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作品:《扑朔

    “噌——”


    三把弯刀几乎在同一时刻出鞘,寒光凛冽,瞬间斩断了山谷中残存的宁静。方才还带着几分戏谑的三个汉子,眼神骤然变得如北地的冻土般冰冷坚硬。


    刀疤脸一步步走回,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带着千钧的压迫感。他死死盯住苏玉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丫头,你刚才说……奉谁的命?”


    苏玉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狠狠撞击着肋骨,但她知道,此刻退缩便是万劫不复。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茵茹交给她的、那块象征着镇北王府最后尊严的玉佩从怀中取出,与信笺一同高高举起。


    玉佩在稀薄的日光下,流转着一抹温润却决绝的光泽。


    “我奉怀谦县主茵茹之命,携信物前来,求见韩十三韩将军!”


    她刻意用了旧日的军职称呼。


    “将军”二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三个汉子心头。刀疤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震惊,有追忆,有不敢置信,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壮的肃穆。


    他猛地抬手,止住了身后两名同伴欲上前搜查的动作。他走到苏玉淑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脸上那道疤痕的每一处起伏。他没有去接信物,而是用一种沙哑、低沉,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声音问道:


    “县主她……还好吗?”


    这一问不是盘问,而是最沉痛的牵挂。


    苏玉淑心头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县主一切安好,但她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此行能如此顺利,也是托了茵茹姐姐的福。”


    他缓缓收刀入鞘,郑重地接过信物。那粗糙如树皮的手指在触碰到冰凉玉佩的瞬间,竟有些微的颤抖。他仔细查验了玉佩内侧一道极细微的暗痕,又看了看火漆上的私印,良久,他才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苏玉淑:


    “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将军。”


    北地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苏玉淑的脸颊,她裹紧了狐裘,亦步亦趋地跟在刀疤脸身后。方才还显得狰狞的隘口,此刻仿佛成了通往希望的唯一通道。脚下的石子硌得她生疼,大腿内侧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她不敢放慢脚步,生怕这来之不易的转机稍纵即逝。


    刀疤脸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另外两个汉子则一左一右护在苏玉淑身侧,他们的目光警惕,步伐坚定而老练。


    苏玉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她攥紧了冰冷的手指,默默在心里祈祷着,只希望这次自己的运气还能一如既往地好。


    不知走上了多久,正在她想休息一下时,刀疤脸转过身,指了指前面:“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力气了?”


    “能听出来。”


    苏玉淑诧异地反问:“听出来?”


    她左边的男人低声笑道:“你以为斥候的功夫是白练的?小丫头,要是在战场上连敌人的呼吸都分辨不出来,那等着你的唯有死路一条。”


    “哈哈哈哈,老张,你快别吓唬她了。”刀疤脸放声大笑,“哪有那么邪乎,不过是你的声音太粗重,这山谷里又安静罢了。小丫头,你别害怕,他逗你呢。”


    苏玉淑不敢接话,她只是默默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你不用刻意憋气,我们听得出来。”


    右边的男人幽幽地说道。


    她这下是真的相信了以前话本子上的故事。


    儿时她总是听说书先生提到“靖北军”,相传他们骁勇善战,一日能奔袭千里,个个有着战神般的本事,立下战功赫赫,保卫着东梁无数百姓。


    那时她只当是说书人杜撰的传奇,如今亲身遇上,才知传言非虚。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隐蔽的山谷出现在眼前,几间简陋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谷中,袅袅炊烟正从屋顶升起,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小丫头,你且在这儿等一等,我去通报一声。”


    刀疤脸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转身向村落里的众人喊道:“有客人!给这丫头拿点热水!”


    客人?!


    这两个字一下子点燃了大家的好奇心。原本在屋前劈柴的汉子停下了手中的斧头,正在溪边浣洗衣物的妇人也直起身,连几个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的孩子都停下脚步,怯生生地躲到大人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苏玉淑。


    这山谷中的村落像是被外界遗忘的角落,平日里鲜少见到生面孔,更何况是苏玉淑这般穿着打扮的年轻女子。很快,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亮的老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粗瓷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糙米粥,还飘着几粒翠绿的野菜。


    “姑娘,先喝口热乎的暖暖身子吧。”老妪的声音温和,带着北地人特有的质朴。苏玉淑顾不得许多,她实在是又冷又累,快要撑不住了。她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传入掌心,她道过谢后便端起碗喝了起来,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与疲惫。


    “姐姐,你从哪儿来的呀?”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苏玉淑循声望去,是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


    她尽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从京城来。”


    “京城是什么呀?”


    “京城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呀。”


    小姑娘还想问更多,可一旁的妇女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墩墩,别吵。姐姐很累了,我们先让她休息一会儿,等韩爷爷出来好不好?”


    “好!”


    这里的民风淳朴得超乎她的预料。没有她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也没有传闻里北地的肃杀之气,反而处处透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平静。孩子们很快就不怕生了,有几个胆大的还偷偷跑到她身边,用带着泥土的小手摸了摸她狐裘的毛边,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跑开,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方才浣衣的妇人也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粗布巾,让她擦擦脸上的灰尘。苏玉淑接过布巾,心中百感交集,她原以为会见到一群饱经战火、性情孤僻的残兵,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只是在这片宁静之下,她依然能从那些汉子们偶尔闪过的锐利眼神中,察觉到他们骨子里未曾磨灭的、独属于士兵的凛冽之意。苏玉淑看向那刀疤脸伫立的房门,他一直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表情甚是严肃。


    吱呀——


    那扇简陋的木门终于被推开,刀疤脸侧身站到一旁,一个身形挺拔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想来这位就是韩十三,韩将军。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袍,头发雪白却依旧浓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起来与寻常山野老人并无二致。


    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望向苏玉淑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动作迅捷而有力。


    “你就是郑都头说的那个小丫头?”


