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荒草碧连天。


    春风拂柳,羌笛幽怨。


    十里折柳亭中,天还没亮就赶来此处的户部侍郎崔冕放下羌笛,看着由远而近的两人,出亭弯腰作揖,“在下户部侍郎崔冕,夫子安好。”


    夫子回了一礼,“崔侍郎奏得好一手羌笛。”


    让人想起了故人诗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又有些感触。


    想当年,自己名扬天下,可若是在长安想拜见一位侍郎何其之难,如今自己在太安不曾有任何诗作,至临安却有侍郎十里相候。


    终究还是剑来得更为快意!


    也知晓女帝为何会让一位侍郎这样的朝堂大员在此等候。


    应是通过纪罡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崔冕笑道:“在下奉陛下旨意在蜀中寻找长宁郡主将近三年,时常闻得羌笛幽咽之声,甚为喜之,偶有偷闲,便向本地人讨学了来。”


    随即看向赵汝鱼,“两位郡主安好,小道长不用担心。”


    赵汝鱼不语。


    他没明白崔冕的意思,为何要刻意提及程青梅她们。


    夫子满眼赞赏,“确有天子气度。”


    崔冕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赵汝鱼,不用担心他跟随夫子来临安找女帝讲道理,而导致女帝迁怒于程青梅母女。


    很是坦荡。


    崔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春华怡人,阳光正好,我已在亭中备下薄酒美食,夫子也不急在一时,不若先小酌几杯?”


    夫子讶然,看了看时辰,“现在?”


    这早酒喝得……


    太早了!


    崔冕笑道:“其实不算早,须知城中瓦子里,此刻大抵已有微醺之辈。”


    自仁宗盛治到英宗守成,再到女帝章国,太安盛世已延续了数十年之久,虽有北凉偶尔犯边,亦有地方百姓造反,但都是小打小闹。


    何况临安乃是太安京畿,远离战事。


    数十年盛世繁华下,有钱的临安人中颇多喝早酒之人。


    夫子点点头,“善!”


    知晓了女帝意思。


    不过她章国之后稳住了太安国势,扼制了诸多谋逆,且其所举政令多为仁道,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一手成立的异人司对待异人太过于酷虐。


    但这不影响她当下的明君风评。


    夫子愿意退让一步。


    崔冕敬了夫子一杯酒后放下酒盏,问道:“夫子执剑入临安见过陛下后,将至何处,回白鹿山么?”


    夫子笑意洒脱,“天下很大。”


    来到这片天下后,只重走了剑阁蜀道。


    想看看更远的地方。


    去找找有没有曾经的故友,若是再能与一些青史留名的大文豪们论文,便是此生最大快意。


    崔冕又问道:“带着小道长一起?”


    夫子摇头。


    赵汝鱼有他自己的人生。


    崔冕便看向赵汝鱼道:“我来此恭候,其实也是迎接小道长,私以为,昭宁郡主还小,小道长不若先进入异人司建功立业。”


    夫子蹙眉。


    去临安便是说异人司的事情,崔冕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女帝不会改变对异人的态度?


    赵汝鱼也犹豫。


    他其实不想杀无辜的异人。


    崔冕见状笑而不语了。


    有些事,轮不到他多嘴,他只是带话而已。


    空旷的官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没过多久,一辆豪华马车缓缓驰来,车夫是个抽着旱烟的老汉,腰间佩了把刀意思意思。


    崔冕大感意外。


    因为夫子从这条官道入临安,官府早就戒严了,根本不允许百姓经过。


    所以这辆马车怎么来的?


    马车经过十里折柳亭时停下,车帘掀开,隐约可见一个女子探头探脑的看这边,许久后,忽然爆发出一声雀跃,“老刀叔,你看那人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要乘春风与剑同去临安的夫子?!”


    赶车的老汉砸吧着旱烟,“大抵是的。”


    旋即便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宛若一朵流云飘入折柳亭里,刹那之间,三个男人只觉得大好的春日倏然也没那么艳丽了,乃至于周边的野草小花都失去了色彩。


    只有她璀璨无比!


    女子着白裙,迤逦铺地。


    如流云之美,却又内生妖媚。


    鼻似琼瑶,黛眉远山青,眸里闪亮蕴祸水,不需言语,便诉说着女子柔情,亦不需要任何动作,便有妩媚自内而生。


    仿佛每一刻每一秒,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欲望。


    天生妩媚之人!


    宛若妖女。


    嗯,不对,应是狐狸精,狐媚而又灿烂娇艳着。


    女子向夫子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眉眼弯弯里荡漾着狐媚风情,每一丝笑意都如春风般无孔不入的钻入人心。


    但这不是她刻意的妩媚,是天生的媚态!


    “夫子?”


    夫子看向崔冕。


    崔冕面无表情,低首垂目,深恐一不小心就被这女子给蛊惑了去。


    赵汝鱼口瞪目呆。


    这样狐媚的女子,他只在话本小说里读过。


    夫子咳嗽一声,“是。”


    女子便自顾自坐下,抢过赵汝鱼的酒杯,“奴家夫君知晓蜀中之事后,甚是好奇夫子是何等神仙人物,原来和奴家一样,也是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两只耳朵一张嘴呀。”


    又道:“夫子,奴家敬你一杯!”


    一饮而尽。


    赵汝鱼,“我……我的酒杯……”


    很是无力。


    这算不算间接亲小嘴了啊?


    女子斜乜赵汝鱼一眼,眼睛倏然亮了,媚眼如丝,“真好看的少年郎呢,就是嘴唇刻薄了些,将来定然和奴家夫君一样,是个负心人儿!”


    赵汝鱼:“……”


    只觉全身发热,这媚眼……像在你心里狠狠的拨动了琴弦。


    彷如妖精!


    夫子微微笑着摇头,知晓这女子身份不一般。


    寻常人家养不起她。


    也护不住她!


    何况跟随在她身后的抽旱烟的老刀叔虽然透着一副兴趣缺缺的颓废,但夫子敏锐的发现,老刀叔是个用刀高手。


    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锐气,刮肤如刀!


    夫子也不愿意去多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几杯酒连续下肚,便有了微醺之意,看了看时辰,起身走出折柳亭,“汝鱼,我先去临安,你稍后随来便是。”


    有风徐来。


    夫子一步跨出,便随春风远去,只一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夫子乘春风,临临安!


    女子啊的一声,又兴奋的嚷道:“快看快看,夫子只走了一步就不见了,神仙吗?”


    赵汝鱼和崔冕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这么单纯?


    老刀叔略略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