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刮目相看

作品:《邪恶魔头怎么会是白月光

    沉眠之所以来到天仙楼,不过是因为她进了决试,有免费喝酒吃饭的机会。再之后,她要是想,随时也可以出入天仙楼——反正账都记在东道主身上。


    沉眠对天仙楼安排的菜肴没多大兴趣,她还记着那一坛女儿红。


    因为选拔试她名次前十,所以有机会来到天仙楼的第三层。沉眠没在大堂待多久,听完胡凝的一些事迹后,她也就没做留恋地踏上台阶。


    第三层里,方鹭早已等候多时。


    “沉…百日红,你终于来了!”方鹭摆好了一桌的菜,语调稍微上扬,“你看看这些菜觉得怎么样?”


    沉眠目光扫了过去,只见那桌子上摆着:香气扑鼻的蟹粉狮子头、包了荷叶的叫化鸡、肉嫩色匀的莲花血鸭、柔韧不腻的腊味合蒸,还有一道清香甘甜的炒茭白。


    “这都是你做的?”沉眠迅速落座,给方鹭倒上了一碗酒,“辛苦方大厨了,我敬你一杯吧?”


    “你这么好的手艺,还跟我谦虚什么,色香味俱全啊!”沉眠与方鹭一碰,略微尝了些酒味。


    “哪有,你都还没尝呢,希望合你的胃口。”方鹭放下大碗,笑得有些憨气,把那些菜往沉眠面前推了推,“你快点尝尝!”


    “在江陵城买到这些不容易吧?方鹭,我也得送你一个东西。”沉眠仔细想想,端详了下方鹭的脸——都说水乡养人,此话果然不假。


    只见方鹭五官端正,肌肤细腻清透,按照那位先生所说,这种面相,沉眠得买一块观音玉。


    护持他平安。


    “还好,江陵城有五湖四海的人——”


    沉眠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问道:“方鹭,你信不信神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方鹭老老实实的回答后,吃了口菜。见沉眠还在思忖些什么,他又不放心地问道:“咋了?”


    “没咋,到时候送你一个东西。”沉眠说罢便动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她今天差不多空了一下午的肚子,吃到这些美味的菜肴后,更是泪流满面,“方鹭,太好吃了。”


    方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拍了拍。


    沉眠动作一顿,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这人眉目间有几分矜贵之气,人看上去有些热情,好似不论对谁,他都可以一视同仁,和颜悦色。


    可沉眠看他,一心一意,他却不正眼瞧人。


    “方兄,这位郎君是谁?你把他带上三层的?”


    方鹭连忙放下筷子,准备解释,“何兄你误会了,他是——”


    “何源,何公子?”沉眠添了一碗饭,示意何源坐下来。她好似没听出何源话里的那一丝轻慢,只是故作不解地问道:“方鹭为何要带我来第三层?”


    “这位郎君不知道?”方鹭洗了洗碗,又细心仔细的擦起筷子,“这次选拔式的前十名才有资格来到第三层的这个雅间,至于郎君你,我从未见过…”


    “是我孤陋寡闻了吧?在下真是惭愧,只认得这次前十的人……”何源一边说着,一边又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血鸭。


    见沉眠“窘迫”而不作声,他这才宽慰道:“不过你是方兄带上来的人,方兄人缘很好,想来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何公子,这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沉眠脾气近些日子虽有所收敛,但还是不容小觑。她笑意不减,语气却很是傲然:“小年轻跟我玩什么弯弯绕绕?”


    “我在外面讨生活时,你还是个奶娃娃吧?”


    “跟我玩上了?我的大名你记住,我叫‘百日红’。如果何公子没有眼拙,便能知道我的名次其实要比你高一位。何公子还是很会说话的,也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倒是也说对一点——孤陋寡闻,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对于沉眠来说,她的“刮目相看”是一语双关。


    她没想到何源这人还是个两面派。他们接触几乎没有,沉眠也只远远瞧过这少年一二回。


    那时的他沉稳端重,谦逊有礼,沉眠当时还纳闷呢——青山城作为除了皇城以外,第二个“百城之城”,养出来的公子居然这么文雅朴实。


    直至今天,沉眠才知道何源还挺有个性。


    不过沉眠也能理解,毕竟是青山城少主的身份,有那么点傲气也无伤大雅。刚才和她说话虽夹枪带棒,但还算进退有度,不至于让人太过难堪,只是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沉眠想着,反正她话也说了,再生气也没意思。


    她于是直接满上三碗酒。


    “何公子,久仰久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公子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就当认识过了,不妨一起喝一碗酒?”


    何源随机应变很快,他没想到沉眠会是“百日红”,也没想到这位百郎君的作风与传闻如此不符。他仅仅只是讶然一瞬,便很快从容地接过那碗酒。


    比起何源,方鹭倒是淡定许多,他举起酒碗,与两人的一同碰上,敞亮就是一碗水端平。


    这酒碗材质金贵,响声很是清脆。方鹭感觉到黏在脸上的两道视线,他难得没有羞怯,清清嗓子:“都别看我,快喝快喝!”


    “等下菜都要冷了。”


    沉眠莞尔,率先碰上何源那只干净透光的酒碗,随后一干而尽。


    “何公子?”