    刀疤脸快速向她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


    苏玉淑大大方方地迎上老人的目光,自我介绍道:“正是。我叫苏玉淑,家父是师城商人。我带了怀谦县主的信物和手写信,还望韩将军过目。”


    老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和这北地的风一样冷:“进来说话。”


    她跟在韩将军后面,路过刀疤脸的时候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是郑都头,刚刚吓我一大跳。”


    “听到县主的事儿有点着急,我给忘了。”


    “走路的时候不许说话!是不是想吃军杖了!”


    两人被这惊雷一般的呵斥吓得一个激灵,苏玉淑又缩了缩脖子,直到将鼻子都埋进狐裘的毛毛里才肯呼吸。


    这砖瓦房从外面看去有些老旧,内里却十分整洁温暖。韩将军将长袍一甩,身形端正地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苏玉淑大着胆子看了看四周,与其说这里是民宅,不如说这里更像是军队的营帐——


    角落里堆着几捆用麻绳仔细捆扎的箭矢,墙壁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北地舆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色的记号,想来是旧日行军布阵的痕迹。桌上的陶碗里插着几支狼毫笔,旁边堆叠着几本线装的兵书,书页边缘已被翻得起了毛边,却依旧干净平整。


    淡淡的墨香与松木燃烧后的烟火气萦绕在室内,混合成一种独特而肃穆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正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连心跳都跟着放缓了几分。


    “把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苏玉淑赶忙取下玉佩和信,双手恭敬地递到老将军手上。谁知韩将军看也不看那信物,只是轻轻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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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目光之中满是期待与渴求。


    半晌,他垂下了头,右手轻轻抚上两侧的太阳穴,将眼睛置于一片阴影之下。


    “果真是茵茹小姐的亲笔……”韩将军的语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长叹一声,弯着腰将那封信靠近了桌上的火烛,身形看上去竟有几分佝偻。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信纸边缘,将那些久违重逢的字迹一点点吞噬。信纸蜷曲成灰烬,随风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连同那些沉重的过往也一同燃尽了。


    直到信纸化作最后一缕青烟,韩将军才缓缓抬起头。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摆正了双手:“苏小姐,需要靖北军做什么?”


    苏玉淑深深一拜,言辞恳切:“请韩将军助我收购北境棉花,并派人护送回京!”


    “北地的棉花多数已经被大的商号收走,现下应该只剩一些边境村落尚有存余。另外……”


    郑都头抱拳上前:“将军,属下愿意走这一遭!”


    “此事有待商榷,容我再思量思量。”


    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她有些不明就里:“韩将军……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摆摆手:“你一个小丫头,不要管这么多。你且告诉我,你何时需要?哪日启程?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我这次带了银票,不够的还可以到云州的苏家商号提。至于时间……”苏玉淑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能在三日内运抵云州。”


    “三日?”郑都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这丫头,你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嘛!”


    “所以我才觉得很难说出口……”她低下头嘟囔道,“但是真的没办法,我一定要抢在他们前面把棉花运回去……”


    “知道了。”


    韩将军答应得爽快,这倒是让苏玉淑始料未及。


    “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在村子里待上三天便是,我会把你要的东西准时送到。”


    “可……”


    苏玉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韩将军当即大手一挥:“送客!郑都头,传我命令!让斥候、虞候和军使都来我的营帐!告诉他们,靖北军有硬仗要打!”


    “是!”


    郑都头不由分说地将她“请”出了屋外,天气渐渐转阴,忽而吹来的冷风杀了苏玉淑一个措手不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房门就这么在她面前紧紧合上——


    “郑都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小丫头,那个……苏小姐是吧,你跟我来,我先给你找个住处。”


    眼见他答非所问,苏玉淑更是心急如焚。她不明白为何韩将军答应得如此干脆,却又对具体事宜讳莫如深。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郑都头回头看她,眉头微蹙。


    苏玉淑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问道:“郑都头,韩将军说的‘硬仗’……到底是什么意思?收购棉花而已,为何要用‘硬仗’来形容?”


    郑都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叉着腰,压低声音道:“苏小姐,不该问的别问。将军自有安排,你只需安心等着便是。我们靖北军的人,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你三日之内将棉花送到云州,就绝不会食言。”


    “可……”苏玉淑还想追问,却被郑都头打断。


    “走吧,外面风大,先进屋再说。”郑都头语气不容置疑,转身领着她走向一间位于村落边缘的木屋。这木屋看起来与其他房屋并无二致,推门进去,里面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木板床,一张简陋的木桌,还有一把椅子,虽然陈设简单,却样样俱全。


    “你就先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去村口找李婶,她会帮你的。”


    郑都头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苏玉淑只一个恍惚,人影就这么消失在屋外。她来不及去追,也没有更多的体力去追了。


    太累了。这一路太累了。


    那张床此刻对她的吸引力不亚于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连厚重的狐裘都来不及脱下,便一头栽倒在粗糙却还算柔软的被褥上。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不过片刻,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