    他只是迟到了。


    又不是不来了。


    *


    下午两点,沈嘉总算接到齐省的朋友传来的消息。


    手机一响,沈嘉直接开扩音,放桌上。


    陈韬、江晓兰、罗文凯纷纷围过来。


    “老沈,我全都查清了,就差把他家族谱翻一遍。”


    “车牌号齐AM7903的车主叫刘美兰,家里是做水产生意的,她爷爷曾经……”


    “她儿子叫什么名字?”听他要从开天辟地开始说,沈嘉直接沉声打断。


    电话那头愣了下,随即道:“她儿子叫孙贵,有个儿媳叫李娇娇。”


    沈嘉猛地闭上眼,拳头雀跃地握紧。


    陈韬他们激动地对视一眼,满脸喜色。


    “不过这辆车是上个月才买的,不是刘美兰本人开,是给他儿子开的……”


    “知道了,谢了。”


    沈嘉掐断电话。


    陈韬疑惑道:“可我去李娇娇家问的时候,她妈妈还专门打电话问了李娇娇,说她婆婆叫赵小兰。”


    “我绝对不会听错。”


    “她撒谎了。”沈嘉沉声道:“至于她为什么撒谎,只有问她本人了。”


    言毕,手机再响。


    沈嘉看了眼,忙接听。


    清冷磁性的嗓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尸检报告发你邮箱了,他胃里那粒没消化的药片,是西地那非片,俗称伟.哥。”


    “我从精.液里检查出了DNA,在数据库匹配到一个叫孙贵的男人。”


    “他因强.奸罪坐过牢,三年前刚被放出来。”


    “霖市市局要是对尸检报告存疑,让他们局长直接来找我。”


    说完,不等沈嘉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江晓兰激动地眼眶通红,“终于查清了。”


    罗文凯也跟着激动,旋即咬牙,“这下,看姚凤英那老东西还有什么话说。”


    陈韬问沈嘉,“沈警官,现在抓人吗?我去联系齐省的公.安局,配合我们,逮捕孙贵。”


    犯罪车辆,车牌号齐AM7903的白色比亚迪。


    犯罪人员,孙贵。


    从犯,姚凤英。


    证物。


    避.孕套、尸检报告、监控视频。


    就差口供了。


    沈嘉在心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抓人。”


    “是!”


    第25章 审讯 【你说,会怎么判】


    办公室的门刚打开。


    躲在门口偷听的李仁义踉跄前扑, 差点摔倒。


    在江晓兰愤怒的眼神中,讪笑道:“你们要去抓人啊?抓谁?”


    没人理他,他就笑眯眯冲沈嘉道:“沈警官, 都查清楚了吗?千万别搞错了。”


    江晓兰怒道:“搞错你的性别都不会搞错凶手,滚开!”


    李仁义没动, 只一个劲盯沈嘉。


    沈嘉眨巴着眼,皱了皱鼻子,“去抓姚凤英。”


    话毕,李仁义登时变了脸色, 拍手大怒:“我早就看出来她有问题, 果然是她。”


    说着转身边走边吆喝,“兄弟们,去下山村,抓人了。”


    “你……”


    江晓兰双目喷火,想上前说理, 被沈嘉拽住,“我们人手不够, 后面还要靠他帮忙。”


    这类案件最后要移交给市局。


    而且沈嘉心里有数, 即便孙贵被判, 姚凤英年纪太大,只能从轻。


    到时候一大堆擦屁股的事,就交给李仁义去处理。


    李仁义虽没个一官半职, 但升副所有望,还跟汪国栋关系最好。


    很多不想惹事的警员, 都愿意听他的。


    江晓兰憋屈道:“咱们忙活半天,给他做嫁衣。”


    罗文凯安抚道:“你们放心,这个案子, 师傅会把你们俩的名字报给市局。”


    手搭在陈韬肩头,笑说:“两个主办,李仁义最多是协助。”


    这件事,他跟沈嘉商量过,不能让陈韬和江晓兰白忙,以免磨灭基层民警办案的积极性。


    等案子交上去,直接让京市市局跟霖市市局联系,说明情况就行。


    陈韬挠头,诚恳道:“这个不重要。”


    对他来说,能学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喜欢那些办公室争斗,最多当个和事佬。


    不过心底还是有个小小的愿望,去市里当一名刑警。


    市局不敢想,去分局就行。


    但又明白,他这个年龄、阅历、那点拿不出手的本事。


    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做好了在榆塘镇派出所干一辈子的准备。


    沈嘉的到来,更大地激起了他对刑侦方面的兴趣——


    也只能当个兴趣了。


    江晓兰也不在意,过两年她就申请调走。


    转行也有可能。


    但就是看不惯李仁义这种人,不干活,耍嘴皮子,溜须拍马,最后再优哉游哉地验收结果。


    让她怎么能不气?


    “行了。”沈嘉笑说:“咱们在这等着吧,多轻松。”


    外面的警笛声接连响起,给这个闷热的夏季收尾。


    陈韬听见声音,急忙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罗文凯吆喝问。


    陈韬头也不回地应,“我去问问李娇娇她妈,到底怎么回事?”


    疑团没解开,在心里搁着,难受。


    “我去联系齐省的公.安局。”江晓兰气还没消,垮着个脸。


    转身往办公区的工位走。


    罗文凯疲惫地叹口气,“行了,咱们也能歇歇了。”


    沈嘉活动着酸胀的肩膀,极淡地笑了下。


    罗文凯:“你说,会怎么判?”


    沈嘉:“问法律吧。”


    *


    下午三点半。


    姚凤英被四名民警拖拽着,哭天抹地地进了审讯室。


    陈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李娇娇承认自己撒谎了,她婆家条件好,她是上嫁,在婆家没有话语权,提到这个,她在电话那头一直哭。”


    “她清楚她丈夫孙贵在外面的龌龊事,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谎报婆婆的名字,帮着隐瞒。”


    江晓兰拧眉不解,“她是疯了吧?跟这样的丈夫也能过得下去?”


    “每个人的想法和处境不同。”沈嘉沉声道:“或许不离婚,对她来说更有利。”


    “去审讯室吧。”


    案子快结了。


    终于能喘口气。


    审讯室内。


    沈嘉、李仁义坐在桌边,负责审讯。


    江晓兰记录。


    陈韬和罗文凯靠墙站,旁听。


    外面的民警负责看监控,确认录像清楚,谈话清晰。


    姚凤英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嚷:“你们凭啥抓我?我犯啥罪了?”


    沈嘉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很多嫌犯刚开始审讯,都会喊冤。


    保证思路清晰,情绪别被带着走。


    “姓名。”她冷声问。


    “你们放我回家。”姚凤英扯着嘶哑的破锣嗓子,使劲挣动固定在手腕上的镣铐,“我没犯罪,你们不能抓我。”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李仁义怒拍桌子。


    嘭的一声响。


    姚凤英被吓得肩头颤缩。


    “叫什么名字?”


    良久,姚凤英怒气稍缓,咳嗽了几声,道:“你们不是知道吗?”


    “请你自己回答一遍。”


    沈嘉阴着脸,耐着性子问。


    “姚凤英。”


    “年龄。”


    “76。”


    “为什么要组织卖.淫?”


    姚凤英一听,双目圆瞠,登时炸了。


    “你说谁卖.淫?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事的?谁卖.淫了?谁卖.淫了?”


    李仁义侧头,惊疑看沈嘉,声音都小了,“不是李帅的案子吗?怎么扯上卖.淫了?”


    他想到昨天在白板上看见这两个字,仔细深想,还是没有参透。


    李帅的案子怎么跟卖.淫扯上关系了?


    江晓兰憋不住,怒道:“你没让李帅卖.淫吗?”


    姚凤英惊得嘴巴大张。


    李仁义直接愣住。


    死寂。


    罗文凯抱臂,冷哼,“你最好自己交代清楚,我们手里要是没证据,也不会抓你。”


    “你主动交代和被我们审问出来,性质是不一样的。”陈韬补充道。


    听言,姚凤英抽回神。


    仍旧不服地叫唤:“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我看看啊,少吓唬我。”


    “我不吃这套……”


    沈嘉举起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截断她的话,“这就是证据。”


    “李帅的尸检报告表明,他生前遭受了严重的性伤害。”


    李仁义总算把江晓兰的话消化完,听她这么说,脑子又一团浆糊,“李帅不是埋了吗?你哪来的尸检报告?”


    稍一想,惊道:“你不会把李帅的尸体刨出来了吧?”


    怪不得食堂那么臭,想到某种可能,李仁义怒瞪眼,“你们……呕……”忙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听到自己孙子的尸体被刨出来,姚凤英满脸不可置信。


    嗓门抬高八度,“你们敢刨我孙子?你们这是犯法,我要去告你们!”


    “我去市里,去政府,我要让你们全部坐牢!”


    “孙贵。”


    沈嘉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姚凤英噤声,随即变了脸色。


    “你可以去告我,打电话,写举报信都行,随你。”话毕,把尸检报告往桌上重重一摔,怒道:“但李帅和孙贵的事,你必须交代清楚!”


