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两人身上却挂满叶子。


    “曲大哥，你昨天教我的刀法里其实我有一个地方没懂。”林鸾飞拍开肩上的叶子，觉得蹲的脚酸。


    可曲高昂就像没听见似的，还保持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林鸾飞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睛瞪得很圆，里面充满着不可置信。


    “喂，曲大哥，你可以起来了，这么坚强的嘛，不觉得累？”林鸾飞认为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曲高昂。再这样下去，她怀疑他会魔怔。


    “沉眠那个女人，她刚刚……刚刚在干嘛，她在冒犯逢昭！”


    曲高昂终于有了反应，他继续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她怎么如此恶毒。”


    林鸾飞堵住耳朵，不想再听曲高昂的絮絮叨叨。


    这些天，他们一直跟着逢昭与沉眠。


    林鸾飞是想过偷师学艺的。可沉眠悟性高，逢昭教一遍她就差不多能懂，林鸾飞离得远，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别说偷学到什么，就连一招一式她都没看明白。


    好在曲高昂见林鸾飞爱刀，不愿见她如此颓废，借了她腰间挂着的宝刀后，教了她刀法。


    此后，林鸾飞就日日缠着曲高昂，恳请他继续教，再教多些。


    这么多天，他也算尽心尽力，从来也不嫌她事多，她实在不应该不做回应，充耳不闻。林鸾飞想着觉得愧疚，把捂住耳朵的手松开了。


    “曲大哥？”林鸾飞唤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要是担心逢昭，你就去和他说啊，为什么不去和他见面，难道你心里面其实并没有多么关心他？”


    曲高昂猝不及防被这句话噎住，而后眼睛慢慢垂下来，紧接着一把站起。他急的像是要哭了，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


    曲高昂说不下去了，侧过了身。


    他身材明明是高大魁梧的，却因为流露出来的那丝丝缕缕的痛苦、挣扎，而在林鸾飞的眼里显得有些单薄、虚弱。


    “我…我只是想找机会杀了沉眠，她一直和逢昭在一起，我怕打草惊蛇罢了。”


    苍白无力的解释，连曲高昂自己都不信，他扯了扯嘴角，自暴自弃：“林鸾飞，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一想到那天就感觉整个人都要死了，那就是我过不去的坎，你说的对，我不够关心逢昭，我因为懦弱躲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我也不敢听他的消息，我生怕他会死……”


    林鸾飞扯了扯嘴角，没忍住道：“曲大哥你怎么总把死这个字挂口头上，人家好好的，为何要寻死？”


    “你这不是咒人家吗？”


    曲高昂的侧脸断断续续留下了水痕，林鸾飞看到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闭嘴，可是她向来心直口快，于是忍不住问道：“逢昭这么厉害还会死吗？”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要是想死，就没有人可以让他活。”曲高昂粗鲁地擦着脸，语气也低落下来，“他要是肯教你，你一定一点就通，你又不是个大傻子，也不会看不懂，听不懂啥的。”


    “什么意思啊曲大哥，逢昭教过你？”林鸾飞抽出不知从哪薅来的纸，递到曲高昂的面前，又说道：“曲大哥，要不用这个擦吧，衣袖上面水渍哗啦的，不体面。”


    曲高昂勉强撑着一笑，接过了纸。他想收回刚才的话，林鸾飞怪会让人丢脸的，非要把他擦眼泪这件事摆出来吗？


    他很想缄口不言，可惜林鸾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曲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林鸾飞戳了戳曲高昂的肩膀。认真道：“我觉得你教的也很好，只是目前这件事做的不够好。”


    好吧，曲高昂还是决定不收回刚才的话。林鸾飞她这人就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在有些事上是算聪明的，只是她这性格实在不像是白练门里的人。


    说来也奇怪。林鸾飞内力正正经经的，一探就知道她没走白练门那些捷径路子。可她内力偶尔的逾常却像是根基不稳，体内还有两股力在互相排斥，这就又和白练门的那些人似像非像了。


    还好她内力是时好时坏，平时更多偏向于正常，而林鸾飞本人看起来也是毫无察觉，从未感到过哪里不适。


    曲高昂觉得这个现象倒像是和人换过血。


    曲高昂是个孤儿，自小走南闯北。好些腌臜邪门的事也都听过，见过的也不算少，其中就有这么一桩“换血”。


    可是到底还是和林鸾飞不同的，曲高昂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得想好点，林鸾飞能有那么多宝贝，性格又是这样，说明一定过得还不错，他干嘛扯这么多破事，想的这么阴暗。


