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卫生间的路上恰好经过儿童阅览区，姜临一的目光骤然被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吸住。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条旧连衣裙，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独自蜷缩在书架下面。她小脑袋拼命地摇着，眼泪却汹涌而出，划过脸颊，啪嗒啪嗒地砸在海绵垫上。


    更让姜临一紧张的是，女孩身旁阴影竟探出几个触手，正一圈圈缠上她细瘦的胳膊，试图将她拖进黑暗里。


    她被诡异缠上了！


    姜临一瞬间就判断出情况，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救？还是不救？


    棕衣工作人员行踪诡秘，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找到陆烬，传递情报，破解怪谈，才是从根本上解救所有人的关键。


    短暂挣扎后，她硬起心肠，撇过头，加快脚步，将那微弱的啜泣声甩开。


    来到卫生间门口，姜临一正犹豫是否要喊一声，就听见里面传来自来水声和一声压抑的喘息。


    她心一沉，推开门缝。


    只见陆烬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深深地垂着头，水珠顺着他发梢和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池壁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又绷得像拉到极限的皮筋，多碰一下就会崩断。


    姜临一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光线变化，陆烬睁开眼，抬起头。


    透过镜子，两人目光交汇。


    他简直快碎了。姜临一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给他加压力。


    等陆烬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什么异常，所有的失控都被强行摁回那层冷硬的壳里。他走到门口，声音有些沙哑：“找我？”


    “嗯。”姜临一没有废话，“五分钟内，会有棕色制服工作人员往历史文献区走，需要你去接触下，我和侯不语实在不方便。”


    陆烬立刻明白了情况，立刻点头：“好，我记住了，现在过去。”


    事情说完，姜临一转身要走。


    陆烬感觉方向奇怪，一把拉住她手腕，声音都急促了起来：“你去哪儿？”他手掌冰凉，掌心还带着未擦干的水渍。


    话一出口，陆烬就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回手，整个人又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两人再次恢复到平常那种隔阂又疏离的状态。


    “儿童阅览区，有个小女孩被诡异缠上了，我得去看看。”姜临一语气平淡又坚持。


    “别去。”陆烬声音冷了下去，甚至比他的手还凉。


    他又侧身一步，挡在姜临一面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破解怪谈，不要节外生枝。”


    姜临一看了眼陆烬，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的质疑。


    陆烬避开她的目光，继续分析，“我刚刚过来时也经过了那里。儿童阅览区规定了儿童须在家长陪同下进入，一个独自出现在那里的小女孩，本身就很可疑。”他越说越急迫，“你怎么确定她不是怪谈的一部分？不是引诱你犯错的陷阱？”


    他的话冷酷却合乎逻辑，在这吃人的地方，显得无比正确。


    “所以呢？就因为可能，我们就该看着？见死不救？”姜临一的声音扬了起来，“陆烬，你是不是永远这么冷血？总把活人当作假想敌来计算？”


    “这不是计算！”陆烬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像被什么东西刺中，让某种沉痛的情绪在他眼里翻涌了一瞬，褪去后，留下些近乎偏执的坚决。


    “这是代价，是教训！我们不能做滥好人。”陆烬咽下了关键词，转而问道，“万一那是陷阱，你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那也是我的选择！至少我试过了！”姜临一用力推开他，低San让她有些狂躁，便什么话都往外说，“而不是像你一样，这种不作为，和终焉会又有什么区别？”


    “我，”陆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想反驳，想告诉她这完全不同，但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化成一声叹息，眼底的愤怒也变成无力。


    姜临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便不敢再看陆烬的眼睛，她低头慢慢后退几步，猛地转身，朝儿童阅览区快步走去。她总归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没法去说自己的有恃无恐是因为死亡回档，就算错了，也能重来。


    陆烬僵立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所有情绪又被塞了回去，他身影一晃，再度融入阴影，朝着历史文献区潜行而去。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背道而驰。


    姜临一冲回儿童阅览区，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小女孩大半身子都被拖入浓稠的阴影里，哭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她小手无力地向前抓挠，却什么都抓不到。


    顾不上多想，姜临一甩掉鞋子便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环抱小女孩，硬生生将孩子从那片黑暗里拔了出来。