    姚凤英缩着脖子,干瘪的唇蠕动,连续不断地吞咽口水。


    那双凶恶的三角眼,此时也露出些许胆怯。


    “你说不说?”


    罗文凯换了个姿势站着,不耐烦地催促。


    忍过那股恶心劲,李仁义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怒问:“快点老实交代!”


    姚凤英抠着灰白的手指甲,视线左右来回扫。


    半晌,强调:“我没犯罪,你们不能抓我去坐牢。”


    沈嘉面无表情,直勾勾盯她——


    咬牙,不语。


    姚凤英顿了几秒,才说:“犯罪的是孙贵,你们应该把他抓去坐牢。”


    “是他把我孙子带走,我孙子才死的。”


    越说越生气,“我都说下大雨了,让他在家玩,他非要去市里的酒店,说在家不尽兴。”


    “然后我孙子就死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赔钱,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但到现在一分钱也没给。”


    说着,她又哭起来,“我可怜的孙子啊,要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让孙贵把你带走,是他害死你的啊。”


    沈嘉眉心打结,简直不可置信,“你还是不明白你犯了什么罪吗?”


    姚凤英哭声一收,瞪眼,“我犯什么罪了?我孙子是被孙贵害死的,你们不抓他来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让你孙子去卖.淫,这就是犯罪!”


    想到李帅,江晓兰怒声中隐有哭腔。


    “我孙子是我养大的,他的命都是我的,我让他挣点钱怎么了?”


    姚凤英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挣多少,你们不许没收啊,这是辛苦钱。”


    “我听明白了。”李仁义恍然点头,“你让你孙子卖.淫挣钱,孙贵出钱买你孙子,然后到半路上,你孙子死在公园了。”


    “不是买我孙子。”姚凤英挑出话,反驳说:“我知道买卖人是犯法的,我只是让他去跟孙贵睡一觉,睡完就回来。”


    “不是把人卖给他,你们不要搞错了。”


    “卖.淫也是犯法的。”沈嘉忍无可忍,咬牙怒喝:“你孙子才8岁,你是在挑战未成年人保护法?”


    “又不是我卖,我犯什么法?”


    姚凤英还是不明白,仍觉自己无辜。


    “你就那么缺钱吗?”陈韬气得眼都红,“让你孙子用这种方式给你挣钱。”


    “缺,当然缺。”姚凤英回答地毫不犹豫,接着又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哪知道我们穷人的苦。”


    “我四十二岁才生了李福耀,一把屎把尿把他拉扯大。”提起儿子,她满脸愤恨,“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管我们老两口的死活。”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孝的儿子?电话也打不通,挣钱了也不往家里寄。”


    言罢,她又嚎啕大哭:“我的命苦啊!”


    “你儿子前些年不是带过女朋友回家吗?”想到之前陈韬调查的信息,沈嘉问:“为什么又突然不联系了?他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闻不问吗?”


    “别跟我提那个骚.狐狸,提起她我就来火。”姚凤英抹了把泪,想起往事,又满肚子牢骚。


    “他那个对象就是个伥鬼,我儿子忙前忙后地给她端饭夹菜,还给她洗衣服,连内衣都洗,我亲眼看见的。”


    姚凤英瞪着三角眼,满面凶恶,脸上条条沟壑都跟着绷起来,“她不好好伺候我儿子,还让我儿子干这些活,她不是伥鬼是什么?”


    江晓兰无语呛声,“她凭什么要伺候你儿子?”


    “她一个女人,是要嫁给我儿子,当我家媳妇的,她当然要会伺候人了。”


    “所以你就把人家赶走了。”沈嘉顺着说出后续,“然后你儿子跟你闹翻,离家出走,你又寻死觅活逼迫他回来结婚生子。”


    姚凤英怒气冲冲又理所应当地说:“我当然要把她赶走了,她会带坏我儿子的,要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跟我翻脸。”


    “那你后来又怎么看上李帅母亲的?”罗文凯好奇问。


    “她便宜啊。”姚凤英说:“只要五千块钱,脑子不好,好管教。”


    说着,姚凤英火气又上来,狠跺了下脚,“介绍人说她听话,乖巧,任打任骂,但我没想到她发起疯来那么吓人,差点砍死我们。”


    “早知道她这样,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她。”


    沈嘉:“你逼迫你儿子把人家娶了,孩子生了,人家跑了,你儿子对你彻底死心,所以不回来了,因为这件事,他记恨你,连带着李帅也受牵连,对吧?”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姚凤英恼道:“我想再给他娶一个,是他不愿意,他肯定是去找那个伥鬼了。”


    “他不回来,都是那个伥鬼教的,挣的钱肯定也给她花了。”


    “他几年没回来了?”沈嘉问。


    “帅帅满月之后他就走了,当时还想把帅帅带走,我没同意。”


    “为什么?”


    “他把帅帅带走了,不就是想留我们老两口在家等死吗?”


    “哦,我明白了。”罗文凯道:“你是想把李帅留在家里,借此绑住你儿子,因为你认定你儿子不会不管李帅,再不济也会往家里寄钱。”


    “可你万万没想到,你儿子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被戳穿心思,姚凤英委屈啜泣,“我怎么知道他心竟然那么狠,连手机号码都换了,让我们在家等死。”


    “我年纪大了,挣不了钱,老头子前几年中风瘫痪,每个月都要买药吃,庄稼我也干不动了,只有帅帅能帮我挣点钱。”


    “李帅是几岁开始……”沈嘉一顿,换了个能跟她正常沟通的词,“他是几岁开始帮你挣钱的?”


    “也就前两年。”


    “6岁!”江晓兰惊怒,手指攥得咔吧响。


    其他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连李仁义都惊了,难以接受,片刻才出声,“你让你孙子6岁去卖,帮你补贴家用?”


    姚凤英不觉得有问题,“他年纪小,又不能出去打工,只能这么挣钱。”


    “你是什么时候跟孙贵搭上线的?”沈嘉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掌心发麻。


    她甩了甩手,铁青着脸问:“总共跟孙贵交易了多少次?一次多少钱?”


    “也没多少次,一次几十,或者上百,他要是心情好,还能多给点。”


    姚凤英想了想,说:“也就去年吧,去年春天,孙贵丈母娘摔断了胳膊,他跟他媳妇一起回来的,然后……就聊了几句。”


    “去年春天?”沈嘉敏锐地抓住重点,“可你刚才说,他是两年前开始卖的。”


    “还有谁?”李仁义也反应过来,怒喝:“全部给我交代清楚。”


    江晓兰赤红着眼瞪她,要是眼神能杀人,她都死几百个轮回了。


    陈韬罕见地大吼:“说,那些人是谁?全部说清楚。”


    “也没几个人。”姚凤英默算十几秒,掰手指头数,“孙贵、李康、杨雷、李小强、李保昌,总共就这五个。”


    “不过他们给的钱不一样,有多有少……”


    “等一下。”罗文凯抬手打断,蹙眉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李保昌。”


    “不对,上一个。”


    “李小强啊,怎么了?”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地看向罗文凯。


    只见罗文凯脸色陡变,猛拍大腿,“那个,那个黄毛好像就叫这个名。”


    “对。”姚凤英点头,“帅帅的腿太硬,我掰不动,还是他帮我掰的。”


    闻言,罗文凯当即跳起来,破口大骂:“我操.他妈的!”——


    迅速开门往外跑。


    第26章 结案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门被甩得哐当响。


    陈韬拳头紧握, 跟着跑出去。


    “我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吧。”姚凤英瞪着眼,挣了下腕上的镣铐, 提要求,“我没车, 你们要送我回去。”


    又不悦地嘀咕:“瞎耽误功夫,我还有活没干完呢。”


    江晓兰震惊的眼睛都瞠圆了,怒声道:“你犯罪了还想走?”


    “我犯什么罪了?”姚凤英比她嗓门还高,腰板挺直了些, 仰着头,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孙子死了,你们不去抓凶手,抓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帮凶。”沈嘉紧盯着她,字字清晰地说:“你知道这是在犯罪, 装傻是没用的。”


    方才差点被姚凤英无赖的样子糊弄过去,其实稍一想就能明白。


    如果姚凤英丝毫不觉得这是在犯罪,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为什么要阻止尸检。


    现在又想咬住孙贵, 把自己撇干净。


    闻言,姚凤英眼神闪烁了下,仍旧理直气壮地喊:“什么犯罪?我没有犯罪, 你不要冤枉好人。”


    沈嘉微眯起眸,冷哼, “如果你不觉得自己在犯罪,你就不会那么急着把你孙子埋了,还往他身上泼狗血。”


    “你在心虚, 你也会怕。”


    姚凤英哆嗦着唇,似是回忆起实施恶行的场景,枯槁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我……我……”


    一时说不出话。


    “你以为做了这些,他就不会来找你吗?”沈嘉说:“他一定会来找你的,因为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我没有害他。”姚凤英情绪逐渐激动,“我养了他六年,他不过才给我挣了两年钱,是他欠我的。”


    “你如果觉得他是拖累,完全可以把他送人,但你没有,因为你还期待,期待他长大挣钱给你花,然后你就可以享福了。”


    “你就是这么对你儿子的吧,所以你儿子才不愿意回来。”


    姚凤英嚷道:“难道不对吗?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总算盼到他能挣钱了,他就该养我,给我钱。”


    “凭什么要对那个伥鬼那么好,把钱给她花?”


