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为陛下,不为天下,不为那所谓的朗朗乾坤

作品:《开局地狱模式,还好公主够软

    李贤川接过圣旨。


    那薄薄一卷明黄织锦,入手却感觉有千钧之重。


    钦差大臣。


    前往江南。


    彻查十年前的旧案。


    这道圣旨,就是一道催命符。


    那个躺在龙床上、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皇帝,用最温和的语气,给了他最狠的一刀。


    去,是九死一生。


    不去,抗旨不遵,是十死无生。


    他被将死了。


    王德带着禁卫走了。


    满院子的下人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偌大的魏武侯(忠勇伯)府,一片寂静。


    风之瑶站了起来,她看着李贤川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见他握着那卷圣旨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泛出青白色。


    “都起来吧。”


    李贤川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风之瑶那双写满担忧与复杂的眼睛,甚至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他只是捏着那卷圣旨,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他需要一个答案。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能让他从这个死局里,找到一丝生机的,方法。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一个穿越者所能理解和掌控的范畴。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父亲,魏武侯,李霖。


    书房的门,虚掩着。


    檀香的气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混杂着一股陈旧的墨香。


    李贤川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李霖背对着他,正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前。


    他没有穿象征爵位的华服,只是一身半旧的灰色布袍,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


    他正在练字。


    宣纸上,一个巨大的“忍”字,已经写就大半。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每一笔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唯独最后一捺,笔锋悬在纸上半寸,迟迟没有落下。


    那一笔的起势里,藏着一股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锋芒,仿佛随时会破纸而出,化作冲天的杀气。


    “爹。”


    李贤川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李霖的手腕微不可查地一颤。


    悬停的笔锋,落下。


    最后一捺,没有如预想般收束锋芒,反而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狠狠划破了宣纸的平静。


    一滴浓墨,顺着笔划的尽头,溅了出来,在“忍”字旁,晕开一个刺眼的黑点。


    “嗯。”


    李霖放下笔,看着面前的字,没有立刻转身,。


    “圣旨,下来了。”


    李贤川走上前,将那卷明黄的圣旨,轻轻放在了书案的一角。


    李霖转过身。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那张总是挂着三分嘲弄、七分懒散的脸上,此刻只剩凝重。


    他的目光,掠过李贤川的脸,落在了那卷圣旨上。


    “让你去哪里?”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江南。”


    李贤川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查十年前的,盐铁私运案。”


    “江南……”


    李霖重复着这两个字。


    许久,李霖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疲惫和了然。


    “他还是,出手了。”


    “您知道这个案子?”


    李贤川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捕捉到了父亲话语里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这个便宜老爹,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对朝堂之事退避三舍,只求偏安一隅。


    可他此刻的反应,分明是知晓内情。


    “何止是知道。”


    李霖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院中那棵在寒风里颤抖的老槐树。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透过眼前的萧瑟,看着十年前那片血色的江水。


    “十年前,奉旨彻查此案的钦差,是时任御史大夫的王允。”


    “王允?”


    李贤川的脑海里,关于这个名字的记载飞速闪过。


    先帝时期有名的铁面御史,刚正不阿,一把铁骨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


    卷宗上的记载是,巡查地方时,于江上突遇山洪,舟毁人亡。


    “他不是死于天灾意外吗?”李贤川问。


    “意外?”


    李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意外。”


    “他是被人害死的。”


    “整个江南的官僚,士绅,盐商,铁商……所有靠着那条黑色利益链活着的,全都联合了起来。”


    “他们用足以买下半个神都的金银,收买了王允身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从护卫,到船夫,再到给他端茶倒水的丫鬟。”


    “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王允的座船行驶到江心时,早就被凿穿的船底,被人从内部,彻底撞开。”


    李霖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御史大夫王允,连同他从京中带去的一百四十七名,被誉为大理寺精锐的下属,一夜之间,无一生还。”


    “全都喂了江里的鱼。”


    李贤川听得后背发凉。


    他知道这趟差事是龙潭虎穴,却没想到,这潭水,深到了这种地步。


    连朝廷命官,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屠戮。


    “那后来呢?”他的嗓子有些发干。


    “后来?”李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先帝震怒,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有用吗?”


    “没用。”


    “所有的人证,一夜之间,全家暴毙。所有的物证,一场不大不小的‘走水’,烧得干干净净。”


    “江南所有官员,上至布政使,下至县丞,众口一词,都说是百年难遇的山洪,天灾,不可抗力。”


    “那些富可敌国的士绅盐商,更是抱成一团,泼水不进,针扎不入。”


    “先帝不信邪,又派了两拨人去。第一拨,主官半路‘坠马’摔死了。第二拨,还没到江南地界,全家就染了‘恶疾’,死绝了。”


    “最后,连九五之尊的先帝,也只能不了了之。”


    李贤川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连皇帝都办不了的铁案,现在,赵恒那个老狐狸,让他去查?


    这不是让他去查案。


    这是让他去送死!


    “爹,这摆明了是个死局。”李贤川的脸彻底垮了下来,“我去了,就是第四拨。”


    “我知道。”李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那您……”


    “但你,必须去。”


    李霖猛地转过身。


    他那双因为常年隐忍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在这一刻,轰然燃起了两簇火苗。


    “为什么?!”李贤川无法理解。


    “因为……”李霖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娘,秀秀她的死,就跟这个案子,有关!”


    “什么?!”


    李贤川的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震得架上的书册一阵晃动。


    他娘,欧秀秀。


    那个在他记忆里,只留下一个模糊温柔影子的女人。


    他爹告诉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可现在……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娘……她,是江南,欧家的人。”


    李霖的眼中,涌上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这个在战场上刀斧加身都未曾皱眉的汉子,此刻的眼神,脆弱得像个孩子。


    “欧家,曾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


    “当年,我与你娘定亲后,她便随我来了神都。可她心里,始终挂念着江南的家人。”


    “十年前,王允南下查案,满城风雨。你娘……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


    “她觉得,欧家,可能会被牵扯进去。”


    “她不信……她不信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长,会做那种通敌卖国、草菅人命的勾当。”


    李霖的叙述,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他早已结痂的伤口。


    “于是,她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地……回了江南。”


    “她想去劝她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去向王允自首,哪怕家族有错,也要把事情说清楚,求一个宽大处理……”


    “可她……这一去……”


    李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猛地转过身,用手撑住窗棂,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李贤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感觉不到背撞在书架上的疼痛,也听不见父亲那令人心碎的呜咽。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孤魂野鬼。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


    原来,在这个冰冷的、陌生的世界里,他,也是有根的。


    他有,一个为了守护家族,不惜以身犯险的,勇敢的母亲。


    他有,一个远在江南,他从未见过面,却血脉相连的,外公。


    他走上前,伸出手,扶住李霖那颤抖的肩膀。


    “后来呢?”


    “后来……你娘,就再也没回来。”


    “欧家派人送来一封信,说她……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失足坠崖……”


    李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凉和自责。