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孤儿寡母，忽然从生活几十年的村落搬迁，任谁听都觉得其中有些隐情。


    于萱草心里清楚，她们母女不把这个口子堵上，回头还是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


    人言可畏，不能留下口舌。


    米成听说过于萱草的猎户名声，知道她一个人能猎熊，猜测这样的能手，不会把家里日子过得太差。


    “论地势和环境，将军村虽然依靠娘娘山南麓，但距离清水镇很远，魏家村又是大姓村户，按道理来说，正常人不会想着落到将军村来。”


    米成委婉地说道。


    情况的确如此，庄户人的生活依附于农耕集体，山脚下的村子更是如此，一家有难旁人总会伸手拉拔一下，因此人口多的村子也更受欢迎。


    文凤霞叹口气：“谁不说是这样呢？但是有个事情想必您不清楚。”


    “我男人五年前因为打猎去世，但是前些日子，我们才知道我家男人不是进山打猎被狼咬死，而是被魏家村的魏向云害死的。”


    米成端正身形，皱眉道：“为何五年前的事情，今日才揭露原形？”


    于萱草见文凤霞欲言又止，便接过话头：“上山打猎是个辛苦活，村里人见我爹能一个人进出娘娘山，都央着来拜师，但我爹是天生的好力气，我的力气随了他，这才能进出娘娘山那个凶险之地。”


    “我爹想教他们手艺，可他们只能勉强拉开弓箭，连只兔子都射不中，更何况进山同猎物搏斗？真带他们进山只会害了他们。”


    米成祖上出过猎户，虽然只能窥得娘娘山一角，但也清楚里面的凶险。


    “别人看着我打那只黑熊容易，但不知道我差点丢了命，得亏我的刀更重更厚，从高处劈了好多下才刺进熊瞎子的心口。”


    于萱草摇摇头，“打猎这个事情是要送命的，我爹劝他们不要轻易上山，魏家村不少人却觉得我爹是自私，想独吞整座山，从那之后，我家就不太平了。”


    “我爹去世时左手被魏向云砍断，藏在地窖，魏家村村长魏福民知道此事，却一直瞒着我们，后来风声传到我们耳朵里，这才报官。”


    文凤霞失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边缘，“当时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事儿，却没人愿意跟我们娘儿俩通风报信，那时候萱草还没打下黑熊，我们日子过得艰难，可谁有困难我们也会帮一把，谁知道......”


    米成听见魏福民的名字，恍然道：“原是他，此前我们去镇上碰过面，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我们当时上了县衙，要不是我激将法逼了魏福民一下，只怕他还护着魏向云，”


    于萱草神色平淡，再度看向米成，“若只是这点事情便也罢了，偏偏我带我娘去府城上看病，回村之后的第一晚，我家房子就被魏向云的儿子烧了。”


    “什么？”米成失声道。


    “你们没报官？”烧人房屋，与夺人性命有何异？


    “多的我们就不说了，要不是我提前一晚上换了住所，只怕没命坐在这儿。”


    于萱草听见院门口的脚步声，料想是方斌一家来了，便嘱咐道：“这是一个隐情，您若不信可去魏家村和县衙打听，但我们娘儿俩只想换个地方安生过日子。”


    话没说完，何大花带着方斌一家进门来。


    “老方，快进屋，这坐着的就是萱草母女俩。”


    何大花热络地请人进屋，米成见状，让方斌两口子坐在文凤霞和于萱草对面。


    叫作方斌的男人是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他身旁的妇人身形矮小裹着花头巾。


    两人虚虚坐在椅子的边缘，看了看米成：“村长。”


    文凤霞稍微坐正身体，友善地笑了笑：“您二位是方家两口子？怎么称呼？”


    “我叫方斌，这是我婆娘麻慧，”方斌双手搭在膝头上，局促地回答，坐立不安地看着米成。


    米成安抚性地看了两人，才说道：“这是文凤霞和她的闺女，想买下你家地，你看能出多少价？”


    方斌磨了磨膝盖，面上有些犹豫：“村长，俺们都信你，你给说个数吧。”


    麻慧立时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家里等着急用银子，若非如此，庄户人不会想着卖地卖田。


    她打量着对面的母女俩，感觉气度上不是差钱的，心里有些忐忑。


    于萱草：“方叔，方婶子，我和我娘想买地落宅，但是我们大部分时间住在镇子上，家里没人手，这片地就算买下来，也是想着租给你们种。”


    方斌和麻慧心里闻言，脸上就升起喜色：“可是真的？”


    到底是自家的地，耕种了好些年，突然要卖一大家子人心里都不好受。


    文凤霞接话：“有村长作保，不会骗你们，但是我们得看这田地的资质，二位想卖几亩？”