    “所以你赶走了你儿子的女朋友。”沈嘉用平直的语调说:“因为你嫉妒她。”


    “你儿子在脱离你的掌控,你完全接受不了。”


    “接着你逼迫你儿子娶了个听话的女人,甚至有精神疾病,但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你儿子的态度不重要,他是否喜欢这个女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可以掌控他了。”


    姚凤英胸口起伏,瞠目粗喘,恶狠狠地瞪着沈嘉,张合的双唇抽搐着。


    沈嘉继续道:“你儿子定期给你足够的钱,你儿媳妇端茶递水地伺候你,任你使唤差遣,这就是你想要的晚年生活。”


    “不对吗?”姚凤英双目通红,带着浓重的哭腔,说:“我苦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当媳妇的时候被婆婆折磨,好不容易熬成婆了,我不该享福吗?”


    “可他不听我的,他还说结婚之后要搬出去住,全是那个伥鬼让他跟我对着干的。”


    “不对,你恨他!”沈嘉直击要害,“你恨你的亲生儿子。”


    闻言,姚凤英整个人僵住。


    “你嘴上说恨那个女孩,可你心里最恨的是你儿子。”沈嘉直勾勾地看着她,捕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恨你儿子对你不够好,恨他不顺从你。”


    “所以你把这种恨意,转嫁到李帅身上。”


    姚凤英浑身肉眼可见地颤栗起来,抖如糠筛。


    沈嘉靠着椅背,拢手,微眯的眸中闪过一抹讽刺。


    “我猜,你决定让李帅去卖的时候,应该给你儿子打过电话吧。”


    姚凤英抬起耷拉的眼皮,泪水倏然滚落。


    “你想用这件事威胁他,让他回来,但他已经完全脱离了你的掌控,又加上对李帅没什么感情。”沈嘉说:“所以你根本威胁不到他。”


    “他当时说了很难听的话,所以你是带着恨意让李帅卖的。”


    江晓兰吸了吸鼻子,别过脸擦泪。


    李仁义握拳抵腮,翻着眼瞪姚凤英。


    良久,姚凤英才抽噎着说:“他,他让我去死,他竟然让我去死。”


    她低着头,呜咽地哭起来,“养孩子有什么用?我养了他二十多年,我想让他回来……他想让我死。”


    “可李帅是无辜的。”江晓兰哭着怒吼:“他还那么小,他不是你发泄恨意的工具。”


    姚凤英登时抬起头,反驳说:“我后悔过,我真的后悔过。”


    “但你尝到了甜头。”沈嘉接话说:“那些钱进了口袋,你就想挣多点,再多点。”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李帅当人,他先是被当成困住你儿子的工具,接着让你发泄恨意,最后变成你挣钱的商品。”


    姚凤英彻底崩溃,张着嘴,嚎啕大哭。


    李仁义愤怒地连拍几下桌子,“姚凤英,李帅的死,你就是从犯,你逃脱不了的。”


    姚凤英陡然惊醒般,止住哭声,茫然地问:“你们要抓我去坐牢?”


    “不行,你们不能抓我。”


    沈嘉拢紧眉心,不耐烦地转着手里的水性笔。


    说到现在,又绕回去了。


    江晓兰怒道:“你犯罪了,当然要抓你。”


    只见姚凤英挣扎得更厉害,仍旧那副理直气壮地口吻。


    “那又怎么样?以前也有过,男孩女孩都有,你们怎么不抓?偏偏抓我!”


    转笔的动作一顿。


    沈嘉惊愕,抬眼,“你说什么?”


    “你不要胡说八道!”李仁义当即起身,怒指姚凤英,“榆塘镇的治安一直很好,绝对没有这回事,你再造谣,那就罪加一等。”


    说罢,唤了两个民警进来,要把姚凤英带走。


    镣铐解开,姚凤英登时跪地嚎哭,头往墙上磕得咚咚响,“杀人啦!警察要杀人啦!救命啊!”


    “等一下。”沈嘉起身,扒开拽着姚凤英的民警,“你刚才说……”


    “沈警官。”李仁义拉沈嘉胳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你快去歇着吧。”


    江晓兰走过来,扯开李仁义,怒道:“话还没说完呢,你打什么岔?”


    “我没打岔,是她胡言乱语。”李仁义无辜道:“败坏榆塘镇的名声。”


    姚凤英情绪激动,仰头哭叫不停。


    沈嘉刚蹲下准备问,她一口气没上来,眼一闭,晕了过去。


    外面盯监控的民警也冲进来,忙打救护车。


    人要死在这,就麻烦了。


    场面一团糟。


    沈嘉疲倦地站起,侧身让他们把姚凤英抬出去。


    “兴许她是为了逃脱罪名,胡说八道的。”江晓兰蹙眉道。


    沈嘉看着她,问:“你们之前接过这类案件吗?或是报警电话。”


    江晓兰细想了几秒,摇头。


    沈嘉长叹了口气。


    为了逃避罪责胡说八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你先去忙吧。”


    江晓兰把记录好的口供拿出去整理。


    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


    临近下班点。


    罗文凯和陈韬才满脸煞气地回来。


    沈嘉见罗文凯破皮的手指骨节,还有T血衫上飞溅的点点血迹。


    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行了,歇着吧。”


    李仁义已经带人按照姚凤英提供的名单去抓。


    霖市市局的刑警正在赶来的路上。


    罗文凯咬牙切齿地说:“没打死他,算他命大。”


    说罢,赤红着眼,闷头去卫生间洗脸。


    “沈警官,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陈韬问。


    沈嘉笑了笑,“没事了,剩下的有人处理,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陈韬嗯了声,点头。


    这时江晓兰走过来,说:“齐省那边已经抓到孙贵,并且找到了那辆白色比亚迪,在车里搜到一盒没吃完的西地那非片。”


    “开始他还否认,说在李帅体内检测出他的精.子,他才交代。”


    “不过还是喊冤,一口咬定李帅是自己跑下车,人死了跟他没关系,还说姚凤英勒索他一百万。”


    “齐省警方在车内找到疑似李帅的生物检材,已经拿去检验比对了。”


    话落,气氛凝重起来。


    大家心里清楚。


    即便以强.奸罪判,也不会很重。


    最多再加一个,间接造成他人死亡。


    幼小鲜活的生命以这种方式离开。


    没人不觉心痛,惋惜。


    可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就交给法律去严惩吧。


    警笛声刺耳地响。


    李仁义带着警员们抓人回来了。


    一个个被戴上手铐押进派出所,头压得很低,生怕别人看清他们的脸。


    原来他们也要脸的。


    沈嘉嘲讽地笑哼了声。


    橙红的霞光在天边铺散开。


    温凉的风拂面,沈嘉站在派出所门口,仰头,伸懒腰。


    光晕穿过干燥的空气映照着她光洁的脸。


    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掩住水光。


    *


    一个情窦初开的男人,满脸幸福地把心爱的女友带回家。


    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


    母亲跪在地上哭嚎着磕头,用死来逼迫两人分手。


    惊恐的女友忍痛离开。


    男人伤心万分,但念及父母养育自己不易。


    流着泪割舍了爱情。


    默默立下此生不婚的誓言。


    可终究抵不过父母一而再的道德绑架。


    “哪有人不结婚的。”


    “不结婚生孩子还算人吗?”


    “你不孝……”


    母亲故技重施,刀架颈侧,逼迫男人娶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男人跪地痛哭,低头顺从。


    心想,这是最后一次。


    新婚夜。


    男人问女人:“你知道什么是生孩子吗?”


    女人傻乎乎地点头:“知道,妈妈说我活着就是为了生孩子,只有生孩子我才能吃饱饭。”


    听言,男人恸哭着流下眼泪,为自己的命运。


    女人慌张地抬手给他擦,“你别哭,哭了要挨打的。”


    婚后没多久。


    女人怀了孕,男人外出打工挣钱。


    达到目的的父母耀武扬威地抬高下巴,手拿棍子,高傲地教训女人。


    洗衣、做饭、种地……


    稍有不顺,非打即骂。


    女人也不是完全傻,偶尔清醒过来,就大叫着摔摔打打。


    崩溃的母亲再次联系儿子,哭诉自己的不易。


    只换来儿子冷漠地说:“不是你们逼我娶的吗?怎么又不满意了?”


