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江澈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仿佛这个问题消耗了他巨大的体力。


    “将军要开会，要做战略规划，要发表战前动员演说，太耗费能量了。”


    “我不当将军。”


    彪哥和林薇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更像个……按需雇佣的技术顾问。”


    江澈缓缓睁开眼，看向苏九，“你指出核心矛盾，也就是BUG的所在。


    我负责用最低的成本，最高效的方式写一段代码让它系统崩溃。”


    他补充道：“当然，是收费的。”


    苏九愣住了。


    她设想过江澈会热血沸腾地接受，或深思熟虑地拒绝，却唯独没料到，他会把一场酝酿了几十年的复仇定义成一次IT外包服务。


    苏九笑了，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一个技术顾问。”她点头，“那么，顾问先生，你的第一个BUG修复任务就是分析我这份原始代码。”


    她指的是她自己的人生。


    “一个顶尖的程序员是怎么被自己写的第一行代码击溃的。”


    江澈接受了这份工作。


    但他并没有去找苏九本人进行一场催人泪下的长谈。


    在他的认知里，高强度情感互动是对生命最严重的浪费。


    他选择了剧本分析。


    他把苏九当成一个悬疑剧本的女主角，而疗养院里所有的疯子都是这个剧本里提供线索的NPC。


    他第一个找到的，还是那个给了他《七王传》的编剧张谦。


    “张老师。”江澈坐在张谦对面，手里拿着那份泛黄的剧本，“我重读了你的剧本，发现一个逻辑漏洞。”


    张谦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哦？”


    “七个王，六个都是靠资本、黑产、舆论起家，手段清晰，逻辑完整。”


    江澈说，“唯独第七个王，‘儒将’，他的崛起之路模糊不清。


    剧本只说他才华横溢、魅力非凡，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成功了。”


    江澈用手指点了点剧本：“这不叫塑造人物，这叫开金手指。


    一个成熟的编剧不该犯这种错误。


    除非……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的，或者，你不敢写。”


    张谦沉默了，抱着剧本的手微微颤抖。


    “在戏剧结构里，这种角色通常被称为天降紫微星。”江澈平静地说，“但在现实里，我们称之为‘窃贼’。”


    “他一定是从别处偷走了一套已经写好的成功代码，然后运行在了自己身上。”


    张谦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江澈，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赞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手在剧本“儒将”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女性符号“♀”。


    线索+1。


    江澈的下一个目标是那位在花园里用树枝画分镜的动作片导演，王一条。


    “王导。”江澈蹲在他旁边，看他在泥地上精准地规划一只蚂蚁的“最佳觅食路线”。


    “请教一个分镜问题。”


    王导头也没抬：“说。”


    “一场背叛的戏。”江澈说，“一个女王，被她最信任的将军背叛。


    她输掉了一切，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卧室里。”


    “你会怎么拍这个核心场景？”


    王导的树枝停住了。


    他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几分钟后，他在地上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画面。


    画面里没有刀，没有剑，甚至没有争吵。


    只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和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书的封面上画着和女人一模一样的王冠。


    而那只手正在一页一页地将书撕碎，扔进壁炉。


    “不用拍脸。”王导声音沙哑，“最残忍的背叛是毁掉对方的灵魂，而不是身体。”


    “他偷走了她的思想，还要让她亲眼看着，这些思想被冠以他的名字烧成灰烬。”


    线索+2。


    江澈的最后一块拼图来自那位穿着华丽戏服、终日对着空气演出的女演员。


    林薇薇陪着江澈一起，她对这位前辈充满了同情。


    “前辈……”


    江澈却直接走上前，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女演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他。


    “你的角色‘笼中雀’，为什么不再歌唱了？”江澈问，“是因为恨，还是因为绝望？”


    女演员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都不是。”江澈自问自答，“是因为她的歌被另一只鸟学会了。”


    “那只鸟曾经每天停在她的窗前，对她甜言蜜语。


    她以为那是爱情，便把凝聚自己生命的所有旋律都教给了它。”


    “然后，那只鸟飞走了。


    飞到了最高的枝头，对着国王唱起了她的歌。


    国王大悦，称它为百灵之王。”


    “从此，全世界都只听得到那只雄鸟的歌声。


    而她这只原版的笼中雀就算唱得再好，别人也只会说她在模仿百灵之王。”


    江澈看着她，轻声说：“当你的存在都成了一种抄袭时，沉默便成了你唯一的原创。”


    女演员呆住了。


    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脸庞滑落。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卫……晏……”


    线索补全。


    江澈回到房间，彪哥和林薇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澈儿，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彪哥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江澈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画着逻辑图，头也不抬地回答：“很简单。”


    “运用极简主义表演法的核心，去分析一个真实的人。”


    “第一步，寻找核心矛盾。


    苏九的矛盾在于以她的才华和当年的地位，七人董事会用常规手段不可能将她击溃得那么彻底。


    所以，外部强攻的假设不成立。”


    “第二步，排除冗余信息。


    她身边所有的绯闻、商业斗争，都是干扰项。


    真正的致命伤一定来自内部。”


    “第三步，直达灵魂本质。


    一个将表演视为生命的女演员，能摧毁她的绝不是金钱或权力，只能是表演本身。”


    江澈在纸上写下结论：


    “苏九并非败给资本，而是被她最信任、同为演员的爱人卫晏所背叛。


    卫晏窃取了她独创的表演理论体系和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剧本，将这份礼物献给了七人董事会，以此作为投名状一步登天。


    成为了那个‘儒将’。”


    “这才是整个故事最合乎逻辑的戏剧内核。”


    当江澈拿着这份角色分析报告再次出现在苏九面前时，苏九正在修剪一盆兰花。


    她没有看那份报告。


    “卫晏。”江澈平静地念出这个名字，“他现在，应该是好莱坞最顶尖的华人演员了吧？或许，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制片家？”


    苏九剪断了一支开得正盛的花朵。


    咔嚓。


    “他很聪明。”苏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没有全盘照抄我的剧本，而是将其核心改编成了一个更符合西方审美的故事。


    他甚至反过来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被天才女友压抑多年，分手后才华终得释放的深情人设。”


    至此，二十年前的真相被彻底还原。


    这不是一个资本碾压艺术家的故事。


    这是一个艺术家被另一个艺术家活活吞噬的故事。


    苏九抬起头，她看着江澈，“你说你是技术顾问，只负责修复BUG。”


    “现在，我告诉你这个系统的终极BUG是什么。”


    苏九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刺骨：


    “卫晏偷走的那份心血之作，名叫《末代君主》。


    如今，它成了好莱坞最受瞩目的S+级项目，吸引了全球最大牌的明星和导演。


    而卫晏，就是这部电影唯一的男主角和总制片人。”


    “他要用我最珍视的灵魂去冲击他人生中唯一缺少的那座小金人。”


    “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以为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那个故事的真正主人是谁。”


    苏九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她向江澈发出了一个全新的委托：


    “我要你，进入这个剧组。”


    “我不要你毁掉他，那是莽夫的行为。”


    “我要你用我教给你的最正宗、也是他当年偷走的方法去演这部戏里那个最重要的男配角。”


    “我要你在镜头前，在全世界的面前，用每一场对手戏，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把他从那个虚假的王座上一寸一寸地拉下来。”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原创，而什么，是拙劣的赝品。”


    “简而言之，”苏九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烈焰，“我要你去完成一场世界上最昂贵的学术打假。”


    卫晏为了给他的《末代君主》保驾护航，请来了好莱坞的王牌导演，詹姆斯·卡隆来执导。


    我要你当着这位最懂戏的导演的面，完成这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