    “我们卖3亩地，两亩厚地，一亩薄地，都有官衙的文契，保证不会作假，若是作假，来日就让村长将我们扭送官衙。”


    麻慧试探看着母女俩，“妹子，闺女，既然是做买卖，你俩刚才说把地还租给我们种，可不能反悔，这事儿必须落在契书上。”


    时下人卖田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挂在村子的集体农户名下，村里会给各户划分多出来的田地，这样是官方最认可的方式，因此粮食税也可以交得少一点，收成的粮食只有二成能到自己手里，剩下的要分给村里的庄户。


    第二种就是直接过契，使农田易主。


    若非遇到了困难和要搬迁的大事，一般农户人家不会想着用第二种。


    文凤霞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初来乍到，想在村子里结个好人缘，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米成插嘴：“厚地的价格是五两一亩，薄地三两一亩，两亩厚地加上一亩薄地一共是十三两，你们双方再谈一谈。”


    于萱草看了眼米成，知道米成给方斌抬高了价钱。


    她没有点破，转而问道：“冒昧问一句，方叔和方婶子碰见什么事儿才要卖地？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打算。”


    麻慧和方斌对视一眼，麻慧没有藏着掖着，“左右以后都要成乡里，我们也不想瞒你们，是我家最近红白喜事添到了一块，家里的银子哪哪儿不够用，索性卖了。”


    于萱草没再纠缠：“有米村长作保，想必方叔和方婶子肯定是正经人家，我和我娘不会不放心把田地交给两位，但是这个价格有些高。”


    不等麻慧和方斌说话，于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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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就直接道：


    “我这里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田地日后左右都是要租给你们的，你们若是现下要13两的田地钱，日后每年的田地收成就按市面上的四六分账，我六你四。”


    麻慧表情不太好看。


    市面上的大多数地主老爷只需要五五分成。


    于萱草又道：“第二个法子，这三亩田的价格降到十一两，日后每年你六我四，你们的收成能多一些，不用一年到头辛苦，最后还要分大头给我们。”


    虽说麻慧家中有急事，但是于萱草和文凤霞并不想当冤大头。


    最好的厚地也就五两银子，将军村的土质本身就没娘娘山北麓的好，于萱草不信米成口里的厚地。


    就算有官方的文契在，但这厚地也分个上中下，衙门的官老爷可不会细分。


    麻慧和方斌对视一眼，犹豫道：“我们得回家商量商量。”


    于萱草瞥了眼窗外天色，却摇头道：“事情最好今日就定下来，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如果这个价格你不满意，缺多少银子你可以先从我这处借，我收你最少的利钱。”


    方斌和麻慧想象不到这么大一个事儿由于萱草作主，看了看文凤霞的脸色。


    文凤霞揣着手摇头：“我姑娘是当家的，家里以后打算招赘上门。”


    如此便是绝了将军村许多人来上门做媒的心思。


    米成也没想到，他遗憾地问：“真打算招赘婿？”


    于萱草坐在原位，并没有普通姑娘家的羞涩，神态从容道：“此前有人来提过亲，但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们不会久居清水镇。干脆就改口找赘婿了。”


    方斌和麻慧早看出这姑娘精气神和普通人不一样，现下对视一眼，止住犯嘀咕的心思。


    见众人注意力被拉偏，于萱草又说道：“您二位看多少钱合适？”


    “你能借我们多少银子？”麻慧犹疑地问。


    “您二位借多少？”于萱草反问，捧起桌面上的茶喝了一口。


    麻慧咬下牙：“你要是能借我们这些钱，一年，就一年，我们一定还清，家里事情多，十一两万万不够，你至少还得借我九两银子。”


    九两银子不是小钱。


    于萱草和文凤霞对视一眼。


    方斌忐忑地道：“要是今天能定下来，我们马上过契。”


    “没问题，米大叔，您帮着我们拟个借钱的条子，利钱按最低的算就行，劳烦叔和婶子回家去取田地的契纸。”


    于萱草起身要去外面取钱。


    娘儿俩这次出门生怕发生意外，在车架的暗格里藏了二十两，文凤霞的棉袄里也缝了二两银子，昨天卖宅地也得了一些，刚好能将这窟窿补上。


    方斌却从怀里掏出天地的契纸，“不用，我带了，只要村长能帮着作保，咱现在一手交钱，一手交地，立马就能过契。”


    于萱草闻言，出门上车，在车子里掏了半天的钱，才将二十两的包袱拿出来。


    沉甸甸的包袱很是显眼。


    “当”一声，包袱仍在桌案上，方斌和麻慧眼都看直了。


    于萱草叹口气，故意道：“方婶子，你要是借得再多一些，我们娘儿俩可也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