    母亲惊愕儿子反击的话,心想当父亲就好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


    只有当了父亲,才会报父母恩。


    熬过十个月,女人顺利生下一个男孩。


    男人匆忙从外地赶回来。


    母亲展颜,抱着刚出生的男孩。


    交代男人还要再生,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生产完的女人像一头牲畜一样,被死死按在床上。


    公公笑着掀开她的衣服,婆婆抱着孩子含住颤栗的乳.头。


    女人嚎叫着挣扎,彻底发了疯。


    举着刀乱挥,流泪大吼:“我不吃饭了,不想吃饱饭了。”


    吃饱饭。


    太难了。


    兀自沉浸在悲伤命运的男人,只是冷眼旁观。


    看着父母惊恐逃窜,看着赤脚的女人,挥刀大叫。


    此时,一个恶毒的想法在男人脑中滋生。


    砍死他们。


    可女人让他失望了,握住刀,更疯地跑了。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惶恐的父母不敢再去招惹,合计再娶一个脾气温顺的。


    甚至贬低他曾经深爱的女友,来挑选媳妇的类型。


    宛若宫廷里的帝王般,挑三拣四地选妃。


    尝到了被人伺候的甜头,就高傲地把自己当人上人。


    男人听完,苦笑一声,彻底死心。


    跟他们大吵,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抱着孩子要走,母亲再次重施伎俩,痛诉自己多年不易,表达对小孙子的喜爱和真情。


    企图男人为了孩子留下,顺从他们。


    心死的男人抛下孩子,潇洒地一走了之。


    日复一日。


    无论怎么哭诉,男人仍旧对他们不管不问。


    亲情的纽带被剪断,余下的只有利益。


    懵懂无知的小男孩成了发泄恨意,和赚取利益的对象。


    起初是想以伤害男孩为目的,逼迫男人回来。


    可后来利益的雪球越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那些虚假的喜爱和真情顿时化为泡影。


    懵懂无知的男孩不明白,为什么经常有叔叔脱下他的裤子。


    疼。


    非常疼。


    可见到平时冷着脸的奶奶,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笑容,低头数钱。


    再说一句:“要怪就怪你爸,你长得跟他一样。”


    男孩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妈妈。


    只有一个不能动的爷爷,和一个总是很凶的奶奶。


    男孩的胆子很小,说话声音也很小。


    总是低着头走路。


    时刻记得奶奶叮嘱的话。


    不能把脱裤子的事情告诉别人。


    不然就没饭吃,也不能上学。


    男孩心里想到是,这也不是最要紧的。


    可以饿肚子,也可以不去上学,反正班里很多同学不喜欢他。


    只想……奶奶能对我笑一笑。


    零食也可以不吃。


    有笑容就可以。


    笑……代表,我是有人喜欢的。


    渐渐地,男孩慢慢长大,好像懂了一些事情。


    奶奶是不喜欢他的。


    男孩努力说服自己,要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他开始幻想,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会喜欢他吗?


    应该不会吧。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男孩伤心地想:原本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喜欢我。


    男孩日渐消沉,变得单薄瘦弱,也越来越安静。


    他趴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飞过的鸟。


    心想,下辈子做一只鸟吧,一棵树也行。


    自由自在。


    身后的叔叔提上裤子,把钱给奶奶。


    听着他们交谈的声音。


    这一次,男孩没有再回头。


    几天后,又来了一个叔叔。


    男孩僵硬地打招呼,“孙叔叔。”


    孙叔叔给了奶奶一沓红色纸币。


    男孩眼睛被刺痛,很快挪开,麻木地跟着上了车。


    暴风雨拍打着车窗,男孩哭叫着被灌下一粒药。


    这种陌生的方式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耳边响起令人作呕的森冷声音。


    “你奶奶把你卖给我了,以后你就跟着我。”


    男孩激烈反抗,恐惧地大叫:“不行,我要去上学。”


    八岁,他明白了一件事。


    奶奶的笑容不重要。


    上学才最重要。


    男孩被按住头,痛苦地呜咽。


    疯狂挣扎着,意外打开车门。


    毫不犹豫地冲进暴雨中。


    跑……


    使劲跑!


    快点……


    再快点!


    巴掌大的小脚踩在水坑里,溅起朵朵透明刺骨花。


    疼痛爬满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经络。


    连血液里都沁满毒药。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是疼死的。


    往事一幕幕浮现,放大到细枝末节。


    他崩溃大哭。


    我要不存在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


    微仰头哭喊。


    其实是想说:“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


    他哭着拼命逃跑。


    过几天吧。


    过几天开学,就去学校好好上课。


    *


    沈嘉抬手掩面。


    缓慢地深吸了几口气,又徐徐吐出。


    放下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水泥路口。


    林柔一手拎着刚买的菜,另一只手拉背着小书包的赵诚。


    在冲她笑。


    “沈警官,下班了吗?一起回家。”


    赵诚撅着嘴,冲她怒哼,别开脸。


    沈嘉眨了眨眼,笑应了声。


    “好。”


    第27章 安抚 【我应该多分给他一些糖果的】……


    赵诚是跺着脚进门的。


    故意制造出很重的闷响, 连鞋子也不像平时那样摆正,放进鞋柜里。


    而是直接愤怒地甩掉。


    沈嘉猛一侧身,躲避飞过来的鞋子。


    林柔低斥, “小诚,不可以这样。”


    “你这个骗子。”赵诚眼底红红, 眼皮还有些肿,瞠圆了眼瞪沈嘉,开口带哭腔,“你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沈嘉茫然地看林柔。


    林柔叹息, 低声说:“今天班里学生在议论, 他知道了。”


    那么多人说,根本瞒不过去。


    沈嘉了然点头,明白过来,看向赵诚,扯唇笑, “人不大,脾气还挺大。”


    见她这幅毫无歉意的模样, 赵诚更气了, 大吼道:“你是个坏警察, 好警察是不会骗人的。”


    在他的概念里,警察就等于好人。


    好人是不会撒谎骗人的。


    眼前的这个警察,肯定不是好人。


    想到之前还对她好, 笑脸相迎,赵诚气得在原地直蹦, “你是坏蛋,坏蛋。”


    说着,他哭起来。


    不是因为被骗而伤心, 而是还未消化掉李帅已经死亡的事实。


    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对象。


    骗人的沈警官,恰巧符合。


    沈嘉无奈地蹲下,伸手去抓他。


    赵诚撤身,一溜烟地跑进卧室,门甩得震天响。


    “这小子。”


    沈嘉轻笑着收回手,起身。


    “他一时半会没缓过来,过几天就好了。”林柔歉意地说:“是我让你瞒着他的,要怪就怪我。”


    “他就是耍耍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让他耍吧。”沈嘉笑,“还挺有意思。”


    她以往没跟小孩子同住过一个屋檐下,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记忆中,只有她表妹跟她耍过脾气。


    吵着闹着要零花钱,要礼物。


    想到这,沈嘉眉梢一抬,有了主意。


    林柔问:“李帅那边,怎么样了?”


    她还是放心不下。


    沈嘉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全部结束了,坏人也都抓住了。”


    不敢细说案子,怕她难过。


    毕竟这其中,确实有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细节。


    这是给逝者的体面。


    林柔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不好奇案件侦破的过程,只关心结果。


    还有,“那你今晚还要加班吗?”


    “不用。”沈嘉摇头说:“今晚歇着。”


    林柔笑起来,“那正好,我买了条鱼,炖鱼汤吧。”


    本来打算红烧的,想着沈嘉今晚要是再熬夜加班,可以盛一半送去。


    既然时间充裕,炖点鱼汤补补身子再好不过。


    “好啊。”沈嘉咧开嘴笑,看着她说:“你做什么都好。”


    林柔笑容微敛,抿起的嘴角往上勾着,转过身,拎起放在桌上的菜,走进厨房。


    沈嘉目光追着她,瞧见她泛红的耳尖,愉悦地笑了。


    小拇指屈起,抵唇,吹了个口哨,视线从厨房扫向紧闭的卧室门。


    朗声,“我出去一下。”


    像是女主人般,通知家人其他人。


    我要出去了,跟你们说一声。


    可有人不买账,隔着门喊:“你走,走走走走走,快点走,一点也不想你住在我家。”


    沈嘉脸皮厚,笑着回:“我就住,我高兴住。”


    言罢,又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窈窕身影。


    开门出去。


    天幕黑沉,明月高悬。


    一副安稳又温馨的景象。


    沈嘉是踩着饭点回来的。


    鱼汤鲜美的香味钻进鼻腔,她深吸了口气,肚子打了两声鼓。


    林柔端着炒好的菜出来,客厅开着空调,厨房闷热,沈嘉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


    “行了,别做那么多,吃不完。”心疼她累。


    林柔接过纸,边擦汗边说:“没事,我不累,案子查完了,好好庆祝一下。”


    问:“你能喝酒吗?”


