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一拽着侯不语回到综合阅览区。


    “坐。”她拉开椅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侯不语瘫坐下去，手还在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就想把怀里那本《葡萄酒大全》藏得更严实些。


    “不是这本。”姜临一出言打断了他的动作。


    侯不语茫然抬头：“啊？”


    姜临一没有立刻回答，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远处的读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服务台后的管理员也没关注他们这边后，才将手伸进挎包，迅速抽出那本黑皮书，啪的一声，摊开在侯不语面前。


    “看这个。”姜临一指尖用力地点了点桌面。


    黑皮书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已知的文字或图案，更像是一纠缠在一起的黑色细线，时而蜷缩，时而伸展，好似活物被囚禁在纸页里。


    仔细看去，某些墨迹甚至给人一种在缓慢地流动的错觉，偶尔会聚成一个眼状漩涡，仿佛里面的东西正在注视着外面。


    侯不语看着那本差点让他万劫不复的黑皮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在桌上，吓得差点又从椅子上弹起来：“姐！这这这，放这儿？！万一？”


    “闭嘴，低头，看它。”姜临一打断他的惊慌，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阅读’它。目光不要离开书页，表情尽量自然，就像你真的能看懂一样。”


    侯不语都快哭了：“可我看不懂啊！这都什么鬼画符？”


    “看不懂就装懂。”姜临一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还记不记得《图书阅览须知》第二条？”


    侯不语努力回想，赶紧点点头。


    “‘阅读期间请保持专注’。”她提示道，“规则只要求你‘保持专注’，没要求你必须看懂。”


    “所以，”她把身体压得更低，同时加快语速，“只要你处于阅读状态，就会受规则保护。”她顿了顿，给侯不语一点消化时间，“除非闭馆或者你自己放弃阅读，否则，任何人都无权打断你，更不能强行检查甚至收走你‘正在看’的书。”


    看着侯不语逐渐亮起来的眼神，姜临一语气稍微松了点：“明白了吗？这是目前能保住它的唯一合规方法。退一万步来说，书就这么摊着，平放在桌上，谁看得见它的封面是什么样？”


    侯不语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钦佩：“卧槽！姐！牛逼啊！你就是掌控规则的神！”


    说完，他立刻戏精附体，努力绷紧脸上肌肉，做出一副沉浸阅读还略带思考的表情，像是在搞什么学术研究。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又装模作样的姿态，姜临一掠过一丝蜻蜓点水般的笑意。


    很快，陆烬也回来了。他落座的动作轻捷得像猫，没有引起其他任何读者注意。


    姜临一将目光投向他。


    陆烬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暂时没有观察到棕衣人员的活动迹象，也没有找到任何可能通往地下书库的方法。”


    结果虽不意外，但姜临一还是略略失望。果然，棕衣管理员比预想的更难接触。


    “没事，先休息一会吧，也辛苦了。”姜临一安慰了一句。


    陆烬随手拿起桌上那本《葡萄酒大全》翻看起来。


    姜临一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片刻，最终还是落回了他身上。


    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平行的缎带，轻柔地覆在他的肩头，镀上一层金色光辉。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只是微低着头，翻着书页。碎发垂落，勾勒出眉骨轮廓；眼睫低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微颤动。


    即使是这种松懈的时刻，他的脊背依然笔直。如果说以前他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现在这把刀就暂时回归了刀鞘。


    姜临一轻轻咂了下嘴，抛开他狗脾气不谈，单论这副皮相确实无可挑剔。


    然而，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并未持续太久。


    姜临一忽然察觉到，陆烬的动作忽然停滞了，先前那种沉静瞬间蒸发，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连表情和呼吸都彻底凝固。


    她紧紧盯着陆烬，只见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瞳孔也骤然收缩，似乎看到了某个不愿面对的景象，那是一种从内被击穿的痛苦与震惊。


    那本《葡萄酒大全》里面的字，在陆烬眼里开始变换，不再是介绍各类葡萄酒的历史与工艺，而形成一行行新的内容：


    “你个杀人犯！”


    “踩着队友尸骨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陆烬，我好痛啊！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恨你！”