    “林鸾飞，我决定了！”曲高昂忽然慷慨激昂，吓得林鸾飞一哆嗦。


    “决定什么？”林鸾飞摸着心脏那处，缓了缓。


    “决定去和逢昭见面啊，走！现在就走！”曲高昂扯着林鸾飞的胳膊，要拉着她走，这时一只黑隼却蓦地飞了过来，把他们脚下那半截蛇身抓起来后就扬长而去了。


    只是离去时扑腾的翅膀还刮过了曲高昂的脸。


    它粘上了很多浆果汁液，所以曲高昂的额头和林鸾飞的发丝也留下了酸甜的汁水。他们俩对视一眼，随后开怀大笑。


    “林鸾飞，我饿了。”


    “会不会追不上，落的有点远了吧。”林鸾飞有些担心，踮着脚，可眼前是一望无际，没有半个人影。


    “不会，相信你曲哥，我跟踪还是有一套的。”


    “你确定？”林鸾飞说着，扭了扭被曲高昂抓住的那只胳膊，觉得手腕处有些瘙痒，她很想扣。


    “确定，我无比确定。”


    曲高昂放下手，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忘记自己手劲大，刚才还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扯痛林鸾飞的胳膊。


    下一秒曲高昂就被林鸾飞拉住了，她的力气也很大，曲高昂疼得龇牙咧嘴，却忍着没有说出来。


    是他多想，她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曲高昂目光很是幽怨，期待着林鸾飞能马上转个头发现他的强颜欢笑，可是并没有。林鸾飞得到曲高昂的保证后，就满脑子想着吃饭，速度快得恨不得直接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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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高昂起飞。


    “飞”了一路后，曲高昂生无可恋，不想再动一步。


    “曲大哥，走啊，赖在门口干嘛？”林鸾飞扭头瞥了眼曲高昂，然后急不可耐地走进了前方那家装潢雅致的酒楼。


    曲高昂心很累，身体却很诚实地跟了上去。因为是酒楼，所以满楼飘着酒香，这香味清冽悠长，隔老远都可以闻见。


    他们就是被这股香味吸引。


    这酒楼看上去规规矩矩，却有几个地方十分打眼。比如那几堵酒墙，就是用酒坛子堆成了一层小楼，每个坛子各不相同，很有巧思。


    再比如中间摆着的那个大台子，十八般武器围着它挂了一圈，圈外还陈列了箜篌、琵琶、琴瑟等等各种乐器。台子里面则是端坐着几个说书人，打扮的倒还挺仙风道骨。


    其中一位才开始准备说，说之前念了一句诗，和天仙楼颇为适宜，他说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林鸾飞都看呆了，她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酒楼。


    “曲大哥，我也算是跟着你们见见世面了。”


    曲高昂刚才的不愉快也一扫而空，谦虚地回话道：“我之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


    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一个小二连忙跑了过来，招呼他们往里边走。小二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是炒的很香的花生，他边带着林鸾飞和曲高昂走，边认下了错。


    “几位客官，是我们天仙楼疏忽，照顾不周，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诶，小姐你等等。”


    “这里需要低个头。”小二说着，把手放到了林鸾飞的头顶，继续满脸笑意地迎着他们往里面走。


    “为了表达我们天仙楼的歉意，等下二位坐下后我们会送来几道可口小菜，二位要有什么忌口的可以同我说，不好吃也要同我说，我们天仙楼好客，定不能让二位客官感到失望。”


    曲高昂眯了下眼，抓起了一把花生送入口中，他还要讨点好处。


    “确实疏忽，书都开始说了，我们还站在这，那待会再听，不就只能听到尾巴了吗？有尾无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语气微微有点不满，却是曲高昂故意为之。他盯上的是这酒楼的第三楼，他在外边观察过了，第三楼最宽敞，外边的风景也能一览无遗。


    谁叫他囊中还比较羞涩，掏不起去第三楼的银子，只能厚着脸皮试试了。


    “客官，这……”小二看了看掌柜，有点为难，而后开口道：“客官，三楼坐满了，要不——”


    “算了，你就送菜吧。”林鸾飞打断了小二。她坐哪都行，有饭有肉就可以了。


    “好嘞，那两位请坐？”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问向曲高昂，“客官要是不满意这边的位置，那靠窗边的还有一个。”


    “不用了，我——”曲高昂话未说完，三楼突然传来一位女子清晰悦耳的声音。


    “小二，麻烦你把他们带上来，他们是我的友人，只是来晚了一点。”


    ＊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李白《客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