    沈嘉想了想,最近几天也没啥事。


    点头,“能喝一点。”


    林柔转身去墙角的储物柜里拿酒。


    她很少喝酒,但啤的,白的,红的,都有一些。


    白的,红的,可以用来收藏,啤的平时做菜可以用到,会经常备着。


    “你喝哪种?”她蹲在敞开的柜门前,扭头问。


    沈嘉换好鞋子,看了眼,“啤的吧。”


    度数小,不会醉,明天还要上班。


    林柔拿了两罐啤酒,鱼汤还要等一会儿。


    趁着这个时间,把啤酒放冰箱里冰一下。


    沈嘉单手提袋子,笑着走进赵诚的卧室。


    先把这小破孩哄好。


    屋内漆黑,热气扑面。


    沈嘉拧了下眉,把灯打开。


    小破孩闹自虐?要把自己热死。


    沈嘉看见床上鼓起的人形大包,抽噎的哭声捂在被里。


    “你要把自己闷死啊。”她上前扯开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开空调。


    赵诚眼睛肿成核桃,跪坐在床上,怒道:“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别这么大火气呀。”


    沈嘉屁股刚沾到床边,赵诚就拼命推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你骗我,你骗我的,他根本就没有跟他爸妈进城里享福。”


    他很在意这点。


    认为李帅该跟他爸妈在一起的,至少要见一面。


    稚童的同情心是泛滥的,爱钻牛角尖。


    想到伤心处就哭个不停,用大人之间的方式无法安抚。


    “我没骗你,他真去了。”


    沈嘉并不打算跟他大谈特谈死亡这个名词的含义。


    他可以懂,但不用那么懂。


    “你骗人!”


    赵诚根本不信。


    觉得她还在骗自己,小小的五官都拧巴在一起。


    很烦被大人骗,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他是以另一种方式去的。”沈嘉笑着坐在床沿,“他跟我说,他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相遇了。”


    “他跟你说话了吗?”赵诚肿胀的眼缝里迸出亮光,“他跟你见面的时候,是好好的吗?”


    沈嘉点头,然后拿出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书包挂件,上面缀着两只小鞋子。


    “这是他让我送给你的,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赵诚一把夺过来,看了几秒,然后珍重地捧在手里。


    哭着说:“我应该多分给他一些糖果的。”


    “他的爸爸妈妈会给他买糖果吃吗?”赵诚问。


    沈嘉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赵诚就兀自哭泣道:“他被埋进棺材里了,吃不了了。”


    又问:“他爸爸妈妈会给他烧纸钱吗?还有金元宝。”


    他想起自己每年都会去山上给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烧纸钱,金元宝。


    妈妈说那边的人会收到,然后买很多很多东西吃。


    沈嘉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美好的一面,抬手给赵诚揩了下眼泪,说:“有,烧了很多。”


    心里暗忖:明天买些东西去看看他,就当是他父母烧的吧。


    那就好。


    闻言,赵诚放心地点头。


    希望他在那边可以买很多很多糖果。


    接着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动着鼻子捕捉,头往沈嘉那边伸。


    “你干什么?”


    “是小脆筒。”


    “你狗鼻子啊。”


    “我是人鼻子,不是小狗。”


    沈嘉把袋子里的小脆筒拿给他,化了不少,赵诚赶紧仰头,塞进嘴巴里。


    沈嘉笑着起身,叮嘱,“滴到床上自己洗啊。”


    赵诚立马伸手,“纸,给我纸。”


    沈嘉把床头柜上的一包纸巾扔给他,拎着剩下的小脆筒出去了。


    赵诚转着圈地擦干净嘴巴,包装纸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手擦干净后,拿起被面上的小挂件。


    盯着两只晃荡地小鞋子,他眨了眨酸涩的眼。


    今年也要给你烧纸钱,烧金元宝。


    以后每年都烧。


    他想。


    然后扯过一旁的书包,把挂件挂上去。


    “你吃一口吧,我来弄。”


    “不用,我手上有油,一会儿再吃。”


    “那我喂你。”


    “唔……太甜了。”


    “剩下的我吃。”


    外面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赵诚蹙起小眉头,拱着屁股下床。


    边往外走,边喊:“我还要吃一个。”


    “没有。”沈警官中气十足地应:“回屋老实待着去。”


    赵诚怒哼了声。


    她还是那个坏警.察。


    第28章 悠闲 【满脑子都是‘般配’两个字】……


    竖日。


    沈嘉安稳躺在办公桌上, 悠闲自在地翘着腿。


    脚尖轻轻摇晃。


    今天星期二。


    等星期六休息,带林柔去市里逛逛,买买东西。


    认识到现在还没送过她礼物。


    把人哄开心了, 再吃个烛光晚餐。


    顺便表个白什么的,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谈恋爱嘛, 无法就是这些步骤。


    约饭、逛街、买礼物、看电影、确定关系,再亲个小嘴。


    然后……


    沈嘉单手枕在脑后,闭上眼,嘴角按耐不住地勾起。


    脚尖转着圈地在空气中划拉。


    案子结了, 有闲心想别的事。


    秋老虎已在收尾, 外面热意渐消。


    室内空调开着,但沈嘉仍觉浑身燥意。


    哪都燥!


    吞咽了下口水,把盖脖的领口往下拉。


    不自觉地想起跟林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穿着……


    ‘嘭’


    门直接从外面推开。


    打断了脑中正在描摹身材的线条,她睁开眼,侧头, 就见罗文凯大咧咧走进来,坐在椅子上。


    说:“师爷来电话了, 他说局长的女儿出国读书, 一时半会回不来, 让你回去复职。”


    沈嘉豁然坐起,皱着脸,“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罗文凯翻眼, 摇头晃脑地哼道:“他说你死性不改,估摸又拐了哪家的良家女, 让我把你带回去。”


    “铐住你的魔爪,还良家女一个美好的春天~~”他夹着嗓子,表情夸张, 翘兰花指唱起来。


    沈嘉嘁笑,“这才几天,贬的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


    说完,她又躺回去,“我还要在这查案呢,不回。”


    “案子已经查完了。”罗文凯无情地拆穿她,“你就是想在这搞对象。”


    “谁说查完了?”沈嘉反驳,“说不定还有其他案子,急什么。”


    刚有时间谈情说爱,人还没到手。


    怎么能走?


    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罗文凯深知她什么德行,构思哄骗师爷的措辞,问:“那你给个期限,我好跟师爷交代。”


    又补充道:“我先说好,我最迟今年年底必须要回去。”


    沈嘉沉默了。


    这种事,还真不好规定期限。


    万一到年底,她正跟林柔蜜里调油。


    走不掉,也舍不得走。


    也有可能不到年底,两人就分。


    还能提前走。


    沈嘉咂咂嘴,“看情况吧,你先说年底回去。”


    到时候真上头了,期限再延长。


    要是谈的时间长点,可以把林柔带去京市。


    前提是,她愿意。


    思及此,沈嘉又觉得略微棘手。


    还没谈上呢,就想到明年,后年……


    以往的感情向来干脆利索,没这么优柔寡断,未雨绸缪过。


    她还是第一次,想跟一个人有以后。


    算了,到时候再说。


    说不定林柔愿意跟她一起走呢。


    兀自想着,越想越乐。


    差点笑出声。


    罗文凯斜睨她,把放大在脸上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


    拉出去遛遛,谁能看出这家伙是个屡破奇案的刑警队长,撑破天也就是个思春女。


    满脸写着:谈恋爱谈恋爱,我要谈恋爱……


    神奇的是,她谈恋爱和破案两不耽误。


    从未因为私生活而影响到公事。


    所以市局的领导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她去。


    用沈嘉的话来说。


    爱情是事业的调味剂,谈恋爱有益身心健康。


    看着血淋淋,残破不堪的尸骨,听着受害者家属崩溃的哭嚎。


    一转身,有个甜甜的小萌妹在冲你笑。


    那瞬间,周身的压力能释放大半。


    默默瞎编好一大段说辞的罗文凯,攥着手机,起身出去。


    无奈叹息:“行,我去跟师爷说。”


    盯梢的叛变了,师爷没有师傅亲。


    每次破完案,罗文凯总是对她覆上一层滤镜,崇拜的酸话说不出。


    但会放任她玩一段时间。


    帮着隐瞒,都是家常便饭。


    沈嘉开心地哼起小调,刚想说把门关上。


    江晓兰和陈韬前后脚走过来。


    见江晓兰满脸怒容,沈嘉疑惑坐起,从桌上下来。


    问:“咋了?李仁义惹你啦?”


    “是姚凤英。”陈韬在一旁说,脸色也很不好。


    “她昨天不是拉去医院了吗?”


    “她非说我们打她了。”江晓兰眉头紧拧,“闹着要做全身检查,不给查就不出院。”


    “有监控啊。”沈嘉说:“让她去告。”


    江晓兰:“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但她又说是我们气到她了,她年纪大,经不住气。”


    一团乱麻,掰扯不清。


    老东西这么难缠。


    沈嘉不爽道:“她现在人在哪?”


    “还在医院呢,今天会把她送回家,市局那边的意思是,先在家监管。”陈韬沉着脸,“她年纪太大,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老伴需要人伺候。”


    “下山村的村支书也打电话来说了,给她老伴送几天饭可以,但要擦身喂药,端屎端尿,没人愿意干。”


    “请护工要花钱,这钱谁出是个问题,只能让姚凤英先回去。”


    “等案子走完流程,看法官那边怎么判。”


    越想越火大。


    但也没别的办法。


    江晓兰说:“李仁义安排了两名同事轮流监视,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后面会考虑在她家装监控,方便监管。”


    案子只要查完了。


    沈嘉极少会关注后续的事。


    “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办吧。”沈嘉坐回桌沿,原本愉悦的心情也跟着低落几分,“咱们也无能为力。”


    罪犯自有法官按照法律去判,可总有特殊情况。


    年纪太大,或年纪太小。


    重大疾病,精神失常等。


    这些是没办法跟正常人一样对待的特例。


    想到李帅的凄凉境遇,和悲惨的死亡。


    罪犯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嘉胸口有些堵,“买点纸钱和金元宝,上山看看他吧。”


    “好。”陈韬接的干脆,转身往外跑,“我现在就去买。”


    他们都为这个无辜的孩子感到痛心。


    江晓兰沮丧地佝着肩头,“我跟他一起去吧,再买点花。”


    “等一下。”


    沈嘉想到什么,忙叫住她。


    走到门口的江晓兰扭身回来,“怎么了?”