    惯性让她们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小女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小手死死攥着她衣角，哽咽得说不出话。


    还好，这诡异只是依凭阴影存在，本身力量并不大。姜临一赶紧检查女孩全身，确认没有明显伤口，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周围阴影再次蔓延过来，试图重新缠绕上小女孩的脚踝。


    显然，仅仅将人拉出来并不能解决问题，儿童阅览区的脏东西已经锁定她了。


    必须从根本上解决！


    姜临一抬起头，环视整个儿童阅览区，阳光透过彩色窗户投下斑驳光影，本该温馨明快的空间，此刻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诡谲。色彩鲜艳的书架变得微妙起来，憨态可掬的小熊也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两人。


    她抱起小女孩，走到儿童阅览区的入口处，快速扫过贴在墙上的《儿童阅览区陪伴守则》：


    “各位家长、监护人，为确保您与孩子拥有一段安全而愉快的亲子阅读时光，请您务必引导孩子共同遵守本守则。”


    “一、请选择画风明亮、色彩柔和的绘本。请避免借阅任何封面主角没有画上嘴巴，且眼睛为纯黑色的绘本。若孩子坚持要读，请以‘此书已借出’为由婉拒。”


    “二、本区鼓励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但若您的孩子坚持说有一个‘穿红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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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朋友’也想听故事，请您带孩子到综合阅览区内阳光充足的窗边休息片刻。”


    “三、请教导孩子爱护书籍。如果绘本被意外撕破，请及时通知管理员进行修补。请注意观察破损处：如果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啃咬过，请勿亲自触碰，务必由管理员处理。”


    “四、本区玩偶仅供展示，不会自行移动。如果您发现泰迪熊玩偶变换了坐姿、位置，或者它的玻璃珠眼睛正注视着某个特定的孩子，请带着您的孩子自然、平静地离开绘本区，前往阅读区至少三十分钟。”


    看完规则，姜临一心中就有了大致方向。


    她抱紧怀里仍在抽噎的小女孩，尽量让声音显得柔和：“乖，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禾。”小女孩吸着鼻子，声音细若蚊蝇。


    “你名字真好听。”姜临一将人放下，半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怕，姐姐在这儿。想问下你，是不是有一个穿红鞋的小朋友找你玩？”


    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泪水涟涟的小脸，眼中写满恐惧，她用力点头，鼻子都红了一片，声音也抖得厉害：“嗯，她，她都不说话，就一直拉着我，要我去后面玩，我不想去，呜……后面黑黑的。”


    果然如此！


    但那个“穿红鞋的沉默朋友”，到底是什么？又会藏在哪里？


    “来，小禾，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姜临一将豆袋沙发拖到阳光里，轻轻拍了拍，“我们晒晒太阳，好不好？”


    综合整个阅览室不同区域的规则来看，姜临一猜测阳光在某种程度上能克制这里的诡异，即便暂时无法带小禾离开，先让她待在阳光下，至少能延缓一下污染对她的侵蚀。


    至于如何找出那个纠缠小禾的“红鞋朋友”，姜临一的直觉告诉她，答案很可能藏在《儿童阅览区陪伴守则》的第一条里。


    她在小女孩旁边坐下，拿起手边一本色彩鲜艳的绘本，语气刻意放得轻快：“小禾，老是哭鼻子多没意思呀。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好看的故事书，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小禾仰起脸，看着姜临一，轻轻点了点头。


    “真乖。”姜临一笑着掐了下她的小脸，顺便替她擦去眼泪，“你看这本，哇，这个小狗狗真可爱！我们先读这本吧！”


    随着故事进行，看到小女孩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姜临一知道孩子情绪已经镇定，那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好了，故事讲完了。”姜临一合上书，顺势提议，“那现在，我们一起去书架上挑一本新的，怎么样？”


    她牵起小禾的手，带她走到书架前，目光在不同绘本间游移，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一本格外不同的绘本上：


    封面是一个坐在王座上的小公主，她穿着精致的蛋糕裙，戴着小王冠。然而，这个公主没有嘴巴，本该是眼睛的地方，也是两个完全纯黑的洞洞，正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她将书抽了出来，看到书名：


    《悲伤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