    每一句都是一道恶毒的诅咒，在他脑中炸开，一字一句地拷打起他的神经。


    姜临一看到陆烬开始战栗，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但她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站起身伸出手，一把将陆烬面前的书合上。


    书页合上的震动惊醒了陆烬。


    他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上姜临一的目光。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没藏好的种种，有慌乱、有痛苦，更有几乎把他压垮的愧疚。


    “你该去卫生间洗个脸了。”姜临一沉声提醒。


    陆烬下意识地偏开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


    一旁的侯不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察觉到气氛不对，但又不知说什么，只能闭上嘴，重新埋头于他的表演。


    时间过去了有一会儿，但陆烬还没回来。


    姜临一有点奇怪，按《综合阅览区行为规范》的第二条来说，不过是洗把脸的事情。陆烬一向高效利落，怎么会这么慢？是那本书给他的影响还在持续？毕竟他也不是机器，只要是人，就需要时间去整理情绪。还是说这条规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让他在卫生间遇到难缠的事情了？


    各种猜测在姜临一脑中盘旋，让她坐立难安。就在她纠结是继续等待，还是去卫生间查看情况时，眼角的余光忽地捕捉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棕衣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放满书籍的小车，在不远处的书架间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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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临一精神骤然一振，所有关于陆烬的思绪被瞬间压下。机会稍纵即逝！之前侦查未果的目标，此刻竟然主动出现了！


    想到规则中严禁与其交流接触，姜临一强压住立刻冲过去的冲动，不得不选了个折中的方法，火速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飞快写下几个字后就追了过去。


    还好没有错过！姜临一看着那个棕衣工作人员即将走入历史文献区的时候，赶忙将纸团丢出，正好砸中他的后背。


    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


    姜临一紧张地屏住呼吸，有戏！


    只见对方极其自然地停下脚步，似乎只是调整了一下推车的姿势，一只脚却随意地向后一拨，将小纸团踩在鞋底。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假借系鞋带，飞快地将纸团捞起来。


    成功了？


    就在姜临一心中刚升起希望的刹那，一个充满恶毒和快意的声音骤然从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抓到你了，规则小姐。”


    姜临一通体冰凉，她慢慢转过头，发现那个与之数次交锋、结下梁子的蓝衣管理员，正从两个书架的阴影间走出来。他脸上不再是压抑的愤怒，而是近乎狂喜的得意。


    他这个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踩入陷阱的瞬间。


    “主动向受限人员传递物品。”蓝衣管理员的声音因兴奋而发颤，但他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又缓慢，仿佛在品味这一刻，宣读一项他期待已久的判决，“无可辩驳的实质性接触！严重违反《安全规范补充条例》第一条！”


    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姜临一，根本不给她任何辩解或周旋的机会，生怕下一秒又被她钻了什么空子。


    蓝衣管理员抬起手，指向姜临一的眉心，声音陡然拔高：“依据管理规范，清除！”


    “检测到宿主死亡，死亡回档启动。”


    “当前San值：55”


    意识再度恢复，姜临一发现自己回到了综合阅览区，时间点正是陆烬刚离开座位不久。太阳穴还残留着被锐器刺穿的幻痛，San值降低带来的耳鸣声也在脑海萦绕不去。


    可恶！


    姜临一气地砸了一下桌子，吓得侯不语赶紧抬起头来。


    “没事没事。”姜临一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那个阴魂不散的管理员！自己和侯不语显然已经成了他的重点监控对象，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来致命打击。


    她目光扫过对面还在努力“读书”的侯不语，又看向卫生间方向，陆烬还没回来。


    必须改变策略！侯不语要守着黑皮书，不方便行动；她也被重点关照，行动相当受限；但陆烬不同，他之前并未与那个管理员发生过正面冲突，相对干净，更重要的是，依靠阴影同化的异能，简直是执行秘密接头任务的天选之才。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已经来不及再让他静一静了。


    想到这里，姜临一努力压下因San值降低而泛起的烦躁，起身快步朝卫生间的方向赶去。


    必须赶在棕衣管理员再次出现前，找到陆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