    沈嘉昨晚翻来覆去地想姚凤英说的那句“以前也有过,你们怎么不抓?”


    真的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诌吗?


    “你还是去查一下,以前有没有这类案件。”


    她不放心,如果按照姚凤英的说法,这类案件该是未破的旧案。


    “往前翻,前几年,或者更早,看有没有。”


    “好,我现在就去查。”


    江晓兰是管理档案卷宗的,只要她记录过的案子,都能如数家珍。


    她说没有,那极大可能是别人记录的。


    要是翻遍了都查不到,就是姚凤英在胡说。


    沈嘉靠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


    想不通姚凤英为什么要这么说。


    现场瞎编?


    也有过。


    为什么不抓?


    那就是报过警。


    如果是事实,不可能不抓。


    沈嘉狠闭了下眼,轻敲前额。


    如果江晓兰那边还是查不到,只能问姚凤英了。


    就算是她胡编的,也要问清楚。


    不然心里老有个疙瘩。


    陈韬买完东西回来。


    几人上山祭拜。


    艳阳高照,和煦的光线笼罩整座山。


    穿过枝叶的缝隙,倾洒在地,斑驳摇曳。


    半晌,风吹来,晃动出沙沙音,隐约夹着几声脆响。


    像孩童轻摇拨浪鼓的声。


    沈嘉蹲在坟前,点燃一沓纸钱。


    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压在纸钱上。


    心念:这是你好朋友给你的。


    这时火焰突然跳跃了下,慢慢吞噬纸钱,糖果的包装纸收缩,燃烧。


    里面的糖果正在融化。


    沈嘉垂眸,短暂地勾了下唇角。


    起身,跳下去给林柔的父母和弟弟添了把纸钱。


    低声做自我介绍,算是正式打个照面。


    当然,这个自我介绍夸张成分居多,细数丰功伟绩,绝美的外表,性感火辣的身材,极好的性格,温顺的脾气……


    巴拉巴拉一大堆。


    除了不能让林柔生孩子,啥都能。


    “你神神叨叨地说啥呢?”


    罗文凯扭头,居高临下地瞅她,揉了揉被烟雾熏到的泪眼。


    “要你管?”沈嘉仰头,“烧你的纸去。”


    罗文凯撇嘴,把手里的纸钱放进火堆里,陈韬和江晓兰又添了几个金元宝。


    *


    下午三点。


    江晓兰把所里全部卷宗和案件都捋完了。


    很肯定地说:“没有。”


    沈嘉坐椅子上,正在喝罗文凯买来的甜拉拉。


    盗版‘啦’,难喝。


    她咽下嘴里发涩的果茶,搅着吸管问:“姚凤英什么时候送到家?”


    江晓兰:“可能要天黑。”


    沈嘉点头。


    不急。


    反正人在家,又有人监管,跑不了。


    “行,我知道了。”果茶搅匀,把吸管往嘴里送,腿搁到桌上,往后靠,说:“你去忙……”


    ‘咔吧’一声。


    椅背塌陷,她整个人往后倒,惊呼后,迅速撤手。


    果茶还是泼了一身。


    江晓兰忙扶住罢工的电脑椅,沈嘉蹙眉低骂了句,飞快起身,站在一旁提溜着衣角,兜住下滑的果肉。


    坐在窗边喝饮料的罗文凯,见状,差点呛住,捶胸笑个不停。


    直呼:“你也有今天,这是你谈恋爱的代价。”


    沈嘉黑脸,连抽了好几张纸,低头擦拭。


    江晓兰被这句话分散注意力,转了转眼珠,好奇问:“沈警官谈恋爱啦?谁啊?京市的吗?还是我们这的?”


    沈嘉抬眼,余光瞥见在门口探头的陈韬。


    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眼对眼,片刻,大喝一声,“干活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挤着往外走。


    接着传来放肆的笑。


    “谁啊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我们这的吗?”


    “是,刚处上……等等,我好像猜到是谁了,我见过。”


    “快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认识。”


    ……


    “烦。”


    沈嘉笑着低骂。


    把衣服上的果肉擦干净,撩起衣服闻了下。


    当即皱鼻屏气。


    还是回家洗个澡吧。


    途经办公区,见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笑聊八卦。


    难得悠闲轻松。


    沈嘉本想搭话,在听见那句:长得贼漂亮,跟我师傅特般配。


    又募地闭上嘴,笑着往外走。


    不扰他们的兴致。


    门外阳光刺得她眯了下眼。


    悠哉地踱步到路口处,转弯,往家走去。


    哼起轻松小调,满脑子都是‘般配’两个字。


    心情特好地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贼漂亮的人。


    愣住:“你怎么在家?”


    第29章 出事 【你说什么?她死了】


    林柔站在卧室门口。


    手拿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


    见她回来, 诧异了一瞬。


    笑道:“下午没课,我有点饿了,回来下点面吃。”


    才下午三点多就饿了。


    “你中午没吃?”沈嘉关切道:“不是生病了吧?”


    她双眉都拧着, 走上前,伸手去探林柔的额头。


    不烫。


    林柔站着不动, 由她摸。


    失笑:“上午太忙了,中午没什么胃口,就没怎么吃。”


    学校有简易食堂,供离家远的学生吃饭。


    老师们有时会跟着一起吃, 但离家近,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


    中午回来做饭吃,还能午休一会儿。


    林柔就是每天中午回来简单做一点,跟赵诚两人吃。


    沈嘉想象她做完饭,自己难受的没胃口吃,可怜巴巴的样子, 就觉得心疼。


    放下手,“你这几天别做了, 在外面吃吧。”


    街上有不少餐馆小吃, 还有几家宴客的酒店。


    “好。”林柔笑着点头, “你回来是有……”


    垂睫一看,没再往下说,唇浅浅地勾着, 催促:“你快去洗澡吧。”


    沈嘉低头瞅了眼,跟着笑了。


    揪住上衣衣角, 边往卫生间走,边脱衣服。


    背对着她说:“这个礼拜六休息,一起去市里转转吧。”


    “好啊。”


    林柔没有犹豫, 应了。


    沈嘉把脏衣服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扶敞开的推拉门。


    扭头,补了句:“只有我跟你。”


    林柔微怔,偏过脸,看着她只穿内衣的光.裸上身。


    劲瘦的窄腰,两边内弯起好看的弧度,肩胛骨微微凸起。


    几滴不知是汗还是水,从后颈处顺中间那条笔直的中线缓缓下滑。


    隐入内衣背扣。


    微侧身的动作,能窥探到拢起的胸和平坦的小腹,上面有块状凸起,像是腹肌的形状。


    沈嘉是瘦的,不是那种无力的干瘦,浑身都是薄薄的肌肉。


    不算白的健康肌肤给这层肌肉平添了几分性.感。


    林柔忙收回视线,低头道:“那,那我让小诚去他同学家里。”


    答应了。


    沈嘉唇角的笑容拉大。


    想到这起案子,让赵诚去同学家里还是不太好。


    不是她心胸狭隘,把人往坏处想,总归安全第一。


    “不用,我让我同事带他玩。”


    放派出所,是最安全的。


    回来再给他多买点礼物,奥特曼,孙悟空,变形金刚什么的。


    小男孩好像都喜欢这个。


    一准能把人哄开心。


    遂又联想到,别人家里都有老人、亲戚帮衬。


    而林柔只有一个人,要想去哪,孩子也松不了手。


    接着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那个无良渣前夫。


    呸!


    什么玩意啊。


    不多时,花洒喷出温热的水。


    卫生间内很快被弥漫的水雾填满。


    沈嘉闭着眼,把洗干净的头发往后梳理,水流哗啦啦响着,浸润过身体砸向光洁的地砖。


    林柔清理好厨房,正在洗手台洗手。


    洗手液摩擦起泡,十指交叉,认真洗着边边角角。


    沈嘉关了水,往身上打沐浴露。


    声音从开两指宽的推拉门,传到外面。


    “你在这住多少年了?”


    林柔把满是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我老家就在这,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以前住村里,拆迁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快十年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案子?”沈嘉说:“前些年的,或者更早。”


    她想,兴许本地人会听闻过几句。


    毕竟这里传八卦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交叠的手一顿,两秒后。


    林柔问:“你是指什么案子?”