    何源把酒碗扣过来,同样也是一滴不剩。


    他耳尖霎时就红了,幸而目光还是清明,“百郎君,在下惭愧,之前一直未见你,还以为你不喜与我们往来。”


    “我与方兄一见如故,连同其他武友们。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志同道合。这次冒犯百郎君,是我不对,我不太喜欢和生人一起吃饭…”


    “所以——”何源停了一下,把那道腊味合蒸向沉眠推近点,传音叫了小二,“麻烦来一大坛剑南春。”


    小二一听传音,就知道是三层的人。他连忙大声道:“好嘞,客官们稍后!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了,我们这有个大厨,以后再尝尝你家们的厨子,小二哥现在去忙吧。”沉眠趴在那,向下面望了望——只见歌舞升平,还有一堆汉子自披盔甲,在跳那巴渝舞。


    沉眠怕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收不回眼睛,于是连忙把头转回来。


    “百兄,我初来乍到,瞧你喜欢腊味,正巧我名下有一家百年腊味店,到时候你和方兄随便选……还望你千万不要牵挂我刚才的冒昧之举,实乃惭愧。”


    要不然说她对何源“刮目相看”。沉眠确实对这道腊味合蒸有所偏爱,但她刚刚雨露均沾,哪个菜动筷子的次数都差不多,何源竟也能琢磨出来。


    不愧是青山城少主。


    沉眠还记得这位何公子的年纪,还不到二十。


    …


    “剑南春回味悠长,芳香浓郁,希望百郎君喜欢。”


    不知不觉中,那道莲花血鸭竟已空了盘。


    沉眠默默瞥过去,果然是那一脸无辜的何公子。


    “我当然会喜欢,何公子今天胃口很好嘛!能吃是福。”


    随着沉眠话音一落,她视线里又出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霍关风。


    对于这位霍郎君,沉眠总是会多一些关注。


    他是顾韧花的心上人,是卓尔不群的刀客,也是被众多修武者膜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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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口口相传里——


    他还可以是“江南第一刀”。


    他那把修武总是很引人注目。沉眠记得,那把“关月”寒光闪烁,刀身雕刻两字——一字为“花”,一字为“雪”。


    与霍关风,“关月”共组成风花雪月,四时之景。


    沉眠至今记忆犹新。


    “方兄,在下来迟,自罚几碗?你说的才算。”


    何源一看就和这位霍郎君关系很好,他立马迎上去,指向沉眠座位,“霍兄,不仅是要自罚。那里坐着的是百郎君,我们刚才相谈甚欢,你来了,来迟了,是不是也要和百兄来几碗?”


    “那当然,你没看见我手中提的是什么?”


    霍关风与方鹭点头示意,从酒碗之中抽出个更大的碗,“我拿这个够不够诚意?”


    他手中提的正是那坛剑南春。霍关风笑道:“三日开瓮香满域,甘露微浊醍醐清。这么好的酒,在座的各位当然要有福同享!”


    “口才,口才!霍兄,百闻不如一见!”沉眠拿胳膊肘撞了撞方鹭,朝他眨眼,“方鹭,你也来,全干了!”


    “我?我酒量不好——”


    “没事儿,到时候咱几个把你扛回去!”霍关风摆摆手,表示这不是个问题。


    “可是…”方鹭有点难以启齿,“我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重。”


    “方兄,你太小瞧我们三个。”何源拍了拍霍关风坚硬的胸膛,轮到沉眠时,因为才刚认识不久,而无从下手。


    只是何源并不打算放弃——他势要证明他们三个人可以把方鹭扛起。


    “百兄,到你了。”霍关风捞起何源袖子,把那条胳膊大大咧咧地捉给方鹭和沉眠看。


    只见何源紧实有力的线条一览无遗,是属于少年人蓬勃向上的力量感。


    沉眠:“…”


    非得展示不可吗?


    “百兄他不行,他——”方鹭刚想解围,又又被打断。


    “修武者就不可以说不行。”沉眠面不改变,把一条手臂绷紧,弯举起来。


    “方鹭,把这袖子扯开!”


    方鹭:“……”


    “哦…”方鹭赧然,微微闭紧双眸。


    修武者其实并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大多数人看对眼了,之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只是方鹭性子比较保守,还有点儿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方兄,你这——”霍关风哈哈大笑,“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咋们几个都是大男人,你还害羞了?”


    “对啊,方兄你——你看看百兄的线条,清晰!优美!匀称!”


    何源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方鹭:“方兄,这下该相信我们可以把你扛回去了吧?”


    “不用内力哦!”霍关风抱着臂,靠在一根精雕细琢过的柱子上,向方鹭挑眉。


    方鹭:“…”


    “只是可惜——”霍关风直起身子,嘴角弧度也随之淡下来,“可惜胡凝和李郎君走了,六焦,六闫匆匆打过招呼后不知去往何处,那位顾小姐…”


    霍关风忽然一顿,又似是无事发生:“那位顾小姐说她不来,连何源心心念念的桃李也不见——”


    “霍兄,我知道桃李在哪。”何源有点微醺,支着脑袋高仰着脸。他目光定在窗外那轮寒冷的残月,久久未言。


    他红着脸,似乎这种情境下叫这个名字有点缱绻,他先是磕绊几声,手掌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似是心不在焉。


    何源只一人在心里重复念着她的名字。


    不叫任何人发现。


    *


    三日开瓮香满域,甘露微浊醍醐清。——苏轼《蜜酒歌(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