    沈嘉把沐浴露揉开,往脖子上搓洗,仰头说话嗓音有些沉。


    “就是那种,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或者比较隐晦的。”


    没打算明着说,林柔是小学老师,三好市民,每天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


    还是不给她徒增愁绪。


    若是说的清晰,又补一句案子可能没破。


    她怕是晚上要睡不着。


    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从姚凤英嘴里说出来,谁知道呢。


    农村传八卦,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张。


    兴许姚凤英也是听谁说过几句夸张话。


    “比较隐晦的。”林柔嘀咕了句,皱眉深思,片刻后,道:“没听过。”


    “我高中就去外面读书了,邻居街坊的事情我极少掺和,没听谁聊过这些。”


    沈嘉一想,也对。


    很多八卦仅限于老年人专属。


    转身冲干净泡沫,没再问。


    林柔关了水龙头,擦干净手,往外走。


    “林柔。”


    募地被叫停。


    她扭头,就见沈嘉从卫生间探出湿漉漉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我忘记拿干净衣服了。”


    林柔眉眼很轻地抬了下,接着紧绷的脸漾起笑,“等着。”——


    抬步走进她的卧室。


    *


    临近放学时间。


    沈嘉闲着无聊,跟林柔一起去接孩子。


    榆塘镇只有这一所公立小学。


    校门不大,门两侧有卖零食的摊子。


    还有卖烤肠,饮料,炸串等小吃。


    摊主们已经准备好食材,耐心等待放学的小食客们。


    沈嘉跟着林柔进了学校,四处扫了眼。


    寥寥几栋楼,操场也很小,但校内被打扫得很干净。


    偏远地区能有这样一所学校供孩子们读书。


    已经很好了。


    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还没下课。


    只有吴泊山一个人坐在办公位上,低头批改作业。


    “吴老师,还没忙完啊。”


    林柔笑着打招呼。


    吴泊山抬头,“就差一点……咦,沈警官也来啦。”


    沈嘉看着他粉白的脸,微点了下头。


    自然道:“来接孩子放学。”


    吴泊山斜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了,还有十分钟。”说完又继续批改作业。


    林柔招呼沈嘉落坐,自己拿杯子去倒水。


    沈嘉不客气地大咧咧坐下,目光好奇地巡视着林柔的办公桌面。


    笔,作业本,还有两盆小绿植,下面压一本书。


    沈嘉偏头看书脊,是《十宗罪》。


    惊讶挑眉,见林柔走过来,笑问:“你还看这个呢。”指了下书。


    林柔把杯子放在桌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说:“以前看的了。”


    “不害怕吗?”


    “又不是妖魔鬼怪,里面都是讲人性的,没什么害怕的。”


    有时,人比鬼可怕。


    这话被沈嘉咽下去。


    浅浅地笑了下,没再聊这个话题。


    余光瞥见一张折起来的试卷,试卷上面的名字大大方方显露。


    沈嘉顺手扯来看,笑了。


    赵诚,数学59分。


    这张是上个学期的期末试卷,林柔拿过来给他纠错。


    一个暑假让做了不少算术题。


    林柔轻叹:“他就是不用心,今天写完,明天就忘。”


    提起孩子的学习,家长就是操心的命。


    “小诚很聪明的,多给他点时间,成绩会提上去的。”吴泊山听言,淡笑着安慰,收起作业本,已经批改完。


    “那是。”沈嘉顺嘴道:“小诚当然聪明了。”


    她这人护短,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


    在外面听不得别人说。


    暗自思索,小破孩笨是笨了点。


    但问题不大,好解决。


    说话间,放学铃响了。


    赵诚跟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来办公室找林柔。


    待看见坐在位置上的沈嘉时,眼睛都惊讶得瞠圆了。


    “你怎么在这?”


    沈嘉笑着逗他,“以后我就是你的语文老师。”


    赵诚看看沈嘉,又看向林柔。


    惊道:“妈妈,你要去当警察了吗?”


    他认为这是职业互换。


    林柔被他的童真惹笑,说:“妈妈当不了警察。”


    赵诚眨巴着眼还想说,沈嘉起身架住他胳膊,把人扛上肩头,往外走。


    “吃饭去,今晚在外面吃。”


    赵诚惊呼,小手扒着沈嘉的后背,愉悦地蹬着腿。


    “那我要吃炸串,炒面,冰淇淋,烧饼,大猪蹄……”


    屁股轻轻挨了一巴掌。


    沈嘉笑骂:“你报菜名呢,狗屎你吃不吃?”


    赵诚嘻嘻笑,“我不爱吃狗屎,我爱吃饭,你吃狗屎。”


    大逆不道!


    沈嘉隔着裤子捏他屁股尖上的肉,赵诚痛得大叫。


    “坏蛋,哼,我不跟你好了。”


    “我也不想跟你好。”


    听着外面嬉闹的声,林柔匆忙跟吴泊山打个招呼——


    大步离开。


    天还大亮,艳丽的夕阳未隐落。


    街上一家拉面馆内,稀稀拉拉几个食客。


    低头边吃面边看手机。


    只有他们这桌摆得满满当当。


    炸串、炒面、烧饼、大猪蹄、水果捞替代冰淇淋。


    赵诚心满意足,晃着小腿吃得满嘴油。


    “你也买太多了。”


    林柔低声嗔怪,小口吃着面前的牛肉拉面。


    沈嘉觑了眼赵诚,笑看林柔,说:“不碍事,难得他这么高兴,吃不完我吃。”


    算是安慰他失去朋友。


    还有……这周六即将被抛下的提前补偿。


    林柔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侃道:“你将来要是有孩子,肯定会被你惯坏。”


    沈嘉张了张嘴,想说我将来不会有孩子。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吃点东西就叫惯啦?”


    她双眸含笑地看着林柔,眼底映着一张温柔似水的脸——


    像是嵌进去的。


    林柔一晃神,忙收回视线,低头吃面。


    嗫嚅道:“那,那好吧。”


    一副拿她没辙的语气。


    沈嘉哼笑了声,给林柔夹了块猪蹄。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孩子想吃,又不是山珍海味。


    吃就吃呗。


    赵诚把最后一口水果咽下去,伸出舌尖舔唇上的酸奶。


    “沈阿姨,我还想吃一份。”


    沈嘉揶揄,“你不是不跟我好吗?”


    “跟你好跟你好。”赵诚忙道:“我要跟你好一辈子。”


    谁给吃的就跟谁好。


    小破孩又笨又好骗。


    沈嘉侧头,恰好对上林柔投过来的目光。


    “给不给买?”沈嘉笑问。


    “问我干什么?”林柔不解。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林柔似是怔楞了几秒,而后说:“不给。”


    “听见没有,你妈不让吃。”


    沈嘉把手伸过去,幸灾乐祸地揉捏赵诚垮着的小脸。


    俨然一家三口的样子。


    *


    第二天一早。


    沈嘉去找罗文凯借车。


    “我这个礼拜六要用,你去洗车店把车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有时办案会在车里睡,时间长车内会臭。


    犹记得他上回洗车,还是几个月前。


    “约会去啊。”罗文凯眯起笑眼,好奇问:“是超市那个不?你当时看着人家,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有吗?”


    沈嘉细细回忆,也就多看了几眼,没那么夸张吧。


    这是承认。


    罗文凯佩服又惊叹:“这么快就到手了?”


    又难过自己搞个对象怎么就那么难。


    女朋友是千辛万苦追来的。


    他抬手摸了摸脸。


    难道‘显示器’太差?


    又自恋地嘀咕:“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沈嘉嘚瑟笑,头一甩,道:“姐这魅力,从未有过败绩。”


    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


    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今天先别洗,跟我去趟下山村,我有事问姚凤英。”


    “案子不是结了嘛,她……”


    “出事了!”


    罗文凯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慌张的高喊声打断。


    李仁义攥着手机,急匆匆跑过来。


    说:“姚凤英死了。”


    沈嘉惊愕。


    “你说什么?她死了!”


    第30章 凶杀 【他到底跟姚凤英有多大仇】……


    李仁义表情凝重地说:“昨天市局的人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打算今天一早让两个兄弟过去监视。”


    “他们今天过去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进屋就看见满地的血, 姚凤英已经没气了。”


    人刚送回来就死了,这是他们监管不力。


    接连几天, 两条人命。


    必须要尽快破案,否则上面肯定要追责。


    “满地的血?”罗文凯闻言,惊讶,“她是被杀的?”


    “应该是。”李仁义吸取上次的教训谨慎用词, 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嘉, 把破案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总不能市局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把人家叫回来查案。


    说:你们送回来的人死了。


    完蛋!


    本来就该昨晚派人去监管的,偷了个懒,他组织安排的人,要怪肯定会怪在他头上。


    现在是一点风声都不敢跟市局那边透露。


    沈嘉倒是不记仇。


    命案必破, 死了人就要查。


    冲罗文凯说:“叫上陈韬和晓兰,把能带的家伙什都带上, 去勘现场。”


    “好。”


    罗文凯接到命令, 撞开李仁义往外跑。


    李仁义踉跄了下, 侧过身,有些尴尬地看着沈嘉,“沈警官……”


    “你带几个人去保护现场。”沈嘉有条不紊地说:“必要的时候需要用到你的车和人。”


    李仁义忙点头, “我现在就去安排。”


    沈嘉转身回去,弯腰拎起放在桌下的工具箱。


    而后快速往外跑。


    *


    下山村的村民们听见警笛声, 好奇地站在门口张望。


    “姚凤英家又出啥事了?”


    “刚死了孙子,不会老伴又没了吧。”


    “谁知道呢,这几天警察都来好几趟了。”


    “走, 过去瞧瞧。”


    几个民警拉起警戒带,阻挡凑上来围观的人。


    “散了,都散了啊,没什么好看的。”


    有人扬声问:“她家是不是又死人了?”


    民警:“不方便透露,都回去吧,别瞎传。”


    沈嘉拎着工具箱从警车上下来,陈韬走在前面抬高警戒带,江晓兰和罗文凯跟在沈嘉后面钻进来。


    江晓兰小声嘀咕:“姚凤英犯了罪,仗着年纪大没法定罪,老天爷来收她了。”


    罗文凯笑着附和道:“老天开眼啊。”


    “姚凤英未被定罪,依然享有法律赋予的人权。”沈嘉绷着脸踏进院内,“我们专心查案就行。”


    还未行至堂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早上负责来监管的两个民警发现姚凤英死了,就赶紧给李仁义打电话,一直守在外面。


    并未破坏现场。


    四人在门口套上鞋套、口罩、帽子、手套,穿戴完毕后,进入堂屋。


    简陋的狭小空间一眼望穿,跟上次来的时候无异。


    墙上挂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过年贴的福字还没撕。


    一张陈旧的木质方桌居中摆放,桌上有一碗咸菜和两个馒头,几乎被鲜血覆盖了一半。


    桌角斜插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姚凤英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腿朝桌,头朝门的方向,侧脸贴地,左手向前伸,五指微拢,指尖抠地。


    弯起的右臂蜷在胸前,摊开的右手掌心被鲜血糊满,无力地虚挨脖颈。


    血从被隔断的喉管流出,整具尸体像是泡在血水里。


    陈韬从里屋出来,看着沈嘉说:“她老伴也死了。”


    闻言,沈嘉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


    转弯走进里屋。


    姚凤英的老伴李国平双目紧闭,歪头平躺在床上,鲜血浸湿床单,流了一地。


    断开的喉管清晰可见。


    一刀封喉。


    两个人都是一刀封喉。


    罗文凯在堂屋巡视一圈,兴奋地抬手笑,恨不得高歌一曲。


    “呀呀呀,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漂亮的现场了。”


    “死人有什么漂亮的?”江晓兰撇嘴道:“你别是变态吧。”


    罗文凯摇动食指,笑道:“nonono,look,这是什么?”


    他食指转了个弯,对准桌上的刀,“凶器。”


    陈韬和江晓兰的目光随他手指的方位移动。


    罗文凯又打开足迹灯,往地上一照,一连串完整的足迹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自问自答:“足迹。”


    经验丰富的刑警光凭肉眼就能判断出个大概。


    罗文凯盯着地上的足迹,笑说:“看这男人的大脚丫子,多明显。”


    “你怎么能断定是男人?”陈韬问:“女人也有脚大的。”


    “由于男女的生理差异,女性的脚一般来说要比男性的窄。”沈嘉简略地勘察完里屋,按照原路走出来。


    说:“所以厂家在生产鞋子的时候,女性的鞋底较为狭长,男性的则宽一些。”


    又补充道:“不过也有脚宽的女人。”


    罗文凯蹲下,扯开卷尺一量,“44码。”


    江晓兰摊开手,道:“凶手是一个穿着44码鞋子,脚又宽的女人?”


    沈嘉走过去,垂眸扫了眼,“是个男人,平板鞋。”


    然后打开手电筒往溅到墙面和房梁的血迹上照。


    嘴上说:“一般来说,男性的步子大,落脚的力量也大,鞋底的压痕,深浅不均。”


    “女性的步子较短,落脚平衡,压痕均匀,弓压区域较宽。”


    “男性则偏外压。”


    沈嘉收回视线,说:“当然,可能会有一个穿着44码平板鞋,走路外八字,脚掌宽,跨步大的女性凶手。”


    “反正我是没见过。”


    陈韬:“不都说外国女人脚大吗?”


    江晓兰无语道:“一个外国女人漂洋过海到这里来杀姚凤英?她是疯了吗?”


    话落,沈嘉和罗文凯齐齐笑出声。


    陈韬眨巴着眼,清咳几下。


    低头专心拍照,江晓兰放物证牌,标记好区域并用笔记录。


    沈嘉站在桌边,弯腰,把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桌角的水果刀上。


    上下来回扫。


    在刀柄的位置,捕捉到半枚血指纹。


    沈嘉双眉紧锁。


    罗文凯凑过来看,说:“凶手这么明目张胆,一点都不藏啊。”


    “凶器也没带走,脚印指纹都没擦,噶两刀就走,干脆利索。”


    “不像是冲动杀人。”


    通常情况下,如果凶手是临时起意,冲动杀人,会先爆发冲突,甚至殴打。


    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才会拿刀杀人。


    但一般会先捅杀,比如争吵激烈的时候用刀捅向肚子,或别的部位。


    这么稳的一刀割喉,更像是预谋杀人。


    在杀人之前就想好往哪处下手,可以一刀毙命。


    若是预谋,还嚣张地把凶器插在这,留下完整的犯罪现场。


    这个人,根本就不怕被抓。


    沈嘉有些不解,说:“先把凶器带回去比对,再把脚印提取了。”


    “好。”


    罗文凯打开箱子拿工具,一边跟拍照的陈韬说怎么提取脚印,一边操作。


    嘚瑟道:“难得有这么完美的现场,今天二师傅好好教教你。”


    陈韬边拍照,边认真听讲。


    江晓兰低头记录现场的各种细节。


    问:“沈警官,有没有可能凶手是在别的地方杀了姚凤英,然后把尸体拖过来。”


    “不会。”本来要蹲下勘察尸体的沈嘉又直起身,肯定道:“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随即把手电筒往墙面和房梁的血迹上照,血迹细小密集,呈放射状,颜色鲜艳。


    “这是喷溅血,而且是高速喷溅,是凶杀案第一现场的重要特征。”


    接着把光束扫向被溅到血的桌面,还有地面喷溅的放射状血迹。


    “如果尸体是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就会留下滴落状血迹,或者拖拽时产生的擦拭状血迹。”


    “不可能会有喷溅血,除非搬过来的时候姚凤英没死,凶手又补了一刀。”


    说着,沈嘉蹲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摸捏尸体,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口。


    掀开眉眼,转动脑袋,观察周边的血迹走向。


    两侧白墙都有喷溅血,延伸到地面,桌面,甚至房梁,偏偏门口的位置没有。


    沈嘉闭上眼,在脑中模拟现场。


    案发时,姚凤英应该是背对着门口,凶手是从她身后一刀封喉。


    所以溅出的血没有喷向外面。


    紧接着凶手走进里屋,杀了李国平,再走出来。


    当时可能站在里屋门口,也可能站在堂屋外面。


    静静地看着姚凤英紧捂着脖子挣扎求救,确保她彻底死去后。


    沈嘉募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刀子斜插入的位置,顺着刀柄指的方向看向卧室门口。


    靠近桌子的地面血迹密密麻麻铺散开,却没有留下凶手的血足迹。


    所以刀子,大概率是直接从空中甩过来,刀尖钉在木桌上。


    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稳的心态。


    冷眼看着另一个人慢慢死去。


    他到底跟姚凤英有多大仇?


    沈嘉眉心拧了下,思绪暂缓,低头,手指顺着尸体的腿往上检查,指尖倏然碰到腿侧的硬物。


    顿住,歪头撩开宽大肥硕的上衣,露出休闲裤的口袋。


    其他三人也被抓住视线,停下动作。


    沈嘉用手指挑起微鼓的裤口袋,看见几张红色纸币的拐角。


    然后掏出来。


    一小沓,约莫有四五千。


    由于裤口袋肥大,又有上衣的遮挡,衣服上的碎花纹晃眼,导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江晓兰惊讶道:“她口袋装这么多钱干什么?”


    罗文凯:“不放心把钱放在家里呗,怕被偷。”


    沈嘉又去摸另一侧的口袋,掏出差不多的厚度。


    “那也不用装这么多现金吧?”


    陈韬拧眉奇道。


    哪个农村老太太会随身携带万把块钱现金?


    沈嘉也觉得奇怪,伸手再去摸,口袋已经空了。


    凶手不是求财。


    “你们去……”


    视线从下往上扫,募地一怔。


    沈嘉把头压得更低,看见裆.部显出的不正常轮廓,沉声道:“把尸体翻过来。”


    说着上手小心翼翼地翻尸体,罗文凯蹲在旁边帮忙。


    陈韬手里的相机咔咔按个不停。


    “哐当”一声细微的响。


    原本装在裤子里,贴紧腹部的东西下滑到裆.部,砸到地面。


    沈嘉偏头撩开裤腰。


    掏出两沓厚厚的崭新纸币。


    有几张已经被血浸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